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土耳其外交政策與新奧斯曼帝國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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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馬爾萬・卡巴蘭
在過去幾年中,所有鄰國都感受到了土耳其日益堅定的外交政策。7月,阿塞拜疆與亞美
尼亞之間在納戈爾諾-卡拉巴赫爆發衝突之後,安卡拉與阿塞拜疆兩國軍隊進行了軍事演
習,明確表明土耳其作為阿塞拜疆盟友的立場。
5月,土耳其對國際社會公認的利比亞的黎波里民族團結政府進行了軍事支持,以擊退退
役將軍哈夫塔爾的攻擊,後者得到了俄羅斯、埃及和阿聯酋的支持。
2月,土耳其的軍事干預暫停了敘利亞政權及其伊朗盟國企圖控制敘利亞反對派位於伊德
利卜最後一個據點的企圖,並迫使莫斯科兌現了2018年簽署的衝突降級區協定。
事實上,土耳其如今的外交政策已經從西巴爾幹半島和高加索地區轉向海灣地區,一直到
非洲之角。這導致一些分析家將土耳其政策視為「新奧斯曼帝國」的地區霸權野心,在談
及官方言論時,分析家們得出結論稱,安卡拉的戰略是以「新奧斯曼帝國」意識形態為指
導。
但是,除了言辭和象徵性舉動以外,土耳其的外交政策在本質上似乎具有很大的防禦性,
這是由三個主要因素決定:內部穩定和領土完整;填補美國在中東地區留下空白的區
域競爭對手威脅;能源獨立。
捍衛國內穩定
土耳其對權力的投射標誌著與正義與發展黨(AKP)政權成立初期的徹底突破,後者圍繞
著土耳其外交部長恰武什奧盧提出的「與鄰國零問題」的學說,這一學說被「阿拉伯之春
」及美國於2011年從伊拉克撤軍留下的真空所掩蓋。
各個地區大國爭先恐後地認定2010-2011年阿拉伯起義的結果以及華盛頓對該地區重視程
度的下降,迫使土耳其重新考慮其地區做法。2015年與庫爾德工人黨(PKK)——該政黨
領導了針對土耳其各州的武裝衝突超過40年——爆發了衝突,而2016年7月的未遂政變企
圖只會加強這種思想,因為土耳其領導人越來越關注外部對國內穩定的威脅。
2017年,土耳其修訂了該國憲法,賦予了總統在外交和安全政策領域的席捲權,這使埃爾
多安總統能夠採取更加果斷的區域戰略。
土耳其外交政策的第一個重大變化體現在利比亞問題上,到2016年,安卡拉意識到已經失
去了塑造敘利亞衝突結果的機會。儘管與敘利亞擁有一個900公里(559英里)的邊界,但
很明顯,土耳其在敘利亞內戰中未能實現任何關鍵性政策目標,即推翻巴沙爾·阿薩德政
權,並在大馬士革建立一個友好政府。
相比之下,俄羅斯和伊朗這兩個與敘利亞沒有邊界的國家,在這個保守戰爭之苦的國家中
獲得利益方面取得了更大的成功,這兩個國家設法使阿薩德政權免於崩潰,並製止了土耳
其支持的反對派的向前推進。
在2015年9月俄羅斯軍事干預以支持阿薩德政權之後,土耳其影響衝突進程的能力已降至
最低。美國對庫爾德工人黨敘利亞分支機構人民保護部隊(YPG)——該武裝力量致力於
打擊ISIS組織——的支持也震驚了土耳其政府,並迫使土耳其重新考慮其敘利亞政策。
結果,土耳其設定了一個較為適度的目標,即防止在南部邊界沿線建立一個由庫爾德工人
黨控制的庫爾德人聚居區,這可能會使土耳其的庫爾德地區不穩定。安卡拉軟化了對阿薩
德的立場,以爭取俄羅斯批准其在敘利亞北部和西北部進行軍事干預這一新目標。
因此,土耳其在敘利亞的利益僅限於與其邊界相鄰的地區,不再關心大馬士革政權的前途
