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示室裡已賣出的骨董勉強湊出一千七百萬左右,尚未達到李小開的目標金額。
李小開前往無欺堂要求退貨的經過大致都寫在遺書自白裡了,我和黑釉討論著那天
的情況,剛好互補了彼此不知情的部分。
那天李小開只帶著我去理論,他真的把我當成贋品,連動作都粗魯起來,裝到木盒
裡時也沒先拿出裡面的絲布將我包好,直接就塞進去害我歪斜地壓在沒摺整齊的絲布上。
透過鑲著玻璃的盒身,我看到無欺堂店門掛著「今日公休」牌子,不過門卻打開了
一半,李小開毫不猶豫就推門進入,繞過玻璃櫃隔出的玄關往店內走去,古董商正坐在
櫃台後講電話:
「放心啦,我已經到家也收到貨,你就專心出差吧,對了,明天幾點回來?早上會
回來,好,我知道了。」
古董商背對門口坐著,因此講完電話也沒發現李小開站在一旁,口裡不停嘟囔著:
「糟糕,電量又不足了。」裝換了備用電池依然沒電,充電器似乎是放在櫃台內側的下
方,等他從櫃台內忙完直起腰來,終於看到李小開和我。
「李先生,今天怎麼來了?有事嗎?」
「我是來退貨的。」
「退貨?」
「古老闆,枉費我那麼相信你,你竟然敢騙我,還賣我那麼多假貨。」
古董商一副神色自若的樣子:「這話怎麼說?」
李小開把木盒裡的我取出放在櫃台上,「像這件彩陶明明就是仿製品,你卻騙我說
是幾千年前的東西。我手上還剩下十多件假貨,只要你把它們的錢都還我,我就不追究
。」
「你是聽誰說的?我賣給你的都是真品,而且我們店裡是不接受退貨的。」
「為什麼不能退貨?你不怕我告你嗎?」
「別激動,說句難聽的,誰知道東西是不是被調包過,我賣你真品,你要是拿贋品
來退,我不就虧大了。」
「可是你賣給我的就是假的啊!」
「我賣的骨董是真的。」古董商依然面不改色地堅持著。「如果你認為它是假的,
我也沒辦法。說起來呢,買骨董本來就有風險,碰上了贋品也只能摸著鼻子自認倒楣,
這是收藏骨董的行家都清楚的事。」
李小開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想對策:「不然……其他假貨就算了,你只要把這個彩陶
的三百萬退還給我,我記得你說過它的價錢會翻倍,我只要求拿原價就好。」
「我不可能退你錢,不要再鬧了。」
「你既然說它是真的,那以後賣給別人不就可以再賺一手了嗎?」
古董商走出櫃台想要趕人離開,「我跟你是有理說不清。」
「三百萬……求求你……我正缺三百萬急用……」李小開這輩子大概沒有如此低聲
下氣過。
唉,李小開你就想開一點,買賣有情義、退換無仁義,再怎麼糾纏也不可能使古董
商讓步的。
「所以你是勒索?還是借錢?」
「我只是希望你能拿出良心把錢退給我。」
「哼!我做生意一向很有良心的,但就怕遇上找碴的客人。」
「把我騙得那麼慘還敢說,再不退錢,我就告你詐欺。」
「說詐欺就太過分了,當初每件買賣全都是你情我願的,不想理你了,快走,不然
我要叫警察來。」
「去叫啊!我才不怕你哩!」
「快滾!」古董商動手推他。
