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負傷 | 敵方金蜓的陰影轉瞬籠罩了他們。
短契結成後,二人即刻收拾行囊,又過了半個時辰,他們便搭上了馮越的金蜓,火速
趕往永祿軍營。
朝露已經搭了數次金鳶與金蜓,明白讓自己睡過去才是上上之策,可如今有穆重明的
親兵在,他也不敢與穆重明太親暱,只敢靠著穆重明的肩闔眼歇息。
抵達軍營時已是清晨,關外開春晚,穆重明便命人找來軍中發派的冬衣與皮甲,讓朝
露得以換上禦寒,又吩咐朝露跟好自己,這才下了金蜓,大步流星走向主帥營帳。
眾將早在營帳中等候多時,見穆重明風風火火地趕至,便齊齊向他行禮。穆重明低聲
吩咐朝露去火爐旁歇著,隨即以主帥之姿加入了議事。
眾將俱是乾陽男子,嗅到了朝露身上的香信氣味後,立時明白了他的身份,也知道朝
露正是穆重明被「革職」的原因,但此時軍情緊迫,他們也不便置喙穆重明的私事,只得
暗自納罕──侯爺素來輕車簡從,並無京中公子的豪奢習氣,這回怎麼帶了個奴寵隨軍?
朝露無事可忙,也不敢聽得太仔細,只能輕撫著腰間的「比翼」發呆。穆重明與兵將
對著地圖比劃,推測敵方可能私藏金蜓的處所,並研議若核實此事,該要以何等姿態報與
朝廷。
一個時辰過後,穆重明一錘定音:「如此說來,這幾處都必須偵察一趟了,如西衛山
下的草場便十分可疑。本侯打算親自去瞧瞧,順道去了解兀族的糧草調度情形,但還須有
兩架金蜓在高處伴飛,以免與敵方迎頭撞上──誰有異議?」
主帥已作出了如此決斷,自是無人有異議,連伴飛的兵將都迅速敲定,此時穆重明卻
忽然望向朝露,道:「除他之外,我的金蜓上還要兩名飛官,有誰自願?」
帳中忽然靜默下來,李將軍作為穆重明多年來的副手,不得不勸道:「侯爺,戰場槍
砲無眼,眷屬還是留在帳中罷。」
穆重明卻望了李將軍一眼,道:「我自有用意。有誰自願?若是無人,我可就要親自
指派了。」
這下沒人敢再勸了,三架偵察金蜓迅速編隊完畢,穆重明帶著恍惚的朝露再度登上金
蜓,這才道:「讓你瞧瞧沙場的模樣,以後你就不敢瞎說要跟著了。」
朝露聽了這話,反而倔強地打起了精神,低聲道:「不會的。」
永祿營中有三十二架金蜓,光是供金蜓起降處,就足有整座侯府那麼大,三架金蜓先
後升空,在烈日晴空下深入敵營。
金蜓的「胸口」有數個孔蓋,平時都是關上的,對敵時卻能讓兵將透過孔眼擊發火銃
、砲彈,以此退敵。朝露知道這點後,總算明白穆重明的槍法是如何練成的了,原來金蜓
上才是他所熟習的戰場。
而在金蜓尾部,則設有一道能朝下開啟的艙門,穆重明一面解說,一面向朝露演示了
「甲翼」的用法,那是一架竹枝與皮革製成的雙翼,不用時是收合著的,在朝露看來有些
像紙傘。當金蜓遇襲,岌岌可危之時,士兵便會背負甲翼自尾門一躍而下,它能讓士兵隨
風滑翔一段路,至於會落到敵方或自己人手裡,卻是全看天意了。
未幾,金蜓正式探入敵方邊界,穆重明便不再與朝露談話,而是肅穆地拿出千里鏡*1
探察,幾乎未曾錯眼。經半個時辰後,穆重明親眼確認了敵方糧草的佈置,斷定兀族真有
發兵打算,更找到了幾處疑似金蜓起降處的平坦基地。
穆重明的心越來越沉。敵方竊得金蜓之事,恐怕已八九不離十,唯一的好消息,便是
那些疑似起落處的平地規模過小,兀族即便有金蜓,數量肯定也極為稀罕。穆重明稍稍安
下了心,沉聲下令:「折返回營。」
啟程返航前,飛官用天祿油燈朝上打出暗號,示意上空的兩架金蜓一會也調轉回航,
朝露卻是一面好奇地看著,一面鬆了一大口氣,同時感到了幾分飢餓,他今日幾乎什麼也
不敢吃,就是怕搭乘金蜓時會作嘔,幸好總算要返航了。
他們逐漸接近兩軍交界,即將飛越西衛山草場時,金蜓卻忽然劇烈一晃,似是被什麼
給擊中了。穆重明二話不說,立即將朝露抱入懷中壓制在地,同時臨危不亂地掀開孔蓋,
朝地面方向望去,發覺下方竟埋伏了兀族的投石機!
