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 大不列顛最後的黃昏

作者: AsamiImai (今井麻美)   2016-07-22 21:26:09
大不列顛最後的黃昏
http://cn.nytimes.com/opinion/20160713/englands-last-gasp-of-empire/zh-hant/
倫敦——從伊麗莎白一世(Elizabeth I)到伊麗莎白二世(Elizabeth II),英格蘭還是一
個帝國。現在不是了。
英國脫歐已經把伊麗莎白二世末年變成了大不列顛的最後篇章。脫歐支持者在街頭揮舞着
旗幟,熱淚盈眶地慶祝「獨立日」到來的那一天,讓英格蘭自16世紀以來一直扮演的大國
角色,以及倫敦作為世界金融之都的地位,都成為明日黃花。
伊麗莎白一世於1558年登基後,她手下的商人-冒險家開始了帝國的創建。到伊麗莎白二
世出生時,大英帝國已將近四分之一個地球納入了自己的版圖。
英國脫歐承載着關於偉大復興的幻想——「收回控制權」——但現實將與這一幻想背道而
馳。目前,英格蘭對脫離歐盟的渴求似乎已經導致蘇格蘭終將不可避免地脫離英國。它讓
北愛爾蘭的身份也變得不確定起來,那裡的大多數人也都投票反對脫歐。
這種被誤導的渴求,將溫斯頓·邱吉爾(Winston Churchill)在聯合國安理會為英國爭取
的一席之地變成了一個「腐敗選區」(即歷史上諸多人口稀少但依然得以存在的議會選區
)。那些大國絕不會允許這個小小的英格蘭一票否決其意願。
英國為何做出這種選擇?關鍵因素並不是主權問題,而是對民族變化的抗拒。
「它已經不是英格蘭了,」我穿梭於全國各地報導公投期間,人們告訴我。在湯布裡奇和
格蘭瑟姆,在羅姆福特和威特尼,我成百上千次地聽人說起:「我們已經不認識我們的國
家了」。
在英格蘭中部地區,人們認為這場公投所針對的議題並不是歐盟成員國資格,而是移民問
題。他們還認為,「移民」是非白種英國人的同義詞。促使他們投票贊同脫歐的是身份,
而非緊縮政策。
在1953年加冕之際,伊麗莎白二世也成了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南非、巴基斯坦和
錫蘭(今斯裡蘭卡)的君主。當時,英國的非白人人口數量可能還不到2萬。70%以上的英
國勞工是手工勞動者。
英國首都倫敦還遠遠沒有發展成現在這樣的大都會。在1993年,只有不足3%的倫敦人出生
於國外;那是這座城市的歷史常態。歷史學家認為,雖然有大量的商貿活動,倫敦一直到
17世紀基本上還是一個單一民族城市。
從19世紀中葉開始,都市精英們便常常以愛爾蘭人和猶太人在英國定居為依據,宣揚不列
顛是一個移民國家的國家敘事,但這種說法與歷史並不相符。我們選擇忘記的是,英國的
愛爾蘭人群體直到1980年代還在承受令人震驚的民族仇恨和社區隔離。
猶太人在13世紀被趕出了英國,直到17世紀才被允許定居於此。由於極端敵視猶太移民,
英國在1905年基本關閉了猶太人的入境通道,後來又拒絕庇護歐洲數十萬逃避納粹迫害的
猶太人。
「二戰」爆發前,這個「島國」只經歷過三場給其人口結構帶來影響的移民潮:法國和荷
蘭的胡格諾派(Huguenots)信徒在16世紀湧入,愛爾蘭移民在19世紀中葉湧入,猶太移民
在隨後的幾十年裡湧入。移民人數一直都很少。胡格諾派信徒占倫敦總人口的比重約為1%
。愛爾蘭移民的數量在19世紀達到了頂峰,但即便是那時,他們佔英格蘭和威爾士總人口
的比重也少於3%。在1880至1914年間,只有不到25萬猶太人移居英國。
因此,伊麗莎白二世治下最令人震驚的歷史潮流,莫過於在英國突然出現了一場民族轉型
。在1931年,也就是女王只有5歲的時候,英國人口中只有1.75%出生在國外。在她治下,
帝國蛻變成了不列顛:這個島國首次經歷了來自亞洲、非洲和加勒比地區的非白人移民的
大規模湧入。到2011年,也就是她85歲的時候,英格蘭和威爾士約20%的人口是移民或移
民子女。
到女王今年慶祝90歲生日的時候,她的臣民中12%以上為非白人。這是一個新英格蘭,但
倫敦已經是另一個國家。在1971年,倫敦人中仍有86%是白種英國人。40年後只剩下不到
50%。現在,包括斯勞、萊斯特、盧頓和伯明翰等大城市在內,許多城市地區的人口中白
種英國人的佔比都不到60%。民族變化正在加速:到2050年,大約30%的英國人可能會是非
白人。
留歐派指出,移民湧入量不大的地區,投票支持脫歐的選民比例最大。這就忽略了從各個
城市大量湧入這類地區的白種英國人家庭,並且誤解了他們。人們投票反對讓自己所在的
城鎮變成倫敦,他們投票反對讓英國變成移民國家。
在湯布裡奇,我聽見人們說「伊諾克是對的」。他們指的是政治人物伊諾克·鮑威爾
(Enoch Powell),他在1968年的一場演講中預言移民大量湧入會引發種族衝突,其言論讓
黨內同仁感到震驚,卻贏得了大批民眾的支持。在瑪格麗特·撒切爾(Margaret
Thatcher)的家鄉格蘭瑟姆,我被告知英國會「因數以百萬計的土耳其佬的湧入而崩潰」
。在倫敦以東的郊區羅姆福特,有人警告我,「英國人和移民之間會有一場內戰。」
自從投票決定脫歐以來,英國迎來了一波襲擊、縱火和凌辱的浪潮。從歷史角度看,民族
變化是一個社會所能遭遇的最困難的事情之一。但憤怒的火焰為何在今時今日變得如此熾
烈?
部分原因在於,脫歐運動傳達出這樣一種信息:英國其實是在聽德國發號施令。我遇到的
大多數人都認為,由於土耳其即將成為歐盟成員國,源自歐盟的移民潮一觸即發。這讓脫
歐公投所承載的情緒,與希臘去年針對救助方案的公投有着詭異的相似,後者同樣包含着
一種二戰重新打響的心理暗示。
在旅途中,我時常想起作家J·G·巴拉德(J. G. Ballard)。他說,英格蘭人很可笑,「
講起話來讓人覺得他們會打贏這場戰爭,但做起事來讓人覺得他們已經輸了。」
郊區在夢想着暴力,他寫道。但在這種表象之下,他看到了一個憤怒而迷失的社會,在這
個社會中,讓英國在過去數百年間得以傲然挺立的支柱——帝國、教會、海軍、階級——
正走向崩塌。英國不復存在許久之後,這種崩塌仍然在它內部繼續着。
如今,患有懷舊病的夢想家們在無意間拆毀了大不列顛最後一點破舊的遺迹。它已經不再
是英女王的英格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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