李小開的腳步踉蹌而跌倒在地,半趴在地上握緊了拳頭,雙肩不斷起伏的背影看來
滿腔怒火一觸即發。
「現在是在裝可憐還是怎樣?快起來,別賴在這裡不走。」
李小開一骨碌爬起來,雙手瞬間就抓住我的壺口和壺底直接朝古董商的頭猛敲一記
,古董商應聲倒地不起。
嚇死我了!店裡的骨董也齊聲尖叫,其中一個青銅方鼎居然對著我訓了句:「嗚呼
哀哉,汝豈可助紂為虐。」現在什麼年代了,講話不要還得讓人翻譯,差點要嗚呼哀哉
的是我好不好!我又不是自願的,要不然換青銅方鼎來體驗看看啊。
李小開突然回過神來,對於自己做的事感到驚慌失措,他彎下身用手指戳了戳古董
商,但古董商一動也不動,反倒是他向後彈開一大步。
「怎麼辦?他死了!我該怎麼辦?」李小開在古董商身邊來回打轉,「還是先逃走
好了……不行,這樣很危險,我要冷靜……」可能是決定要怎麼做了,他開始行動起來
,首先慌慌張張地把店門關好,接著跑到後院拿起鏟子拼命挖洞,挖了好久但卻挖得不
深,光是那樣子就讓他累得氣喘如牛。
回到店內,他不知該如何移動古董商,把屍體扛起來的話比較容易清理現場痕跡,
但是把屍體扛在身上需要很大的勇氣,李小開看起來相當害怕碰觸屍體,最後只好硬著
頭皮抓住古董商的雙腳拖行到後院埋起來。
因為古董商沒流血,所以少了擦拭血跡的功夫,可是李小開擔心自己的指紋留下,
竭盡所能地擦拭所有可能碰過的地方,當然也包括我,一擦完就直接把我埋在古董商旁
邊。
那時,有一個人在場目擊到整個事件經過,然而卻默不作聲地看著李小開收拾善後
。
「幹麼那麼神秘?他到底是來做什麼的?」我問黑釉。
「他是來殺古董商的。」
「咦?」照理說聽到此事應當不會訝異,可是為何黑釉說得那麼輕鬆。
先讓我們倒帶一下,只要一下就好,回到前面李小開把我取出後說我是仿製品,大
概就從那邊開始。
根據黑釉的說法,贋品師本來帶著他在無欺堂附近的小巷等候,一收到手機來電鈴
響三聲的信號,即知是老闆娘確認古董商回家並收貨後的行動通知。門根本沒關,贋品
師悄悄進屋時聽到有談話聲就藏身在門口靠牆的那座折疊屏風後,屏風後的空間足夠側
身穿過,他是透過屏風上的鏤空花紋窺視店內情形。
黑釉被裝在小箱子裡什麼都看不到,多虧那座屏風聽到他的聲音,好心地解說實況
給他聽;因為我太專注李小開和古董商的爭執,加上其他骨董竊竊私語發出雜音,所以
才沒有發現屏風那端的異樣。
「我知道了,你是贋品師帶來的兇器對吧!」
「不對,兇器並不是我,他帶我到無欺堂只是當作討論藉口,想趁古董商不注意時
再襲擊他。」
贋品師和老闆娘共同擬定了謀殺計劃,想要偽裝成偷竊殺人。
為了避免警方懷疑身為保險金受益者的妻子,老闆娘以出差做為不在場證明,由贋
品師負責動手。因為贋品師與無欺堂的關係只有雙方三人知情,連合作對象的八字鬍男
人也不曉得,所以毫無被追查的可能性。
在他們的劇本中,原本是設定古董商打完球回家時遇見竊賊,竊賊為了脫身而痛下
殺手,順手抄起櫃台後放置的高爾夫球桿攻擊古董商;古董商買了很多球桿,打球時也
