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基王牌王建民揭密 The secret of Yankees ace Wang
《運動畫刊》專題報導 原文連結 http://0rz.tw/103Y5
Albert Chen 撰文/noral 翻譯
他只是個凡人,只有一種球路的凡人。這種球路是以90到95英里的速度,從打者大
腿附近的高度平射進壘,接著突然朝地面下墜七到八英吋。
就是這一種球路,讓他在過去兩年之中獲得大聯盟最多勝投,讓他成為職業運動名
門[洋基]的王牌。他的鄉親們甚至堅信,這一種球路足以影響世界第十九大經濟體
[台灣]的股市漲跌。這一種球路,讓他成為繼姚明之後的亞洲運動巨星。但也因為
這種球路,讓他在台南這個濕熱的一月下午天,吃不成一塊紅豆餅。
他坐在有著深色車窗的深藍色休旅車的乘客席上,車子正緩緩穿行在台南市主要幹
道的汽機車車流之間。透過側面車窗,他看到一個路邊攤旁有一排顧客在排隊,他
也想買這些人要買的:紅豆餅。這種在地小吃等他一個星期後回美國就吃不到了。
但因為他是王建民,紐約洋基隊投手,他沒辦法下車,甚至也不能搖下車窗,不然
就會登上隔天報紙的新聞。「在美國我最想念的就是路邊小吃了。」王建民說道,
難得流露出一股怨懟。王建民也可以派他的保鏢兼司機丹尼爾去買,但是即使車停
路邊坐在車裡等,王建民都會被民眾從前方的擋風玻璃認出來。兩年前就發生過這
樣的事情,王建民從機場驅車回家的路上,被上千名群眾堵在他家門前的窄巷動彈
不得,他和妻子坐在車裡被群眾包圍長達一個小時,直到四十名警察趕到才脫困。
所以這個買顆紅豆餅的念頭,王建民說:「算了。」休旅車繼續往前開,目標體育
館,而且得走後門。在體育館裡,王建民經過一排漆黑的房間,走到空曠的健身區,
他在這裡做一個小時的重量訓練。王建民很少離開他在台南的公寓——他非球季間
的家,除了少數公開露面的場合,就是到體育館健身了。在距離紐約市七千八百英
里外的家鄉,王建民一臉沈穩地從大型看板、提款機、信用卡、手機、洋芋片外包
裝、牛奶盒上注視著你。在這裡,大家稱他為「台灣之光」。王建民無處不在,但
也無處可去,他是英雄,也是囚徒。對一個十分寡言、極度害羞的二十八歲年輕人
來說,做一個全國偶像是沈重的負擔。「這真是瘋狂,我覺得很怪,我就是個普通
人而已。」
隨著2008年球季開打,王建民又重回台灣報紙頭條,成為國內眾多新聞台的新聞焦
點。是的,他贏得開幕戰先發讓大家興奮不已,是的,上週五對紅襪時他只被打了
一支應該被接殺的全壘打(右外野手Abreu在躍起接球時沒算準時間)和一支短打。
但是他四年大聯盟生涯的最佳表現,仍然沒有完全沖淡去年十月的失望。六個月前,
美聯分區冠軍賽第四戰,他坐在安靜得可怕的主場休息室裡,眼神空洞,臉上帶著
難以置信的表情。只不過才第二局上,王建民僅讓三名打者出局、失四分就被換下
場,繼四天前他只投四又三分之二局失八分,讓洋基第一戰輸球後,又一次失敗的
先發。當晚比賽結束,洋基被克里夫蘭印地安人隊淘汰。這已經是無可改變的事實:
頂著洋基隊季後賽三敗中的兩敗,王建民要為洋基又一次在季後賽提前出局負最大
的責任。
王建民一直被視為只有一種球路的特例球員,至少棒球專家、專欄作家還有數據專
家們是這麼說的。他們長久以來都將這位六呎三吋高,225磅的右投手的好成績歸
功於運氣。除此之外,還能怎麼解釋一名投手三振率如此之低、被安打率又高於
大聯盟投手平均,居然還能這麼成功?王建民十月的表現絕不只是在一年精彩球季
之中兩場失常表現而已,也不是因為手臂疲乏,這個現象背後還有個重大原因。
這個原因,根據這些懷疑論者的說法,就是王建民的好運已經用光了。
台南位於台灣西海岸平原、台北以南170英里,是台灣第四大城市,以府城小吃、
輝煌廟宇,還有棒球著稱。台灣在少棒聯盟稱霸近三十年(1969-1996)的時期,從
美國威廉波特捧回十七座世界冠軍盃,其中五座冠軍盃屬於台南。
