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心心相印 | 「你怎麼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這些話?」
穆重明這才知自己說得過火了,連忙用以雙手揩去他的淚,躊躇片刻才僵硬地道:「
快別難過了,是我錯了……」他頓了頓,才續道:「除了宮裡那位,從未有人這般看重我
,更莫說是這般寸步不離地守著我了……你好得不真切,像是不小心從天上摔下來的月亮
,我怕我哪天習慣你在身邊,而你卻要走了。」
朝露愣愣地望著他,不敢相信這番話是從他的口中道出,過了好一會方輕聲道:「侯
爺說得可是真的?」
不等穆重明作答,朝露忽然搖了搖頭,道:「侯爺老是說我傻,我瞧侯爺的記性卻也
不算好,我說過許多次了,只要侯爺尚未厭棄我,我便會一直在你身邊。難道你答應過的
『朝朝暮暮』,你自己卻忘了不成?」
穆重明深吸了一口氣,胸中鬱氣頓時去了大半,苦笑道:「怎麼會忘呢?我只怕是我
一廂情願罷了。」
朝露眨了眨眼,眼神忽而轉為堅定,捧著他的臉道:「侯爺……不,鳳聲,打從你為
我解圍,在宴上與你目光交會的那一刻;從你為我披上斗篷,將我擁入懷中,將宴席間的
紛擾隔絕開時;從你說要帶我走,讓我不必命如青萍……自那些時刻起,你就已經走入我
心底了。」
穆重明心如擂鼓,深吸了好幾口氣才低聲道:「你怎麼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這些話?
」
朝露疑惑道:「都是實話,我有什麼不能說?」
穆重明也不再讓他說下去了,俯身以吻作答,似要仔細品味朝露的唇,看看裡頭是不
是也和他的話一樣甜。
情潮再次被吻激起,雙唇乍分離,另一處卻又難分難捨起來,朝露只得死死咬著唇,
以免過於放浪的呻吟脫口而出,然而隨著夜色漸沉,他的這番苦心卻顯得越發無力。
翌日,朝露渾身都是穆重明的香信氣息,羞得連踏出帥帳都不敢了,他甚至無法在熟
識的兵將面前抬起頭,唯恐在他們臉上瞧出揶揄之色。
偏偏這日卻與往常不同,辰時便有兵卒來報,說兀族派出使者主動求和,條件則是要
求他們放歸俘虜。
眾將因此在主帥帳中議事,朝露在邊上靜靜聽著,只聞一番討論後,李將軍命人去細
查近日俘獲的俘虜,發覺其中竟有位前兀王的侍妾,名喚彩音,而彩音身邊帶著一名十歲
的乾陽男孩,據她所說,這便是前兀王親生骨肉,她是為了保下小世子,這才冒險逃出兀
族,因而被永祿軍擒獲。
兀族本就無甚勝算,此時又有前王之子在手,穆重明自然不會放過這般敲詐的大好機
會,他立刻上奏請示,京城也馬不停蹄派了使臣前來。
使臣與兀族商議了兩日,雙方達成了協定──小世子地位不變,仍會是新任兀王的第
一人選,但世子須送入京中為質,侍妾彩音即刻封為兀王妃,陪伴世子進京安頓,日後兀
族再擇吉期來降,順道迎回王妃。
事態進展得十分順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京城派來的使臣正是宬王,使得不戰而勝
的永祿軍不敢大肆慶祝。前些年兀族兵敗之時,宬王仍是監國的攝政王,兀族懼他比新帝
李瑛更甚,宬王便理所當然成了使臣的人選。
與此同時,穆重明也接到了護送兀王妃、小世子回京的聖旨,許是有朝露在的緣故,
他難得對回京沒什麼厭惡感。
然而在啟程之日,彩音王妃和小世子卻在金鳶前起了齟齬。朝露跟隨穆重明趕到時,