只會選一些帶出門,所以剩下的球桿就成了預定的兇器。等殺掉古董商之後,贋品師再
把屋裡翻亂並拿走老闆娘預先放好的錢財,將現場佈置成偷竊殺人的樣子,而故障的監
視器恰巧無法錄下事件真相也在算計之內。
為了掩人耳目,兩人甚至約定一年不見面也不聯絡,如果事情順利的話從此就能正
大光明在一起。贋品師已先告知八字鬍男人等合作對象,表示將出國進修一年左右,若
有回來再與他們聯繫。
計劃進行倒數三天時,老闆娘看到某則新聞發覺計劃有問題需要修正,因為有些竊
賊會事先觀察下手的對象,古董商在公休日的作息幾乎是固定的,打球時間偶爾會拖延
較晚回家,碰上老闆娘出差的日子,無欺堂有數小時猶如空城,再怎麼慢條斯理地行竊
也不致於偷到主人回家還留在那裡被撞見。
「太不合理了,會警方被懷疑的。」她堅持要變更計劃。
讓古董商提早回家撞見竊賊就對了!老闆娘以忘記客人要調貨為藉口,緊急備好貨
但無法親自送回,請古董商在約好的送貨時間在家收貨。事後若被追究細節,可說要求
緊急調貨的是陌生客人,結果也沒來拿貨。
有一點必須注意的是,要等古董商抵達球場之後再通知他回家收貨,否則他要是那
天乾脆不出門留在家,假想中的賊就無法趁機侵入。送貨時間和通知古董商的時間是計
算過的,最好讓送貨員比古董商更早抵達無欺堂免得橫生枝節。
人算不如天算,李小開是半路殺出的程咬金,不過,李小開雖然破壞計劃但卻意外
地完成了目的。
等李小開鎖門離去後,贋品師又等了一會兒,完全沒有任何動靜才安心溜到後院去
,隨手把黑釉放在落地窗旁,慢慢靠近埋屍的地方。
「這下子倒省得我動手了。」贋品師話才說完,臉上的笑容倏然僵住,不由得睜大
雙眼緊盯住埋屍處——地面在震動!不是地震,因為很明顯只有一小塊範圍有反應。
當一隻手破土而出時,贋品師被嚇得直倒退,差點放聲大叫。
不久之後,古董商的四肢逐漸從土裡掙扎鑽出,贋品師就這麼傻傻地看著,等到反
應過來時,古董商已經整個人都爬出來了,拜他所賜,一旁的我也跟著出了土。
贋品師急忙趨前扼住古董商的脖子,古董商居於無力招架的劣勢,眼看就要斷氣之
時,使出最後餘力將我掄起揮向贋品師。
我的左耳,就是這樣斷掉的。
翌日早上,老闆娘回來了,看到店裡如常的安靜整齊感到非常詫異,更重要的是
——應該要出現的屍體呢?
聽說她當時非常謹慎地在店裡繞了一圈,發現後院落地窗旁有個小箱子,把黑釉取
出來看了看仍感到一頭霧水就直接放在一旁。
「奇怪,為什麼他們的手機都關機了?」她不斷地打電話卻完全沒人接聽,如此詭
異的情況更教人著急。
關於這點,我後來知道了,她打電話的對象分別是古董商和贋品師。打給古董商大
概是想確認他的生死,但古董商的手機剛好沒電了;打給贋品師是想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事,然而贋品師在小巷收到她的信號後就直接關機。
她開始巡視整間屋子,每個角落都不放過,最後是在倉庫看見古董商畏畏縮縮地躲
著,古董商彷彿找到救星似的,這才願意從倉庫出來。
「你為什麼要躲在倉庫?」
古董商把李小開發狂攻擊他的經過娓娓道來。