台南也是三位台灣大聯盟選手王建民、胡金龍及郭泓志的家鄉,後面兩位都在洛
杉磯道奇隊。廿四歲的胡金龍在《棒球美國》雜誌評選的道奇農場系統新秀中名
列第三,也是去年「未來之星」比賽最有價值球員,這位防守極佳的游擊手被視
為是接替年底約滿的Furcal的人選。廿六歲的郭泓志身材壯碩,被球探視為最有
天分的台灣投手。兩年前季後賽第一輪道奇對戰大都會,郭擔任第二戰先發,然
而自此以後郭便因手傷所困,轉任牛棚。
胡金龍與郭泓志都天性熱情、具有個人魅力,面對群眾也能泰然自若,這和王建
民的性格恰好相反。然而他們的知名度都還不及這位洋基右投手,他的成功舉台
皆知。王建民由一對在鐵工廠工作的夫婦收養,王從小就加入棒球隊,但在台南
的成長時期表現並不突出。「高中時期他的表現有點糟糕」一位當時負責採訪王
建民的余姓體育記者這麼說:「個子高但太瘦,投球機制不夠流暢,速球也不怎
麼樣。」
1998年王建民進入台北體院就讀,在這時曹錦輝已經引起科羅拉多落磯隊的注意,
他們在1999年十月簽下這位右投手。王建民大二的時候,已經可以投出九十英里
左右的快速球,這引起了西雅圖水手隊的注意,水手隊在2000年5月提出美金
百萬的簽約條件。水手隊球探 Jamey Storvick說:「我們第一次看他投滿九局,
他在球賽後段球速更快。這正是我們欣賞的一點:他在面對壓力時表現更上層樓。」
然而水手隊並不知道洋基球探 John Cox 以及國際球探部主任Gordon Blakeley
已經在台北的大專聯賽看過王投球。就在王和家人頭戴水手球帽,在台南家中
準備與水手簽約時,洋基提出了190萬美元的簽約金從中攔截。余姓記者說:「
我們知道曹錦輝可能是未來的球星,王建民在高中和大學時期卻從未有過像曹
一樣精彩的表現。在台灣大家都很驚訝洋基會提供他這麼高的簽約金。沒有人
想過他有天會成為球星。」
王建民從小聯盟展開職業生涯,經過十四場先發後,他因肩傷手術錯過整個2001
年球季。洋基球團要求王建民暫別滑球,以減輕手臂負擔。04年夏天,王建民習
得了改變他職業生涯的球路。在他升上三A哥倫布隊不久之後,投手教練Neil
Allen建議他:「試試這個」,一面示範如何以食指與中指握住環繞球心的縫線,
接著用食指輕敲球面:「在這裡施力」。
王建民開始練習這種球路,他回憶當時情況:「球就開始往下墜了。」在哥倫布
快艇隊經過幾次先發之後,伸卡才成了王建民的招牌球路,成績進步更是立竿見
影:王建民的三A球季五勝一敗,防禦率2.01。隔年四月他升上大聯盟,頂替受
傷的Jaret Wright加入洋基輪值,成績八勝五敗,防禦率4.02,主投116又1/3局,
投球局數是隊上第三名。王的伸卡球不久就贏得最難打的球路的美譽。洋基投手
派提特表示:「這是項終極武器,就像山塔那的變速球,這是我看過最棒的伸卡球。」
繞過半個地球,台灣這個有著棒球狂熱的國家,渴望支持自己的棒球英雄,王建
民熱因此迅速延燒。1997年,中華棒協寧願退出世界少棒賽,也不願遵守少棒聯
盟的規定——僅能派學生人數千人以下的地區或學校球隊參賽,這個決定曾令台
灣球迷倍感傷心(少棒隊已於2003年重新參賽)。雖然90年代初台灣成立了職棒,
但90年代末期一系列的涉賭醜聞導致參與的球迷大幅減少。駐紐約臺北經濟文化
辦事處新聞組主任邵平雲表示:「自從日本百年前將棒球引進台灣,台灣人身體
裡就流著棒球的血,而王建民就是我們全心企盼的那個棒球巨星。」
結束新人球季後,王建民回到家鄉得到英雄式歡迎,並獲陳水扁總統接見。當王
建民結束2006年球季,繳出19勝6敗,防禦率3.63,以及美聯賽揚獎得票數第二
的成績後,他已經比總統還受歡迎。邵平雲說:「王建民在台灣的影響力比任何
人都大,這點是無庸置疑的。就我們看來,總統任期最長不過八年,就會由另外
的人選繼任。王建民卻是無可取代的。」
如今在王建民先發當天與隔天,台灣各大報還會提高廣告刊登費。國內銷量第一
