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解封的第一個周末，我依然受困。
發燒，又一次想著，我想我不會死於絕症或武漢肺炎，應該終究會死於感冒。
關於我愛你 - 張懸
https://youtu.be/lMinM-FphY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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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坐下來，如他長年的陋習，下意識地拿出他的大衛香菸。看看四周又放下，不屑
而不耐煩地，也不管我是不是有那裡不妥適，他說
嘖！好麻煩，
這裡連菸都不能抽，這樣我怎麼能好好說得了話？
對他，我會很罕見地停止委婉，完全不需要客氣和婉轉，總能全然的坦承而直白地回贈
給他，一種豪不遮掩對我卻相當獨特尖銳
要是不高興，找別人去。
我現在要死不死的，就這間該死的病房等那些
每天花不到半小時在我身上的醫生隨便說點甚
麼就能決定我一整天的心情，我比你更不快。
要是你來還覺得耽擱了人生，那大可不必了！
把菸留下，我煩透的時候就幫你抽了，看醫院趕不趕我走。
那是我的另一種面貌，對像他這樣只能直來直往的獨特的朋友。
他咧嘴笑了，像是在辨識某一個我還存不存在般笑著，獨特地閃現他的特殊，也就像曾
有一度，他以我笑容不對稱的維度，度測我當下邪惡的程度；他說他發現我一但帶著邪
惡，笑起來的嘴角就歪向左邊。我常常不以為意，認為他故弄玄虛，後來我發現女兒也
有這樣笑的時候，開始覺得，也許我也有沒意識到自己邪惡的時候，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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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望了望整個空間，當然也喵了一眼坐在一旁假裝看著雜誌的老張（我老公），在
清了清喉嚨之後大言不慚地說
其實也沒甚麼事，
我昨天晚上夢見了跟妳激烈地做愛，所以今天來看妳，沒別的原因。
在我和老張的面前，他依然這麼有勇氣地挑動著所有人的神經，不在乎任何尷尬。
我挑起眉毛，偷望了老張一眼，也不意外老張一派冷靜的表情，和接下來推開椅子離開
病房的這個舉動。
所有很依賴跟我對話的朋友們，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特殊暗號，告訴冰雪聰明而敏感的
老張，該何時給我們一點空間。
這是人生中相當奇妙的事情，我和誰"在一起"這件事沒有辦法轉嫁、轉移朋友們對我的
信任，很多事情依然只能也只願意對我一個人訴說；並不是他們信任我，就能也信任我
身邊的人，我們存在的人間，就是這麼細緻而麻煩的圈圈。就像我們把選票給誰，也不
代表我們會以同等的耐性包容他背後牽扯出的那一整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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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離開後，他把椅子拉近，碰了我的手指一下，相較於他手指的溫暖，我的插著點滴
管線的手指顯得冰冷而缺乏溫度。他問
妳冷嗎？
我看著他，幾乎翻了一下白眼，
難道你要我回答「我覺得好冷....」。
然後你要幹嘛？
為此，我和他相視微笑了一下。
那個微笑裡藏著複雜而深沉的默契，我知道有些他人生裡深沉的事，會永遠被寄放在我
心上變成一個秘密，將隨著我身體與靈魂的凋殘而消逝，但，我懷疑也不確知，他是不
是真的認識我這個人的本質。
交託內心最沉重的部份給我，卻不理解我的陰暗，是我時常遇到的沮喪；我找不到那個
人，交託自己的深沉，我羨慕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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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眼，改變了高亢的音調，轉而低沉而緩慢地說
疫情讓我們反思人生可能的短促，
但我還是沒有辦法跟我老子開口說真實的自己是什麼模樣。
我認為，一但開口，我就會變成他的壓力。
這件事最近一直折磨我...