「沒想到當我昏沉沉地從土裡爬出來時,做假貨那個傢伙正好站在眼前,更奇怪的
是他竟然想殺我!我是倒了什麼楣啊?拼命抵抗的時候摸到手邊有東西,死命往他頭上
一敲,他就昏倒了。」古董商餘悸猶存地繼續說道:「我很害怕去探了一下,他沒死,
真是要命,不殺他的話就變成我被殺,可是我怎樣都不敢直接殺人,回頭看到那個坑就
馬上想出個好點子,把坑挖得更深,接著找了塊帆布把他捲一捲丟進坑裡埋起來,很聰
明吧!這樣即使他醒了也逃不出來。」
古董商後來之所以會躲在倉庫,是怕李小開會回來查看,但自己殺了人又不敢去報
警。本來想打電話告訴老闆娘,可是手機沒電了,記不得她的號碼,只好先躲起來等她
回家。
「你可以先把他綁住等我回來啊!」老闆娘強忍著怒氣。
一問清楚埋人的地點趕緊挖開來看,贋品師死了,帆布裡盡是他垂死時抓出的斑斑
血痕。
「幹麼又挖開?」古董商嫌惡地問。
「總是得確認一下。」老闆娘的眼神怪異得讓人直打冷顫,當她暗暗掃視周圍物品
時,我立即明白了那種眼神所透露出的憤恨與李小開失控時一模一樣,要是我有腳一定
馬上拔腿就跑,不然找個掩護也好,可恨的是連動都動不了。千萬別再把我當兇器了,
已經斷掉一邊耳朵,再來一次不只是殘廢而是肯定會沒命,這些人幹麼不去拿店裡一堆
敲不碎的青銅器,專挑我這類脆弱族群。
我屏住呼吸,咦?哪來的呼吸?總之,直到她的視線從我身上移開時才能鬆一口氣。
「等一下……不要看我!我不要!」黑釉似乎感受到她的戾氣而緊張得大喊大叫,
這是我見過黑釉最歇斯底里的一次。
「老公,我幫你看看頭上是不是腫起來了,來,轉過去哦。」老闆娘的聲音溫柔得
教人無所防備,古董商乖乖地背對她,嘴裡開始抱怨李小開下手太重,「他好像還拿走
我的外套和鑰匙,不知拿去做什麼……」
她的笑容在古董商轉過身之後便消失了,那副面孔比夜叉還恐怖——哎,我沒見過
夜叉,或許兩者是不相上下吧。
她緩緩舉起了黑釉,挪到最佳位置後便一刻也不遲疑地往古董商的後腦勺重擊而去
,力道強得颳起一陣風,黑釉厲聲慘叫,我不禁替他默禱一路好走。
沒想到黑釉竟能躲過浩劫,照老闆娘那股狠勁來看,沒有碎屍萬段實在堪稱奇蹟,
好險老闆娘並未繼續瘋狂地猛敲,否則他就不僅僅只是一道由下斜至上的大裂痕了。
我們再次被埋起來——埋了又挖,挖了又埋,到底是要來幾次?我都覺得厭煩了。
老闆娘幫贋品師另外挖一個坑洞,黑釉就埋在他的上方;埋完他們之後,她才回頭
處理古董商的屍體,讓古董商躺回被李小開活埋之處,而我則埋在他的上方。這是把我
和黑釉當墓碑嗎?可是哪有墓碑是埋在土裡的。
「仔細一想,我並不是兇器嘛!」我恍然大悟,「因為古董商是被黑釉你打死的,
不是我;贋品師是被活埋悶死的,也不是我。憑什麼讓我背負殺人之名?這些警察趕快
查清楚還我清白啦!」
「誰說你不是兇器,我可是親眼看見了,老闆娘拿我砸了古董商之後,又撿起你斷
掉的左耳碎片尖端割了古董商脖子,你的左耳絕對能查到血跡。」
黑釉的話讓我又被打回兇器之列,愣了許久都無法回話,原來左耳上的污漬就是血
跡!
