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穿林 4 各懷機心
林中三人各想各的心事,也不過片刻時光。常居疑大叫:「好走啦!」將
司倚真扶起,一躍上馬,回頭斥她:「路上別搗鬼。否則我讓妳再也見不到冷
雲痴。」
司倚真笑道:「不見就不見,都說拜師是假的,我又不希罕他。」
常居疑怒道:「妳這刁鑽女娃好沒教養,偏愛對妳爺爺頂嘴!」說話間雙
腿力挾,就讓那馬在荊棘間往山上直竄。
司倚真險些給顛下馬去。馬兒在林間猛闖而過,她雙臂被縛在腰上,雙腿
垂在馬腹之旁,穴道未通,無可閃避,北霆門人練武穿布鞋不穿靴,她小腿便
叫荊棘割痛了多處,手臂也叫樹枝劃疼了。她雖修養甚好,也不禁疼得火氣上
來,更加犟嘴:「家師教我因人施禮,對待和藹慈祥、文質彬彬的長者,我絕
不敢失了禮數。」
常居疑嘿嘿冷笑:「不錯,我是執拗乖戾的老不死,妳待怎樣?」突地一
勒繮繩,喝道:「你這小子糾纏不清,不怕我先斃了你!」
康浩陵正騎馬緊緊跟在後方,道:「即便你不放她,至少解了她穴道。這
兒荊棘遍布,不是割得她痛也痛死了?」
常居疑怒道:「你再囉嗦一句,我就不能容情了。」
康浩陵也急了,又不願沒來由地打人,仍道:「我不敢與前輩動手,只是
想說個情。」
司倚真心中一動:「以這老頭的脾氣,他若有本事打倒康大哥,便不會如
此空言恫嚇,早已出手揍人了。」叫道:「康大哥,他打不過你。」
常居疑一呆,康浩陵已從馬背上躍起,一劍繞過司倚真身子,劍尖直奔他
左肩。
康浩陵這一招,卻是在司倚真那一聲提醒之前便已蓄勢。他對此節早有疑
惑,想這常居疑現身以來,一逕地倨傲無禮,從彌確堂公然擄人,毫無猶疑,
可見得當他武功勝算高時,絕不虛假客氣。「若他能出手解決我,何須一再恐
嚇我、催我快走?分明是不敢與我放對。」這一劍「碧天墮底」,劍勢去時不
快,下半招卻是急墮而下,敵人若未避開,便要遭開膛剖腹之禍。
常居疑大駭,一躍離鞍,抓起司倚真去擋,同時自己已落下地來。
這一下沒能嚇住康浩陵,他長劍急偏,「指星式」準確無誤地削斷了縛著
司倚真的麻繩,劍尖如影隨形,追至常居疑胸口。
常居疑猛地涵胸倒退。康浩陵的劍尖已上挑而起,撩他下顎咽喉!
他這一劍雖是殺招,卻也隨時可凝勢不動,視乎對手的反應,本意是制得
常居疑不敢再動。總算常居疑輕功了得,就在劍尖寒氣已刺疼下巴之際,飄身
閃開,飛腿去踢康浩陵手腕。康浩陵收劍跳開,常居疑也未能踢到他。
司倚真雖被鬆綁,但力氣未復,一下一下地從馬鞍上滑落,突然身子一歪
,直墮下去。二人同時搶前,康浩陵抓到了她身上麻繩,微一遲疑:「這樣可
要勒得她手腳疼痛。」便不使勁,左手改為急抄,要去將她抱起。不料砰的一
下,常居疑一腿從司倚真身後穿出,踹中了他大腿,將司倚真硬是拎了回去。
常居疑將司倚真隨手推在地下,瞪著康浩陵道:「馳星劍學得不錯啊,還
懂得變化。」
那一招「碧天墮底」,與當頭直劈的「山脊中坼」,乃是前後合為一套的
劍招。康浩陵出手之前,已料到常居疑要推司倚真來擋劍,同時不知常居疑武
功底細,非得突出奇招,因之,不但將兩招次序掉轉過來使,還將「山脊中坼
」反過來使了,果然逼得常居疑手忙腳亂。若非他不忍司倚真被繩索勒痛,這
時早已將她救了過來。
他大腿中了常居疑一腳,卻不疼不癢,感到對方勁力實在虛浮得緊,又見
常居疑說話之時有些中氣不足,暗暗寬心:「這人除輕功之外,別的武功十分
平常。」說道:「常老前輩,北霆門人漫山搜索,隨時就到,說到底咱三人全
是北霆門對頭,老前輩放了司姑娘,我二人一起為你設法脫身,如何?」
常居疑道:「你以為能說得我動?」聽得北霆門人又已追近,彎著腰咳嗽
連連,忽然之間,一口氣喘不過來,伸手揪住了自己衣襟,身子慢慢蜷曲,搖
晃著跪了下去。
康浩陵與司倚真均是一驚。康浩陵問道:「你怎麼啦?」
常居疑的呼吸本就有些漏風,這時更空虛了,他荷荷地乾嚎了幾聲,掙扎
道:「我…老毛病偏偏在這時…犯……呃呃…咳……」另一隻手指住司倚真,
雪白枯皺的手在空中直抖,說道:「罷了,你救人罷…我…我不成了……」
康浩陵緩緩走近,長劍垂在身畔,若然常居疑耍詐,便能制他。見常居疑
雙目翻白,身子弓得如天生背駝,咳得口邊流涎,悽慘可怖,便道:「人我這
便救了。卻怎能棄前輩於不顧?既是老毛病,前輩身上可帶得有保健藥物,我
幫你取出來服?」
常居疑喘道:「你…為何要助我?」
康浩陵只覺這老人的防備之心當真莫名其妙,心想:「這有甚麼好問的?
難道要見死不救,你才高興?」逕自問道:「你的藥物在兜裡、還是在行囊中
?」
常居疑縮在地下,嗓子發出嘶嘶之聲:「在…在我衣袋。」
康浩陵點點頭,蹲了下來,長劍擱在地上以免誤傷常居疑,便探手去常居
疑懷中。
司倚真見他兵刃離手,本想提醒他一句,轉念:「康大哥誠以待人,老頭
子喘得快死了,我若示警,未免顯得有些小人。」
豈知她念頭才過,常居疑兩手如閃電般拍上康浩陵右臂與右大腿,一揚手
,又在康浩陵右臉上拍了一記,翻身跳起。
康浩陵大叫一聲,飛速執起長劍,反過劍柄敲出,才提起了劍,手臂已然
無力,大腿亦麻痺得再無法站起。這還不止,臉上發僵,連嘴也差點合不攏了
。常居疑那三下拍過,他只覺幾下針刺痛楚,中針處的肌肉轉瞬發僵,便似皮
下埋了幾塊石頭!
常居疑洋洋無事,退開了幾步:「我的保健藥物,便是這一味。令到敵人
不能動彈了,我自身便得保健全。」
司倚真臥在一旁,目睹這一場暗算,懊悔無已:「早知剛剛我便作一回小
人!」叫道:「你怎地以怨報德?」
常居疑冷冷地道:「你瞧我這名字,便是說人生在世,必得時常心存懷疑
,不可輕易信人,否則便要悔不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