。遏制敘利亞衝突對土耳其領土造成的破壞性影響,已經成為了安卡拉主要關注點。
區域威脅與能源獨立
能源安全是土耳其外交政策的重要推動力,能源安全本身與區域競爭對手的各種威脅交織
在一起。目前,俄羅斯和伊朗提供了土耳其約80%的能源需求,兩者之間的競爭關係使安
卡拉處於微妙位置。因此,在過去幾年中,土耳其不斷致力於實現能源供應的多樣化,並
加大了在包括地中海在內的鄰近水域進行能源勘探的努力,這直接影響了土耳其對利比亞
所採取的政策。
當2014年利比亞爆發第二次內戰時,由於哈夫塔爾試圖在其統治下團結利比亞,土耳其似
乎失去了在利比亞衝突中發揮作用的興趣,安卡拉將注意力集中在鄰國敘利亞和其他直接
威脅上,土耳其對利比亞民族團結政府的支持僅限於媒體和外交支持。
埃及、希臘、塞浦路斯、以色列、意大利、約旦和巴勒斯坦權力機構於2019年初成立了東
地中海天然氣論壇國際組織(EMGF),這增加了土耳其的不安全感,因為它被排除在將東
地中海變成主要能源樞紐的地區安排之外。
在那時,利比亞成為土耳其抵抗孤立努力的最有希望機會。埃及和阿聯酋日益增加的敵意
也加速了這一政策變化。
2019年11月,土耳其政府與利比亞民族團結政府簽署了關於地中海海洋管轄權的協議,從
根本上改變了地中海東部專屬經濟區的邊界,這表明土耳其計劃阻止未經其同意向歐洲出
口能源的任何項目。因此,利比亞民族團結政府在的黎波里的存在變成了土耳其的核心利
益,當哈夫塔爾今年初對的黎波里民族團結政府發動攻擊之時,土耳其對民族團結政府進
行了軍事支持,改變了利比亞衝突態勢。
與阿聯酋——土耳其懷疑阿聯酋涉嫌參與2016年政變企圖並支持人民保護部隊及庫爾德工
人黨——的地區對抗關係,促使土耳其在卡塔爾2017年遭遇封鎖期間試圖採取行動,這是
由於卡塔爾是土耳其的主要阿拉伯盟友和日益重要的天然氣供應商。
土耳其政府將阿聯酋、沙特阿拉伯、巴林和埃及採取的封鎖行為稱之為,試圖推動卡塔爾
政變,這是針對土耳其發動未遂政變的後續行動。
自2011年以來,阿布扎比及其在利雅得的盟友一直試圖破壞安卡拉在阿拉伯世界各地伊斯
蘭教義勢力的崛起。2013年,阿聯酋協助組織了針對埃及首位民選總統穆爾西的軍事政變。
在土耳其發動政變失敗後,阿聯酋敦促沙特阿拉伯和其他地區盟友針對卡塔爾發起攻擊,
通過支持卡塔爾,土耳其實際上是在捍衛自己並捍衛其應對競爭對手的有利地位,土耳其
議會急於批准與多哈的軍事協議,並派部隊前往同盟國,以阻止沙特阿拉伯及阿聯酋可能
採取的軍事行動。
因此,在土耳其似乎採取侵略性外交政策的背後,是防禦性的實用主義而不是恢復奧斯曼
帝國榮耀的雄心。事實上,在大多數權力投射活動中,土耳其的舉動都是受外部環境的驅
動,而不是擴張主義的驅動,這是美國撤離中東地區所產生的諸多後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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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責土耳其乾預利比亞純屬障眼法 法國試圖以外交手段掩蓋針對它和阿聯酋的批評
https://is.gd/uabZcp
法國網站「Mediapart」發布了尼古拉斯·雪佛龍與拉奇達·埃佐祖共同編寫的系列報導
——「從敘利亞到利比亞」。在這篇系列報導的第二部分中指出,自2011年以來,飽受戰
爭摧殘的石油國家利比亞正逐步淪為「第二個敘利亞」。
文章強調,指責土耳其對利比亞局勢的干預,只是一種障眼法,因為真正催發並推動這場
戰爭的,是向退役將軍哈夫塔爾提供支持的其他勢力。
這篇報導的結尾是土耳其在一年前伸出援助之手,挽救了唯一受聯合國承認的利比亞合法