為何我對此事竟毫無印象呢?苦思一番之後終於懂了,因為那時目睹老闆娘殺古董
商的畫面太過駭人,中途曾嚇得不敢多看,等我再度把注意力拉回來時,老闆娘正費力
地把贋品師連帶帆布從坑洞裡拖出來,而古董商則倒在一旁血泊之中。
也就是說,我對命案的目擊是不完整的?忽然想起贋品師的工作室牆上一幅畫作,
聽說是畫家莫克的名作「吶喊」,如果我是人類的話,現在的表情應該會跟畫裡人物相
同。
「耳朵上的血跡……不是贋品師的嗎?」我自己都不敢確定。
「應該不是哦,我記得看到老闆娘撿斷耳時,上面是沒有血跡殘留的,而且警方也
沒驗出第二個人的血跡。」
「奇怪了,你當時怎麼有心情注意那麼多呢?」反而我這個旁觀者卻漏看與自己相
關之事。
「我當然飽受驚嚇,但又忍不住緊盯著老闆娘,深怕她會做出對我不利的舉動,就
算死也得知道是怎麼死的。」
「那我們這些兇器以後怎麼辦?」
「你還想回無欺堂嗎?回去只能當花盆了……問題是可能再也回不去。」
要不是碎了耳朵,我相信自己有機會可以進博物館的。
「為何老闆娘任由我們留在後院而不處理掉?」
「因為她有恃無恐吧。」
「有恃無恐?」
「反正可以推給李小開啊,也或許是認為不處理掉比較能避開嫌疑,畢竟犯人怎麼
可能大剌剌地把兇器隨意放置得那麼明顯,相對來說這樣做會讓人覺得她對命案一無所
知,只是個丈夫莫名失蹤的被害者家屬。」
「但是,她疏忽了一點,李小開要是被抓了,那麼黑釉你的存在以及血跡該作何解
釋。」
「如果李小開出面指認兇器,他只會指認你,不會指認我。警方根本不會理我的,
更不可能浪費時間去鑑識。」
「話說回來,她還真是有耐心,竟然能忍七年才去領保險金,當時直接按原計劃佈
置成偷竊殺人不就好了。」
「不行!首先就會被李小開發現,再說,她的不在場證明失效了,屍體太早被發現
的話,死亡推定時間一定會對她不利。她所能做的只有順水推舟把屍體埋起來,當作古
董商失蹤了,時間是她的幫兇,能拖得越久越好。她最擔心的大概就是李小開跑去自首
,因為不只是死亡時間的問題,古董商脖子上的割傷是無法掩飾的,雖然她那時割完就
立刻後悔多此一舉,但已於事無補。」
「八年時間加上李小開自殺,一切都死無對證了。」為何她如此幸運,而我卻不走
運。
「是的,當屍體化成白骨時就已不構成威脅了,李小開的遺書交代不清更讓她安全
脫罪。」
「唉,這事件裡盡是一些個性糟糕的人,只剩無欺堂那個小女孩是天真無邪的,不
過卻是個可憐的遺腹子,還沒出生,媽媽就殺掉了爸爸。」
「那孩子是遺腹子沒錯,但不是古董商的。」
「喂!話不能亂說。」
「這麼明顯你還看不出來嗎?她哪裡長得像古董商?」
「只是剛好遺傳到媽媽而已。」
「你不覺得她的眉毛眼睛跟贋品師很像嗎?」
我回想著小女孩的面容,經黑釉這麼一說還真的很像贋品師。
「不會吧……她是贋品師的女兒?」
「一點都沒錯,所以啊,警方如果想要透過DNA來鑑定挖出的屍骨是不是古董商
,應該會要求老闆娘讓孩子做親子鑑定,但是老闆娘知道結果如何,若DNA不符就變
成死者不明,這樣一來她會被牽扯進去,那麼只能老實對警方說那孩子不是古董商的,
所以我猜想警方以齒模來鑑識身分很有可能是這個原因。」
「講得好像真的咧,這也只是你的猜測……不過這樣會惹人懷疑啊!警方難道不追
問孩子的父親是誰以及人在哪裡?」
「那還不簡單,只要哭哭啼啼地說被拋棄了才會獨自撫養小孩,大概就能掩飾過去
,她那麼聰明不會被這種小問題難倒的。」
「乾脆把贋品師埋在那裡,若被挖出來就不怕做親子鑑定了嘛。」
「誰能保證警方絕對不會比對齒模呢?沒有必要冒這個險。」
「如果古董商沒死的話就得幫別人養小孩了。」
「所以他才會被殺啊!」
「什麼?」一時之間我沒意會過來。
「這就是贋品師要殺他的理由。」
黑釉到底還有什麼沒說出來的?一次講完有那麼困難嗎?
