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 不必要的戰爭:為什麼中東比以往更容易爆

作者: laptic (無明)   2019-12-15 09:03:21
標題: 不必要的戰爭:為什麼中東比以往更容易爆發戰爭?
文章來源: (須有正確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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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10 21:34 中東研究通訊
https://i.imgur.com/bfAxPDq.png
也門薩那胡塞叛軍,圖片來源:Hani Al-Ansi / Picture Alliance / dpa / AP Images
如今迫在眉睫的戰爭顯然是一場沒有人願意看到的戰爭。在總統競選期間,唐納德・特朗
普就指責美國捲入中東戰爭,自上任以來,他一直沒有改變自己的立場。伊朗對一場明知
無法獲勝的大規模衝突毫無興趣。以色列對在伊拉克、黎巴嫩、敘利亞和加沙進行的軍事
行動感到滿意,但擔心若採取進一步的軍事行動,可能會使它遭受數千枚火箭彈的襲擊。
沙特阿拉伯決心對伊朗進行反擊,但不採取軍事行動。然而到目前為止,中東展開全面戰
爭的條件比以往任何時期都要成熟。
在中東地區,在某個地點因某種原因而爆發戰爭的可能性,已經達到了該地區的歷史之最
。想想9月14日沙特石油設施遭到襲擊:從理論上講,這可能是也門胡塞武裝發動的,作
為他們與沙特阿拉伯交戰的一部分;也可能是伊朗為削弱美國對其製裁而採取的回應;或
者是伊朗支持的伊拉克什葉派民兵發動的。
如果美國決定在沙特的石油設施遇襲時對伊朗採取軍事行動,那麼這很可能會導致伊朗對
美國在海灣地區的盟友採取行動,或是真主黨對以色列發起攻擊,或是什葉派民兵組織對
伊拉克境內的美國人員發起行動。同樣,以色列在中東任何地方發起針對伊朗盟國的任何
行動,都可能引發區域性的連鎖反應。在該地區任何一個地方出現的任何進展,都可能對
整個地區產生一系列的影響,因此,對某一危機進行狹隘的遏制,對整個事態的進展沒有
絲毫作用。
在中東問題上,著名的民主黨政治家蒂普・奧尼爾稱:中東地區的所有政治行動,都必然
涉及國際政治。不久前,在也門的胡塞武裝還是一個不起眼的反叛組織,也門作為世界上
最貧窮的國家之一,他們之間的衝突幾乎沒有人在意,然而一場胡塞武裝與虛弱的中央政
府之間的戰爭,已經演變成了沙特和伊朗之間的大規模衝突,甚至牽涉到美國的軍事介入
。敘利亞政府對國內反動派的鎮壓遠比之前的鎮壓殘酷得多,但也算不上是該地區乃至敘
利亞近代史上的第一次鎮壓,但敘利亞事件卻演變成涉及十幾個國家的國際衝突,它導致
俄羅斯人被美國殺害的人數達到了歷史新高,並把俄羅斯、土耳其、伊朗和以色列推到了
戰爭的邊緣。利比亞的內亂也是如此,它不僅影響了埃及、卡塔爾、沙特阿拉伯、土耳其
和阿聯酋,還波及到了俄羅斯和美國。
這些風險已經表明,中東已成為世界上最為分化的地區,同時也是最為複雜,最為矛盾的
地區。這種結合,加上薄弱的國家結構,強大的政府勢力,大量轉型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內
進行,這些都使中東成為世界上動盪最頻繁的地區。這進一步說明,只要中東地區的態勢