政府——利比亞民族團結政府,並幫助它打破了哈夫塔爾對的黎波里的包圍。
文章認為,土耳其的支持允許民族團結政府向哈夫塔爾的據點推進,哈夫塔爾是該政府位
於利比亞東部地區的對手,通常,哈夫塔爾在國內被稱為「強人」,並於2019年4月主導
了針對首都的黎波里的軍事攻擊,從而使該國第三次陷入內戰,破壞了艱苦的和平進程。
兩名作者認為,即使土耳其的反對派,也認為土耳其對處於分裂狀態的利比亞的干預,是
出於意識形態的目的,但需要明確的是,土耳其首先是將這種干預,視為收回債務及參與
利比亞重建的保障,在利比亞前領導人卡扎菲於2011年倒台之前,這些項目曾吸引了土耳
其境內的數百家公司及成千上萬的勞工。
在這樣的情況下,這篇文章指出,土耳其在去年11月27日與利比亞民族團結政府簽署了土
耳其與利比亞大陸架之間的劃界協議,從而為它在地中海東部尋求石油和天然氣財富以抗
衡塞浦路斯而找到了理由,但是此舉激怒了歐洲,尤其是法國,後者譴責了協議中它所認
為是「違反希臘與塞浦路斯主權」的內容。
強勢地位
這篇文章還回顧了哈夫塔爾於2019年春季,在埃及、阿聯酋、俄羅斯和法國的支持下,圍
攻的黎波里之後所發生的事件:土耳其無人機出現在利比亞上空,部分導致哈夫塔爾襲擊
失敗的戰役,此外,還有指控聲稱土耳其人將僱傭軍從敘利亞和也門帶到了利比亞境內進
行作戰。
與此同時,利比亞民族團結政府發現,它在蘇爾特市(利比亞60%的石油出口需要由此經
過)以及賈法拉空軍基地(所處位置允許對全國范圍的空域進行管控)面前,處於強勢地
位,因此,該政府也毫無掩飾它的野心——希望能在重返斯希拉特協議和與班加西展開談
判之前,能通過與土耳其的合作而奪下上述兩個目標。
正如兩名作者所指出的那樣,在這樣的情況下,埃及總統塞西自6月20日以來便威脅稱,
一旦蘇爾特與賈夫拉受到襲擊,作為地區最大型的軍隊之一,埃及軍隊已經準備好直接進
行軍事干預,並且這項決定已經得到了議會的批准。而親哈夫塔爾的托布魯克議會則主動
要求埃及進行干預,以在「迫在眉睫的威脅」面前「保護兩國的國家安全」。
但是,土耳其在積極與向哈夫塔爾提供武裝並組建地面部隊的俄羅斯人進行有關利比亞停
火問題談判的同時,似乎並不擔心與埃及發生直接對峙,特別是自塞西發動政變上台以來
,埃及軍隊的重心一直放在控制國內局勢上。此外,來自伊斯坦布爾庫爾特大學的地緣政
治專家博拉・拜克特爾表示,還有很多其他的限制,阻止埃及在利比亞境內陷入全面戰爭。
研究中東問題的專家們指出,在美國已經達成了一種重要的共識——存放在哈夫塔爾基地
內的14架俄羅斯戰鬥機,在利比亞構成的威脅要遠遠大於土耳其乾預所產生的威脅。這些
專家還指出,歐洲在立場上出現分裂,俄羅斯願意向民族團結政府開放賈夫拉,因為有報
導稱,與克里姆林宮相關的瓦格納集團僱傭軍已經離開了當地。
這篇文章還回顧了今年7月初發生的一系列空襲,並認為這些空襲摧毀了土耳其部署在瓦
提亞基地的防禦及電子乾擾系統,在距此不到24小時之前,土耳其國防部長胡魯西·阿卡
爾訪問了的黎波里,並宣布「土耳其絕不會離開利比亞」的立場。
前任官員馬汀・高爾坎表示,這場襲擊的肇事者尚未得到確認,「我們可以將其看作是對
土耳其防空系統能力的考驗,因此,它的失敗暴露了土耳其在該地區的弱點,此外,這場
襲擊還表明,利比亞的代理人戰爭,可能會失控,並迅速轉變為常規的軍事衝突」。
土耳其與俄羅斯
其他分析人士指出了利比亞民族團結政府與土耳其在取勝過程中存在的風險。布魯金斯學
會發表的一篇文章認為,「如果哈夫塔爾的支持者放棄了控制整個國家的目標,改而專注
於鞏固東部地區的自治權,那麼,在這樣的情況下,土耳其的自信心就可能轉變為對未來
局勢的錯誤評估。」
