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進入大結局了！
等不及每周的讀者也可以試試巴哈姆特，
現在完稿挑戰日更當中，
看能不能追上這邊的進度.XD~
巴哈姆特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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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網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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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正文
21. 終點
「你做了什麼？」
佳佳看著鏑力闖進門廳，不知道為什麼一點都不驚訝。她早就料到了，父王說她
有時候聰明過份，也許並不是隨口說說。可惜她還是不夠聰明，否則會更早看出
這一套為她設的局。
鏑力手上拿著她前一夜寫的信，步步進逼。椅子上昏沉的馬奇發出呻吟。
「你對馬奇做了什麼？」
「只是一點微笑膏而已。」佳佳說：「我猜蘇羅把我寫的東西給你看了。」
鏑力鬆開手，除了第一頁之外，剩下的白紙散落在地上。「墨席尼告訴你的嗎？」
「你拿著我的信，就表示他說的話是真的。」眼淚湧上佳佳的眼眶。「你這騙子。」
「你不懂，我沒有其他選擇。」
「騙子！」佳佳大喊，撕心裂肺地喊：「從頭到尾你都是個騙子！這一切，說要
支持我、保護我，通通都是騙人的！你只愛你的騎士團，只愛你的前程，我只是
你一塊墊腳石，是死是活根本無所謂！」
「不——」
「不要靠近我！」佳佳抽出預藏的餐刀，指著眼前高大的騎士。「你真以為我只
是個蠢公主？還會相信你的甜言蜜語嗎？」
「把刀子放下，你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比你以為的知道太多了。我早該猜到，蘇羅一直趁我和安奈不在時溜進我房
間，你們這些騎士緊迫盯人，不讓我離開你們視線半步。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為
了把我拖進蔚城這個火葬場，好騙我交出依莉絲的資料！我告訴你，我不會再相
信你說的半個字，你是個叛徒！」
「你說我是叛徒？」鏑力也開始提高音量。「沒錯，我就是叛徒。我不惜背叛我
自己的設下的目標，就為了守護騎士團，只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是個叛徒，為
了你四處欺騙背叛！」
「真好開脫呢，騎士大人，為了愛不顧一切是吧？」佳佳握刀的手在抖。「你也
是這樣說服自己背叛大伽業，帶著同伴來到墨之都嗎？當你見到我的第一眼，就
發現我是個能輕易利用的好對象嗎？」
「你知道事情不是這樣。」
「我已經不知道事情該是怎樣了。」佳佳說：「我愛的人騙了我，我獻出一切，
他回報給我的只有謊言。」
「我是為了你，還有騎士團。現在還來得及，只要我們回墨之都，交出依莉絲的
遺物，還來得及把事情擺平。」鏑力的口氣近似哀求，但佳佳不會再上當了。
「省省力氣吧，你說服不了我。為了我媽媽不要留下遺憾，我已經做了該做的事。」
