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 螢幕以外
3-1 紀之的二十樓
沈鳳瀾跟著蔡紀舟回到飯店二十樓。
蔡紀舟一刷開門，毫不留戀的通過小玄關辦公桌，往小客廳的方向走去，就在到達
沙發前一刻，地毯突然刮了腳，踉蹌之際沈鳳瀾快步向前，一把扶住了蔡紀舟肩膀，安
卓在門口交給沈鳳瀾的公事包啪一下掉在地上。
沈鳳瀾先把人帶向沙發。回頭撿了公事包，就看見蔡紀舟在摸自己的西裝口袋，因
為動作遲鈍，所以顯得有些傻裡傻氣。
蔡紀舟終於從內袋裡拿出手機，他看了幾秒隨即拋在沙發上，接著伸手想要卸下自己
的隱形眼鏡。
沈鳳瀾捉住了蔡紀舟伸到一半的手。
「手乾淨嗎？等我。」
蔡紀舟怔了幾秒，等到過神來，沈鳳瀾已經自己找到洗手台洗過手，請他低頭，幫他
取出了隱形眼鏡，甚至把取下的隱形眼鏡用衛生紙包了，放在茶几上。
深黑色的隱形眼鏡在雪白的衛生紙上異常顯眼。他有一種想要把它揉碎的衝動。
「是日拋吧？」沈鳳瀾沒聽到回答，就順手轉身又走去關了電熱水壺，把沸水順手沖
向桌上的白瓷茶杯。
中央空調舒適涼爽，眼前的茶卻溫暖即時。蔡紀舟把剛剛歪斜的姿勢坐正，開了口。
「你看起來……就像不是第一次住這裡。」
「往後也許你能讓這一句話成真？畢竟我是你的愛卿？」沈鳳瀾笑著拎了拎茶包，端
起自己的茶喝了一口，「……說吧，你昨天看哪一本？」
「《御前大臣重生記》。」蔡紀舟道。
「老天。可看得真是時候。我再喝口茶壓壓驚。」沈鳳瀾還真的又喝了一口，「你今
天住這？」
「應該是。」蔡紀舟背離開了靠墊，試圖振作精神，「你要住這也可以。臥室有兩張
床。當初有了公關稿之後，我就讓人多放了一張床。」
「紀之周到。鳳卿從命。」接著沈鳳瀾拿起手機向Max交代了一下。
結束通話後沈鳳瀾複又按了按手機，結束時蔡紀舟伸手輕按了下身旁的位置，「請坐
。」
沈鳳瀾不客氣的坐下，整個人靠上椅背。
「你看起來不會喝醉，只會變遲鈍。」沈鳳瀾甚至沿著椅背向另一個人靠近了些，「
我知道你在在訂婚的新聞稿後會遇到什麼，酒會裡那些不熟的人總是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冒
出來，突兀的跟你說恭喜，又跟你說喜帖要記得發，不懷好意的順便稱讚一下你的前衛作
風，畢竟你跟個男人訂婚，活像在看熱鬧。」
蔡紀舟用手梳亂瀏海，任由它們四散，然後空茫了一晚的眼神終於有了些焦點。
「紀執行長不覺得這是個恰當的話題。但如果是私人時間，我不反對你繼續說。」
沈鳳瀾毫無預警的伸手，「當然。私人時間，成交？」
蔡紀舟猶豫幾秒，伸手與對方掌心相握。他明白在中央空調的涼風下，出汗的應該是
自己。
然後他在對方灼灼的目光下，裝作從容的抽回自己的手。
「我以為大企業都對隱私要求極嚴，所以你為什麼看起來是被拿出來祭旗？」
「或許是因為得罪我的代價是最小的？」蔡紀舟聲音平靜。
「但他們幾乎是用你的名譽在打廣告，私人的。明明有更好的方法。」
