45.
凌晨兩點,方牧衡開車到某警察局前,下車進入警局大樓。
警局大廳內酒氣沖天未散,有些人甚至醉倒在長椅上,方牧衡跟詢問的員警說是家屬
要來帶人,接著就聽到呼喚小牧的聲音。
「這裡!這裡!」男子對警察說道:「他是我們兩個的關係人。」
方牧衡被帶到一旁準備在表單上簽名,讓警察查驗身分資料,深夜時分略帶倦意的員
警問道:「跟這兩位是什麼關係?」
「弟弟跟朋友。」
「前男友!」絲毫都不畏懼旁人目光,一名與方牧衡年齡相仿的男子在被拘留的位子
上猛揮手,帶著討好的笑容看著人,「小牧……」
男子身邊的青年則是低著頭,不敢與方牧衡對視。
確認身分,處理好相關流程手續,員警就讓被拘留的二人離開。
「二哥……」方彬喻走了過來,低低喊了聲。
直到三人都走出警局,方牧衡才嘆了一口氣對弟弟開口:「怎麼會認識這傢伙?」
「之前在夜店認識,加了對方帳號,發現我們有共同朋友。」共同好友當然是方牧衡
,十九歲的方彬喻第一次進警察局,嚇都嚇死了,還好做了筆錄之後,就被告知請家人或
關係者來領回。
方牧衡瞪了一旁嘻皮笑臉的前前前前……男友,都算不清楚到底是第幾任之前,心想
怎麼沒把這傢伙的追蹤刪掉?「你帶著我弟喝酒鬧事?」
被指責的阿宥連忙否認,「不是……吵架當事者不是我們,我們就是在旁邊鼓吹、搖
旗吶喊,警察來的時候逃太慢,就被一起抓回來。都沒動手,真的!」就動動嘴叫囂而已
。
「他是我弟,我帶他出來就算了,你不會自己找朋友嗎?」打電話給他的就是阿宥,
在電話中還神秘兮兮說來帶他出警局絕對不虧,果然不虧,帶一送一。
「打一通電話可以幫兩個人,多划算啊!幹嘛再找其他人?」阿宥痞痞笑道。
不想再理會N前男友,方牧衡轉向方彬喻,「念書不好好念,夜店倒是跑得很勤快,
這次我幫你,下一回再鬧出這種事,不敢打電話給家裡,有本事就直接找大哥!」
「知道了啦……」方彬喻知道方雲永才不會在乎自己的死活,誰敢打電話給他?
「上車,送你回去。」
方家兄弟上了車,沒想到厚臉皮的阿宥也竄上來,讓方牧衡翻個白眼。「我有說要載
你嗎?」
「大半夜的,我這麼年輕貌美,獨自回家萬一出事怎麼辦?」在後座的阿宥拉好安全
帶,怕小牧不記得他家位置,還主動報上路名。
白了對方一眼,念在舊情,方牧衡也不好將對方抓下車,只好順道載他一程。
「二哥,謝謝。」剛上大一的他,好不容易好說歹說才讓家人讓他搬到外面住,要是
因為這種事情通知家裡,肯定馬上就被帶回家禁足,又沒有什麼年齡較大的朋友,也不可
能讓警方通報學校請人過來,幸好跟阿宥間有共同認識的人,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別跟我媽說啊!」
「沒有下次啊!」方牧衡從後照鏡中看到阿宥在後頭挖挖找找,皺眉問道:「你在幹
嘛?挖寶啊?」
「想說你都會固定在車中放外套,這大半夜的很冷啊,外套借我。」撈出一件裝袋外
套,阿宥很自然地把外套穿上身。
方牧衡一嘆,怎麼他曾經就跟這種人交往過?眼睛是長在腳底板嗎?挑都不挑。「外
套給你穿,不用特地還我。」
車先開到阿宥家附近,放人下車前,方牧衡交代開口:「畢竟我們交往過,這一次接
你電話,但就沒下一次,我有新交往對象了,不想讓他不高興。」
「知道了!」阿宥就是吃定小牧心腸好,容易心軟,的確也想著再見對方一面,畢竟
是天菜啊!所以才會死皮賴臉打電話給他。「兩位我先下車啦!bye bye!」
方牧衡接著送弟弟回學校附近的租屋處。
「哥,你好久沒回家了……」
「回去幹嘛?又沒人歡迎我。」現在父親身邊是第三任妻子,也是方彬喻的母親,為
人精明幹練,在方牧衡青少年時期也算挺照顧他。但照顧歸照顧,兩人之間還是隔了一層