保持不變,美國將要採取的不過是一場欠缺時機或者針對胡塞武裝的無人機空襲,抑或是
針對什葉派武裝力量採取非常有效的以色列行動,而非參與下一場代價極高的地區紛爭。
然而,問題不在於美國是否應脫離該地區,而在於它應該選擇如何參與:外交政策或軍事
手段,通過加劇或減緩紛爭,通過使自己與一方完全保持一致或尋求某種平衡。
局部性行動,區域性思考
中東地區的現代史就是一個積累衝突的故事,每一場新的衝突都在之前的衝突基礎上積累
,而發生的所有衝突都未能找到可行完整的解決方案。當前有三大衝突:一是以色列與其
敵人之間的衝突,二是伊朗和沙特之間的衝突,三是遜尼派集團內部的衝突。而這三大衝
突又互相交叉,隱含著巨大的風險。
以色列目前的對手主要以所謂的「抵抗軸心」為代表:伊朗,真主黨,哈馬斯,以及敘利
亞(儘管目前已被佔領)。鬥爭在以色列經常襲擊伊朗軍隊和與伊朗有關的相關組織的約
旦河西岸、加沙地帶、敘利亞地區展開、在網絡空間、在以色列面對全副武裝,並有伊朗
支持的真主黨的黎巴嫩展開、甚至在以色列已經報導要攻擊的伊朗盟友敘利亞展開。大多
數阿拉伯國家在這一戰線上的缺席,使以色列看起來不是那麼突出,但危險性卻沒有絲毫
減少。
對於那些阿拉伯國家而言,巴以沖突已經被另外兩場戰爭推到了一邊。沙特將其與伊朗的
戰爭放在首位,這兩國都利用什葉派和遜尼派之間的矛盾來動員各自的支持者。但實際上
,受到強權政治的影響,一場爭奪地區支持者的拉鋸戰正在伊拉克、黎巴嫩、敘利亞、也
門和海灣國家展開。
最後,還有遜尼派集團內部的衝突,埃及,沙特阿拉伯和阿聯酋與卡塔爾和土耳其展開鬥
爭。正如侯賽因・阿迦汗和我於三月份在《紐約客》上所寫的那樣,這是其中最重大的衝
突,其中既包括對遜尼派世界的霸權,也包括對伊斯蘭教政治角色的挑戰。無論是在埃及
、利比亞、敘利亞、突尼斯,還是在蘇丹等偏遠的地方,這場衝突都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
該地區的未來。
伴隨著地區間有效溝通的缺失而造成中東地區的分化,從而使風險進一步加劇。伊朗與以
色列之間、伊朗與沙特阿拉伯之間都缺乏有效的溝通渠道,除了與敵對的遜尼派集團之間
的唇槍舌戰之外,幾乎沒有真正的外交手段。
隨著這些衝突錯綜複雜地交織在一起,這些相互衝突的力量時而彼此結盟,時而相互競爭
。在試圖推翻敘利亞總統巴沙爾・阿薩德時,沙特和阿聯酋與卡塔爾和土耳其站在同一邊
,支持敘利亞叛軍(儘管是不同的叛軍),反映出他們對伊斯蘭主義者的適當角色有著不
同看法。但是這些國家卻在埃及問題上採取相反的立場,卡塔爾和土耳其投入巨額資金以
支持穆兄會領導的政府,沙特和阿聯酋則試圖推翻該政府(於2013垮台,取而代之的是阿
卜杜拉・法塔赫・塞西的獨裁統治)。卡塔爾和土耳其擔心伊朗,但更擔心沙特阿拉伯。
哈馬斯與敘利亞政府一道反對以色列,但又與敘利亞反對派和其他伊斯蘭主義者一道反對
阿薩德統治。中東內部的分化可能會不斷波動,儘管如此,我們很難在世界上發現另一個
地區能像中東地區這樣,其局勢由部分已知或綜合的分歧決定。
我們也很難想像到,中東地區所具有的一體性,正是造成其不穩定局勢的第二個原因。這
可能會使許多人感到奇怪,因為從經濟層面上講,中東地區是世界上一體化程度最低的地
區。從機構層面上講,阿拉伯國家聯盟阿拉伯聯盟不如歐洲聯盟團結,不如非洲聯盟有效
,不如美洲國家組織協調。此外,地區還沒有任何一個實體能夠包含阿拉伯國家與另外三