的《蘋果日報》估計有王建民勝投報導時,當天的報紙銷量會增加三十萬份。其
他王建民代言的品牌如麥當勞、福特汽車、玉山銀行、宏碁電腦,都表示王建民
代言讓產品銷量提高了一成,平均消費年齡層則下降了四歲左右。
經濟衰退、政治醜聞(第一夫人吳淑珍與三位特助遭貪污罪起訴,前內政部次長
顏萬進涉嫌收賄)、與中國的緊張關係,都令台灣人民惴惴不安。「王建民是我
們唯一的共識。」邵平雲說。就拿以立委互毆聞名的台灣立法部門來說,「開會
期間立委們會把爭執放一邊,看王建民投球,等這個半局結束後再回去繼續吵。」
去年台灣的商業雜誌《理財週刊》有一份研究,指出王的投球表現與台灣股市漲
跌的關連。他們把去年夏天台股指數上漲25%的現象歸功於王建民六、七月份的
精彩好投。邵平雲也同意股市行情上漲與王建民表現相關的觀察:「我們對這點
深信不疑。王建民的確能夠牽動台灣人民的悲喜。他投得好,大家開開心心地出
門花錢;他投得不好,你會發現四周的人心情也跟著低落。台灣人民非常在乎王
的表現。」(話說,自今年四月一日王建民主投開幕戰後,台股加權指數已經上
漲了6%。)
台灣報紙報導明星和政治人物時,就和紐約小報一樣不留情面,但只要提到「台
灣之光」,他們通常不太刺探他的隱私(不過仍有六家台灣電視台、四家報社與
一家通訊社有特派員常駐美國,在球季間每天負責報導王建民消息)。在紐約王
建民可以自由上街不受打擾,他在這裡不是個明星,但這也是許多台灣球迷熱愛
他的原因:球迷覺得王總是謙虛、默默努力、不惹是非。臺北經濟文化辦事處新
聞組的李文也說:「他就像個鄰家大男孩,台灣媒體也知道這個形象。他們可以
寫他買了哪些昂貴珠寶,但他們不會這麼做,以免傷害他的形象。」矗立在台北
市中心的耐吉巨幅看板,上頭的王建民手指按在嘴唇上,看板旁邊用中文寫著「
安靜」和「我一球一球投」。
在洋基王建民沒有特別親近的朋友。他和二壘手卡諾相識最久,兩人在小聯盟一
塊兒打拼,2005年春季在一週內先後升上大聯盟。但兩人都想不起來他們上一次
在球場外聚會是多久以前了。過去兩年,中外野手戴蒙的球員置物櫃都在王建民
隔壁,他說:「王建民不是坐在那兒看球迷來信,就是看汽車雜誌。我知道他愛
車,也愛名表。其他就不清楚了。」
負責報導王建民的美國記者認為,王建民話少是因為英文口語能力不好,但是他
在家鄉以母語接受訪問時也一樣寡言。他大學時期的隊友也說:「王建民總是面
無表情,話也不多。他就是…有點怪。」
王的大學教練高英傑回憶道:「他總是一個人吃中飯。有一次我們全隊去阿里山
玩,到了溪邊每個人都跳下去玩水玩得不亦樂乎,就是沒看到王建民。我四下一
望,只見他獨自站在橋上望著溪水。從這裡你就看得出他這人的性格。」
王建民從小由叔叔嬸嬸收養,大一的時候結識了現在的妻子嘉姈,兩人在2003年
底結婚。球季期間他和妻子住在紐澤西的一棟普通房子裡,球季結束後夫妻倆和
養父母同住台南的一棟公寓。他在家玩Wii、看恐怖片,吃媽媽做的菜。王建民
只有在講到名貴的車子時特別起勁,他笑著說:「我想向Moose看齊。」洋基投
手穆西納收藏了許多古董車。
「他非常單純,這對他來說是好事,特別是在壓力奇大的洋基隊和紐約市。他不
太得意忘形,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余姓體育記者這麼說。
許多台灣球員年紀輕輕就飽受傷勢困擾,王建民28歲了仍能健康投球。2003年曹
錦輝是落磯小聯盟投手,但過去五個球季他五度列入傷兵名單、動過兩次手術,
只有八次大聯盟先發紀錄。26歲的曹錦輝今年從皇家隊三A重新出發。道奇左投
郭泓志過去五年動過兩次Tommy John手術,在這期間他只投了102局。2008年球
季,台灣有25名選手在大小聯盟各級系統奮鬥,其中四分之一是投手,他們都
曾在傷兵名單上待過一段時日。
台灣大專與職業聯盟嚴苛的訓練量,被視為是導致投手提前結束投球生涯的主因。
曹錦輝說他在十八歲的時候,固定每天半小時長傳練習、三小時牛棚練投,再加