我很愛我爹，因此很怕自己傷害他。
他訴說的，是一個這個時代裡，蠻多人都存在的秘密。
一個無法對世人言說自己、跟立法通不通過無關、跟這個世界平不平權也沒有牽扯，是
梗在人類愚蠢與恐懼的深淵裡最堅實的一根刺。關於被道德價值綑綁的異類，不乏出現
荒謬而流傳千古，導致一個又一個關於異端的悲劇暗黑史。
對人生的一切，他往往應對以難以想像的輕挑，卻唯獨在骨子裡有一個牽掛，他的父親
。每次真的提起他對父親的內心糾結，他就在話題裡失焦，像在替自己的侷促不安打圓
場，絮絮叨叨他說了更多他平常不說的深沉，而我就這麼應對著他的方式與邏輯。
最終他的不安全感一樣兜回到我這裡。有點激動地他說
妳知道，妳對我有責任對吧！
從無數年前我告訴他，我將適度地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停止傾聽別人說話那天起，每一次
對話即將走進尾端，都會是這樣的話題。
我想那是一種呈現極度不安全感的變形詮釋方式。
對於我這個人的存在與否，有一小群人荒謬著擔憂著，我還不知道這是幸或不幸。但我
終於決定告訴他，一個屬於我自己的角度上的實情
沒有喔！我對你沒有責任。
你有沒有想過，
我跟你對話也可以被解讀是在浪費我有生之年可能不多的時間，
全看我怎麼定義而已。
一直都是你來找我，我並沒有對你有任何需求。
他第一次因為這個議題被我反駁而愣住，而每次他被我的言論堵住了嘴，第一時間的情
緒是"發脾氣"，那是他最慣性的自我保護方式，無論他是不是真的發怒，卻就是展現憤
怒，豪不客氣
那就算妳倒楣，妳傾聽了我就得聽下去。
別機機歪歪的在這裡爽，快點離開醫院！
找個我可以抽菸、好好說話的地方。
也終於有一次，我覺得有必要點醒他一些事情，認真地看著他、看進他的眼神裡，告訴
他
你知道我有很嚴重的氣喘嗎？
我一直是承受不了你抽菸的，
每次你只要硬要抽菸，我就離死亡更近，這是你要的嗎？
如果是，
你那根菸我就幫你抽了算了....
他忽然驚訝，然後漠然不語。
尷尬的氣氛蔓延在整個病房，人生的相互箝制無處不發生，即便是我正生死交關也是。
我們很容易挑替別人不夠圓滿的地方，卻很難得知他究竟都承受了些什麼，有時候也想
自嘲地問，我的人生到底是不是真的像某些人想像的那樣，那麼天生就輕鬆自得而容易
地成功著、取得資源、那麼不需要付出代價，就能幸運地在機率極低的狀態存活？呵！
但換位思考的同時，我的自怨自哀並不足掛齒，此刻需要被傾聽與開導的是他，我開口
打破沉默，對他說
我剛剛對你說的，是數十年來沒有說的實話、心底話。
不太知道自己過去為什麼沒有意願去說？也沒有必要去想。
也有可能因為今天的話題剛剛好，所以我說了這些話，
想想看，如果這換成是你和你爸！
你聽到我數十年來對你的真實心聲之後，有什麼感覺？
你負擔真相之後會想要做什麼？會從此銷聲匿跡、不再出現？
我只知道我一直沒有對你說我的困擾，
其中一個原因是認為，有些事我可以替你承擔，儘管
那些問題不、出、在、我。
你不敢告訴你爸的事情，不也這樣？
如果你認同自己，不需要害怕別人推翻你。
因為你就是你。
有時候我們都太自以為是，
以為自己的遮掩與承擔很偉大地替別人扛住了什麼，
其實"扛久了不說"本身才讓人尷尬，因為你一定想著，
"妳氣喘！早說嘛！幹嘛多年後才這樣陷我於不義！"是吧！
你只是不擅長表達，但我知道你是關心我的健康的，謝謝你。
在我眼裡你就是你，在你父親的眼裡會不一樣嗎？
他看著我然後撇過頭去，我知道他大男人的形象有些細緻的情緒不方便讓我看見，那樣
也很好，那就是他。
直白對直白，
我只能找到微妙的空檔，將這樣的議題穿插進去話語裡，嘗試解答他自尊心作祟藏在一
串串話語裡的困擾，才解得了他當下腦袋裡的困境。
這樣的運氣不是時常有，所以有點驕傲自己沒有將今天荒廢。
他的眼神充滿思考性的迷惘，放心下來。
我知道，有些事情，當人們開始朝自己從未理解過的面向去探索、思考，無論好壞，都
會有所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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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只有一次，千萬不要過著別人期待的生活。也不要被各種以愛為名的壓力綁架，
太多人揚著愛台灣、愛家庭、愛伴侶、愛小孩、愛地球....的各種大旗，
要我們退讓出自己跟他們站在一起，
但說真的，真的可以禮貌尊重別人，但始終為自己做選擇。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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