「你說什麼？」
「我做了該做的事。」
「你做了什麼？」鏑力環顧四週。「安奈呢？她去哪裡了？」
「她去幫我送東西。」佳佳挺起胸膛。「你們和日濟會共謀，不想讓全世界知道
的秘密，再過不了多久父王就會將它公諸於世。我和我母親的犧牲，將會成為對
抗你們的血誓旗。」
「你這蠢女孩。」鏑力一個字一個字說出口，聽得佳佳心如刀割。女神為證，她
還愛著他呀！即使他背叛了信仰的一切，佳佳還是愛著他。
「你以為只有我一個叛徒嗎？」他說。
※
日光似乎才剛亮起，接著又要沒入天幕邊緣了。太陽最後的光輝漸漸淡薄，蔚城
陷入黑暗。
安奈緊緊抓著手上的油布包，努力裝成是來自高階家族的僕女，紆尊降貴來到骯
髒的碼頭只是因為主人的命令。她在角儀宮學過這一套，假裝自己高高在上，能
嚇退很多自信不足的騷擾者，地位夠高的大人物，則不屑和她這種僕人的階層來
往。有這層偽裝，她一定能順利完成任務。
碼頭旁愈來愈多人，太陽慢慢往海裡面沉，畏光的夜境人開始離開房子。安奈得
快一點，最好在三王子上哨前完成任務。她不放心佳佳，記憶中佳佳從來不曾主
動要她遠離，突然有這種要求絕對是出了狀況。按照傳單上的指示，她找到一個
碼頭工人聚集的空地，滿身汗臭髒汙的工人們圍在燈柱下，在垃圾堆旁邊喝酒賭
錢。賣飲料的攤販把攤車停在左近，顯然並不在意和蚊蠅病菌為伍。
「我找黑皮。」安奈壯著膽子靠近高大的攤販。他臉上沾滿了不知哪裡來的煤油
，全身都是酒氣，邪惡的眼睛似乎隨時會噴出火。
「你找他做什麼？」
「我的主人要找他。」安奈說。
「你的主人是誰？」
「我不知道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如果是我來說話，我根本不會讓我家小姐靠近你
們其中任何一人。」極度焦慮的安奈脫口而出。黑臉的攤販瞇起眼睛，說話時變
了聲調。
「這下總算說出真心話了。」
「墨席尼大人？」安奈頓時傻眼。「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是我的副業，黑皮老酒。我三不五時會上工一下，聽聽不一樣的客人抱怨人
生。」墨席尼眨眨眼。「小姐有消息了嗎？」
「如果我沒誤會，她要我把這個給你。」安奈交出手上的包裹。「她說這個東西
很重要，一定要親手交給你，不能讓其他人經手。」
「有人攔住你嗎？睺鏑力、老庫翰、馬奇？」
「沒有。」安奈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你會突然消失，然後又跑來
這個地方賣私酒？公主到底怎麼了？平時都是蘇羅去郵務局，她一點意見也沒有
，今天卻又非要我去不可。我已經不知道這是在玩哪一套了。」
「她要你去郵務局？」墨席尼撕開油布包的封條，不顧安奈就站在眼前，逕自開
始閱讀。
「沒錯。」安奈沒好氣地說：「她千叮嚀萬交代，一定要把——」
「她要你把這份東西拿去郵務局？」墨席尼猛然瞪大雙眼，惡聲惡氣地質問：「
你拿去了嗎？你拿去的是同樣的東西嗎？」
「我猜是吧，我也沒看過裡面的內容。她一直說很重要，我當然會完成任務。小
姐的指令很清楚，先去郵務局，再過來找黑皮。」
「天眾神吶！」墨席尼將包裹塞回安奈懷裡，伸手探進櫃台裡抓出一大把錢和長
劍，乓地一聲丟在攤車上。「你現在立刻去買船票，能買幾張就買幾張！」
「發生什麼事了？」
「那個傻公主正在害死自己。」墨席尼把劍綁上腰際。「你要立刻離開，到福波
愛蘭去。把你手上的包裹封死，在抵達蒔文麗亞之前不許拆封，也不要讓任何人
