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夜暄國記 第十章之五 奇襲

作者: redengled (reddies)   2017-02-24 12:17:52
第五節 奇襲
億鯉湖籠罩在晨霧中,湖畔,一頭雄虎正在飲水。牠把舌頭悠閒伸縮,帶起清涼水波,滿
臉享受,輕搖著長尾。
忽然,遠處爆起一點火光,引起了牠的注意。虎警覺的轉動耳朵,只聽到輕微劈啪聲響;
又聳聳鼻子,嗅到空氣中彌漫來某種不尋常氣味,直覺告訴牠最好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牠轉身優雅而迅捷的一跳,躍過茂密的樹叢,連跑幾步,爬上了小山崗。就在這一刻,遠
方幾團巨大火球騰空而起,爆出驚天動地的巨響。大地搖晃,天空佈滿黑煙。湖堤上出現
了數個缺口,滔天白浪洶湧而出,淹沒了剛才雄虎踏過之處,洪流直朝典城西面沖去。
雄虎望著山崗下的一片汪洋,舔了舔自己被泥水弄髒的頸毛,轉身揚長而去。
洪水流至典城西營,將低處的營帳沖得七零八落,甚至淹沒了不少軍備糧草。駐軍統領恰
好有事外出,而副統領何洛禕正在帳中呼呼大睡。他與士兵喝酒烤肉至破曉才就寢,等到
被手下叫醒,營地已經烏七八糟。他呵欠連天的推開兩個躺在身旁的半裸歌伎,起來察看

主帳搭在高處,未被水浸入,可平地上營帳半數東倒西歪,泥水直沒到膝蓋。何洛禕心裡
暗暗叫苦:重整營地的任務繁重瑣碎,就算營主李再冉提前趕回,自己也得操勞好多日了
,真是飛來橫禍。他正要命令手下去典城報信,轉念一想,此事正是絕佳的藉口,剛好趁
機溜回城,逍遙幾天也好,便改口道:「水災事體重大,我必須親自向城主稟報,給我備
馬。營中事務就暫時交給左右旗長了,希望統領回來的時候,你們已經把這些垃圾清乾淨
,否則我們都會倒大楣。」
料想這些人在此言恐嚇下應會用心做事,他去洗了臉,往腰間掛上金線繡飛鷹的香包,抹
了半頭上好髮膏,就哼著歌出了營地。但卻發現通往典城的道路已成渠溝,骯髒泥濘,太
陽一出,臭氣熏天。
他只得脫下八成新的皮靴,挽起褲腳,往左右看去,只見所有人都光著腳苦著臉,狼狽不
堪,不禁哈哈大笑,喝令道:「把我的黃木琴取出來!」
手下立刻從牛皮袋中小心翼翼的取出琴遞上。
他調了調音,高聲彈唱起來:「暫憑尊酒送無憀,莫損愁眉與細腰。人世死前惟有別,春
風爭擬惜長條。」
歌聲遠遠傳出,前方小丘陵背後伏在地上的人便吃了一驚。她全副武裝,臉上蒙了塊黑布
,只露出眉眼。此時她微微蹙眉,朝身後十多個打扮相似的人做了個保持靜止的手勢,自
己悄悄半躬著腰站起,朝歌聲來處望去。
探子所報的正是這隊物族官兵。為首的全副鎧甲,應是將領。但遙遙見他斜坐馬背,懷抱
木琴,又彈又唱,赤腳還打著拍子,半似戲子半似瘋子,這放任不羈之態,像煞了一個人

連這首歌也是那人唱過的。
這伏擊者正是羽。她在此地攔截西營派去典城報信的兵士,本要將這些人盡數滅口。但她
聽到這首曲子,回想起當日鹿講過,這詞曲都是孤本,除了他,全寥空紀再無別人知道。
而如今這人是誰,為何會唱?鹿同阿湄都已不在,殺了這人,她便永遠不會明白其中淵源