個最活躍的非阿拉伯角色,即伊朗、土耳其和以色列。
然而,在許多其他方面,中東地區作為一個統一空間,會以很多方式發揮作用。意識形態
和運動都很容易跨越國界,過去是阿拉伯主義和納賽爾主義,而今天,則是政治伊斯蘭主
義和聖戰組織。穆斯林兄弟會在埃及、伊拉克、約旦、巴勒斯坦領土、敘利亞、土耳其、
海灣國家和北非都有活躍的分支。「基地」組織和「伊斯蘭國」等伊斯蘭聖戰組織擁護一
個完全拒絕民族國家和民族邊界的跨國議程。在黎凡特和海灣地區,伊朗的什葉派同教派
人數數量不一,通常以武裝民兵的形式組織起來,向伊朗政府尋求支持。沙特阿拉伯則一
直在尋求輸出瓦哈比教派,為該地區的政客和運動提供資金。由遜尼派集團內部衝突雙方
所支持的卡塔爾半島電視台、沙特阿拉伯的阿拉比亞電視台,都有一定的區域性影響力。
巴勒斯坦的事業,雖然現在看來可能已經遭到破壞,但仍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在整個地區產
生共鳴,並動員其公民。甚至遍布四個國家的庫爾德民族主義等地方運動也證明了意識形
態和運動都很容易跨越國界這一特點。
因此,地方衝突很快就具有了區域性意義,從而吸引外部的軍火、金錢和政治支持。胡塞
武裝可能認為他們的戰鬥主要針對也門,真主黨可能專注於黎巴嫩的權力和政治,哈馬斯
運動可能是為了推動巴勒斯坦事業的巴勒斯坦人民運動,敘利亞的各個反對派組織可能正
在追求國家目標。但使,在這樣一個地區分化與一體化共同存在的地區,這些地方的驅動
因素不可避免地被更大的力量所淹沒。
始於2010年底的「阿拉伯之春」的結局就很好地說明了這一不確定性。突尼斯是唯一的例
外,那裡的政權倒台發生得太快,太出乎意料,而且這個國家在地區政治上太邊緣化,其
他國家無法及時做出反應。但是他們很快找到了方向,隨後發生的每一次叛亂幾乎都立即
成為地區性事件,然後成為國際性事件。在埃及,穆斯林兄弟會的命運和政治伊斯蘭的未
來受到威脅,因此卡塔爾、沙特阿拉伯、土耳其和阿聯酋也陷入了困境。在利比亞情況也
是如此,一旦塞西取得勝利,穆兄會就會被驅逐,所以利比亞也加入了這場鬥爭。對於敘
利亞來說,那裡的內戰涉及了所有三場區域性戰爭:以色列與「抵抗軸心」的對抗,伊朗
與沙特的鬥爭以及遜尼派內部的衝突。當然,在也門也發生了類似的情況。
混亂的地區
隨著中東的地區分化和一體化,中東地區國家結構的功能性進一步被削弱,這形成了中東
地區脆弱性的另一個因素。部分地區國家已經接近非國家的狀態:利比亞、敘利亞和也門
的中央政府對大片領土和人口缺乏控制。相反,一些非政府的主體開始具備國家主體的性
質,包括哈馬斯、胡塞武裝、庫爾德武裝,以及被推翻之前的「伊斯蘭國」組織。這些非
政府主體通常必須與他們自己的非政府破壞者進行鬥爭:在加沙,哈馬斯與聖戰組織鬥爭
,因為聖戰組織的行為有時會破壞其統治或違背其意願。即使在結構更為緊密的國家內,
很多時候決策方都沒有明確的界定。例如,伊拉克的什葉派民兵和黎巴嫩的真主黨所從事
的運動,其名義上的主權國家無法控制,更不必說制裁了。
當弱勢的政府與強大的非政府參與者共存時,會為外部的干預創造理想的環境,這是一條
雙向的道路,外部政府利用武裝組織來謀求他們的利益,而作為非政府參與者的武裝組織
則轉向外部政府來促進他們自己的事業。伊朗幾乎肯定會幫助胡塞武裝和伊拉克什葉派民
兵,但它是否控制了他們?敘利亞的庫爾德武裝組織「人民保護部隊」,隸屬於土耳其的
庫爾德工人黨,但他們會聽從庫爾德工人黨的命令嗎?
