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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培渲懷疑那天和樂融融喝咖啡吃早餐是否是一場夢。
　　隔天早上算準時間出門時，林俊成卻沒有照著日程表出現，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
先到健身房。
　　比起每天都在大門前偶遇，看到他在健身應該能強化巧合的真實性，因此戴培渲先一
步來到健身房，懶懶地在跑步機上慢慢散步。
　　「你最近都是早上來呢。」這時，旁邊有人向他搭話。
　　有點眼熟的漂亮臉孔，婀娜多姿的身材，是不久前來過咖啡館的年輕貴婦。
　　「我是住在十五樓的，也住夏館。」女生自我介紹，「我晚上會來上瑜珈課，有時會
看到你。」
　　戴培渲確實本來就有在用健身房，只不過習慣晚上來。
　　「我最近想早起。」戴培渲笑笑說道。
　　年輕貴婦來搭話時，林俊成正巧走了進來，戴培渲認為自己對其他鄰居也保持親切友
好的樣子才不會顯得別有所圖，所以友善地和那個女生聊了一會。
　　然而，林俊成像是完全不感興趣，自顧自地戴著降噪耳機專心運動。
　　後來幾天也是如此，戴培渲試著想要搭話，對方的反應都很冷淡，彷彿把他當成路邊
推銷的工讀生似的，那淡漠的態度幾乎讓他懷疑起自己那天是不是做了什麼糟糕的舉止，
可是林俊成的態度又不像是對他抱有敵意或厭惡，單純只是將他當作不相關的人。
　　「你今天有空嗎？要不要來我們店，我今天有班，能替你泡咖啡。」因為心急，戴培
渲完全放下了平日的驕縱與自負心，跟在運動回來的林俊成身後擠進電梯，厚著臉皮直球
問道。
　　林俊成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我今天有工作。」
　　他似乎有點訝異戴培渲明顯的親近，可是還是決定保持距離。
　　戴培渲處於工作模式，根本顧不上被崇拜的對象冷漠拒絕應該備受打擊感到丟臉，只
是好奇地望著林俊成，不解對方的行為模式。
　　林俊成也許並不想和鄰居發展成親密的朋友關係，因此試著保持距離，又或者他一貫
作風都是如此反覆無常又無情，那說不定會有追求者以為有希望，卻又突然被若無其事地
疏遠，導致惱羞成怒。
　　「怎麼了嗎？」承受著他毫無掩飾地端詳，林俊成終於忍不住問道。
　　戴培渲一雙漂亮的眼睛直直看著他，「你不喜歡我嗎？」
　　「沒有。」林俊成頓了下，看了戴培渲一眼，表情有點微妙地說道。戴培渲的神情裡
毫無受傷與不自信，彷彿只是在尋找破冰的契機。
　　電梯門開啟，戴培渲還想著要如何進攻，卻注意到林俊成的身子僵了一下。
　　林俊成的家門前站著陌生訪客。是一個身段纖細的年輕男生，身材嬌小，面容可愛，
一時間可能會讓人懷疑是個少年，稍微走近一點，戴培渲發現那個人臉上帶著妝容，是個
從指尖到腳趾都精心打理的年輕男子。
　　「你去哪了？」那個可愛的男生不客氣地看著戴培渲，「他是誰？」
　　「鄰居。」林俊成面無表情地說道，隱含著威嚇意味的眼神，讓那個男生微微縮了一
下。
　　戴培渲點了個頭打招呼，一邊卻分心想著，他這幾天的直覺沒有出錯，林俊成並不是
因為擅長掩飾情緒，才在與他拉開距離時也沒有反感的徵兆。
　　此刻，林俊成在那個年輕男人出現時，隱隱就表露了反感。
　　林俊成沒有介紹他們彼此認識，而是沒有打一聲招呼地走上前去開門，領著那個年輕
男人進門。對方回頭瞟了他一眼，眼底閃過勝利者似的得意。
　　戴培渲很慶幸有轉換心情的機會。
　　原本他希望將心力都放在林俊成身上，可是追逐一個對自己不感興趣的對象實在太累
人了，恰好這天有個急件要處理，他便在打工之後，來一趟目標所在的地方。
　　有著時髦精緻裝潢的店面是新興的文創複合空間，一面將書本堆疊至天花板當成裝飾
