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等到韓藥師帶著工讀生回到藥局，呂祈川已經回到後面的金工作坊，只剩袁海允一個
人呆呆坐在櫃檯裡頭。
　　「身體還好吧？」見海允點點頭，韓本硯將裝袋的一碗粥放到桌上，拿了袋子裝了幾
罐營養品跟保久乳，一起推向袁海允方向，「這些你帶回去。」
　　袁海允這才有如驚醒一般，連忙要掏錢，卻被韓本硯阻止。
　　「當作我請你，希望你有點愧疚之心，把這些東西都吃光光，這樣才算是對得起我，
硬要付錢的話，我就當你沒有想吃的念頭喔！會跟宋哥告狀的！」
　　「怎麼好意思……」海允即使付錢，也會把食物吃掉的。
　　「這又沒多少錢，你別擔心，這條街上我可是餵養了不少人，而且你跟我家小工讀生
食量比起來，完全是九牛一毛的程度，他我都養得起了，何況請你吃這一點點食物。」韓
本硯拍照存證，「會叫小雨盯著你，不要一整天都不進食啊！」
　　「知道了，謝謝你，我會好好享用的。」袁海允站起來忙不迭地道謝。
　　「你幫海允哥拿，送他回去。」韓本硯對身邊一點都不介意被嫌吃得多的彭燦浩說道
：「不要半路偷喝他的保久乳喔！」
　　「沒關係，我……」
　　「知道啦！」彭燦浩擠眉弄眼，抓起兩個袋子，然後拉住袁海允的手就要往外走。「
快去快回，我肚子餓了。」
　　「啊……韓藥師，今天謝謝你了……」
　　「掰！」韓藥師朝海允揮揮手。「要好好吃飯啊！」
　　走回去昊璽的路上，青春有活力的彭燦浩在海允身邊蹦蹦跳跳，活像隻精力旺盛的小
狗，一刻都不得閒，兩人直到事務所外頭，彭燦浩才把手中兩袋交給袁海允。
　　「給！」彭燦浩從袋中掏出一根綠色的棒棒糖塞到海允手中。
　　「謝謝你幫我拿回來。」
　　彭燦浩像個小大人一樣拍拍海允的肩頭，「成年人了，不要再讓人這麼擔心了，海允
哥要好好吃飯啊！雖然你跟小牧哥分手我很不爽因為他就會又來纏上我家老闆，但，有一
首歌不是這樣唱的嗎？分手快樂、祝你快樂、你可以找到更好的……」當場就唱了起來，
歌聲意外的好聽。
　　沒想到竟然會被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勸導安慰，袁海允霎時間不禁羞赧起來，他到底是
多失敗、多令人擔心啊？
　　「快找下一個，要找比小牧哥更好的，銼銼那大笨蛋的銳氣！那我回去了啊！」
　　「知道了，再見。」
　　袁海允勾起淡淡的微笑，向彭燦浩擺擺手，看他歡快的背影跳跳跳離開，這才收了視
線回到昊璽。
　　一進事務所，李雨果就擔心站起來詢問：「你還好吧？要不要直接回家休息？」她收
到韓藥師的訊息後嚇了一大跳，不是去買個食物吃，怎麼就買到西藥局去了？
　　「沒事，好很多了，韓藥師給我一碗粥，我沒事的。」海允晃了晃手中的棒棒糖，「
還收到來自小弟弟的安慰！」
　　一見到棒棒糖，李雨果也知道是誰給的，「那個人小鬼大的傢伙！」
　　回到座位上，海允繼續工作，邊製圖邊慢慢吃著粥，溫熱的粥不僅溫暖他的胃，連內
心也舒坦不少，所以生活中發生問題時，真的需要有個可以聊天的人在身邊，不然孤單一
個人實在太容易出事了。
　　快下班前方雲永進公司，跟海允討論之前老屋重建的修改，直到下班時間到來都還在
進行中。
　　「我先下班啦！」見兩人還沒要結束，李雨果準備先行下班。
　　「好的，明天見！」海允說再見。
　　又多討論一點時間才告完結，方雲永收拾文件，看著一邊擺放剩半碗的粥，「不會從
中午吃到現在吧？」
　　「建築師你回來之前沒多久才吃的。」海允也備份圖檔、裝好粥準備下班。
　　「你……」方雲永頓了下，詢問海允：「晚上有事嗎？跟我去一個地方？」
　　袁海允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跟工作有關，想都沒想就點頭。方雲永則是看了看海允的服
裝，轉身走到所長辦公室，再出來時手中拿了件黑色西裝外套，遞給海允。
　　「這是裡面最修身款的，就算不合身也暫時穿一下。」
　　看見黑色西裝外套，海允心裡瞬間有底，微微怔住。
　　「可以不去。」
　　「不，我要去。」海允接過，換上西裝外套，跟著方雲永走出事務所。
　　車開得很遠，橘紅的天空已經轉為靛黑色，陰暗沉重滾滾襲來。
　　當車停下，他們走進禮廳，方雲永在受賻處將奠儀交給禮生，上頭是昊璽事務所的名
稱，廳中正在舉辦法會，哭聲此起彼落，他們被場內人員引導坐下。
　　看著蒼白臉色的海允，方雲永低聲問：「要上香嗎？」
　　由他們坐的地方看過去，法會前方是一干親屬，不陌生，是兩次都在老戲院時見到的
面孔，那時候的凶狠張牙舞爪，跟現在的哀戚涕零，不知道哪種才是他們真實的心情。
　　一張曾經見過、聊天的老人照片矗立在台上，笑得很是燦爛，就像那一天他們看著夕
陽，老先生說著小時候生活在戲院時的過往，那是一種充滿回憶的幸福。
　　袁海允搖搖頭。
