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隔天一早醒來，戴培渲感到全身都在痛，賴在床上不想動彈。
　　事發當下靠著腎上腺素而沒什麼感覺，過了一晚，扭打時撞到與被擊中的部位都開始
腫脹發炎，他對著鏡子拉開睡衣，白皙的皮膚上有一大塊瘀血，看起來相當嚇人。
　　讓戴培渲感到最棘手的是，嘴角破相了。雖然即時冰敷，臉頰沒有浮腫，臉上有傷還
是十分明顯，讓他看起來就像還會打架的叛逆不良少年。
　　戴培渲嘆了一口氣，張開雙手大字躺回床上，決定稍微放自己一天假，就不用這張臉
去健身房攔截林俊成了。
　　他躺在床上使用手機，點開Podcast介面，發現林俊成昨天跟他說下午要工作不是謊
話，最新一集的新節目上架了。
　　看著集數資訊與標題，戴培渲準備點開節目的手指一頓。向來都是單口主持頻道，從
未與他人合作的Arthur，這期節目名稱上居然顯示著「ft.利阿姆」，這期節目有嘉賓。
　　利阿姆這個名字相當眼熟，雖然不是戴培渲有訂閱的頻道主持人，可是時常看到知名
Podcaster與他合作，是個交際能力與人脈都很廣的Podcaster。
　　戴培渲有點意外向來彷彿自成一國的Arthur也會接受企劃合作，連接臥室內的音響，
點開播放鍵。
　　伴隨著一串熟悉的片頭音樂，林俊成的嗓音響起，『大家好我是Arthur，歡迎收聽鯨
落電台。今天是特別單元，邀請了利阿姆來到我的節目。』
　　『哈囉我是利阿姆。』緊接著是那位來賓的自我介紹，充滿活力的嗓音充滿愉悅，『
天啊，好久沒有跟你一起錄音，感覺好奇妙。』
　　『今天的主題是回覆聽眾問題，有很多留言都提到想聽海外留學生活的趣事，這個部
分和利阿姆一起，我想會比較合適。』林俊成的嗓音不疾不徐地說明，『以前因為父母的
工作，我小學時也曾在美國待過幾年，當時和他就住在同一個社區，而他一路讀到了高中
才回國。』
　　『沒錯，我們真的認識超級久了。我現在常和不同Podcaster一起錄音合作，不過Art
hur不一樣，可能你這邊的聽眾不太清楚，我們是從小就認識的好朋友。』
　　儘管podcast 是個入門門檻極低的產業，有許多素人也大獲成功，不過諾阿姆說話咬
字清晰，談吐輕快幽默，會留意聽眾角度的敘事方式，注意談話脈絡與對話節奏，從許多
小細節都能聽出這個人受過專業訓練，怪不得自身的頻道相當成功。
　　除此以外，戴培渲發現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戴培渲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平板，躺在床上一邊聽著節目中兩人有些刻意的閒聊，一
邊上網搜尋起諾阿姆。
　　能和眾多頻道合作，諾阿姆本身的節目果然十分受到歡迎，不同於林俊成的節目有特
定主題風格，諾阿姆的節目更符合一般人對於網紅的印象，節目談話內容五花八門，以大
眾娛樂為受眾，主題跨度很大，從都市傳說、美食店分享到感情問題無所不談。
　　雖然知識含量不高，但這種閒聊型的生活感網紅如今在各種平台都十分受歡迎，像是
聽朋友聊天的陪伴感對於現代人來說很有魅力，累積了大量粉絲。
　　諾阿姆是單集節目有數百萬次下載量成績的podcaster，受過不少媒體採訪，戴培渲
點開一家雜誌的網路版訪問，從訪談中看到了諾阿姆本人的照片。
　　果然是朱逸凡，那個偶爾會來找林俊成的男性友人。