品的書牆，兩層樓的空間裡到處都佈置著現代藝術品，二樓還有一個小空間專門讓年輕藝
術家申請展覽，店裡則有販售酒水和咖啡。
　　這裡主打二十四小時的獨立書店，除了那面讓人打卡的書牆外，店內卻沒有幾本書，
樓上開讀書會用的沙發座椅區總是坐滿閒聊社交的客人，到了夜晚就跟一般的酒吧無異。
　　戴培渲換上一身在連鎖服飾品牌購買的白襯衫和窄管褲，頭髮刻意用一次性的染劑染
成了霧粉色，是時下流行的那種髒髒又帶點模糊不清柔和感的顏色。戴培渲感到有點彆扭
，自己用市售染劑弄出來的顏色沒有那麼細緻。
　　不過就和身上那剪裁不太合身的白襯衫一樣，所有不太合身、不太完美的部分，反而
都營造出來一種青澀感，讓戴培渲看起來更像正在努力尋找自我的徬徨大學生。
　　一隻懵懂無知的小羊。
　　他才剛走進門，就感受到好幾個打量的視線，當戴培渲看起來很不熟練地看著酒單發
愣時，一旁兩個常客很親切地幫他推薦。
　　戴培渲才花不到十五分鐘就成功勾搭上了目標。
　　這個將不修邊幅當作風格的中年男人，是這家店的策展人，負責與年輕的藝術家們聯
繫規劃活動，在外頭有許多藝術總監之類的頭銜，因為一張嘴能言善道，在不少圈子看似
小有人脈，也常在網路上分享一些彰顯生活品味的文章。
　　只不過，稍微調查一下，就能知道這間店其實並不賺錢，是某個本業是其他產業的大
老闆為了一圓年輕時的文青夢而投資的興趣，而這個大叔只是領薪水在一家小店裡做事。
　　然而，看在對於人生還充滿懵懂，正探索著世界與社會規則的年輕學生眼裡，這個看
起來頹廢隨性，總在店裡喝酒聽音樂，渾身酒味和煙味又看似漫不經心的大叔，跟其他大
人都不一樣，他看起來就像未來的另一個可能性，長大後的人生可能有不同於現實社會規
範的樣貌，還是有人沒有成為父母師長那樣無趣的大人，有著更為有趣的人生。
　　「你有在創作嗎？」
　　戴培渲拿著飲料開始欣賞畫作時，大叔跟了過來，停在幾步遠，用故作隨意的語氣搭
話。
　　這大概會讓一些急於融入這家店氣氛的新客人受寵若驚。
　　「沒有。」戴培渲搖搖頭，故意頓了一下，彷彿不善言辭又努力表達，「只是喜歡看
。」
　　「當觀眾也很好，觀眾也很重要，這些藝術家都是要有人看才能被證明存在。」大叔
嫻熟地誇讚他，「而且看多了，說不定哪天你也會想嘗試創作。這些都是養份，你感受過
的東西最後都會有意義。」
　　戴培渲看見大叔的眼底閃過一絲可惜，如果戴培渲是個渴求機會的年輕人，那他掌握
的權力就更大，也更容易迅速建立關係，只要以工作名義要求交換社群帳號和聯繫方式就
行了。
　　大叔看他沒有排斥，便隨著他移動，替他介紹一幅幅畫作背後的故事，戴培渲也始終
做出乖巧聆聽的模樣。
　　「你喜歡詩嗎？這是我們上次活動時做的。」回到吧台續杯飲料時，大叔拿了幾張包
在紙袋裡的書籤給他，「那時是和一個詩人合作特展，做成占卜的形式，每個客人一次只
能拿一張，現在每一種答案都給你了。」
　　戴培渲裝作誠惶誠恐地收下，一張好看的臉羞澀地笑了笑，滿臉新奇地欣賞那些精緻
的書籤。這些都是辦展覽的作者們精心製作的禮物，現在卻被這位大叔拿來借花獻佛。
　　店裡只有另一個年輕員工忙著製作飲料，他看到大叔勾搭戴培渲，眼神裡充滿不以為
然，不過他必須負責整間店客人的飲料製作與結帳，根本忙不過來，而且大叔顯然從頭到
尾都沒有幫忙的意思。
　　這家店最近在社群網站上小有人氣，挑高空間裡佈置的書牆很適合拍照，低消飲料又
是著重色彩繽紛視覺效果很美的飲品，不時會有人來拍美照，生意還算不錯。
　　戴培渲正感到一切都進展順利時，視線餘光瞄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頓時整個人僵住。
　　林俊成不知為何突然出現在這裡，踏上了二樓，還掃視了店內一圈，沙發座位區傳來
動靜，有人舉高手喊他。
　　是那個出現在林俊成家門前的可愛男生。他和一群朋友坐在那，戴培渲太專注於任務
，居然沒有發現。