「你不也是？」蔡紀舟腦中混亂了整晚的思緒漸漸清晰了些，「我不認為你受到的影
響比我小。」
「不、不，我相信你的部分比我大很多。十幾年前，我就已經挑戰過沈家的極限。」
沈鳳瀾翹起二郎腿，「交男友，離開家門，上新聞。只差沒嗑藥。」
「上新聞誰沒有過一兩次？」
「這次不比你以前。你沒有過台面上的緋聞，而且這次你訂婚的對象是個男人。那些
人不會放過你。」
沈鳳瀾看著自己面前的茶，白煙裊裊。
蔡紀舟前傾離開靠背，而後目光無意識的看著前方電視櫃上漆黑的液晶螢幕。上面倒
映出了沙發上的雙人背影。
英式沙發椅的弧形，在剪影中依舊優雅。
「無論有沒有那個新聞稿，他們都不會放過我。錄影的事是我自願的，為了自己的公
司行銷，這份代價我覺得還算值得。」蔡紀舟答，「就結果來看，你不能否認訂婚是個有
效的操作。沈式的股價回穩了百分之五。」
「而你的公司股價下降了百分之二。」
「僅有我轄下的公司。」蔡紀舟修正，目光投向對方總是帶點戲謔的眼眸，「那是暫
時的。之後只要營收增加，股價會比原來更高。」
蔡家是由礦業發跡，後來為了石材運輸所以有了百通運輸，跑得太遠於是投入飯店業
，最後為了積德的祖訓，再往醫院與生材發展。
而蔡紀舟接手的燙手山芋，是最後嘗試性的新產業。
「我不質疑你的能力，紀之。你待過蔡氏企業很多分公司，百業飯店、百存醫材、百
通運輸。你是救火隊，紀之，你讓淡季不淡，旺季更旺，然後你就去了下一站。」
蔡紀舟揚眉，「調查的滿詳細的。是安卓？」
「我沒有這麼垃圾。」沈鳳瀾此刻直視對方剛調轉過來的棕色雙眼，「你值得更好的
對待。」
蔡紀舟來不及收回目光，四目相對的時刻裡，他感覺到胸口一顫。
「抱歉。」蔡紀舟垂眸，再看向沈鳳瀾時，神色柔和，「還有謝謝。」
「不會。」
「我是指今晚的一切……跟訪談。」蔡紀舟抱歉一笑，「我知道我差點搞砸了。」
「不，我認為錄影時你的表現很有說服力。很真性情。」沈鳳瀾看著白髮底下乾淨的
額頭，上面的幾咎髮絲讓他心思浮動，「你說了真話，紀之。」
「是。」蔡紀舟苦笑。
「……你怎麼了，紀之？」
「我……也許……」蔡紀舟別過頭，有些僵硬的直視前方說話，「我不知道。」
沈鳳瀾拍了拍蔡紀舟的肩膀，輕鬆一笑，「你累了。你喜歡先用浴室或是後用？」
蔡紀舟也沒有遲疑，喝了最後一口茶就起身，進浴室前跟今晚的客人交代了乾淨與換
洗衣物的處理法。
沈鳳瀾把歐式小玄關、客廳、臥室、衣帽間都觀光了一次，又回到椅上把他之前收到
的那封訊息讀了兩次。Max臨走前的回報。
『紀執行長不會喝醉，蔡家訓練行之有年，這在公司不是秘密，所有蔡氏這一輩的執
行長都一樣。昭月曾說紀執行長相當知道自己的極限，一直以來都控制在準線之內。未曾
露出過醉態。』
沈鳳瀾自詡看過太多喝醉的人，突然大哭大笑，有的變得超級多話，有的異常安靜，
或是解開道德底線，醜態百出。
而蔡紀舟只是變得遲鈍，甚至臉色幾乎如常，只有耳廓有些發紅。這讓他印象深刻。
況且對方在幾個小時內就恢復了泰半神智，年輕時恐怕真的是酒量驚人。
浴室的水氣透露出木本基底的香氛，完全符合飯店的標榜的有機路線，味道相當自然