她心意已定,當下取箭掰去箭頭,張弓咻的射出,正中那人脖頸。
那人歌聲頓止,撲通一聲,連琴帶人滾落馬下。
伏兵見狀,一齊沖出,箭矢齊發,把餘下兵士都射死在泥水裡。
羽把弓往背上推回,上前查看那領頭的軍官,見是個白淨的年輕男子,髮串碧玉環,耳戴
瑪瑙珠,五官頗為俊美,妝容倒比尋常女子的還要精緻幾分。
她果斷的下令:「換上衣服,帶走活口。」
眾人依言迅速行動,換作物族軍士打扮。
羽穿上領頭之人的鎧甲,放下面罩,只露出眼睛。她目光冷峻,倒比剛才那人更似武將。
那俘虜被黑布蒙頭綁在馬背上,他被禿箭擊傷,雖無性命危險,也得昏迷上好一陣子。
黃昏後,夜幕低迷,早月半彎。
在意識模糊中,何洛禕聽到錚錚幾響零落的琴聲。他頭痛欲裂,勉強睜開眼來,竟發現自
己躺在青石城牆頂端。周圍連綿成片的房屋低在腳下,牆外便是原野,星月光輝清冷,一
絲風帶著股說不明的氣味吹到他的臉上。
這景物似曾相識,他終於認出這是典城的西門。
羽站在他身後幾步遠處,手中摩娑著那把木琴。她眺望暗藍穹頂,心中忽然感到迷惑:自
己這是在做什麼?阿湄死了,鹿也死了……就算這人同鹿是故交,又有什麼意義?人生底
事,來往如梭……
「看秋風……洛水清波……」她低低念著。
何洛禕聽到人聲,猛地回過頭來。
羽抬手便已取過勁弓,搭箭斜斜瞄準他眉心。她兩眼如星燦殺氣澈骨,沒有人類情感,就
如虎瞳一般。
何洛禕看她身著戎裝,英武慓悍,不由得在心裡暗暗的叫了聲好。可再仔細看,這人穿的
是自己的鎧甲,低頭打量自己,卻只著布褲,上身全被扒光,頓時感到哭笑不得。
羽目不轉睛的凝視他片刻,問道:「你在路上唱的那首歌,是誰教你的?」
何洛禕並不作聲,朝四處望去,竟沒看到半個巡邏的兵士,只得咳嗽幾下,喉嚨半啞的道
:「你是何人?好大的膽子!竟敢綁架西營長官,這裡隨時會有人來,你還是束手就擒吧
。」
「我問最後一次,是誰教你的?」她簡短的重複。
何洛禕緩緩站起身,忽然一個趔趄,跌倒在地,頭還重重的撞在石板上,兩眼上翻,又昏
了過去。
羽皺起眉,上前查看。只見他嘴唇抽搐,除了頸部箭傷崩裂,頭上也摔得烏青,還有幾滴
血濺落在地。
她冷靜觀察片刻,發現他呼吸漸弱,不似作伪,這才解下腕帶,纏在他頭上止血。
纏到一半時,他突然睜眼,抬手掀開了她的面罩,順勢在她頰上摸了一把。她猝不及防沒
能躲開,急退數步,憤然舉起弓箭。他只看見弓弦一閃,勁風疾速擦過自己臉頰,皮膚立
時火辣辣的,伸手一摸,全是血。
這女子的箭術之高明,反应之迅捷是他平生所未見。他面上若無其事,站起身,擦掉血跡
,目光中帶上了十分「火力」,凝視著她微笑道:「女人脫我的衣服,通常只為一件事。
妳又何必找什麼歌不歌的藉口。」他自認就算沒有光鮮衣著,憑自己這高大健美的身材,
俊美又散發著男性魅力的臉孔,還有火辣辣的目光,異性不動心也難。
可對方面孔冰冷,手微抬已搭上另一支箭。
「等等。」他微笑不改,一手舉高,一手從褲袋慢慢摸出個銀質小盒,從中抖出整串水玉
碧璽項鏈,珠子光華閃耀十分美麗。他把鏈墜垂吊在她面前,沉聲說道:「美玉送佳人,
這可是世上女人都夢寐以求的東西,特意給妳的。」
她看也不看,嘴角輕輕閃出一絲嘲弄:「你真以為自己知道世上女人想要什麼?」
「當然,我比女人自己還更了解女人。比如妳好了,雖然穿著盔甲,跟男人一樣的殺人,
身手還說不定是我看過最好的,但妳畢竟是個女人。妳能滿足於一輩子就打打殺殺、無人
疼愛呵護?我不信。女人需要男人擁抱,女人需要男人欣賞。天地造人為兩極,陰陽調和
,萬物更生,欣欣向榮。在內心深處,我看出來了,妳等待那個人已經很久。」他在典城
有聞香識美、聽聲辨貌之名,十步之外一隻蚊子飛過,都感覺得出是母是公;握握女人的
手,便知她衣物遮掩之下的腿有多長,腰有多細。美女他見的多了,眼前這名英氣逼人,
是他還沒品嚐過的類型,讓他此刻充滿了興趣。
羽的目光更冷凝:「有生就有死。天地湖海永恆自存。誰說定要分男女?」
「不對。妳這話可不對。」
「你把女人當作羔羊,可卻忘了,你的性命現在要問我手中弓箭。廢話莫再多講,再不回
答,我便殺了你。」
他避無可避,只得說:「妳可聽過未城附近有位老人,他藏有許多世人未聞的絕妙詞曲。

