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cn.nytimes.com/opinion/20141020/c20aswany/zh-hant/
一個阿拉伯人的機場安檢噩夢
開羅——多年前,我受邀參加倫敦的一個文化節,其口號為「改變世界」。在希思羅機場
(Heathrow Airport)辦理慣常的入境手續時,我把文化節的一些宣傳手冊拿在手上。讓我
吃驚的是,抵達出口前,我被一個警員攔住了。他檢查了我的護照,又翻了翻宣傳冊,隨
後問道:「你希望如何改變世界?」
他的神態充滿疑慮,因此我也嚴肅以待,簡單明了地做了說明:我是受邀參加文化節的作
家,這個口號並非我個人的選擇,不過它意味着通過寫作改變人們的思維方式。他似乎信
以為真,但還是拿走了我的護照。我等了半個小時,護照才被還回來。
這樣的軼事我能講出一大推。我的文學作品被翻譯成了35種文字,因此,為了參加研討會
和新書籤售會,我曾到訪過許多國家。儘管在圖書界人們待我都很友好,但在機場,我不
過是又一個阿拉伯人,一個潛在的恐怖分子。
我對安檢措施沒什麼可抱怨的,因為實行這些舉措的目的顯然是為了保護作為旅客的我。
大部分安檢人員執行公務時態度和善、勘稱楷模,但也有人用安檢程序來侮辱你,或者讓
你明白你不受歡迎、低人一等。
機場海關關員的職責是抓捕走私分子,但假如你長得像阿拉伯人,或者你是黑人,又或者
你是戴着頭巾的女人,他們就會迅速攔住你,提出一系列帶有挑釁意味的,在我看來可能
跟走私沒有一毛錢關係的問題。
「你帶了多少條香煙?」一位警員在打開我的手提箱之前問道。我回答說只帶了一條。「
你確定嗎?」她露出自鳴得意的笑容,暗示我在撒謊。
我會把這些讓人惱火的事情當成工作上的麻煩來處理,但有時候情況實在太誇張。有一回
,在約翰·F·肯尼迪國際機場( F. Kennedy International Airport),因為對警員的態
度提出異議,我被扣留了兩個小時。還有一回,在法國尼斯,一個警員叫我過去時朝我勾
了勾食指,我覺得那個手勢很無禮。他檢查了我的護照之後,沒問我旅行的目的,而是直
截了當地盤問道:你在這兒幹什麼?
「我是來買奶牛的,」我語氣誠懇地告訴他。他看起來很困惑:「奶牛?但護照上說你的
職業是『牙醫』!」
「有這樣一些牙醫,」我解釋道(這的確是我的職業),「他們的愛好是收集奶牛,我就
是其中之一。」
我們站在那裡互相瞟着對方,最後,他歸還了護照,放我過去了。
在巴黎奧利機場(Orly Airport)工作的法國警員斯赫姆·蘇伊德擁有突尼斯血統,曾就阿
拉伯和非洲旅行者受到的帶有種族主義色彩的對待提出異議。她和7個同事對其他警員的
行為進行了投訴,但情況沒有得到任何改善。之後,斯赫姆出了一本書,名為《警方的潛
規則》(Omerta dans la police),揭露了奧利機場的種族主義做法。書中提到了一位非
洲女子的遭遇。該女子被某警員稱為「骯髒的黑鬼」,她遭受裸體搜查並被拍照時,那名
警員就在一旁觀看,並哈哈大笑。
為什麼在機場,有些官方人員會以這種帶有種族主義色彩的方式待人接物?
北達科他州立大學(North Dakota State University)心理學副教授克萊·勞特利奇
(Clay Routledge)認為:一些人具有控制欲,為了滿足這種慾念、增強自信心,他們會歧
視他人;至於另外一些人,種族主義或許給他們提供了一種鮮明的世界觀,即,「善良的
」白人和基督徒與「邪惡的」黑人和穆斯林是對立的。學者愛德華·W·薩義德(Edward
W. Said)在1981年出版的《報道伊斯蘭》(Covering Islam)一書中表示:一般而言,西方
媒體所呈現的阿拉伯人和穆斯林不是產油國的酋長就是潛在的恐怖分子;其所呈現的伊斯
蘭教則是一個定義含混不清、遭到種種誤讀的抽象概念。
恐怖分子以伊斯蘭教的名義犯下的野蠻可怕的罪行,讓穆斯林的整體形象籠罩在了陰影之
中,這是事實。但最為基本的公正原則是:罪責應由犯罪的個人來承擔,而不能讓碰巧跟
他們信奉同樣的宗教或者隸屬於同一種族的群體「連坐」。難道全體美國人都得為阿布格
萊布監獄(Abu Ghraib prison)里發生的虐待伊拉克囚徒的事件負責嗎?
事實上,伊斯蘭極端恐怖主義的阿拉伯和穆斯林受害者,在人數上遠遠多於西方受害者。
光是最近兩年間,埃及境內的恐怖分子就殺死了400名埃及警員和士兵。
基督教在歷史上迫害過所謂的異教徒、異端教派以及猶太人和穆斯林人,還發起過宗教戰
爭,建立過宗教裁判所,進行過十字軍東征。千百年間,一些人以信仰為名犯下種種罪行
,而這種信仰今天所宣揚的卻是愛和包容。沒有哪一種宗教比另一種更嗜血,暴力極端主
義也不是哪一種宗教的專利。就如同伊斯蘭可以被人當成一個主張包容的宗教來信奉,也
可以被人扭曲成一個為恐怖主義正名的信仰體系。
如果我們為自己的孩子着想,要讓世界變得更美好,那我們就得教導他們:我們或許有不
同的膚色、性別、文化或宗教信仰,但都是一樣的人,以一樣的方式感受和思考,以一樣
的方式經受痛苦。我們必須拋開偏見,以平等和個人責任為基礎相互交往。只有這樣,出
門旅行的黑人或阿拉伯人才能在西方機場受到無差別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