，與入門處的擴香完美融為一個系列。
所以當站在蓮蓬頭底下時，雖然僅僅是一個熱水澡，但是卻有種四肢百骸都舒展開的
感覺。
他從未覺得飯店竟可能會是個家。現在他體會到了。
沈鳳瀾跳上臥室的床，感受五星級飯店過份柔軟的床墊後，不得不對於蔡紀舟的安排
周到感到印象深刻。
連內褲都先請樓下禮品部打烊前送來。他知道蔡紀舟猜得到自己的內褲尺寸，因為他
們曾一起在購物商場買過，他不覺得蔡紀舟會忘記那場尷尬的購物體驗。但蔡紀舟顯然考
慮過不同牌子對於尺寸的拿捏可能有所差異，因此一連送了三種讓他挑選。
總和來說，是個細節控。但對於一個經營過服務業的執行長來說，並不意外。
沈鳳瀾從單人床滾一圈，看見對面早已攤在床上的人明明躺著，手上還拿著那個閱讀
器。
「說真的，你看的言情小說是總裁比較多，還是黑社會老大比較多？」
「我猜……」蔡紀舟知道早先跟自己借過閱讀器的人一定把書名瀏覽了一輪，他考慮
要不要認真回答，「勢均力敵？」然後他笑。
沈鳳瀾知道自己終究是引起了對方的注意，他誇張的爬出剛剛做好的棉被踊，拉到了
浴袍的腰帶，「那我換個方向問，你看BL小說是在看攻還是受？」
「都看。」
「那你看ABO……」沈鳳瀾繼續追問。
「可以接受生子。但不喜歡強迫式的。」
蔡紀舟等了一會兒，突然發現沒有下一個問題，終於從仰躺側身，面向了沈鳳瀾。
兩人中間是一盞海棠玻璃的座燈。暖黃的燈光在他們之間搭起橋樑。
「還有嗎？」蔡紀舟等著。
「還可以問？」沈鳳瀾維持著剛剛幾乎等於坦胸露乳的姿勢，「跟書無關的？」
「試試？」蔡紀舟看了對方一眼，然後收回目光，回到閱讀器上。
「說真的，我以為你會開更好的車。」
「比起牌子，我更願意花錢在內裝。」蔡紀舟老實道。
沈鳳瀾知道自己的浴袍越鬆越開了，但他無意處理，「我們的甜蜜樣品屋，我如果有
需要，可以當自己家住嗎？」
「你有鑰匙，也有付租金不是嗎？況且今天開始，所有的家具都是你的了。一切都會
按企劃書……」
「不，家具不是重點，」沈鳳瀾打斷，「如果我住那，我在家通常都只穿內褲。」
「你的意思是說，即使你現在都把衣服穿成這樣了，還是很熱？」蔡紀舟不小心關掉
了他剛還在讀的頁面。
「不，這裡冷氣夠冷……太冷了。」沈鳳瀾終於動手再次穿好浴袍。
蔡紀舟認真起來，「我會找人評估該在哪裡多裝冷氣。」
「最後一個，」沈鳳瀾終於因為太冷而打了個噴嚏，躲進了棉被之中，「如果不是因
為這個婚約，你應該永遠都深櫃？」
蔡紀舟若有所思的盯著對方一會兒，淡淡說道：「沒有遇到之前，這個櫃子無論有或
沒有，開是不開，都與我無關。他們如果想要一點表演，就給他們機會。
蔡紀舟手一伸，把閱讀器放在床邊櫃上。
「你我都清楚他們不需要這個問題的正確答案。但他們需要我們今天口中的婚紗照
。」
接著蔡紀舟順手關了燈。
臨睡前，沈鳳瀾在暗下來的房間裡這麼說，但他不知道對方會不會聽到，「會有人需
要那個答案的，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