碰。珍惜你的小命，馬上照我說的去做。」
「我不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們被人出賣了。有個大人物，決定將你們賤價拋售。」
「你想暗示什麼？」安奈警覺心頓起。
「我不是暗示，而是明明白白告訴你。根據我這幾天偵查的結果，這座城市早已
成為你們的監獄，任何會威脅到聖白殿和日濟會的聲音，都傳不出城門之外。就
連政府部門，也都是他們的爪牙。」
「怎麼可能？誰有這麼大的權力，能把一座城市變成牢籠？如果這有可能，那我
、我剛才、剛才——」
「我得回哈勒，能救一個算一個。而你，照我的指示快點離開，佳佳與依莉絲的
心血現在全靠你了。」
「等等，你把話說清楚！」安奈抓住墨席尼的手，不敢相信他說的話是真的。「
你是在暗示，有個父親設計他女兒去死嗎？」
「她只是個公主。」墨席尼說：「對國王來說，一個私生女和一個買來的情婦並
沒有兩樣。」
※
睺鏑力寧願割開自己的心臟，也不願意告訴她這個殘忍的事實。
「如果不是瑟隆王暗中授意，我們根本不可能將你帶出墨之都。在墨席尼抵達之
前，我們就談好了協議。如果事情出錯，你將會是留在蔚城承擔一切的人。國王
出一個女兒，羯摩騎士提供岌岌可危的名聲。聖白殿不會因為你的叛逆言論追究
王室責任，羯摩騎士則以任務失敗了結案子，毋須背負掩蓋真相的罵名。
「我說的都是事實，你的國王背叛了你，把你當成籌碼和我們豪賭。我們真正的
任務，是找出依莉絲當年埋藏的論文銷毀，並確保角儀宮在過程中保持手腳乾淨。」
佳佳向後退，雙手握著手上的餐刀，手指關節泛白。「我不敢相信你為了脫罪，
居然說出這種話。我父王愛我，他支持我的行動。」
「他讓從未見過世面的女兒離開宮廷，除了女僕和衣箱之外什麼都沒留給她。」
鏑力說：「聽過黑皇后的故事嗎？我就是那個故事裡，奉命要殺掉公主，卻又無
可救藥愛上她的可悲獵人。為什麼我要蘇羅攔截你的信，為什麼我一直堅持你要
在事情鬧大前回墨之都？因為只要你回到他身邊，他就無法對你視而不見，回到
他身邊才能保住你的性命。
「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只贏不輸的賭盤，他用私生女換到了絕對的優勢。我們只
是為了微薄的希望，攀附在他腳邊的賭徒。在他心裡，真相和知識從來不是第一
順位。」
「你為了博取我信任汙衊我的父親？」佳佳尖叫：「我不會再相信你任何一句話
。你走！離開我的房間，我再也不會相信你的謊言！」
感情走到這個地步，他們之間已不存信任。鏑力閉上眼睛，他能聽見尖叫聲，從
不遠的未來傳到他腦海。世界崩潰，豺狼虎豹從黑暗的叢林裡現身，分食垂涎已
久的獵物。
「準備好。」他說：「準備好逃亡。我不會跟著你走，也許你不相信，但我還是
有信念。我會幫你擋著他們，你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去找墨席尼，我相信羯摩騎
士很樂意保護你。」
他希望佳佳還願意相信他說的話。鏑力沒時間說服她，掘墓人要來了，主持葬禮
的修士與修女隨後也會趕上。只是羯摩騎士可不會束手就擒，終點要在拋下長劍
的那一刻才算抵達，夜境的夜晚很長，鏑力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一切都來不及了。如果安奈真的把佳佳的論文帶到郵務局，老庫翰先前偽造的信
，苦心經營的假象將會化為烏有。佳佳把僅有的賭注拋出手，虎視眈眈的殺手馬