駕駛金蜓的飛官高聲道:「穆帥!金蜓右翼被巨石砸中,要賭一把飛高些越過邊界,
還是選在此處迫降?!」
兩軍交界處已近在咫尺,可金蜓一旦失事,那就誰也別想活命。
穆重明咬牙權衡著,右翼卻在此時再度被砸中,使金蜓向右傾斜,這下容不得他考慮
了,穆重明厲聲命令道:「往草場迫降!開啟尾門!等足夠接近地面時,立刻拋棄金蜓!
草場中可能還有埋伏,落地後盡量聚到一塊,伴飛金蜓很快會趕到!」
朝露駭得僵住了,他此生從來不曾這麼惶恐過,心臟跳得彷彿要迸出胸腔,耳中嗡嗡
作響,穆重明卻緊擁著他,在他耳畔道:「我會護著你,別怕!」
下一刻,尾門開啟,穆重明又高聲道:「棄金蜓!一個人也不許少!」
二位飛官高聲應諾,穆重明旋即開啟甲翼,緊抱著朝露躍出尾門,二人飛掠過枯黃的
長草,落在一塊突兀的巨石之側。
穆重明屈身護著朝露,自己的頭部卻狠狠往地上撞了一下,即便有頭盔相護,還是讓
他腦中空白了一會。兩位飛官隨即跟了上來,不過多時,前方傳出了金蜓墜毀的巨響,黑
煙冉冉升起。
穆重明顧不上頭暈目眩,立時放開了朝露,卸下了已無作用的甲翼,將一把漆黑的長
火銃上膛。此時天頂卻傳來轟鳴與破風聲,穆重明心底一涼,伴飛的金蜓不可能來得這麼
快,這響動只可能是──
他立即攬著朝露,朝巨岩方向撲倒,幾隻鐵箭幾乎在同時射入一旁的土壤中。
敵方金蜓的陰影轉瞬籠罩了他們,有人在金蜓上用異族語言哇哇罵著,隨後又是一陣
箭雨襲來。穆重明想也不想,立時拱起身子,以肉身與鐵鎧護住了朝露,其中一支鐵箭卻
恰恰避開了肩甲,「仆」地一聲刺穿了他的右上臂。
穆重明悶哼一聲,卻仍帶朝露往岩下匍匐而去,如此一來,就至少能擋下一個方向的
鐵箭。
朝露嗅到血腥味,總算被嚇得回過了神,啞聲道:「侯爺?侯爺──!」
箭雨暫歇,穆重明卻無暇回應朝露,因為兀族人似乎認出了他,竟跳下金蜓朝幾人包
抄過來,可穆重明右臂負傷,此刻連舉槍都有些吃力。
朝露卻突然掙脫了他,一躍而起護在他身前,手中「比翼」指向兀族人,嘶聲道:「
是誰傷了侯爺!」
朝露的嗓音原本十分柔和,此時卻像隨風飄盪的破碎旌旗,語畢,他手中「比翼」連
連擊發,眨眼就射穿了兩名兀族人的喉部!
穆重明疼得眼前發黑,卻一瞬也不瞬地凝望朝露的背影,胸中迴盪著一股難以言喻的
酥麻,幾乎讓他顧不上手臂的疼了。
兀族人被朝露的凶狠嚇住,一時不敢上前,兩名飛官趁勝追擊,又射殺了幾名兀族人
。
恰在此時,伴飛的金蜓趕至,以小型火炮擊沉了兀族的金蜓,兀族人見勢不對,立時
作鳥獸散。朝露眼見度過了凶險,這才忽然脫力跪倒了下來。
-待續-
*註一:即望遠鏡。
感謝閱讀、推文!等侯爺傷好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