　　已經不是第一次參加過這種儀式，但不管參與幾次，都很令人難受，才待了幾分鐘，
海允就跟方雲永開口：「我們回去好嗎？」
　　沒等到儀式完結就先離場，他們在廳口處跟禮生點頭示意，就一起離開禮廳。直到回
到車上，海允的臉色還是很不好。
　　「不應該帶你來嗎？」
　　方雲永其實最初沒要帶海允過來，是宋醴泉要他轉交奠儀時，希望他能問問海允要不
要一起前行，真正看見了，心裡才會放下。
　　「沒有，很感謝你帶我過來。」
　　車行上路，海允頭靠著車窗，看著街頭上不斷向後飛逝的霓虹燈，人生就是這麼脆弱
，一瞬間就會消失，然後什麼也沒有留下，以後當他死去，就沒有人會記得他的雙親與爺
爺奶奶，他們的存在就會完完全全從世界上消失掉，如果他現在死掉了，會在誰心裡留下
些什麼嗎？
　　「當時黃老先生沒找上昊璽，也會找上其它建築事務所，以他們家族的情況，不管是
哪間事務所接手都有可能會發生同樣的問題，你心裡不要想太多。」即使開著車，方雲永
還是稍微關注袁海允的情況，他是沒有必要安慰，但也不想讓海允的心情再持續低落，因
為情傷影響工作已經夠讓他受不了，如果不是平時表現還算良好，是真的很想把海允痛罵
一頓丟出事務所外。
　　「我知道了。」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海允接下來就一語不發看著窗外
。
　　告別式會場有點遠又偏僻，晚餐時間被拖延，回程時方雲永就感到飢腸轆轆。
　　「要去吃點東西嗎？」
　　「不要，我還有粥。」
　　「都過幾個小時了，別吃了。」
　　「不要浪費食物。」袁海允瞥了方雲永一眼。一路兩人無語，直到開回市區，他才像
是下定了心思，對方雲永說道：「之前你問我要不要跟你交往……」
　　「等一下……我車先停路邊……」沉穩的方雲永難得會有被嚇到時候，哪有人在車行
時對駕駛說出這種交往的決定？不怕有個萬一發生意外嗎？等車停靠路邊，才看著海允，
「你的決定是什麼？」
　　「你說我跟你交往會有好處，那你跟我交往呢？除了上床以外一點好處都沒有不是嗎
？不覺得太虧了嗎？」兩人社經地位跟家世背景差異太大，獲利較多的是海允，他不認為
方雲永會覺得如意算盤打得划算，想找人上床也不一定要交往，別說約砲軟體，去夜店或
是酒吧走一遭，以方雲永的外表肯定收穫滿滿。
　　「你以為我找人上床很隨便嗎？我可是很挑的。」方雲永難得不顧形象翻了個白眼，
「總之我對你很滿意，外貌清秀好看，個性善良乖巧，我就是想找個伴在身邊，上上床、
談談戀愛。你不要覺得這種心態很不負責任，那些說適婚年齡到了想找人結婚的，其實說
到底不也是這樣嗎？找個能相處的、看得順眼的，結婚生孩子走下去一輩子，你能說他們
的目的有問題嗎？」
　　袁海允這麼一想也是，當談戀愛不是目標導向時，生活就是一個很現實要面對的。可
他介意的是，兩人交往，他沒辦法給予對方太多，跟方牧衡交往時也一樣，對方什麼也不
缺，大部分時候都是單方面承受對方付出的好，這讓他有點心慌，總覺得在愛情中這種相
處很失衡，他也想給，可是他什麼都沒有，除了身體。
　　「可是我們跟那些想結婚生孩子的人又不一樣，我們連想結婚都沒有……」
　　「如果你想，我們可以馬上去登記。」
　　方雲永勁爆直接的發言讓海允嚇到連話都差點說不出來，「不……不是……我……」
　　「我是認真的，我希望有個交往對象在身邊，如果結婚是你要的，有個婚約保障，這
我可以答應。」
　　「不是……還沒、還沒到那一步……」跟方牧衡交往時也不是沒想過，但現在連交往
都還沒有，海允覺得說這個太早，只是這一番言論讓他不禁紅了臉，有點驚慌害羞，但一
方面又覺得，如果直接點頭說好，這算求婚嗎？也太簡單了……
　　「那，所以你考慮後的決定是？」方雲永很認真看著袁海允。
　　「對你，我現在的確沒有太多想法與感情，當初會跟小牧分手，與你之間的意外佔了
一部分，除此之外我並不討厭你……可能也可以說是利用，跟你在一起，可以幫助我走過
情傷嗎？我真的、真的覺得好痛又好累了……」
　　海允除了工作就沒有其它興趣嗜好，工作忙碌以外根本沒有可以轉移的事物，每天哭
著睡著與醒來，面對空蕩蕩的家，都不知道在認識小牧之前，到底是怎麼從如此空虛寂寞
的生活中活下去？回想起來，從奶奶過世後，他的生命就像是沒有重心與目標，虛無的度
過每一天，直到小牧闖進他的世界，為他帶來光彩與絢爛，讓他知道什麼是兩個人在一起
的快樂，只是當璀璨的煙火綻放之後，留下來的竟是一地寂寥。
　　他累了，就像身邊的人說的：「下一個會更好！」他也希望能有好的下一個。
　　「可以讓我利用你嗎？讓我忘記……方牧衡。」
　　「可以。」
　　方雲永解開兩人的安全帶，拉過袁海允，擁抱著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覺得問題最大的是海允……小牧好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