非政府主體既是代理人又是獨立參與者,這一事實使得確定暴力的責任究竟在於誰或從一
開始就阻止暴力的行為變得更加困難。伊朗可能錯誤地認為它不應該對胡塞無人機襲擊沙
特阿拉伯、巴勒斯坦伊斯蘭聖戰組織襲擊以色列、或者伊拉克什葉派民兵襲擊美國負責。
沙特阿拉伯可能會錯誤地將每一次胡塞武裝襲擊歸咎於伊朗,就像伊朗可能會將國內持不
同政見者團體在其領土上犯下的任何暴力事件歸咎於沙特阿拉伯一樣。美國可能會相信,
每一個什葉派民兵組織都是伊朗的代理人,在為伊朗賣命。以色列可能認為哈馬斯要為加
沙的每一次攻擊負責,伊朗要為敘利亞的每一次攻擊負責,黎巴嫩政府要為真主黨的每一
次攻擊負責。在這些例子中,錯誤歸因的代價可能很高。
這絕非只是我們的想像:9月份沙特石油設施遭到襲擊後,胡塞武裝立即宣稱對襲擊負責
,可能是希望藉此提升自己的地位。可能是為了避免美國報復,伊朗否認與此事有任何關
係。誰進行了這次行動,誰受到了懲罰,都可能會產生廣泛的影響。
即使在看似結構良好的國家中,決策所在地也變得不是那麼清楚。在伊朗,政府和伊斯蘭
革命衛隊是直接與該國最高領導人接洽的軍事分支,但有時似乎是分道揚鑣,這究竟反映
的是有意識的分工,還是真正的對壘,都是一個很有爭議的問題,至於到底是誰在幕後操
縱,這也是一個備受爭議的問題。
威脅倍增
一系列的全球、地區的轉變增加了地區發展中的不確定性。這些全球轉變包括中國在全球
舞台上的崛起,俄羅斯的複興,以及美國的相對衰落。近期,「阿拉伯之春」的餘震再次
顯現,尤其是地區秩序瓦解和失敗國家不斷增多的情況下。國內的政治變化加劇了這一情
況,這些變化在沙特催生了新的、非同尋常的「強硬」領導人,而在美國也同樣如此。所
有這些發展都在該地區催生了一種感覺,即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可以被利用,而那些沒有被
迅速抓住的機會,則會永遠的失去。
美國在該地區的主要盟友對美國的控制力感到擔憂,在對特朗普政府的政策感到鼓舞的同
時,也對它感到擔憂。特朗普把修復與埃及、以色列、沙特阿拉伯和阿聯酋的關係作為首
要任務,但特朗普不願動用武力,以及他願意背叛世界其他地區的長期盟友的態度也同樣
清楚。
因此,這種鼓勵政策和控制態度的結合有助於解釋沙特阿拉伯在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
薩勒曼的領導下,採取非同尋常的冒險行動:其在也門的持續戰爭,對卡塔爾的封鎖,對
黎巴嫩總理的綁架,殺死持不同政見者賈馬爾・卡舒吉。薩勒曼認為當前與美國的結盟是
轉瞬即逝的機會,因為特朗普可能不會贏得連任,而且他有能力突然改變政策,與伊朗達
成合作協定,而且還因為美國長期以來一都直希望擺脫與中東地區的糾纏。以色列也有類
似的感受。美國在該地區的合作夥伴都在利用特朗普的任期,同時也在防範他突然轉變立
場、可能只擔任一屆總統,這種狀況使中東局勢更加不穩定和不可預測。
與此同時,中國和俄羅斯日益增長的影響力給了伊朗一些支持,但很難讓人完全放心。如
果伊朗和美國之間的緊張局勢升級,俄羅斯會站在伊朗一邊,還是希望從地區分裂中獲益
,而袖手旁觀?中國會不會無視美國的製裁威脅,而購買伊朗石油,還是會在與美國達成
潛在貿易協議後,遵守美國的要求?對美國意圖的不確定性可能會使情況更加危險。伊朗
感覺到了特朗普對戰爭的厭惡,因此試圖挑戰美國的底線,向美國施壓,希望能在一定程
