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cn.nytimes.com/opinion/20141112/c12krauze/zh-hant/
「野蠻墨西哥」的慘劇
阿尤茲納巴一所師範學院的43名學生慘遭屠殺的消息讓墨西哥人無比震驚。公眾的憤怒在
席捲全國的抗議狂潮中達到了頂點。眼下示威活動來得既自然而然，又合情合理——而且
在最近幾十年里絕無先例。人人都知道，這些學生與黑幫或毒品交易毫無關係。人人都知
道，這是現實版的《屠殺無辜》(The Massacre of the Innocents)。
暴行發生於格雷羅州中部的伊瓜拉市，行兇者是以伊瓜拉地區為活動範圍、控制着該市警
方的犯罪團伙「猛士幫」(Guerreros Unidos)。有確鑿證據表明，伊瓜拉市長及其妻子曾
與這些犯罪分子聯手殘殺學生。這對夫婦逃亡了一個多月，目前他們已經在墨西哥城貧民
區的藏匿處被警方抓獲。部分遭到逮捕的涉案人交代了綁架、拷打、處決、焚屍的殘忍過
程。
格雷羅州境內有許多海灘旅遊勝地（如阿卡普爾科、伊斯塔帕），還蘊藏着黃金等豐富的
自然資源，但經濟的兩極分化十分嚴重，70%的居民生活貧困。這裡自殖民時代以來就一
直是一個難治理的動蕩地方，在19世紀和20世紀墨西哥發生的所有民族戰爭中，這裡都是
一個主戰場。
1967年，在阿尤茲納巴附近阿托亞克曾發生過一場農民大屠殺。對於尚在青春期的我，以
及其他許多墨西哥人而言，它是純真的終結，是潛藏的暴力因子的復蘇，是「野蠻墨西哥
」（Barbarous Mexico，美國記者約翰·肯尼思·特納[John Kenneth Turner]寫於20世
紀初的一本書以此為標題）的重現。
那場大屠殺，激起了因為古巴革命的勝利而備受鼓舞的墨西哥左翼人士的鬥志。他們的很
多運動都發端於阿尤茲納巴的這所師範學院——勞爾·伊西德羅·布爾戈斯鄉村師範
(Escuela Normal Rural Raúl Isidro Burgos)。該校始建於1926年，至今仍與其馬克思
主義淵源有密切的聯繫，曾把馬克思(Marx)和列寧(Lenin)奉為偶像，上世紀70年代還推
崇過切·格瓦拉(Che Guevara)。這所師範學院的學生包括游擊隊領導人盧西奧·卡瓦尼
亞斯(Lucio Cabañas)，他曾在上世紀60年代末與赫納羅·巴斯克斯·羅哈斯(Genaro V
ázquez Rojas)一道，對墨西哥政府宣戰，並獲得了廣泛的社會支持。
在那些日子裡，古巴為很多拉美國家的革命運動提供了物質支持。但墨西哥除外，它是拉
丁美洲唯一頂住了美國的壓力，沒和古巴斷交的國家。作為回報，卡斯特羅(Castro)政權
既沒有鼓勵也沒有支援墨西哥的革命者。1970年至1976年在任的墨西哥總統路易斯·埃切
維里亞(Luis Echeverría)向不堪忍受軍政府恐怖統治的智利和阿根廷難民敞開了國門，
但他為了消滅左派游擊隊，竟在自己的國家裡（尤其是在格雷羅州）大肆採取恐怖手法。
隨後，格雷羅表面上歸於平靜，但不時會穿插着零散但卻血腥的暴力事件。
到了世紀之交，令人不安的新角色囂張地登場了。格雷羅以前一直是大麻生產中心，但新
出現的一些組織化程度更高的販毒集團，認為該州是做生意的理想場所，因為這裡有難以
翻越的崎嶇山丘，還有悠久的暴力文化。與此同時，格雷羅州的民眾對上世紀70年代的「
骯髒戰爭」(Dirty War)懷有揮之不去的恨意，而且他們常常與生活在非洲最貧瘠地區的
人們一樣貧窮。此外，政治腐敗這一墨西哥的全國性問題在格雷羅州尤為突出。很多城市
的市長及其同僚收取毒販的賄賂，與其狼狽為奸，甚至像伊瓜拉市的情況一樣，自己就是
毒梟。
從2005年開始在格雷羅州執政的左翼政黨民主革命黨(Party of the Democratic
Revolution)，在斬斷政治與犯罪的關聯方面幾乎毫無作為。事實上，伊瓜拉市的市長和
格雷羅州的州長得到了該黨所有全國領導人的支持。贏得2012年總統大選的中間派政黨革
命制度黨(Institutional Revolutionary Party)曾做出承諾，要把和平與安寧還給人民
。即使客氣地講，當前的墨西哥政府也稱得上多有疏失、效率低下。軍方在伊瓜拉市附近
駐有大量兵力，但卻沒有採取任何行動來阻止犯罪分子和政客勾結，真是令人費解。
在墨西哥，用於製作海洛因的罌粟98%都產自格雷羅州，而且產量急速增長。奧巴馬總統
最近援引美國禁毒署(United States Drug Enforcement Agency)的一份報告稱，「從
2009年到2013年，在墨西哥邊境繳獲的海洛因數量增長了324%。」
但為什麼要殺無辜的學生呢？原因很簡單，學生的政治示威、公民抗議活動和革命理想主
義不利於他們做生意。一名因為參與屠殺行動被捕的男子說出了另一個原因：「因為他們
不守規矩。」
在蒙特雷、蒂華納，以及深受毒品暴力困擾的華雷斯，地方政府及社會力量大力參與打擊
毒品暴力的行動，並且取得了一定的收穫。但在教育水平較低、貧困率較高的格雷羅州，
不太可能出現類似的情況。墨西哥總統恩里克·培尼亞·涅托(Enrique Peña Nieto)領
導的政府通過了重要的經濟改革方案。但這不會帶來什麼收效，除非他們直面安全問題。
墨西哥洶湧的暴力犯罪僅僅受到遏制是不夠的，這股狂潮必須被遏止，被擊退。墨西哥民
眾感覺自己被所有政黨、所有政治人物欺騙了，伊瓜拉市發生的事件激怒了他們。他們要
求不能只是逮捕幾個人，而是要拘捕從上到下所有應該負責的人。最重要的是，他們要求
採取所有可能的舉措，駁斥那些形容這個國家已經失控，或者實際上已經淪為毒品國家的
人。
毫不誇張地說，墨西哥民主制度的存活，取決於打擊行動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