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篇只講關於民粹主義在台灣的發展過程。不過一開始我還是得把我之前寫的那
段標示一下。太多人只會非黑即白的二分，根本不理會我想講的是什麼。
先講個很簡單的概念：民粹不是民主。民粹比較像是一種可以治療民主
政治缺陷的藥，但是它本身是有毒的、會危害民主體制的。二十世紀歷
史上出現過太多拿著民粹主義為號召的獨裁者了。
第一階段
要談民粹主義在台灣的發跡，得從三十多年前一件很古老的事情談起。黨外時期以
「批康」作為標誌，爆發出應該走體制內「議會路線」或者是體制外「群眾路線」的
爭議。最後群眾路線獲得了勝利。
很多人或許聽過這段歷史，但是我想他們並沒注意到這段歷史和民粹主義之間的關
連。一個非常簡單的關鍵：「群眾路線」到底是什麼？沒錯，所謂的群眾路線、群眾
主義、大眾主義等詞彙，其實就是populism這個單字的另一種翻譯而已。
http://www.coolloud.org.tw/node/61514
陳信行，〈我的野百合〉
1986年成立的民進黨同樣包含著這些複雜的元素，是一個反國民黨各
傾向與派別的大聯盟，而鮮少展現為一個一致的整體。然而，在運動中
佔主導地位的卻愈來愈確定地是一種民粹主義的政治運作（當時我們把
populism翻作「大眾主義」）。
當時的運動者其實很清楚自己走的是民粹主義路線，他們也知道民粹主義有很多負
面意涵，因此很主動地以其他的詞彙來取代。
實際上，不只是運動者避免了用民粹主義這個詞，支持反對運動的社會科學界同樣
也避免採用此翻譯。台灣社會學界有個非常獨特的術語「社會力」（social force）
，如果去查考蕭新煌、張茂桂等人一開始對它的定義，你將會發現其實社會力的定義
和研究南美洲民粹主義的定義幾乎是一樣的（從李丁讚、林文源開始他們嘗試轉化社
會力一詞的定義。如果去看林文源最近發表的文章，將會發現他已經換個英文來翻譯
「社會力」一詞了）。
第二階段
大約在25～20年前「民粹主義」這個詞正式引入台灣，並且是以負面的形象來引入
的。民粹主義一詞一開始就是被用來攻擊藍營的詞彙，一開始是新黨，後來則是李登
輝。
新黨剛崛起的時候，採取了非常激進的手段來爭取他的選票及政治空間。先是趙少
康喊出「中華民國保衛戰」的口號，後來新黨進入高雄時，也引起激烈的衝突。綠營
毫不客氣用「分裂族群」和「民粹主義」兩個詞彙來形容新黨的作法。
下一個被形容為民粹主義者的人，則是當時國民黨的超級總統李登輝。李登輝挾著
藍綠通吃的人氣，很快引起綠營和藍營非主流派的憂慮。這個時候民粹主義一詞再度
登場了，此時的批判方向，是擔心李登輝將循著南美洲民粹領袖的模式，藉由修憲的
過程轉換成一個獨裁者。特別是拔除掉閣揆副署權、凍省等修憲過程，明顯再拔除可
能的政治競爭者（行政院長、省長），因此加深了這方面的疑慮。
第三階段
下一個被稱為民粹主義者的人叫做陳水扁。但和大家想的不一樣的是，早期將陳水
扁稱為民粹、並且完整加以討論的人，其實還是民進黨自己人。
郭正亮在1998年出版了《民進黨轉型之痛》一書，談的也就是第一階段衍生至今的
問題：已經邁向執政之路的民進黨，是不是該從群眾路線（民粹主義）回歸至議會路
線了？所謂的「轉型之痛」，也就是要從群眾運動中抽離，所要付出的各種代價。
在這本書中他明確地將兩個人並列：陳文茜和陳水扁，並且他將這兩人稱作為「新
民粹」。「新」是用來和李登輝的民粹模式作出區隔的。郭正亮將雙陳標榜為民進黨
內民粹主義的代表人物，對陳文茜的討論著重在媒體的操作上，至於陳水扁，則是他
整個台北市長的執政方式。
郭正亮的「轉型之痛」、施明德的「大和解」，隨著陳水扁掌握民進黨的權力核心
，都被拋棄在一旁而不在談了。一直到現在，民進黨仍然是抱著民粹主義作為其基本
策略。
第四階段
2000年總統大選的敗選給了國民黨相當的打擊，國民黨也開始意識到自己的組織動
員模式出了問題。國民黨開始要學習民進黨的模式，採用民粹主義的方式增加自己的
政治基礎。這和李登輝的民粹模式不大一樣，李登輝其實很少投入選戰，他動員群眾
的目標並不是選舉，而是修憲。李登輝的下台實際上就是民粹主義的反撲，在2000年
敗，選之後國民黨支持者包圍了中央黨部，給了連戰等人逼宮的正當性，造成李登輝
的失勢。
連戰從此開始，試圖模仿民進黨、採取群眾路線，很可惜他不是有個人魅力的領袖
，國民黨的群眾路線基本上是個災難，並且到2004年總統大選達到高峰。「藍教頭」
、「親吻土地」、「凱達格蘭夜市」就是三個被嘲笑到今天的例子。
但這並不代表國民黨放棄了民粹主義，之後的馬英九本身就採取了幾次民粹主義的
操作，大體上來說仍沒有太大的成功。一個例子是在王金平的案例上，馬英九在記者
會上重話攻擊王金平，但仍然沒辦法激起群眾的支持。這個案例其實是很典型的民粹
主義模式：操作者透過直接訴諸群眾要對體制施壓，但是反對者拿「既有程序」來對
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