　　林俊成注意到那個男生，邁開腳步走過去。戴培渲從胃部燃起了小小的不快。林俊成
確實跟別人有約，而且聽話地在夜晚出門赴約，這個事實莫名地讓戴培渲產生怒氣。
　　戴培渲自己也有點驚訝，他一直認為自己只把那個男人當作偶像，彼此現實沒有也不
需要交集，更不會產生嫉妒心，不會生氣林俊成屢屢拒絕他的邀請卻跟其他人出門。
　　不過，也許是因為戴培渲最近滿心擔憂對方要被殺掉了，結果對方還悠哉地跟他人幽
會享樂，才會讓他感到不平衡。
　　這時，林俊成彷彿察覺到他的目光，猛然抬眼看過來。
　　一時之間，猝不及防地四目相接。
　　戴培渲反應比平常遲緩了好幾拍，從林俊成認出他卻帶了點詫異的眼神，他猛然想起
來自己今天特別換了造型。
　　不同的髮色、有點不合身的平價服飾襯衫，就連背包都是他查詢過男大學生常使用的
品牌，略顯笨重的黑色大背包根本不是他平日的風格。
　　戴培渲有種被目擊了詐騙老人現場的尷尬感，狼狽地挪開目光，在心底祈禱林俊成不
要走過來搭話。
　　「怎麼了？」大叔奇怪地看他一眼，回過頭去看戴培渲視線所及之處，結果發現店內
來了一個高大挺拔的帥哥，頓時嗤笑一聲，「你喜歡那一型的？」
　　戴培渲搖了搖頭，順勢編了個藉口，「他很像我前男友。」
　　大叔看了看，今天來店裡的這個漂亮男生確實是難得一見的高檔貨，這種條件的男孩
就算有個帥氣的前男友也不奇怪。
　　他本來還以為沙發區那個小網紅就很不錯了，不過比起那種擅長打扮又知曉自己魅力
所在，被周遭眾星拱月捧起來的小公主，像是眼前這個縮在吧檯邊的害羞男學生，明明有
著先天優良條件，卻自信心不足，對於自身出眾的外貌毫無所覺，總是顯得戰戰兢兢又徬
徨脆弱的類型，更加符合大叔的胃口。
　　這種男孩子多半難以和人建立關係，朋友不多，封閉的人際關係造成他們對自身更難
有客觀的認知，對於自己的成就與魅力毫無信心，容易受到單一對象情感控制。
　　而且，遇到危險時，被佔了便宜也不知找誰傾訴。
　　「哦？」大叔的口氣又變回那種熱絡又黏膩的氛圍，「前男友呀？那你現在有男朋友
嗎？」
　　聽見男孩對自己表示性向，他認為是一種信號。
　　「我單身很久了。」戴培渲垂下眼簾，苦笑說道。
　　「你才幾歲，能單身多久？」大叔嘴上調侃，情緒卻明顯變得高昂。
　　談到這種話題仍沒表露出防衛心，無論是作為對象還是商量心事的人生前輩，都讓大
叔多了許多可趁之機。
　　戴培渲知道今晚的工作還算順利，不過整個人如坐針氈，他的視線餘光瞄到林俊成走
過來，在離他只有幾步遠的地方點了飲料，還朝他看了幾眼。
　　戴培渲硬著頭皮繼續和大叔聊天，臉上染上一絲羞恥和緊張造成的紅暈，他能感覺到
林俊成注意著他們，正在評估狀況。
　　這時，那個可愛的男生站起身跟了過來，從後方輕拍林俊成的背，親暱地挽著他的手
說話。
　　林俊成被轉移了注意力，似乎也決定不適合打擾他們，沒過多久就和那個男生一起走
回沙發區。雖然應該感謝他，戴培渲還是沒來由地感到小小的惱火。
　　沙發區那邊鬧哄哄的，林俊成又降低了音量，很難聽清那頭的動靜，可是對方完全注
意到了他在這和一個中年男人調情，讓戴培渲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怎麼了？還是很在意嗎？」大叔低聲說道，更靠近了他一些。
　　自從那個帥哥進門後，男孩就一直顯得有些心神不寧，那桌沙發區有什麼動靜都會往
那裡瞟。
　　戴培渲忍住本能的抗拒，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抬眼專注地盯著面前的大叔，表達親近
之意。
　　大叔享受著漂亮男孩的關注，又吹噓地講了一些經營這家店的豐功偉業，看著那雙漂
亮的眼睛凝視著自己專注傾聽的模樣，虛榮心都獲得了滿足。
　　沙發區那裡的年輕男生似乎喝醉了，說話聲越來越高亢，還打打鬧鬧地撲在林俊成大
腿上，戴培渲頓時有些僵硬，忍不住看了一眼。