上一小時實際投打練習。他還曾經在四場比賽中先發三場。但許多人認為手臂過
度使用的情況開始得更早。「這些投手上大學的時候,手臂都已經被操壞了。」
一名大聯盟亞洲區球探組長這麼說。
「在少棒時期,練習應該重質不重量。」王建民的恩師高英傑曾經擔任台南少棒
隊的助理教練,該隊贏得1986年世界少棒冠軍。「我們給小選手太多心理壓力,
所以許多人都沒有繼續棒球生涯。86年在威廉波特時,有天我們在遊樂園旁邊吃
午餐,這些小男孩擠在窗邊看其他隊的小朋友玩耍。但我們不讓他們去,其他教
練說這樣會消耗體力。我真替這些小朋友難過。」
這樣的態度改變了嗎?高說:「有改變,雖然變得不多。」
王還記得在台灣時所受的嚴苛訓練和龐大的投球量,但他沒有批評這些做法:「
我不覺得這有對我造成傷害,可能還讓我變得更壯了。」自從2001年動過肩膀手
術後,王之後就沒再受過嚴重的傷,只在05年因為肩膀發炎錯過兩個月的賽事,
還有去年開季大腿拉傷進了一個月傷兵名單。水手駐台灣球探Storvick也說:「
他應該沒問題,因為他的投球機制很流暢。」
但就算王保持健康,他還能當多久的一號先發?去看看網路上的洋基論壇,你會
找到一堆這樣的討論主題:「王建民是不是註定會衰退?」2006年是王建民表現
極佳的球季,他的三振率是低於聯盟的3.14,球被打進場內的比率則高達84.2%
(在大聯盟先發投手中名列前茅)。隔年王建民再度蟬聯十九勝,三振率是4.70
(大聯盟倒數10名),被擊球率為82.4%(大聯盟前十名)。懷疑王的人看到這些
數據,再加上他去年十月的糟糕表現,於是認定他不是個可以持續宰制聯盟的先
發投手。
然而另一方面,也有些人視王為特例,像是投手版的Kirby Puckett或Don
Mattingly[洋基前打擊教練],這些打者很少打長打或被保送,但他們揮擊時總
能確實擊中球心,把球打進場內。王建民控球佳、能把球投進好球帶,在省球數
的情況下讓打者以滾地球出局。多倫多藍鳥隊的中外野手Vernon Wells提出他的
觀察:「王和大多數滾球投手不同的地方是,他的強力投球讓球下墜的時間比別
人晚,這讓你沒有時間反應。就算你明明知道他要投伸卡,但等你揮棒的時候,
球已經快掉到土裡了。你知道他會怎麼投,但照樣無計可施。」
今年二月在佛羅里達州聖彼得堡市,洋基球團人員和王、他的妻子還有經紀人一
同出席了聽證會。在四個半小時裡,球團方面向三位仲裁人解釋,為什麼球團只
願付400萬美元的薪水,而不是王要求的460萬。他們說王的成功大部分是靠洋基
打線,過去兩年打線給他的分數支援是全大聯盟第二高。球團也不忘提到王建民
季後賽的慘敗。
王建民輸了這場仲裁,當然他也知道這是在商言商,但這些話對他的刺激並不亞
於去年十月發生的一切。今年春訓,他在新投手教練Dave Eiland的指導下,矢
言要練好變速球和滑球。「他不再是只有一種球路的投手。」新投教這麼說。
本季之前,王建民投球內容高達九成都是伸卡。有幾場先發,捕手包沙達甚至
整場比賽都只教王建民投伸卡球。但本季的前三場先發中,王建民將滑球比率
提高到一成五,變速球8%。開幕戰先發對藍鳥,王建民主投七局有兩次三振、
失二分,賽後他說:「經過去年季後賽,我知道自己還有許多地方要改進。我
正在努力,我很清楚要更上一層樓需要做些改變。」
除了球迷,大聯盟其他球隊也肯定王的表現。過去兩年,有15名台灣球員與大
聯盟球團簽約,過半數球團有全職球探派駐台灣。看到高中和大學球隊人才備
出,高英傑十分樂觀:「整體的素質在提升,教練們也在學習、調整指導方式。」
會不會有下一個王建民呢?高聽到這笑了起來,似乎覺得這問題有點荒唐:「
我想應該不會,至少在我有生之年不會。王建民是個難得的人才,是我們的瑰寶。」
[全文完]
p.s. 好像還沒人把這篇譯文貼過來。Just FYR.不適合會自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