小世子指著跪地的彩音王妃破口大罵,且他說得竟是官話與兀族話參半,就連朝露都能大
致聽懂。
那小世子罵道:「妳這卑劣下作的女人!奶娘早就告訴我了,妳當年不過是母親的陪
嫁,竟敢讓我認妳作娘這麼些年!如今攀上了新王,妳還要拿我去換妳的王妃之位,以為
我真懵然不知──」
朝露聽了這番話,略一想便明白了,這幾日他聽穆重明說過,原來前兀王曾與我朝聯
姻,娶了一名公主為王妃,只是當時兀族勢弱,所謂公主也不過是由縣主加封遠嫁,名義
上好聽罷了。而這位新任的彩音王妃,當初正是那位公主的陪嫁。
而在兀族四年前發起戰事後,那位「王妃」便沒了消息,眾人都以為她與小世子被兀
王所殺,可其實王妃與彩音先後產子,不知為何,兀王殺了王妃而放過彩音,而彩音則用
自己剛出生的稚子相代,保住了小世子的性命。
只是近日新王登基後,小世子的身世忽然暴露了,彩音這才冒險攜小世子出逃,也才
有了今日。
明明彩音對小世子有救命之情、養育之恩,她卻任由小世子唾罵,好聲好氣哄勸著。
小世子見她不為自己分辯,眼眶反而更紅,一時著惱便搧了彩音一巴掌。彩音的髮髻被他
打散,人也跌坐在地,一側的耳環甩飛了出去,恰好滾到朝露腳邊。
朝露俯身拾了起來,發覺這是一枚小巧的純金耳環,看著已有些老舊。
彩音被小世子這般羞辱,卻只垂首沉默一會,當她再抬起頭時,面上仍是溫柔而討好
的笑,襯得那枚鮮紅掌印分外刺眼。
此時又有一名兀族老婦趕來,扶住了因怒火中燒而搖搖欲墜的小世子,似乎是小世子
的奶娘。她先是安撫了小世子一會,才轉而對著彩音王妃大罵,這回朝露就聽不懂了,因
為她說的是兀族話。
彩音王妃柔弱地支起身子,低聲回了句話,那奶娘卻更怒不可遏,上前踢向彩音王妃
。
當是時,朝露忽然聽見拉弓的嘎吱聲,穆重明隨之猛然回首,那隻羽箭卻已離弦疾射
而出,正中了奶娘的太陽穴。
奶娘立時倒地,小世子撲了上去厲聲尖叫,不知在說些什麼,射箭之人卻冷聲道:「
本朝不招待僭越欺上的奴才,讓她把命留在這罷。」
小世子聞言抬起眼,載著恨意的眸幽幽瞪了過來,然而他一見到射箭之人,卻忽然噤
若寒蟬,只能無聲啜泣。
朝露亦循聲回頭一望,發覺那持弓之人正是宬王,他隨手把弓交給身旁的士兵,信步
上前扶起了兀王妃,道:「王妃請起,小世子年紀尚幼,不能沒有熟識之人陪伴,王妃更
該珍重才是。」
兀王妃不敢看他,唯唯諾諾地答了一聲,隨即找起了丟失的耳環。朝露見狀上前幾步
,輕聲道:「您掉的耳環在這。」
兀王妃見到他手裡捧著的耳環,隨即展露笑顏,道:「多謝──」說到一半,她緩緩
抬起頭望向朝露,神情卻微微一僵,朝露頓時有種古怪的感覺:她「認得」自己。可是這
怎麼可能呢?
兀王妃頓了頓,這才淺淺一笑道:「多謝您,這於我而言是極貴重之物,可不能丟了
。」
此時穆重明亦上前幾步,不甚有誠意地拱手道:「宬王殿下仍是殺伐決斷,不減當年
威風,臣拜服。」
宬王卻漠然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皇上既命本王為欽使,本王自然不能讓這般
芝麻小事耽誤了時辰。」他波瀾不驚地望向穆重明,道:「武毅侯有段時日未曾面聖,怕
不是連被革職的原因,也已忘得一乾二淨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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