上就會找上門。瑟隆王的劇本非常明確，一旦論文公諸於世，佳佳就要跟著送上
火刑場。他會扮演悲痛欲絕的父親，取得民眾的支持，以鐵腕重挫聖白殿。
鏑力不知道來的會是什麼。也許是暗殺，也有可能是一場意外，佳佳出事的瞬間
，公部門會扮演遲來的正義使者，鼓動民眾站在國王身邊。密切關注他們動向的
日濟會和日顯諸國，也會趁機打擊騎士團，鏑力苦心計畫的一切付諸流水。一切
都是這樣，因為一個女人，一個男人拋棄了一切。
他不敢，也不能再多看愛人一眼。他扛起癱軟的同伴走出房間，他的老師不知什
麼時候站在走廊上，把方才的爭吵看在眼底。
「大伽業是對的。我們以為這次冒險能替騎士團爭取到什麼，事實證明只是一場
空。」他說：「老庫翰，我們完了。」
「我們立刻離開，現在還有機會，消息如果還沒傳開，碼頭——」
鏑力搖頭打斷他說話。「帶著馬奇走，我還有事要做。現在躲起來會比急匆匆亂
跑來得明智。你們去找老墨，他也許會看在過去的情分收留你們。」
他讓老庫翰把馬奇接過去。
「我還有事情要做。」
「那女孩不會感謝你。在我看來，她現在恨你更多一點。」
「我們走在信念的道路上，訓練堅強自己，無畏憎恨恐懼。當終點來臨，冷火當
照耀我等前途。」再唸出這段誓言，鏑力心中百感交集。他甚至不敢確定自己還
相不相信這段話。
「如果這是你的選擇，那我也不會再多說什麼。我會照顧馬奇，你不用擔心我們。」
「要蘇羅離開。他是當地人，遠離我們會比較安全。」
老庫翰點點頭，帶著馬奇緩步走下階梯。奇怪的是，在這詭異的時刻，四周卻意
外的明亮。鏑力第一次看清了哈勒四周環境，總算看穿這裡不是什麼邁向未來的
城堡，只是一個破舊髒亂，預備埋葬夢想的枯墳。
他走進大廳，火光圍在每扇窗與門旁邊，看來他們是打定主意，連一隻老鼠也不
肯放出籠子。戴著面具，刻意脫下制服的殺手圍在大門前，手上的利劍閃閃發光
。一群蠢貨，居然為了掩蓋身分，換上不順手的武器。但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有
人數優勢，而鏑力只有一個人兩把劍。
他抽出隕劍和長劍，好久沒能放手一搏了。
「來吧！」他喃喃自語。
他舉高右手的長劍，左手曲成爪狀，好像要拆下某個無形的封套一樣，從護手慢
慢往劍尖移動。波動與凝聚，他凝聚劍的金屬粒子強化劍身的強度，被擠出的劍
身中的波動則成為無形且致命的魔法能量，環繞在劍刃邊緣。這兩股相對的力量
就和日夜一樣，爭鬥從來不曾停下，卻也無法分割存在。
兩個敵人率先撲上來。
使用這股力量，關鍵不在速度，而是技巧。人體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波動的連
鎖反應。鏑力看準空隙，長劍往下一砍。
突然移動使劍上勉強平衡的兩股力量失衡，力量失衡遭擾動的粒子退不回凝固的
劍身，別無選擇之下只能隨慣性向外衝。靠著粒子向外衝擊，可能引發許多的結
果。四周因為外圍的火災漸趨乾燥，一股炙熱的風順勢產生，如果有燃料擋在風
的路徑上，只會有一個結果。
兩個先與鏑力錯身的殺手，身上猛然炸出火焰，連尖叫都來不及便往兩旁彈出。
鏑力和第三人交鋒，立刻加強力道，手腕像蛇一樣扭動，迅速將迎面而來的利劍
擋開。這不只是一個花俏的動作。每一個動作都藏著致命的殺機，劍鬥場上一個
錯身都是一條命的終結。當波動離開他的掌握，便會迅速隨著距離與時間減弱。
要繼續維持高強度，就要有另外的功夫。鏑力左手向前揮，他的敵人側身用左臂
接下拳頭，利劍脫離纏鬥劈向他的脖子。
大錯特錯。