度上獲得美國對伊朗制裁的減輕。但是因為伊朗不知道美國的底線在哪裡,所以伊朗有可
能因為做的太過分而付出慘重代價。
兩個警告性事件
要想了解這些不確定性在將來會如何相互影響,看看最近在敘利亞發生的類似不確定性事
件是如何相互影響的,就會得到一定的啟發。沙特阿拉伯抓住了本國力量,推翻阿薩德政
權,以此作為改變地區力量平衡的機會。他們利用反對派的優勢,從而結束了敘利亞與伊
朗的長期聯盟。伊朗和真主黨擔心這一結果,因此以政府的名義投入大量資源,付出了巨
大的人員代價。以色列也介入其中,試圖削弱伊朗在其邊界不斷增長的勢力。卡塔爾和土
耳其支持一些有伊斯蘭傾向的反叛組織,沙特阿拉伯及其盟友則支持其他一些組織。俄羅
斯擔心敘利亞的方向會發生轉變,並察覺到美國的猶豫不決,因此看到了在中東重新確立
自己地位的機會,所以對敘利亞局勢進行了乾預,使其與美國,並一度與土耳其產生了直
接衝突。與此同時,土耳其對美國支持的庫爾德武裝在敘利亞北部享有安全避難所的前景
感到擔憂,因此在直接干預敘利亞局勢的同時,支持敘利亞反對派,希望他們能夠與庫爾
德武裝進行軍事衝突。
隨著敘利亞成為地區緊張局勢的舞台,那裡的衝突,甚至是無意間的衝突,都有可能成為
更大規模戰爭的導火索。包括土耳其擊落了一架俄羅斯戰鬥機(俄羅斯指責以色列擊落了
另一架),美國軍隊在敘利亞東部打死了數百名俄羅斯僱傭軍成員。以及土耳其襲擊了美
國支持的庫爾德人,增加了美土軍事衝突的可能性。同樣包括以色列對敘利亞境內與伊朗
或伊朗有關的目標發動了數百次襲擊。
敘利亞還說明了為什麼美國會很難控制其不被捲入中東沖突。在奧巴馬政府執政期間,美
國支持與阿薩德政權和ISIS鬥爭的叛亂組織,但聲稱不追求政權更迭(儘管支持希望改變
政權的組織),不尋求區域再平衡(儘管阿薩德的垮台將對伊朗產生明顯影響),不支持
土耳其的敵人(儘管支持與土耳其死敵有聯繫的庫爾德運動),不尋求削弱俄羅斯(儘管
俄羅斯與阿薩德政府關係密切)。但是,美國不能一邊支持反政府組織,一邊又與他們所
反對的政府保持距離,或者是在其他各方都從更廣泛的角度看待敘利亞問題的時候,美國
祇從片面的角度看待敘利亞問題。美國在一場自稱與它無關的地區和國際博弈中扮演了核
心角色。
在也門也發生了類似的情況。自2004年以來,該國北部一直是胡塞武裝與也門政府軍之間
反復發生武裝衝突的地區。早些時候,也門政府官員指出伊朗可能向叛軍提供了經濟和軍
事援助,而胡塞領導人則聲稱是沙特干預了此事。2014年至2015年,胡塞武裝佔領首都並
向南挺進後,沙特阿拉伯對這一由伊朗支持的胡塞武裝控制了也門南部與沙特接壤地區的
前景感到擔憂,並出了回應。薩勒曼政府不信任美國,決心向伊朗表明舊時代已經過去,
並打算在沙特留下自己的印記。面對激烈的反擊,胡塞叛軍向伊朗尋求軍事援助,而伊朗
看到了一個增強其影響力、拖住沙特阿拉伯的低成本機會,就答應了。美國仍在與伊朗就
一項核協議進行談判,而沙特強烈反對沙特擁有核武器。美國認為,它承擔不起與在這個
海灣盟友的脆弱關係上再增加一場危機的後果。
儘管美國對這場戰爭的結果很擔憂,但它還是支持沙特領導的聯軍,分享情報、提供武器
,並提供外交支持。和在敘利亞問題上一樣,奧巴馬政府試圖限制美國在該地區的介入,
這不僅有助於捍衛沙特的領土完整,而不會使美國牽扯進沙特的反胡塞武裝戰爭,也不會
捲入伊朗與沙特之間的戰鬥。和在敘利亞問題也上一樣,這種努力基本上是徒勞的。美國
不能只選擇戰爭的一部分:如果要支持沙特阿拉伯,那就意味著它要對付胡塞武裝,也就
是說它要對付伊朗。