,心知肚明所謂表面上的好不過也是做給外人看,他沒有傻到還主動回去自討沒趣。
車停在一棟大樓前,方牧衡沒把家庭中的問題遷怒到弟弟身上,還是對他有關心:「
回去洗澡好好休息,希望沒有下次了啊!」
「知道了,二哥晚安。」
看著人進大樓,方牧衡才開車返家。
他心裡頭其實很忐忑,這樣瞞著海允半夜溜出來,到底是好還不好?知道海允今天情
緒很差,身為男友應該要陪在他身旁,不管這些繁瑣事情才對,但阿宥不斷打來的電話讓
他心亂,接了之後聽到對方在警局中,也沒辦法狠心不管,一般朋友也罷,阿宥「前男友
」的身分確實是有夠敏感,心中天平不停擺盪著,海允是最重要沒錯,可他就是無法捨下
其他人。
他真的沒有辦法對海允說實話,要外出去處理「前男友」的事情,這比跟朋友廝混在
一起還嚴重,只好趁著海允睡著後才出門。
這下只能期望海允睡得安好,不要半夜醒過來發現他外出。
回家後小心翼翼開鐵門,躡手躡腳進屋,在客廳換上居家服後才返回房間哩,放輕動
作慢慢躺回床上,依偎在海允背後,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黑暗裡海允睜開眼眸,眼瞳中閃著水光,就像沒事人一樣,絲毫沒有反應表現出來,
就這樣閉上雙眼,把臉埋進棉被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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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起床,一如往常般過生活,誰都沒有說出任何不開心的話,只是袁海允以往常更
多了幾分安靜沉默,方牧衡詢問無果,只能當海允心情還因為前日勘查緣故盪在谷底。
他對海允更加疼愛,噓寒問暖的寵,牽手陪伴上下班,即使這樣努力付出關懷,方牧
衡卻覺得他們之間好像有點不一樣,卻又說不出到底是為什麼?權當熱戀期逐漸消緩,兩
人回歸一般生活而已。
又過了幾日,方牧衡在吃完早餐、收拾碗盤時,不慎將碗盤掃落,在地面上碎成片片
。他呆看著滿地殘骸,有點傻住。
「沒事吧?」海允從客廳走來,卻被方牧衡喝令止步。
「別過來,萬一踩到怎麼辦?我沒事,掃一掃就好。」方牧衡從廚房後方拿出掃把畚
箕,「你等等,很快就好……」
「沒關係,你慢慢清,我自己上班就行。」
「小海……」方牧衡露出大狗狗般的委屈表情,不讓跟了嗎?
「事務所這麼近,又不會走一走丟掉。」袁海允帶著淡淡笑容,「對了,我要拿點東
西,今天晚上會回家一趟。」
「那我明天早上去載你上班……」
「忘記早上尖峰時間超塞嗎?」袁海允穿起外套準備出門,「明天我下班後再過來。
」
「……好。路上小心。」
「我出去了!」
看著海允離開的背影,方牧衡原先撐起歡快的表情馬上就沉下來,交往幾個月,對他
來說算是頗長的時間,也是第一次這麼認真面對一段感情,只是現在不知道兩人間到底是
出了什麼問題,是小海不滿意他對朋友的親近嗎?可是最近挺安分都沒出去玩,偶爾的聚
會他也是盡量提早回家,頂多跟朋友的線上聯繫不少,但這與之前一樣,好像也沒有哪裡
不同。
只能歸因到海允工作忙碌,心情狀態不好的關係嗎?
方牧衡嘆了一口氣,心裡打算近日問一下宋哥他們事務所的工作情況。
另一邊下樓的袁海允,在開啟樓下鐵門時,就看到門外一名男子正要按門鈴,兩人對
視都愣了一下。
是從沒見過的臉孔,袁海允本能覺得就是要找方牧衡,「找小牧?」
「……對,不過沒關係,嗯……這個時間點從小牧家出來,你不會是他現任男友吧?