　　雖然是用網路上活動的名字接受採訪，整篇文章中透露了許多真實經歷，朱逸凡是廣
電科系畢業，大學時期也有廣播主持的經驗。
　　作為很早投入podcast 產業的專業人士，朱逸凡和合作伙伴的頻道站穩了排名上位圈
，是少數能以全職謀生的podcaster。
　　戴培渲從報導照片看到節目的另一位主持人家綺，一眼就認出是那位可愛男生。
　　朱逸凡的合作伙伴跑來林俊成家門口要做什麼？
　　家綺顯然十分清楚怎麼面對鏡頭，在雜誌照片中更為好看，是個很擅長表現自己優點
的聰明男生。
　　戴培渲在網路上搜了一下，果然發現家綺有經營許多個人的社群帳號，其中IG有三十
萬粉絲，讓他有些驚訝。
　　據他所知，許多知名podcaster，包含林俊成在內，頻道的IG追蹤數都僅有一、兩萬
，就已經每週都有業配與團購合作了，畢竟他們的主戰場不在社群，在這種娛樂五花八門
的時代，要讓聽眾連社群帳號都願意追蹤相當困難。　
　　稍微瀏覽家綺的帳號，有大量好看的自拍照，幾乎所有貼文都是餐廳、咖啡店以及酒
吧，最新的貼文就是昨天那一家複合式藝文空間，上頭清楚標示了低消和飲品的價格，是
想要經營自媒體的小網紅常常會寫的美食遊記。
　　沒想到去那家店的日期會如此明確的被記錄下來，幸好昨晚家綺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
存在。
　　家綺的帳號似乎也有一些以個人名義接下的商業合作，單看帳號只會想到那些長得漂
亮又享受生活的小網紅，不會把他和podcaster聯想在一起。
　　戴培渲知道以後如果想研究朱逸凡的行蹤，從家綺的帳號能夠知道許多資訊，又先回
去翻看朱逸凡的採訪。
　　他和林俊成現實裡是兒時玩伴，兩個人又都以podcaster為業，關係大概比原先的預
期更緊密，戴培渲打算看看朱逸凡有沒有在採訪中提到過鯨落電台，結果從一篇網路媒體
的專訪看到意外的資訊。
　　採訪編輯是朱逸凡的資深粉絲，從他的頻道初期就開始聽了，時間追溯到四年前「節
目主持人還是三位的時候」。
　　「他現在也過得很好啦，我們還是很好的朋友，只是沒有一起工作。那時是遠距錄音
，三人體制的節目又容易音軌重疊，後製很辛苦，談話時避免同時出聲也容易大家互看眼
色，聊起來氣氛很難帶，七嘴八舌講話聽眾也容易疲勞。」訪談如實記錄了諾阿姆坦誠的
回答。
　　「當初傳不合是謠言嗎？為什麼是選擇讓Lin退出？」採訪編輯提問。
　　「我們都認識很久了，不會為了節目影響友情的。Lin本人現實生活中也是個人生勝
利組，事業很成功，他不會在意節目這一點小成績的啦。想要退出是他的意思，我們沒有
拋棄他。」諾阿姆開玩笑地回答，「就結果來說也是好的，我們音質比較相似，出身背景
也比較接近，兩個主持人角色重疊了。現在和家綺搭檔，我們性格很不一樣，談話更有火
花，聽眾也比較能聽到不同立場的碰撞。」
　　僅僅兩段藏在深度採訪之中的問題，讓戴培渲罕見地停下播放到一半的鯨落電台，去
搜尋諾阿姆的節目，一口氣將數百集的節目列表拉到最前端，隨便點了一集。
　　還很陽春的節目傳來帶有雜訊的聲音，從聽起來還很生澀的談話中，戴培渲聽見了熟
悉的低沉嗓音。
　　網路世界是個很神奇的場域，有人因為私密影片外流而被毀掉一生；有人被肉搜而被
曝光隱私；同一時間，許多人換著不同的名字活動，卻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林俊成曾經在其他節目擔任第三位主持人。