鏑力的左手不是揮向敵人，而是揮向剛才從劍上脫離的一團亂流。他沒有辦法在
這麼短的距離蓄積足夠的力量，但是要利用殘餘的亂流，愈短的距離反而愈好。
他趁著亂流消失前，用拳頭將紊亂的波動通通壓進敵人身體裡。
第三名敵人的左手外表一點事也沒有。
慢了一秒，敵人才驚惶慘叫，丟下利劍拖著熟透的左臂倒在地上。鏑力迅速退到
柱子後，三根失準的弩箭釘在柱子上，和他的雙眼同高，叮咚三聲像喪鐘一樣嚇
人。解決三個人，但還是佔不到優勢。
如果剛才沒有那三人當擋箭牌，弩箭很有可能已經釘在他身上了。他深呼吸，緩
和情緒，還有左手和臟器的痛楚。他把自己逼得太緊，結果很可能也把身體拖垮
。波動魔法如果沒有控制用量，對施術者的傷害幾乎等同於受害者。
可是第二波攻勢馬上就來了。
一高一矮從兩邊撲上來，沒有給他喘息的時間。很好，他們學聰明了，知道波動
魔法施術需要時間。矮的攻擊鏑力左側，高的負責牽制他右手的劍。如果他們速
度能再快一點，這場遊戲會更有看頭。
鏑力側身，躲開矮個子攻擊，擋下高個子的劍。高個子愣了一下，他們大概預計
他會被迫躲開柱子，卻沒想到他他會主動接招。矮個子第一劍撲空，第二劍立刻
向鏑力腿上砍去。
鏑力手腕一轉，利用身高優勢，對準目標將劍刺進矮個子的脖子裡。矮個子只差
幾吋，就能廢掉鏑力的左腿。
利劍又追著他的頭過來了。鏑力放棄沒入敵人身體的劍，抱著身體狼狽地往外滾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聽見輕微破空聲，然後又是兩聲叮咚悶響。沒有聲音的第
三支箭，狠狠刺進他的肩膀。鏑力忍住劇痛，翻身撿起敵人落下的劍，擋下高個
子的追擊。
他得快點料理掉這個高個子，弩箭裝填需要時間，他——
三枝箭刺進他肚子，無聲無息像是毒蛇的利牙。他瞬間全身僵硬，完全沒預料到
這一著。有兩個弩箭手，並且刻意錯開射擊時間，讓看不清火圈外圍的鏑力誤判
情勢。
高個子舉劍對他猛砍，殺手現在佔有優勢，不需要再擔憂退路的問題，更多的人
圍了上來，更多的利劍準備撕碎鏑力。他們不喜歡把遊戲拖長，那鏑力就順他們
的意。負傷的騎士故意用誇張的動作抽出隕劍，高個子刺出的攻擊，到了半路又
趕忙收勢。
力量。
他能感應到躁動的粒子，躲藏在隕劍黯淡無光的鋒刃裡。不知情的人常會以為隕
劍是把銳利的凶器，它們大錯特錯。這把劍鋒利之處不是他的鋒刃，而是能讓持
有者迅速聚集、引發波動與凝聚。
眾殺手知道這武器的恐怖之處，原先應該毫無接縫的攻擊遲疑了。這給了鏑力短
短的瞬間，咬牙拔出帶著倒鉤的弩箭。如他所料，鮮血從傷口裡噴了出來，灑了
一地血紅。他左手握緊隕劍貼到傷口上，用凝力封死傷口。老庫翰警告過他這麼
做雖然能止血，但也會導致傷口壞死，日後清創說不定同樣會殺死他。
鏑力沒有餘裕思考這麼多了。
殺手再次圍上。
給鏑力喘息時間，會是他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
他鎖定目標，閉起眼睛，奮力將隕劍上聚積的波動全數揮出。
波動錯過所有的殺手，奔向每支燈台上的燈蕈。那些燈蕈是他們初到哈勒就佈
下的陷阱，騎士們將燈蕈的外表用黏土封死，將光液保留在硬殼裡。波動刺進
這些燈蕈的內心，瞬間將飽含水分的燈蕈汽化。
急速汽化膨脹的燈蕈指向唯一的結果。
堅硬的黏土塊爆裂，破片像利刃一樣噴向殺手，帶有毒性的光液弄瞎人眼。鏑
力閉上眼睛，在發動攻擊的同時蹲低身體，聽慘叫聲迴盪在耳際。他用力猛咳
，脆弱的內臟瀕臨崩潰邊緣，幾乎關不住躁動的血液。他的關節僵硬，肌肉和