該智庫在這篇文章中警告稱,「即使是俄羅斯與土耳其可能簽署協議,在最好的情況下,
也可能只會導致利比亞在事實上的分治,繼而使這場衝突進一步在其國內擴大,造成聯盟
瓦解,並允許民兵組織在地方層面上爭奪權力和資源。」
兩名作者指出,在美國人的默許之下,土耳其已經立足於利比亞西部地區,並成為了一支
在實施調解或戰爭過程中不可忽視的重要力量,而俄羅斯仍將支持哈夫塔爾陣營。
文章指出,土耳其與俄羅斯一起合作,將無助的歐洲人邊緣化,並改變了實地的力量平衡
,以及與二者結盟的兩個陣營之間的戰略和外交平衡,正如在敘利亞發生的情況那樣,二
者又在利比亞證明一個事實——兩國能夠在同一個軍事與政治場景內, 既是對手又是合
作夥伴。
但是,據兩名作者透露,土耳其成為了引發國際憤怒的焦點,並受到了來自歐洲特別是法
國的批評。法國已經與土耳其進入了外交對峙,法國總統馬克龍還指責土耳其在利比亞衝
突中負有「歷史與刑事責任」,甚至發展到質疑土耳其在北大西洋公約組織中的成員國資
格的地步。
日內瓦人道主義對話中心顧問、前任駐的黎波里外交官員帕特里克·海姆薩德表示,「法
國總統馬克龍和大部分法國媒體的言論都令人感到擔憂,因為這些言論將土耳其塑造成了
新的威脅,然而事實上,阿聯酋或法國通過武裝哈夫塔爾,在利比亞發揮了大得多的負面
作用。」
研究人員賈利勒·哈爾沙維補充稱,「在土耳其人進行干預之前,阿聯酋的干預就已經存
在,後者在2019年4月至12月期間,組織了1000多次空襲以支持哈夫塔爾及其軍隊,但是
,在法國卻沒有人談論這件事,因為阿聯酋是我們的朋友,法國為保障阿聯酋或哈夫塔爾
不受批評而提供了外交掩護。」
國際立場的雙重標準
研究人員侯斯尼・阿比迪指出,目前已有包括法國在內的20多個國家,不同程度地參與了
利比亞衝突,「它們唯一的目的就是維護自身的利益」,該研究員還指出,這些外國勢力
的影響阻礙了利比亞的和平,因為它「放大了利比亞的內部分歧,在當地創建了新的聯盟
,並破壞了利比亞和聯合國方面的所有政治倡議。」
兩名作者指出,早在15個月前,哈夫塔爾並非是依靠自身的力量而對的黎波里發動了軍事
攻擊,而是受到了其他強大的外國勢力的支持,例如埃及、阿聯酋和俄羅斯的政治和軍事
支持。俄羅斯向哈夫塔爾提供武器與僱傭軍,法國也一直在維護它,法國也對利比亞自法
國前總統薩科奇在2011年發起了這場冒險以來,使該國所陷入的泥潭負有很大的責任。
文章的兩位作者還指出,法國是第一個秘密保護並幫助哈夫塔爾的國家,儘管沒有正式承
認哈夫塔爾部隊的合法性,並且還保持著與利比亞民族團結政府進行官方溝通的渠道。
正如兩名作者所說,外部勢力的大幅重合以及聯合國安理會內部的分歧規模,使聯合國特
使格桑·薩拉瑪都不禁表示,「我從來沒有見過我們所說的與所做的之間存在過如此巨大
的分歧,正如我在利比亞看到的那樣。」
薩拉瑪還認為,「這就像是安理會大多數成員國在背後插上的一刀」,對此,他解釋稱,
」我無法發揮任何作用,因為就在的黎波里受到攻擊的那天,哈夫塔爾得到了他們大多數
人的支持,而我們在利比亞發出的批評根本無法制止這場襲擊。」
另一位利比亞問題專家沃爾夫拉姆表示,「當我們知道這場整場戰爭完全是得益於其他與
哈夫塔爾相關的力量所提供的支持時,而且這種支持根本沒有受到過質疑,我們便可以明
白,指責土耳其人的干預,這從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種障眼法。」
作者得出結論稱,土耳其的干預,使自2019年4月以來崩潰的外交勢頭再次恢復,也讓西
方人重新回到談判桌,迫使歐洲人履行承諾,就像一月份的柏林會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