美國政府的變化
美國總統巴拉克奧巴馬試圖限制美國在該地區的介入,但基本上無果而終,這揭示出中東
地區各種衝突之間不可避免的聯繫。它還揭示了美國目前面對的一些選擇,奧巴馬考慮的
是將美國從他所認為的更大的中東泥潭中解脫出來。他將美國軍隊撤出伊拉克,試圖解決
巴以沖突,對「阿拉伯之春」表示同情,並一度和獨裁領導人保持距離,避免直接軍事干
預敘利亞,並追求與伊朗達成協議,阻止其核計劃成為引發戰爭的導火索。但利比亞並不
符合這種模式,儘管如此,奧巴馬顯然也相信2011年由北約主導的干預措施可能會受到嚴
格限制,但事實證明,他的這一猜想是錯誤的。可是這只會加強他最初與中東沖突保持距
離的意願,他的最終目標是幫助中東地區找到一個更穩定的力量平衡點,使其減少對美國
直接干預或得到美國保護的依賴。然而令沙特人大感意外的是,奧巴馬提議伊朗和沙特以
「冷和平」方式共處。
奧巴馬是個漸進主義者。他相信,美國既不可能突然改變方向,也不可能從根本上改變方
向,更不會危及已經醞釀了幾十年的地區關係。就像他曾經對我們這些在白宮工作的人說
的那樣,執行美國的政策就像操縱一艘大船:現在看來,調整幾度的航向似乎不算什麼,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目標地將會有很大的不同。他所做的都是適度的,因此,在試圖說服
沙特與伊朗找到「有效的鄰里相處之道」同時,他溫和地、謹慎地平衡了美國中東政策的
連續性和變化。儘管他想避免軍事上的糾纏,但在他的總統任期卻有幾次代價高昂的干預
行動:既有直接干預利比亞的行動,也有間接干預敘利亞和也門的行動。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的政府是一個半路停止的實驗。至少在處理中東問題時,奧巴馬的總
統任期是基於這樣一個信念:別人會接替他的工作。但前提是他要被像他這樣的人接替,
也許是希拉里・克林頓,但絕對不是唐納德・特朗普。
特朗普選擇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也許部分原因是出於他想做與前任相反的事情。特朗
普並沒有尋求某種平衡,而是完全向一邊傾斜:加倍支持以色列;完全與薩勒曼、塞西和
其他被奧巴馬唾棄的領導人結盟;退出伊朗核協議,並積極加入該地區的反伊朗軸心。事
實上,為了削弱伊朗,美國選擇在中東地區大部分區域的戰線上與伊朗展開衝突:在核領
域和經濟領域;在敘利亞的美國官員明確表示,美國繼續留在那裡是為了打擊伊朗;在伊拉
克,美國想要一個脆弱的政府,但是伊拉克卻轉向伊朗來切段對美國的依靠。也門政府也
違背國會的意願,反而主持沙特領導的同盟;美國在黎巴嫩加大對真主黨的製裁,也是適
得其反。
伊朗還選擇把該地區當作自己的畫布。除了破壞自己對核協議的遵守,它還在海灣地區扣
押了油輪;擊落了一架美國無人機;而且,如果美國的說法可信的話,他們還利用什葉派
民兵威脅在伊拉克的美國人,在霍爾木茲海峽襲擊商船,襲擊沙特油田。今年6月,當無
人機被擊落,美國考慮進行軍事報復時,伊朗迅速警告卡塔爾、沙特阿拉伯和阿聯酋,如
果它們在美國發動襲擊的過程中起到任何作用,它們將會成為伊朗的敵人。我們沒有理由
相信這個多米諾骨牌效應會就此結束,伊拉克、以色列、黎巴嫩和敘利亞很可能會被捲入
隨後的敵對行動。在也門,胡塞武裝加強了對沙特的襲擊,這有可能是伊朗的指使,也可