「是他教你的?」
「是。」他見她目光中殺機大露,急忙又說,「這位老人隱居甚秘,是一位朋友指引我去
,機緣巧合才找到。我的朋友是……東方將軍賀安瞳。」
一提這名字,果然見她目光閃動若有所思。剛才她低念的那兩句詞,也是他在賀安瞳的歌
筵上聽過的。他猜這女子定和賀安瞳頗有淵源,忙又道:「我與他相見如故,引為知己。
鹿的朋友遍天下,妳也認識他?」
「我姐姐是他的歌姬。」
「難怪,難怪。」他連連點頭,「可惜鹿卻被瓦族賊子暗算早逝,我日思夜想,若有一日
知道兇手是誰,定會為好友報仇。」
羽淡淡說:「是我殺的。不僅是他,這城頭全班守衛,西營營主李再冉,典城城主哈薩禮
全家,全都是我殺的。」
城頭的冷風更冷了幾分。何洛禕就算再怎麼大大咧咧,也不禁打了個寒顫,這才忽然醒悟
,空氣中漂浮著的是血腥氣。
「李再冉……哈薩禮全家?你們要做什麼?」他這才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遠處蒼青天幕隱隱閃動火光,她望了望,道:「再過片刻,神王的大軍就要到了。我不殺
你,我要留下你替鹿和我姐看著,這夜暄國的城池如何一個接一個的回到我們手中。」
她腳踏牆頭,取出一隻箭,拉弓朝天射出。這支箭騰空而起,發出尖銳而細長的呼嘯,彷
彿孤鷹悲鳴,消失在月亮之下。
何洛禕沖到牆邊往下看,西門果然敞開著,典城陷落近在咫尺。他回頭怒道:「你們這些
卑鄙殘忍的叛賊,殺人不眨眼的瘋子!我何洛禕活下來,妳一定會後悔的!」
羽冷冷的看著他:「練多十年再說大話不遲。」
他怒吼著撲了上去。她只輕輕一閃就躲開了,同時手裡的箭頭已抵住他眉心:「做了俘虜
還不忘調戲女人,你不會白白送死的。」
她說的很對,何洛禕珍惜自己性命,遠勝過這座城池。
信箭射出不久,她命手下人將何洛禕綁在城頭,自己下去迎接王。也是湊巧,西營營長李
再冉的形蹤早被掌握不說,恰好副營長又是何洛禕這玩忽職責的浪蕩子,令這次起兵異常
順利。瓦族軍隊分為兩路,一路由昊天手下武將麥星祈率領,襲擊西營,現在應已殲敵過
半;主力直往典城而來,羽作為內應,早把城門洞開。這一刻大軍逼近,馬蹄踏得地面震
動,熊熊火光把周圍映得如同白晝。
許多雄壯馬匹昂首拖著輛黑色大車在城門前停下,此刻已不用王再出面激勵士氣了。擂鼓
聲起,戰士們喊殺聲震天,頓如潮水般長驅直入,湧入了典城。
駐軍還在睡夢中就被砍死燒死,餘下的找不到首領,頓時大亂。這一夜城中死傷者不計其
數,這是起兵首戰,也是戰敗後的瓦族人等待許久的發洩機會。王為了鼓勵戰力,也向敵
方示威,並無禁止殺戮搶掠。典城中成片的房屋在一夜間被燒作焦土,黑煙數日不散。
隔日,典城物族人的世界就變了樣。大搖大擺走在街道上的變成了瓦族人,他們穿著所能
搶到的最好的服飾,仔細搜查每家每戶。值錢的東西都被拿走,武器被沒入或毀掉,奴隸
拿到了刀劍,開始行使主人的權力。
狄愷拿到了更多的物資和馬匹,軍力大為提升。她定下軍法,訓練士兵,命人趕制旌旗鎧
甲,一切採黑色為主。她的這些軍隊後來被物族人稱為黑水魔軍。這支軍隊的標誌是大幅
黑色旗幟,中央一輪蒼白之日,日影裡有隻飛翔的絲絮鳥。幽紀湖已經不存在,這些傍湖
而生的水鳥,從此大概只會浮現在她的旗幟上吧。
瓦族人攻佔典城的消息不脛而走,但最快的馬匹也花了兩周才趕到丹城。段奕慧聽說瓦族
已有新王即位,頓時頭暈目眩,兩手發抖。次日早晨她就稱病不出,由朱武揚代為主持朝
議。
作者: joanwind   2017-02-24 12:51:00
作者: vivian711318 (vivian711318)   2017-02-24 16:11:00
推~~
作者: lonesomefrog (小蛙)   2017-02-24 16:50:00
作者: missu1437   2017-02-24 17:01:00
作者: darkborder (darkborder)   2017-02-24 18:59:00
推!
作者: xdcandy (彩澄靜澈)   2017-02-24 19:35:00
作者: Wulakey (苜蓿芽)   2017-02-24 21:12:00
推~~
作者: ireporteri   2017-02-25 00:23:00
作者: pigeons217 (pigeons)   2017-02-25 23: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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