　　大叔沉下臉，他可不希望難得一見的上好貨色被勾起了情傷，最後打退堂鼓，沒有興
致拍拖。
　　「我們要不要離開這裡。」大叔提議道，「可以去安靜一點的地方聊聊。」
　　戴培渲抬眼，巴不得快點離開林俊成的視線範圍，飛快答應，「好呀。」
　　大叔拎起了外套，意氣風發地帶著今晚搭訕成功的漂亮男孩離開。吧台內的服務生面
露厭惡，卻一句話也沒說。
　　等到他們消失在樓梯口，過了半晌，店裡傳來小小的議論聲。
　　「又讓他釣到了小男生。」沙發區一個常客忍不住感慨。他就坐在林俊成隔兩個位置
遠，正常音量的談話聲吸引了大家注意。
　　「誰？」另一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同伴問道。
　　「這裡的總監啊，常常會勾搭年輕藝術家，還有那些來看展的小文青，漂亮的小男生
。」起頭的人壓低聲音，「聽說他出手很快，吃了不少小有名氣的藝術圈新人。」
　　「哦呃，他不是年紀滿大了嗎？」沙發另一頭的客人大嗓門加入話題。
　　「畢竟藝術家們多半心思細膩敏感，大多數時間又都投入在磨練技藝，很少有時間心
力交際。這種時候只要有一個很懂得這個圈子語言的前輩分享工作經驗，又能表現得對人
生遊刃有餘，很容易產生吸引力跟錯覺。」
　　「其實自己沒什麼真的成就，卻能吃到很多有才華的藝術家，這也是這個業界的福利
了吧。」坐在林俊成身側的客人聳聳肩。
　　「這也是他們自願的不是嗎？」坐在林俊成身旁的可愛男生開口加入話題，滿臉不以
為然，「有人示好，而他們也得到了好處，又在事後裝可憐。」
　　聽到他開口，整個氣氛為之一變，同行友人們討好地笑了笑，紛紛表示贊同。
　　在這群人之中，外貌好看又從事面向大眾工作的可愛男生，是和那些漂亮的男孩子最
容易遇到類似處境的人，也因此讓他顯得最有資格說話。
　　「沒錯，那些願意發生關係的小朋友，也是看不上眼同年紀的對象，自願找老男人的
。」
　　話題走向從原先擔憂被釣上的年輕藝術家，迅速轉變成檢討他們。
　　「是這樣沒錯啦。」先說話的那個耳骨穿環的客人嘟嚷道，表情有點微妙，像是有些
欲言又止。
　　林俊成看了看手機，過了一會，朱逸凡姍姍來遲，同行友人們紛紛熱鬧地打招呼。
　　「你遲到了。」林俊成說道。
　　「抱歉。」朱逸凡面露訝異，好脾氣的林俊成雖然不是很喜歡這種場合，可是很少因
此而直接表露不滿。他瞧見沙發上明顯喝多了的可愛男生，隨即了然，「不好意思，讓你
照顧他。」
　　林俊成起身，默默走到門口，耳骨穿環的男人正站在門外抽煙。
　　「你剛才是不是有話沒說完？」
　　「什麼？」男人一臉狀況外，顯然也沒有真的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剛剛帶著一個年輕男人離開的，是這家店的人？」
　　「哦哦，你說那個啊。」男人壓低聲音，一臉無奈，「沒錯，他在圈內人脈很廣，尤
其很會跟一些大老闆稱兄道弟討贊助，所以總是能做得光鮮亮麗的，一直能換到不錯的工
作，之前也在滿大的場館工作過。」
　　「那為什麼會來這種小店？」林俊成看了眼身後的大門。
　　這個空間雖然打理得不錯，人流卻明顯不足，即使客人在夜裡喝了酒喧嘩也沒看到店
員制止，也許是認為反正沒多少認真看展與買書的客人，不需要擔心打擾到其他人，可是
久而久之店裡的氛圍固定下來了，只會讓正經客人越來越敬而遠之。
　　「他好像是有過不光彩的傳聞，才會被大型美術館開除的。」男人叼著煙，「而且，
就算很會說話，你覺得那些大老闆有傻到沒事拿錢給其他男人花嗎？頂多就是做生意時給
他一個職位。可是他身上的行頭，生活品味，看起來都不是以他的薪水負擔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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