＊
　　戴培渲的手機鈴聲響起，是他的表哥王謙霖來電。
　　「喂，你下樓一下。」
　　「為什麼？」下午兩點戴培渲還穿著睡衣，隨意煮了冰箱裡的食材，他今天沒打算出
門。
　　「你們公寓的出入管制變嚴格了，管理室要求一定要住戶下樓帶人才能放行。」
　　戴培渲微微蹙眉，「我怎麼沒聽說有這種規定？」
　　他走到客廳角落擺放的全身鏡前照了照，嘴角的傷快好了，糟糕的是前天用的暫時性
染劑是新牌子，上色效果太好，結果卻洗不乾淨，整顆淺褐色的頭上還有東一撮西一撮淡
淡的粉紅色，現在這個樣子很難見人。
　　「聽說你們又有住戶遭小偷了，這裡的防盜看來不太行。」王謙霖壓低聲音，「現在
這邊氣氛很凝重，還有住戶來門口罵管理員。」
　　「......那你不用來看我沒關係，我們偶爾只電話聊聊也不錯。」戴培渲一本正經地
說道。
　　「我都特地來你家了，你連下樓都嫌麻煩？」表哥不可置信，「我買了你喜歡的檸檬
塔和巧克力派。」
　　「你可以寄放在管理員那。」
　　這裡的管理費所費不貲，偶爾請他們送個東西上樓應該不過分。
　　電話那一頭陷入漫長的沉默，表哥沒有立刻碎念，反而讓戴培渲感到不妙。過了一會
，果然聽到王謙霖認真提問，「你有出門嗎？現在還有打工吧？」
　　「我這兩天沒排班，放假。」戴培渲假裝沒有聽出對方審慎的口吻，故作輕鬆地說道
。
　　他知道此刻王謙霖已經開始認真思索他是不是有不能見人的理由。又或者擔心他會足
不出戶，過上以前那種頹廢的生活。
　　「......我現在走不開，你如果要見到我，必須在樓下罰站至少十五分鐘。」
　　表哥乾脆應允，「沒問題，我下午不用回公司了。」
　　聞言，戴培渲輕嘆口氣，掛了電話。
　　一切斷通話，戴培渲立刻開始清掃客廳和廚房，這兩天他廢寢忘食足不出戶地瘋狂補
聽林俊成的舊節目，即食食品的包裝袋、零食和啤酒罐四散各處，要是被王謙霖看到他過
得太散漫，八成又會提出要替他聘請清掃家政人員。
　　他以前也很習慣有人幫忙打理房子，可是現在他的職業性質，隨便放外人進門，只怕
隨便找到一個證物都能送他進警局。
　　
　　林俊成這天和廠商約在外面談事情，對方的行銷很有熱情，主動提議願意到他家附近
找地方開會，因此林俊成就近選擇了戴培渲工作的咖啡店。
　　一進門，林俊成的目光就下意識往櫃台裡尋找熟悉的身影，不過這天戴培渲似乎不在
。
　　他想起那天戴培渲看起來不太舒服的樣子，順口問了櫃台裡的店員他是不是請假。
　　「培渲今天沒上班喔。」沒見過的陌生店員見怪不怪似的回答，還朝他投來一個有點
曖昧的笑容，「所以今天店裡客人也比較少。」
　　比起認為他是戴培渲的朋友，店員們似乎相當習慣有客人為了戴培渲而來。
　　店員熱心地告知他下一次上班的時間，居然是兩天後，一問之下才知道戴培渲一週只
會固定安排兩天打工，其他時數都是店長請求來幫忙。
　　不需要了解咖啡店實際時薪，稍微推估一下一個月打工八到十天，要在首都自給自足
生活，根本入不敷出。
　　林俊成原本對他人的職業與收入漠不關心，可是想到那天晚上遇見戴培渲時，漂亮的
青年靠在吧檯邊，用著帶點茫然和慌張的神情努力討好中年男人的場景，他難得產生了一
點不快。
　　即使思考著隔壁鄰居的生計，並沒有影響到林俊成的工作表現，他就算一邊計算最低
時薪收入，也能同時推估自己和廠商合作的分潤與預計營業額，和廠商開會十分順利。
　　會議結束後，林俊成走回隔了一條街的社區，看到站在大門外西裝革履的王謙霖，一