」一雙桃花眼的阿宥笑笑,「找他沒什麼大事,要還他東西而已,你可以幫我轉交嗎?」
「好……」小牧的朋友多到數不清,一早拿東西過來,袁海允當下也不覺得哪裡不妥
,直到看見對方脫下身上那件熟悉的外套,他才有點傻住,愣愣接過對方簡略摺疊過的衣
服。
「前幾天有點冷,就跟小牧借了外套,請幫我還給他,謝謝,走啦!」阿宥揮揮手,
轉身瀟灑離開。
外套是小牧固定放在車上備用,前幾日天氣不冷,怎麼會借出外套?氣溫降低只有在
半夜凌晨……袁海允的心喀噔一下,像個木頭人停滯了好幾秒才回神,將外套放在鐵門後
方的櫃子上,傳訊息給小牧說有人還衣服給他,就轉身走去上班。
訊息的另一方隔了好一陣子才回傳,說知道了。
#
袁海允的情緒很明顯表露在臉上,雖然並未影響到工作,低落迷霧瀰漫在週身,事務
所中的其他人卻很有默契避而不談。
只要職場上不出包,私人情緒是在所難免,李雨果跟海允沒那麼熟不方便問,方雲永
沒想干涉後輩私生活,宋醴泉大概猜到原因,但海允沒主動開口,他也不好意思去關心,
老闆還是應該要有點分寸,別擅自跨入員工的感情世界。
這天下午,宋醴泉難得進公司,在位置上坐了沒多久,手機傳來訊息,讓他疑惑對著
方雲永詢問:「那個戲院評估後續如何?委託人還有要申請嗎?」
「之前我有跟對方再次確認,目前還沒有傳來回覆。」方雲永回道。
「喔,可是……這個帳戶……委託人傳來一筆不小的金額過來,上面備註是『感謝之
前的協助,謝謝你們』,他要取消申請,為什麼還要轉帳過來?」宋醴泉看著網銀紀錄。
「你再跟對方詢問一下。」
方雲永撥電話過去,對方卻未接聽,當初留的資料只有手機沒有室內電話,撥了幾通
都無回應。
一種不安的感覺湧上心頭,宋醴泉皺著眉說道:「等下沒要事的話就跑一趟吧!這很
奇怪。」
「我現在就去。」方雲永當機立斷抓起外套就要出去,袁海允跟著站了起來。
「我能一起去嗎?」得到宋醴泉的同意後,他也隨著方雲永一起出了事務所。
一路上袁海允還是持續撥著手機,還是無人接聽。
「會是出了什麼事嗎?」袁海允不禁擔心地問著方雲永。
「不知道,但是……」方雲永琢磨著用詞,「真要有什麼事發生,也跟我們無關,知
道嗎?」
海允不解看著他,「什麼意思?真的有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也許就只是委託人受不了兒女要求,撤回申請而已。」不曉得實際情況,
方雲永沒再多做猜測,保持快速且穩定的車速,直飆目的地。
還沒抵達戲院,路上就一堆消防車疾駛而過,鋪天蓋地的鳴笛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遠
遠就能看見一縷直衝天際的黑煙蔓延,那個方向就是他們要去的地方。
火災區域周邊被警車封鎖,方雲永在路邊找了一處停妥,下車後兩人步行直奔戲院方
向,果然最壞的情況發生,遠眺就能見到戲院已經被大火燃燒,消防人員拉水線急著撲滅
火勢,現場狀況未明。
他們無法靠近,只能在附近焦急等待,總算等到火勢撲滅,消防人員進入現場搜索,
過了一陣子,擔架上一具遮蓋住的軀體被抬出來,一群在外面焦心等待著男男女女撲了過
來,哭喊聲瞬間震天響起。
「爸……阿爸……」
「……阿公……」
一旁協助的警察攔住家屬阻擋他們上前,讓消防員將擔架抬上救護車,吹哨指揮道路
,現場車輛陸續撤離。
那一群哭嚎的家屬,就是前幾日天臺上見過的面孔,遠遠站立的袁海允愣在原地,什
麼反應都做不出,思緒停滯,僵住無法動彈。一旁的方雲永則是用手機回報宋醴泉情況。
起風了,風勢逐漸加大,所幸火勢已經撲滅,沒有向旁邊建築物蔓延,空氣中飄散著
燃燒過後的氣味,腐敗枯朽,似乎融合了消失的回憶,全部都在大火之中,從這個世界上
消失,再也不復存。
許多人圍觀,低聲竊語,哀傷著、感嘆著、批判著……
休閒西裝外套覆蓋上袁海允的肩頭,方雲永摟著他的肩,強硬將他轉身帶離。
直到回到車上,海允都沒有回過神來,坐上駕駛座的方雲永沒多說什麼,伸手幫他拉
起安全帶,輕聲說道:「學長說不用回事務所,載你回家嗎?」見人沒有反應,他又繼續
問:「帶你去方牧衡那邊?」
袁海允放空的視線慢慢聚焦,他看著方雲永,緩緩搖頭。
「哪裡我都不想去……」
「我們去喝酒吧?」
方雲永拉開跟袁海允過近的距離,坐回位置,踩踏油門,將那個已然消失生命的焦黑
建築物,遠遠拋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