骨骼失去彈性，失去控制的凝聚逆向攻擊他的身體。
還沒結束，這種無差別攻擊能對付相對多數的敵人，可是他這一方只要倒下一
個，就全盤皆輸了。鏑力睜開眼睛，握緊手上的劍，努力把自己撐起來。
咻！
又是弩箭，第一波命中他左腿，第二波貫穿在他的右肩。
被凝聚反衝有個意外的好處，他幾乎感覺不到疼痛。感官麻痺，不過還能活動，
還有力氣能握住手上的劍。
鏑力抬頭看向前方，幾個背影匆匆遠去，炙熱的火光包圍四周。在他努力爭取時
間的時候，哈勒已經陷入火海。真好笑，他原先的計畫是替佳佳殺出一條血路，
可是這條路卻連哈勒的大門都踏不出去。四周的屍體沒有他想像的多，有幾個殺
手還在呻吟，身受重傷被同伴拋棄。
老庫翰和馬奇應該逃到安全的地方了吧？蘇羅如果夠機靈，也該躲得遠遠的。繼
續當流浪兒，總比成為騎士丟掉小命來得好。至於佳佳和安奈，他只能幫他們幫
到這裡了。如果她夠聰明，就會知道要從此遠離宮廷，無論是角儀宮還是牙門山
，都不再是她的家了。
家……
諸神見證，他多想帶佳佳回蒔文麗亞，看看那個金色的國度。在那裡陽光是天神
的禮讚，而不是邪惡的猛獸。陽光會親吻著肌膚，花朵和香草擦過手心。福波愛
蘭也許熱了一點，但是小雨後的庭院，烏雲半掩著烈日，美得像一場夢。佳佳站
在草原中，她幸福的笑容會是睺鏑力這一生見過最美的畫面。
火焰愈來愈近了，鏑力閉上眼睛，沒看見推開火焰的騎士搶進哈勒之中。
「你這傻子。」來遲一步的墨席尼嘆了口氣，拾起睺鏑力手中的隕劍。「你也許
背棄了我們，但是你心中依然存有騎士之道，否則也不會在這裡死守退路，引開
追擊同伴的殺手。」
他其實不太知道怎麼面對叛逆的騎士。大伽業授權給他，必要之時，最後的手段
也是無可奈何。如果能與睺鏑力並肩作戰，會是墨席尼的光榮，只可惜他們走上
了不同的道路，最終只能背道而行。
「安息吧。」
他會把隕劍帶回蒔文麗亞，一如佛斯將叛逆的兄弟送回歸處，這是他能為兄弟做
的最後一件事。現在沒時間感傷了，他得加緊動作，如果火焰爬上二樓，被困在
建築裡的人就危險了。
墨席尼收劍急奔，越過重重火焰跳上階梯。
※
當大火燒來時，蘇羅摀著嘴巴，違背命令跑回二樓。他不能丟下公主不管，雖然
他幫不了鏑力大師戰鬥，但至少能幫忙帶走公主。四周愈來愈熱，火焰打開地獄
之門，地獄正逐步將哈勒吞噬。
「公主小姐？」他對著公主的門廳大喊，可是沒有人回應他。蘇羅知道她一定還
在這裡。四周好燙，火焰還沒燒到這裡，高溫先一步降臨，將不安與驚恐散播四
處。
「公主小姐？」蘇羅摀著口鼻呼喊，炙熱的煙氣嗆得他直咳嗽。愈來愈熱了，他
要快。他穿過門廳，建築物的外牆正在肢解，火焰中的惡獸吐著舌頭，意圖越過
障礙。蘇羅快步奔向房門，用肩膀撞開奮力撞開。門並沒有鎖，用力過猛的蘇羅
失去平衡，摔倒連滾了兩圈才停下來。
好痛！
蘇羅歪著一邊肩膀，勉強使勁把自己從地上撐起來。
「你聽說過屍肉膏嗎？」
熊熊烈火之中，聽見這麼平靜的口氣，不禁令人寒毛倒豎。蘇羅瞇著眼睛，終於
在濃煙中看清楚坐在床鋪旁的公主。
「公主小姐！」蘇羅拖著腳步急急趕到她的床邊。「太好了，我終於找到你了！
快點，我們快走，計都和疾鵬都準備好了，我們只要有牠們一定能逃出去的！」
「你有沒有想過，青虹膏和屍肉膏，這些傳說中的靈藥，卻通通用毒藥的膏字命
名分類。」
「您在說些什麼呀？」
「天使芝也是，用藥名幫它定義，但事實上卻是寧國最致命的風土菌。據說那是
因為吃下天使芝的人，會看見天使降臨的幻象，所以當初聖白殿才會替它頒布正
名，認為服食天使芝是抵達天啟的捷徑。」
