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cn.nytimes.com/opinion/20141113/c13druckerman/zh-hant/
如何成為法國人
巴黎——從維修房屋到寫感謝信,在我那張填得滿滿當當的待辦事項清單上,有一項顯得
非比尋常,那就是成為法國人。我已經走上了搜集各種文件,以便申請法國公民資格的漫
漫長路。
當然了,我還將保留美國國籍。我會是一個具有雙重國籍的人。成為法國人是有好處的。
我可以在法國和歐洲的選舉中投票,可以在一些機場排到速度較快的隊里,可以在歐盟地
區的任何地方工作——關鍵是還可以把我的孩子也變成法國人。
但使用新國籍,即便是我已經住了十多年的這個國家的國籍,也會帶來一些存在主義的問
題。我已經習慣於作為外國人而存在了。我不確定自己是否做好了拋棄他者身份的準備,
它本身已經成為一種身份。「法國風範」(Frenchness)意味着什麼?它真的能夠被習得嗎
?我會不會突然用左手拿起一把叉子,然後開始想,「見到某人是一件很高興的事」這句
話中的「一件」,該用「un」還是「une」來表示?
當然了,遇到這些問題是幸運的。美國人並非在整個歐洲影響日盛的一些反移民政黨的目
標。今年已經有數千名移民在乘船從非洲前往歐洲時喪了命。法國港口城市加萊的一些移
民,正試圖扒在貨車底部前往英國。
在申請成為法國公民的過程中,我會有很多時間來思考上述問題。該過程可能要持續好幾
年時間。由於被反覆要求提交新的文件,有些想加入法國國籍的人只好放棄。
這可能是當局故意為之。「這種難以承受的煎熬似乎是考驗申請者誠意的方法,看看他們
對成為法國人這件事有多投入,」社會學家迪迪埃·法西(Didier Fassin)和薩拉·馬佐
茲(Sarah Mazouz)在發表於2009年的論文《成為法國人意味着什麼?》(What Is It to
Become French)中總結道。工作人員可以因為一個申請人沒有接受法式價值觀而拒絕他,
或者僅僅因為他提交申請的時機並不「恰當」。
到目前為止,申請過程中我最喜歡的一件事是把我的名字「法語化」(Frenchify)。在官
方給出的例子中,「邁赫里」(El Mehri)夫人變成了「埃默里」(Emery)夫人,「艾哈邁
德」(Ahmed)變成了「艾哈邁德·阿蘭」(Ahmed Alain),波蘭移民的名字「亞采·克日什
托夫·亨里克」(Jacek Krzysztof Henryk)則變成了溫文爾雅的「馬克西姆」(Maxime)。
「法語化」有悠久的傳統。拿破崙·波拿巴(Napoleon Bonaparte)原名Napoleone di
Buonaparte,他說的法語帶有濃重的科西嘉口音。在19世紀,他和其他人一起,把盛行多
種地區語言和方言的法國,轉化成了幾乎每個人都說正統法語的國家。
他們的主要手段是學校教育。法國學校按照全國統一課程開課,需要學生苦苦研讀法國哲
學和文學。法國人彼此交談時喜歡引用普魯斯特,別的人幾乎不懂他們的言下之意。
如果靠閱讀就能習得法國風範,我可能還有機會。但我完全不能理解法國人的聯想。最近
一位同事告訴我,他打算把仙人掌帶到我們共用的辦公室,他以為我知道這是一個隱喻,
指的是生命的美麗和痛苦,出自於雅克·迪特龍克(Jacques Dutronc)的歌詞。
在這裡,就連友誼的表達方式都不同。加拿大作家讓-伯努瓦·納多(jean-benoit
nadeau)剛剛在巴黎住了一年,他說,法國人想要和你交朋友的跡象有:她把自己家人的
情況告訴你;她幽默地自我解嘲;她承認喜歡自己的工作。其實她和你說話本身就是個跡
象。與北美人不同,「法國人對於不和某人說話是毫不愧疚的」。
做一名巴黎女性似乎也有獨特的要求。新書《無論身在何處,都可以當巴黎人》(How to
Be Parisian Wherever You Are)稱,巴黎人的特點就是「不完美、含糊不清、不可靠和
充滿悖論」,擁有「那種把生活轉化成小說的典型的法國式熱情」。我也需要培養「一種
脆弱性」。
克蘿蒂·杜蘇里埃(Clotilde Dusoulier)的書《食用法國》(Edible French)使用烹飪的
語言表達想法,我也受此啟發,一直在等待機會告訴某人,他正在無中生有出「一整塊奶
酪」,抱怨會議漫長得「好像一整天都沒有麵包吃」。我打算在入籍面試時,對那位負責
測評我的融入程度的官員說:我在巴黎,就像「一隻公雞在麵糰里」那樣舒適。
但是真正的法國風範是不能偽裝的。我的丈夫(他是英國人,沒有試圖成為法國人)深信
,巴黎人就連走路的方式都不同。顯然,沒有人指望我能從骨子裡有法國風範。有兩位社
會學家曾說,在一次入籍儀式上,一名官員告訴新的公民:雖然他們還沒有被同化到「完
全類似於法國土著的程度,但是達到了在我們中間可以怡然自得的程度」,因此被授予了
法國國籍。
聽上去很不錯。事實上,如果只要那樣,再加上一種脆弱感就足夠的話,我可能已經合格
了。如果沒成功,就像法國人說的,那也不至於「沒有豆子吃」(法諺,喻「大災難、沉
重的打擊」——編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