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禍起 | 鮮血沿著布料迅速暈染開,轉眼便是成片的血色。
朝露心頭一震,心底模模糊糊地浮現一抹人影,那人俯身倒臥在血泊中,撕裂的衣衫
無法蔽體,露出了腰上的紋身。而後便是一把熊熊烈焰,將他的屍首燒成飛灰……那是什
麼時候的事?
朝露正欲回想,頭部卻忽而一陣鈍痛,鏡兒立刻覺察,扶著他道:「公子?公子?您
沒事罷?」
朝露拒絕了他的攙扶,想也不想便拔腿奔向煙霧處,最後在成片的假山石群前腳步一
頓,循著濃煙繞過那片假山,發覺後頭別有洞天,乃是一片濃密的竹林,其中有一座木造
小亭。
一名官員打扮的男子渾身起火,一動也不動地俯臥在亭前台階處,似已沒了聲息。朝
露見狀眼前發暈,胃中翻攪,卻還是扶著假山石朝前走去,便見到了一片眼熟的裙擺,鮮
血沿著布料迅速暈染開,轉眼便是成片的血色。
「公子!……唔,這、這是?」
鏡兒總算趕了上來,卻在稍微看清眼前景象後,死死揪住了朝露的衣角,不讓朝露再
向前,反倒將朝露扯進一叢翠竹後,按著朝露的肩蹲下身。
兩人才剛躲好,便有幾名健僕趕到亭邊,奇的是他們並未上前查看,更未曾提水救火
,而是在涼亭周遭逡巡,彷彿只是為了阻止旁人接近。
朝露的小腿猛然抽了筋,雖忍著沒叫出聲,卻還是不由朝後跌坐,發出了些微聲響。
一名健僕因此停下腳步,朝著二人藏身之處張望,隨後緊盯著竹叢踱了過來。
朝露眼見躲不過,不知從哪生出了勇氣,低聲對鏡兒道:「我去引開他,你快去找侯
爺。」
鏡兒惶恐道:「可……」
朝露道:「我跑不動,一會趁我出去自首,你就伺機去找侯爺過來,拜託你了!」
說罷,朝露勉強自己站起身,怯怯地走出竹叢。
那健僕立刻喝道:「你是什麼人?在這幹什麼!」
朝露道:「我陪我家主人赴宴,主人喝醉歇息去了,我便來這兒偷懶,請問這兒出什
麼事了?」
那健僕見他身形瘦小,便也不怎麼將他放在眼裡,只揚起下巴問道:「想偷懶也不會
到這種地方來罷,說,你都瞧見什麼了?!」
朝露低著頭,結結巴巴地說不清楚話,卻瞄見鏡兒自樹叢中竄出,拔腿朝著假山狂奔
,三兩下便繞了過去,不見蹤影。
那健僕見狀大怒,他的同伴卻笑道:「哈,我瞧那逃脫的也是個侍童,想來他們是來
此做些見不得光的事,怪不得這般鬼鬼祟祟!」說罷,他踱向朝露,猛然拎起他的下巴,
道:「你那相好丟下你跑了,你作何感想啊?」
他這一抬頭,兩人才發覺他生得標緻,不似尋常小廝,紛紛一愣,其中比較機靈的那
位立即望向他腰間,見到了侯府的玉珮。
健僕神色一變,道:「不好!他是武毅侯府的人!要是──」
那人猛然止住話頭,與另一名健僕對視,眼底雙雙閃過厲辣之色。
朝露察覺了他們的殺意,不由渾身一顫,踉蹌著退了兩步。
此時卻有人冷冷道:「怎麼鬧出這麼大動靜?還不快滅火!莫非要讓賓客看笑話嗎?
」
朝露尋聲望了過去,來者竟是江哲江尚書。此時他面色沉凝,不怒自威,與宴上長袖
善舞的模樣判若兩人。
健僕愣了愣,卻道:「可……」
江尚書瞥了朝露一眼,隨後瞪向健僕,道:「讓你們怎麼做就怎麼做,還不快去?」
健僕們應了一聲,匆匆去剷雪滅火。
江尚書向朝露走來,笑道:「嚇著了罷?竟讓你撞見府中醜事,還請你不要聲張,否
則本官便要成為朝中笑柄了。」
朝露囁嚅了一會,方抬起頭來,澀聲問道:「……什麼醜事?」
江尚書道:「本官的妾室與人私通,卻不知怎麼鬧翻了,落得兩敗俱傷,這要是傳出
去,實在於本官名譽有損。怎麼,難道你想說,你只是恰巧到了這兒來,所以什麼也沒看
見嗎?」
朝露瞪了瞪眼,眼中漫出血絲,急切地道:「不是這樣的,錦葵大姐稍早還在同我說
話,她出言維護於我,替我嚇退了幾位欺侮我的小姐……她怎麼會……」
江尚書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道:「那麼她興許是被強迫了,因此與那賊人玉石俱焚?
既然如此,你就更不該說出去了,除了如你這般身份的人,誰會相信她為守貞而死?」
朝露眼眶一紅,正要再分辯,不遠處卻傳來打鬥之聲,不過多時,穆重明便甩脫江府
侍衛露了面。他手裡握著一把未出鞘的佩劍,眼神卻犀利如刀,掃向江尚書與朝露,問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何本侯的侍童會在此?」
江尚書倒也不慌,只是遺憾地道:「沒成想,還是讓穆侯爺撞見了這般醜事,下官真
當慚愧。下官的姬妾與人私通,不知怎麼鬧得與情夫雙亡,此事實在不宜宣揚,還請穆侯
爺留給下官一點薄面,只作不知罷。」
朝露踉踉蹌蹌地奔至穆重明身邊,死死抓著他的衣袖。
穆重明嗅到他身上的氣味,不悅地皺起眉頭,卻只瞥了朝露一眼,便繼續朝江尚書道
:
「本侯目力過人,方才已經遠遠認了出來,江大人口中的那位『情夫』乃是戶部侍郎
沈裕,他雖是江大人的下屬,卻也是朝廷命官,並非江大人的家奴。今日他殞命於此,如
何能私了?自然是要上報京兆尹,交由仵作驗屍才是!」
江尚書眼神一暗,他沒想到穆重明隔著十來步遠,竟還能認出沈裕被火焚燒過的屍首
,只得道:「侯爺說得是,下官這就讓奴僕前來收拾,將此二人屍身送交京兆尹。」
朝露卻扯緊了穆重明的衣袖,細聲道:「侯爺,屍首還是能動手腳的……」
穆重明會意,道:「此事畢竟出在江大人府上,江大人還是避嫌的好,不如讓本侯在
此守著,直到仵作前來接手為止,不知江大人意下如何?」
江尚書沉吟片刻,微微瞇起的眸中帶著幾分不善,最終卻鬆口道:「為難侯爺替下官
考慮得如此周全,下官自然沒有推卻之理,請罷!」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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