「公主小姐？」
「蘇羅，別哭，你正在發光呢！說不定現在是你這輩子，在我眼中最美的時候。」
她紅色的雙眼迷茫，蒼白的臉上浮現妖異的紫斑。「你相信嗎？這些神話，死而復
生，達到天啟？」
「您服毒了嗎？」
「不，技術上來說，我吃的是藥，只是用量大了一點。」
「解藥呢？」蘇羅焦急地說：「您一定會有解藥吧？快點把解藥服下，計都和疾鵬
正等著我們呢！」
「不了，蘇羅。我已經沒地方可去，這些複雜的名詞弄得我頭昏腦脹。真奇怪，我
只是試著把事情做對，把真相告訴他們。可是沒有人願意聽，他們寧願繼續沿用錯
誤的分類。你年紀還小，不要跟著犯下相同的錯誤。」
「不！我年紀不小了！我十五歲，我已經錯過成為見習生的年紀！我只進了孤兒院
兩年，根本不是紀錄上的五年！我說謊，說了很多很多謊，騙了很多大人。我看過
書，小孩子不會這麼做，他們不會騙人，不像我欺騙了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公主
小姐，為我想想，可憐可憐愛你的蘇羅吧！」
蘇羅急得大吼大叫，拉著佳佳的手想把她帶走。可是佳佳坐在床上，像塊不斷沉入
海底的石頭，抗拒所有拉扯她的力量。
「我有點睏了。蘇羅，你告訴安奈，不要回來哈勒。你也應該離開，等我睜開眼睛
，世界就要改變了。」
「不！」
「蘇羅！公主！」
在那驚惶的一刻，蘇羅還以為出現的是鏑力大師。佳佳顯然也是這麼以為，當墨
席尼的身影衝進房間時，她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鏑力，你來了，你是來帶我離開的嗎？」
墨席尼愣了一下，眼睛掃過滿臉淚痕的蘇羅，還有茶几上散發惡臭的杯盤。
「她吃了毒藥，我不知道是什麼，但她一直說什麼天使、天使的。」蘇羅哭喊道：
「拜託你！拜託你救她！你說過我們做的事是為她好，我拜託你救她，你說過你
會救她的呀！」
墨席尼咬著嘴唇，手臂蠻橫地穿過蘇羅腋下。
「說好了，安奈，等世界改變了再叫醒我。我說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命名學，總
有一天會被學術界拋棄。所有的菌種都會有正確的名字，連屍肉膏的秘密都會像
二王子的光一樣澄澈。世界一定會改變，我全心全意相信。」
「公主——」
濃煙嗆得他直咳嗽，喊不出深愛的名字。騎士帶著他衝進火焰裡，用蠻力開出逃
生的路，從後門奔向安全的密林中。潮濕的林地裡，巨大的菇蕈和矮種的灌木交
錯叢生，刺人的荊棘隨時威脅旅者的安全。追捕他們的身影繞著火光奔跑，手上
綠色的光圈忽遠忽近。
火焰與噪音不知怎麼了，被靜謐的森林隔絕在外。
對於逃跑，騎士很有經驗了。墨席尼事先清出密道，就是為了這一刻。他帶著蘇
羅無聲穿越密林，接著星光的指引，一路逃出蔚城地界。希望安奈有聽進他的指
示，先行繞去蔚城外的小碼頭，替他們準備好黑市的船票。蔚城港也在監控中，
任何檯面上的動作通通不安全。
必要之時，必要手段，墨席尼感覺心上有把刀在割。他沒找到馬奇和老庫翰，只
能請諸神庇佑他們。蘇羅似乎哭乾了眼淚，抽抽噎噎的聲音漸漸停下。計都與疾
鵬向前急奔，奔往陽光普照的國度。在那裡，也許殘破痛苦的心靈，能因為溫暖
而稍得慰藉也說不定。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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