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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7/3 | 作者：楊照
我們從北埔沿著三號省道朝北走，一個路口搭了簡單卻醒目的牌樓，上面大字寫著「峨
嵋柑橘節」，車子開過了，再迴轉掉頭，冬天的四點半，還剩下一點天光，加上我們都
愛吃橘子，就去看看吧！
「柑橘節」在馬路上擺開了許多小攤，放眼過去都是澄黃黃的顏色。參觀的人散散落落
，還沒有擺攤的人多，攤商們也就準備要收拾回家了。車門一打開，寒流季候下的強勁
冷風馬上灌了進來，那時才剛上小學一年級的你叫了一聲：「好冷！」我們決定讓媽媽
下車選買一袋橘子，然後就上路。
冬天過去，春天來了，我們又到新竹，又再走三號公路，經過那個路口，記起了這段買
橘子的事，我轉了方向盤，去看看上次只待十分鐘的峨嵋到底長什麼樣子。
灑著陽光的道路，很快經過上次「柑橘節」的路段，現在空蕩蕩的，只剩路邊一所小學
，繼續往前開，突然出現了「峨嵋湖」的標示，啊，有湖呢，那當然非去看看不可了！
喔，原來不只有一個小湖，而且環繞著湖邊，還有熱鬧的市集。和其他車輛挨擠著進了
收費停車場，下來逛一逛，結果不覺就逛了一下午。那裡有客家食物、有農產品、有手
工藝品，樣樣東西對你都是新鮮的。
最後，我們停留在一個賣花賣盆栽的溫室農園裡，在各種植物間徘徊好久。你終於選了
一小盆「金錢草」，上面長了幾時片直徑不到一公分的渾圓金錢草葉，可愛極了。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學校要交的周末「生活小記」中「幫忙做家事」一欄，你填的都是
「澆花」，老師一定以為你幫忙照顧我們家院子裡的植物，其實你負責的只是每天睡前
給放在浴室裡的金錢草小盆栽澆水。
三年級的寒假，我們去了一趟日本旅行，回來時發現留在浴室裡的金錢草悉數枯萎了。
你很難過，我也覺得很愧疚，存著一絲希望，還是每晚給它澆水，幾天之後，神奇地，
盆中發出了極小極小的新芽，好細好柔！
下次又要出國旅行時，我緊記將金錢草放到院子裡，便會有鄰居來幫忙澆水，金錢草就
不會枯掉了。回來之後，看到金錢草長得比原先在浴室時更繁茂了，我們就決定先不把
它搬進屋裡來。幾天之後，突然下暴雨，暴雨大水淹沒了院子，金錢草的小盆翻覆了，
雨停水退之後，只找到了空盆子，金錢草不見去向了。
我們都以為金錢草沒有了。過了一、兩個月，卻在院子一棵樹下，發現了新長出的金錢
草小芽，還是一樣又細又柔。再過一、兩個月，別的地方也長出了金錢草。
最神奇的是發生在冬天。入冬之前，院子裡除過一次草，在沒有了雜草、空蕩蕩的地上
，最早冒出來的，就是金錢草。
接著，它們愈冒愈多，在我沒有特別留心的情況下，突然，金錢草占滿了整個院子土地
，圓圓的草葉鋪成一片，風吹來還會微微搖曳。而且長滿了金錢草的地上，沒有了讓其
他植物插足生長的空間，以前總是讓人看了礙眼的雜草也不見了！
看著這些既柔弱卻又旺盛的金錢草，我真正體會到生活最大的樂趣，就在於不會是一切
都按照我們的規畫進行的，從峨嵋到金錢草，到一整園的可愛草綠，都出於偶然，因為
偶然、因為是無從控制的，更令人愉快、更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