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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卡斯一早五點鐘接載的對象是法蘭克林‧貝利,是某一家族控股的雜貨連鎖店的財務長。他是老客人,經常在東岸南來北往地奔波,停留一個晚上。有幾天,就像今天一樣,盧卡斯會載他進曼哈頓開會,等他開完會,再載他回家。
盧卡斯從來沒有想過要對他說今天早上不行。盧卡斯曉得警察第一個檢查的,就是曾經在佛羅利家附近出沒過的工人。由於貝利就住在高脊,距離老林路只有兩個街口之遙,他們的名單上很可能會有他。
想當然,警察絕對沒有理由看我第二眼,他叫自己放心。我在這個鎮上和附近地區接送客人已有二十載,一直保持低調,不要出現在警方的雷達幕上,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住在丹百瑞附近,他曉得鄰居都當他是一個沉默寡言、性情孤僻的傢伙,此人的興趣就是駕駛小飛機,飛離丹百瑞機場。他是怎麼跟人家說的,說他是多麼地熱愛登山健行,偶爾他會找一個支援的駕駛替他代班,那時候他就用這個藉口作掩護,一想到這個他就覺得好笑。他去健行的地方,想也知道,通常是他選定要去闖空門行竊的宅邸。
這天早上去接貝利的路上,盧卡斯抗拒那股想要開車從佛羅利家經過的誘惑。那麼做無異是瘋狂之舉。他可以想見現在屋裡的活動。他很想知道,聯邦調查局插手進行調查了沒有。他們對案情有什麼理解?他興味盎然地自問。是不是發現用一張信用卡就可以劃開後門的鎖?躲在長得過於茂盛的灌木叢中,很容易就看得到臨時保母四肢大張地躺在長沙發上,喋喋不休地講她的手機?很顯然闖入者只要在廚房的窗口稍作張望,就可以在臨時保母毫不知情的狀況下,從後面那座樓梯上到二樓?作案的人至少有兩個,一個負責解決臨時保母,一個負責讓孩子保持安靜?
他在五點五分把車開進法蘭克林‧貝利的車道,為了這位有權有勢的會計師,讓車子繼續空轉,保持車內的溫暖舒適,滿足於想像自己拿到應得的那份贖金。
那棟漂亮的都鐸式房屋的前門開了。盧卡斯迅速跳出車外,替客戶打開後座的門。他總是儘可能地將駕駛座旁邊的座位拉到最靠前面的地方,讓後座的乘客享有最大的空間伸腿,這是他所獻的小小殷勤。
滿頭銀髮的貝利已經坐六望七,他嘟嘟囔囔地打過招呼,聲調令人覺得困惑。車子開動以後,他卻說:「盧卡斯,轉上老林路。我想看看警察是不是還在那兒。」
盧卡斯感覺到自己的喉嚨一緊。什麼原因使然,讓貝利決定過去看一看?他感到納悶。貝利不是喜歡伸長脖子看熱鬧的人。一定有什麼原因。當然,貝利是這個鎮上的大人物,盧卡斯提醒自己。他曾經當過鎮長。他這個人出現在那裡,並不會引起人家注意他所搭乘的車子。從另一方面來說,只要感覺到自己正在接近執法單位的雷達偵測範圍,就會引起盧卡斯一陣寒毛直豎,盧卡斯相信自己的這種直覺,這會兒他就感覺到自己的寒毛直豎。
「聽憑你吩咐,貝利先生。但是,老林路上為什麼會有警察?」
「顯然你沒看到電視新聞,盧卡斯。最近剛搬進康寧漢舊宅的那對夫妻,他們家那對三歲的雙胞胎昨晚遭人綁架。」
「被綁架!您想必是在說笑,先生。」
「是就好了,」法蘭克林‧貝利的口氣令人生畏。「瑞吉菲爾德以前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我見過佛羅利夫婦幾次面,很喜歡他們這對夫妻。」
盧卡斯開過兩個街口,然後把車子轉上老林路。警方在屋子前面設了路障,八個小時前他才闖進那棟宅子,綁走小孩。儘管他覺得惴惴不安,而且理智也告訴他,目前最好不要出現在現場會比較安全,他還是忍不住自以為是地想,你們這些笨蛋哪裡會曉得。
佛羅利家對面的街道上,停的都是新聞媒體的採訪車。兩名警察站在路障前面,阻止任何人轉進佛羅利家的私人車道。盧卡斯看到他們拿著筆記本。
法蘭克林‧貝利搖下後座的車窗,負責看管的巡佐馬上認出他來,對他賠起不是,表示不能讓他在此停車。
貝利打斷他的話。「奈德,我不打算停車。不過也許有我可以效勞的地方。今天早上七點我會在紐約開一場晨會,十一點就回來了。裡面有誰在,馬提在嗎?」
「是的,先生。還有聯邦調查局的人。」
「我曉得這種事情的運作方式。把我的名片遞給馬提。我聽新聞報導聽了大半個晚上。佛羅利夫妻在這個鎮上初來乍到的,似乎沒有親朋好友可以靠。你告訴馬提,要是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充當中間人居中聯繫綁匪,我隨時可以效勞。告訴他,我記得林白綁票案發生那段期間,有個教授自告奮勇表示願意充當中間人,綁匪就找上他傳遞消息。」
「我會把話傳給他,先生,」奈德‧巴克巡佐收下名片,在他的筆記本上做記錄。然後他的口氣之中帶有一股歉意說:「任何人開車經過我都必須記下來,先生。想必您能夠諒解。」
「那當然。」
巴克看著盧卡斯。「可以看看你的駕照嗎,先生?」
盧卡斯露出笑容,那副迫不及待、急於討好的笑容。「當然可以,警官,當然。」
「我可以替盧卡斯擔保,」法蘭克林‧貝利說。「他幫我開車開了好幾年。」
「我們必須嚴守命令,貝利先生。想必您能夠諒解。」
巡佐檢查了駕照。閃爍的眼神掃過盧卡斯。未置一言地歸還駕照,在他的筆記本上有所記錄。
法蘭克林‧貝利搖上車窗,往後一靠。「好啦,盧卡斯。我們上路吧。這麼做可能是多此一舉,不知怎麼的我就覺得非這麼做不可。」
「我覺得這是很了不起的表示,先生。我自己雖然從來沒養過小孩,但是不難想像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只希望他們的感受糟到能夠想辦法籌出八百萬美元來,盧卡斯在心裡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