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篇是POPO原創市集的小徵文，主題是聖誕虐戀。
* 因為字數限制所以很短，但我自己很喜歡，希望不會看不懂>_<
　　梁之齊拎著一壺熱茶，從廚房走回客廳。
　　儘管暖氣已經開到最強，但他的四肢仍舊冰涼；手裡的茶壺對他而言就像岩漿，隱隱
散發著要讓他燙燒的熱氣。
　　「我說我不想要喝茶。」東西還沒放下，一個沙啞又緩慢的聲音就鑽進他耳裡，「我
快熱死了。」
　　梁之齊挑起眉毛，「你可以等它涼。」
　　「我想喝冰啤酒。」
　　單人的沙發椅上坐著一個男人。
　　他的頭髮十分茂密，只是已經隨著歲月褪成白色。他的臉上滿是斑點跟皺紋，但在梁
之齊眼中，他仍舊是隨時跟在屁股後面，一天到晚對他撒嬌的小鬼頭。
　　「你如果有辦法自己到冰箱前面，那就去。」他把滑落的毯子重新蓋回男人的大腿。
　　男人的臉頰微微鼓起，像是在對他賭氣。他拿起放在旁邊的助行器，作勢要站起來。
他搖晃的樣子讓梁之齊下意識地抓住他，將他按回椅子上。
　　「徐震宇。」他瞪他一眼，「幾歲了。」
　　就算活了大半輩子，這傢伙還是像個長不大的男孩；而且隨著年紀越大，他的行為似
乎又更幼稚了。
　　「忘了。」他淺笑道，「你不是不喜歡聽嗎？」
　　梁之齊抿了抿嘴，無聲地哼出一口氣。對，他討厭關於年齡的話題。但最令他複雜的
是，即使他不喜歡，他也忘不了這題的答案。
　　接著一隻滿是褶皺的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他忍不住盯著那些紋路，對比他白皙又充
滿彈性的皮膚，這隻手就像來自上個世紀。
　　「不然你讓我抱一下。」徐震宇摩擦著梁之齊的手指，在上面的銀飾打轉，「抱你就
涼了。」
　　「你很煩。」
　　「拜託嘛，之齊。」他露出無賴的笑容，雙眼被擠成一條縫。
　　梁之齊的視線緊緊瞅著他。徐震宇也沒有催促，他只是張著手，就像等待大人將他抱
起來的孩子──就像他們以前那樣。
　　「壓死你好了。」梁之齊靠在沙發扶手上。在他來得及反應前，一雙手臂已經攬住
他，將他拖進一個太溫暖的懷抱裡。
　　「你才不忍心。」
　　梁之齊的胸口一悶。
　　他的目光自然地落到電視櫃的抽屜。雖然此刻什麼都看不到，但他知道那裡有一份差
點被他撕掉的健檢報告。
　　人類真的很脆弱，不是嗎？就算活蹦亂跳了一輩子，還是逃脫不了名為「遺傳」的詛
咒。僅僅幾個月，所有事情就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他調整角度，讓自己可以好好窩在徐震宇身上。就算老到要靠藥物生存，他的身體依
然比梁之齊更暖和。
　　在這個人出現以前，他的冬天都是靠暖氣度過的；但是現在，他會寧願沒有那些東
西，只要這個人可以陪自己久一點。哪怕只是再多一天。
　　他低頭，看著對方左手無名指上跟自己一模一樣的戒指。他早就知道這段關係會迎來
什麼結局，但是當事實逼近眼前，他才發現他從來沒有準備好。
　　以一個「老人」而言，他太不成熟了。可是有一個七十歲還載著自己騎重機環島的另
一半，他要怎麼不被帶壞？
　　徐震宇的鼻子在他身上蹭了蹭，「話說，之齊啊，你今年準備什麼禮物給我？」
　　「雞精。」
　　男人笑了幾聲，但隨之而來的是幾乎震破他耳膜的咳嗽聲。他嫌棄地偏過頭，卻又習
慣性地拍著徐震宇的胸膛。
　　「咳咳……只有化石會送那種東西。」
　　「我只是比較實際。」
　　他感覺到環抱自己的手臂收緊了一點，但力道還是遠遠不及幾十年前。
　　「我更實際。我希望明天一覺醒來，就會變得跟你一樣。」徐震宇低下頭，在他的瀏
海上落下一吻，「你覺得聖誕老人會聽到嗎？」
　　梁之齊吞了一口口水，好半天才有辦法接話，「在聖誕夜許願變妖怪？你以後一定會
下地獄。」
　　他咬住嘴唇，阻止它們顫抖。這不是徐震宇第一次說這種異想天開的話，但是在此
刻，他卻沒辦法當成普通的玩笑。
　　他當然想過。從徐震宇的白頭髮覆蓋他半顆腦袋開始，他就不斷尋找可以讓這傢伙活
得更久的方法。
　　但是沒有。所有他能找到的資料，或者探訪的耆老，給出的都是同樣的答案。
　　偶爾他會懷疑自己當年為什麼要蹚這灘渾水。或許他真的太無聊，才會覺得收養一個
小孩玩玩也無妨。
　　然而，事情是從什麼時候變質的？梁之齊想不起來了。他只記得徐震宇口中的「喜
歡」在某刻從童言童語，逐漸變得正經。在他意識到以前，這個男孩就已經變成一個特別
的存在。
　　或許有點太特別了。梁之齊自嘲地想。
　　他人生中最大的汙點，就是身為蛇妖，卻被一個人類耍得團團轉。可是當徐震宇拿出
戒指在他面前下跪時，他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就算他很清楚這個決定只會替自己帶來痛
苦，他還是忍不住跳進這個火坑。
　　就這點而言，徐震宇是個徹頭徹尾的混帳。他太自私了。如果不要說出那些話，做出
那些承諾，他現在就不會陷入這種境地。
　　「那我會在地獄等你。」徐震宇把臉埋在他的肩窩，用力吸了一口，「我們約個……
一萬年後？」
　　「好像我也會下地獄一樣。」
　　「不會嗎？」男人又咳了兩聲，「長得這麼好看沒有罪嗎？」
　　面對他的笑話，梁之齊無法像平常一樣反應。他的視線在客廳裡游移，沒有聚焦。
　　「反正，不要太早來找我。」徐震宇的手在他背後來回撫摸，像是在安撫某隻小動
物，「我會捨不得。」
　　「自以為。」
　　梁之齊的眼角突然酸澀起來。他在對方看不到的角度，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早點下去
也沒什麼不好，對吧？
　　「好啦，今天要早點睡。不然聖誕老人就不會來了。」徐震宇揚起被皺皮往下拉扯的
嘴角，「我很期待我的聖誕禮物。」
　　梁之齊深呼吸幾下。
　　他將自己縮得更小，在徐震宇懷裡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