能不是,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伊朗並沒有反對。我最近在也門首都薩那與胡塞領導人進
行了交談,他們否認應伊朗的要求採取行動,但補充說,如果他們與沙特的衝突仍在繼續
,他們無疑會與伊朗聯手對抗沙特。簡而言之,特朗普政府的政策促使伊朗加強其地區活
動,無視現有核協議的一些限制,而美國卻稱特朗普政府的政策將緩和伊朗的行為,達成
一項更嚴格的核協議。這就觸及了奧巴馬中東政策的核心矛盾:這些行為使奧巴馬決心避
免的軍事衝突變得更有可能發生。
現在重要的是
一場地區性衝突遠非不可避免,各方都不希望發生衝突,而且迄今為止,各方在很大程度
上都顯示出有能力調整自己的行動,以避免衝突升級。但考慮到中東地區的局勢,即便是
微小的的行動也可能在無意間產生巨大的影響。
比如伊朗在海灣地區的又一起襲擊事件;以色列在伊拉克或敘利亞發動的襲擊越過了伊朗
並不明確的紅線;或者一枚胡塞武裝的導彈殺死了太多沙特人或一名美國人,並顯示是伊
朗製造的導彈;什葉派民兵在伊拉克殺死了一名美國士兵;伊朗的核項目現在已經擺脫了
核協議的限制,超出了以色列或美國的底線。人們很容易想像,這些事件中的任何一件都
可能演變為國際性事件,每一方都在尋找實現其利益最大化的方法。
鑑於這些持續存在的風險,關於美國應在多大程度上與該地區保持距離並減少其軍事涉及
這一問題的討論非常重要,但似乎又有點不重要。因為如果上述情況中的任何一種發生,
美國肯定會被捲入其中,無論它是否做出了退出中東的戰略選擇。
因此,更重要的問題是,美國將繼續參與或退出什麼樣的中東。在一個分化的,存在衝突
的地區,地方爭端總是有更廣泛的意義,但是它將始終處於被波及的危險之中,因此,美
國將會以各種方式被捲入其中。緩和緊張的局勢不是一個國家僅靠自己就能做到的,但是
至少這個國家可以停止加劇這些緊張局勢,在不放棄或迴避這些緊張局勢的情況下,避免
全部依靠其合作夥伴,或讓其合作夥伴採取戰爭行動。這意味著美國應結束對也門戰爭的
支持,並促使其盟國結束衝突。也意味著美國要停止對伊朗的經濟制裁,並重新加入核協
議,然後製定一項更加完善的協議。同時也意味著美國需要停止針對巴勒斯坦人的製裁行
動,並考慮如何結束以色列對巴勒斯坦地區的佔領。對伊拉克而言,這將意味著美國不再
迫使伊拉克在伊朗和美國之間選擇哪一方。就伊朗與沙特之間的競爭而言,美國可以鼓勵
雙方建立一個新的、包容性的區域架構,以及在開始解決兩國的安全問題之前,採取適度
的建立信任措施——包括海上安全、環境保護、核安全以及軍事演習的透明度。
一個想實施這種政策的政府或許不會選擇重新開始。最近,一些海灣國家,包括阿聯酋,
已經採取了一些試探性的措施來與伊朗接觸,以緩解緊張局勢。他們看到了日益增長的區
域危機失控的風險,並認識到其潛在的代價。美國也應在為時已晚之前採取行動。
註:本文編譯自《外交事務》雜誌2019年第六期評論文
Robert Malley, "The Unwanted Wars - Why the Middle East Is More Combustible
Than Ever", Foreign Affairs, Vol. 98, No. 6, 2019, pp. 38-46.
編譯/王梓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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