副百無聊賴姿態玩著手機的男人恰好抬頭與他對上了目光。
　　「你好。」對方似乎立刻認出了他，「你是培渲的鄰居吧？」
　　林俊成點了個頭，原以為男人是在等戴培渲要一起出門，可是對方手上提了兩個一看
就是裝著甜點的提袋。
　　「你們的門禁變嚴了啊。」王謙霖苦笑道，「我還得等屋主來放我進去。」
　　聞言，林俊成微微抬起眉，一方面他身為住戶卻不知道有這項規定，另一方面，按照
先前鄰里的傳聞，如果「表哥」是買下豪宅的金主，理應會持有公寓的門禁卡。
　　匆匆打掃完客廳，戴培渲換下了睡衣，隨意套上外出服，僅拿著鑰匙和手機就出門去
接王謙霖。
　　他一邊看了眼手機的時間，一邊等電梯來到頂層，結果電梯門一開，裡面走出林俊成
和他的表哥。
　　「你的鄰居好心擔保我進來了。」看到戴培渲難得露出驚嚇的神情，王謙霖興味盎然
地說道。
　　這一瞬間，王謙霖明白了戴培渲怎麼會想要調查一個非犯罪者。
　　「謝、謝謝你。」戴培渲完全沒有平時在他面前的伶牙俐齒，慌張地向那個高大男人
道謝時，看起來溫順又乖巧。
　　「你受傷了？」林俊成的視線落到他的嘴角。
　　「打工時在內場搬貨時不小心撞到的。」戴培渲下意識伸手去遮掩，他還以為已經好
得差不多了，開始結痂的傷口顏色變深，在顏色偏淺的粉色嘴唇邊緣十分醒目。
　　一時之間，空間裡氣氛有些靜默。林俊成知道他這幾天根本沒上班，可是戴培渲看起
來顯然不想多談。
　　王謙霖心知肚明表弟大概又自己去淌了吃力不討好的渾水，心裡也有點惱火，可是知
道戴培渲的脾氣，直接說教他根本不會聽。
　　「那你的頭髮是怎麼回事啊？」王謙霖伸手抓了一縷像小雞羽毛般翹起的粉紅色，「
新流行？」
　　戴培渲面露打擊，迅速瞄了一眼林俊成，顯然非常懊悔這樣出現在鄰居面前。
　「我買了新的染劑試色。」戴培渲正好在煩惱這件事，他不能讓林俊成留下他刻意換髮
色去那家店的印象，故意沒好氣地說道，「本來正要試其他顏色，有人硬要上門拜訪。」
　　林俊成聽著戴培渲略帶撒嬌似的抱怨，認為氣氛似乎不適合有他這個外人在場，轉身
要回自己家，沒想到王謙霖主動出聲喊他。
　　「如果有時間的話，要不要一起喝個茶？我買了很多甜點過來。」表哥主動提議。
　　戴培渲微微睜大眼睛，他這個屋主同一時間收到通知。
　　林俊成看了看一臉錯愕卻沒說話的漂亮青年，暗自感到有些好笑，「不會太打擾嗎？
」
　　他是看著戴培渲說的。
　　戴培渲眨了下眼睛，立刻收起驚訝的神情，仰頭露出一個笑臉，「當然不會，很歡迎
你。」
　　打滾商場多年的王謙霖表面不動聲色，看著表弟那個甜美柔軟的笑容渾身起了雞皮疙
瘩。戴培渲的真實性格和乖巧溫順完全沾不上邊。
　　「那就打擾了。」林俊成也說不上為什麼，一時興起答應了邀約。
　　他本來是距離感很強的類型，平時看似有禮貌，有一些鄰居先生想要找他吃晚餐談投
資，他一次都沒有出席，因此他答應時，戴培渲漂亮的眼睛裡也浮現一絲驚訝，隨即透出
亮光。
　　林俊成知道鄰居在自己面前還保有矜持的形象，這陣子還莫名熱切地接近他，可是在
言談之間，彼此散發出來的情感流動不會騙人。
　　他能感覺到戴培渲是真心開心與他變得親近。
－－
噗浪：https://www.plurk.com/niwa0330
FB：https://facebook.com/izuki2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