原來謀殺計劃之所以會萌芽,正因為老闆娘把懷孕的事告訴贋品師:
「是你的孩子,已經兩個月了,怎麼辦?」
「離婚吧!我不希望自己的小孩叫別人爸爸。」
「我也想這麼做,但現在不是離不離婚的問題,那個人只要推算一下就會知道是
我在歐洲出差半個月期間懷的孩子,如果我們的事被發現,別說答應離婚了,他絕對
會殺掉我們。」
「那就……先下手為強,為了我們和孩子的未來。」
背後的真相讓我有點同情古董商了,雖然他是個不太值得同情的人。
「對了,我想起一件事,警方到無欺堂挖屍體時,為什麼沒挖到贋品師?」我對
這點很介意。
「老闆娘就是怕同時挖出兩具屍體,另外也為了拿走贋品師身上的手機,所以當
天半夜又趕緊把我們挖出來,她設了雙層偽裝把贋品師埋得更深。以前我聽他們說過
,贋品師平時所持的聯絡手機是以古董商的名義申辦,若被調查通聯紀錄也不怕牽連
出贋品師,既然視為古董商的物品,她就不得不回收它。」
「原來如此,雙層偽裝還滿高明的。」
「我不覺得這樣有多高明,太麻煩了。其實她只要把贋品師埋深一點,上面再埋
古董商的屍體也會是很好的障眼法,警方一挖到古董商的屍體就會停手,絕不會想到
下方還有另一具屍體。」
「至少警方沒有挖到就達成她的目的了。」
「沒有挖到是因為早就沒屍體了。」
嗯?黑釉是在說哪國的話?什麼叫早就沒屍體?
「你記不記得兩年前我們被挖出來的事?」
「大概還有點印象。」
「那麼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會比你早出來那麼多天?」
「我怎會知道。」黑釉在賣什麼關子?
「老闆娘先挖我和贋品師出來,光是忙著把贋品師的骨頭整理乾淨並且拼起來就
忙了好幾天。」
「拼起來?」
「她想把他拼成像店裡那具人形骷髏一樣,還買了好幾本人體書、模型書參考。
因為沒有經驗,人骨也不是模型,有些部分怎麼黏都失敗,她可是努力好久才大功告
成。」
「等一下,那幾天不用做生意嗎?她不怕被女兒看到?」
「她藉口要整修後院不營業,女兒去參加夏令營不在家。」
「你的意思是現在店裡的人形骷髏是……贋品師?那麼假的人形骷髏放哪裡?她
埋起來了嗎?」
「是贋品師沒錯。假的已經丟掉了,她那時不是弄了很多黑色垃圾袋,就是為了
分批丟掉,畢竟整具丟掉太顯眼了。如果兩者直接置換過來,被挖出假的那具雖然不
會有事,但就會被懷疑店裡那具骷髏的真假性以及為何要將假骷髏埋起來的原因,這
樣就太危險了。」
直接擺出真人骷髏才是冒險,完全沒想到她會大膽到這種地步。想起有一次客人
曾問她:「這骷髏看起來好像不太一樣?」
「哪有不一樣,是您太久沒來了啦。」她是這樣回答的。
每日打烊後,我總是看著她細細擦拭人形骷髏,當她開始自言自語時,還以為是
太過思念贋品師才會有此失常的行為。
「親愛的,我今天又賣出一個你的傑作哦……」
燈光照射下的人形骷髏靜謐地映入她眼裡,微微閃爍出亮光。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