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魔途振劍錄 157

作者: 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16-05-15 10:03:44
第二十一章 聆祭 6 烈火沉冤
  那聲音喃喃道:「你跟那南霄門人私奔,不也正是這歲數?跟你私奔的那
個南霄門女人…那女人是南霄門主的親妹子,你這一拐帶私逃,連兒子也生了
,叫南霄門主做了你的便宜大舅子,可真替北霆門掙臉,師父怎麼就不看在這
份上饒你一命。」哈哈苦笑兩聲,「…你莫怪師兄胡言亂語,我…我是心裡悶
。你死的那晚,我跪求師父,他就當沒看見我。我絕了望,一眼也沒敢朝火塚
裡看,我只覺著火是燒在自己身上……」
  如此竊聽,聲音原已模糊,這段話又牽涉太多康浩陵所不知的往事細節,
他似是沒聽明白,然而「南霄門」這個自己出身之地卻是絕沒聽錯的,「南霄
門女人」、「私奔」,以及「南霄門主的親妹子」這幾個字詞,便似一把無名
火,從耳中轟地燒入心中,他又驚又怒,幾乎跳起身來。
  「這人在講甚麼鬼話?我南霄門中,曾有人做出這等事?這怎麼可能?定
是他亂說!為甚麼他要空口誣衊,說是師父的妹子?師父是妘家獨苗,家裡人
早都不在了,哪來的妹子?」
  南霄北霆兩門,世代仇冤難解,均存了要讓對方在武林中除名的念頭。一
個北霆門人私下悼祭同伴,辱罵起南霄門來定是肆無忌憚,因此那「師兄」倘
若說的是別事,再怎麼難聽,康浩陵也不以為奇。兩派人馬道上相遇,彼此挑
釁,往往甚麼下流話也說得出來,只要不是當真動手侵犯對方女眷,壞了規矩
,口頭上佔一兩句便宜是常事。
  可是,通篇祭辭聽下來,那人並非在怒罵南霄門,一股勁兒回憶慟哀往事
,情真意切,一段私奔說得煞有其事,連孩子都說到了。康浩陵越想越是錯愕
難解,怒氣不自覺消減了不少,只好設想:
  「一定是誤傳。又或者是那『師兄』將玩笑傳言當作了真實,聽他哭成那
慘樣,絕不是在辱罵我南霄門那麼簡單。他若真要侮辱咱們,何必鬼鬼祟祟、
夜半摸進刑場來做戲?」
  那人還在說下去:「…你到死都沒吭一聲,直燒得融了爛了,也沒半點聲
息。黎師兄知道你是不甘心,不甘心跟司遠曦那叛徒同死,不甘心師父沒先將
他推落火塚,讓你先瞧著他燒成一團焦炭,出一口氣。你也定然掛記妻小,你
死前見到韋岱兒被青派的文玄緒救走了罷?那事情真太蹊蹺了!我們山裡山外
地找,也找那南霄門女人和你兒子。我真怕找著了你媳婦兒子,可就不知該怎
麼處置,幸而所有的人都憑空消失了……」
  這段話更是難以明白,康浩陵只當是傳音模糊,自己聽錯許多。那位「師
兄」先前的說話,尚可辨認,這一段卻夾雜許多未曾聽過的人名,依依稀稀,
甚至不知道是否人名。唯有「青派的文玄緒」這個名字十分聳動,卻和前後言
語難以接榫,他欲待細辨,那人話頭卻又岔開了。
  那人又壓抑著哭道:「那年處死的人也真多,後來他們收拾火塚,我終是
忍不住,從老遠地方望了一眼,想向你道個別。見你竟還…竟還直挺挺跪在一
堆飛灰之中,就知道你死得沒眼閉。我黎紹之,既在北霆門下,不敢明說你死
得冤,卻懂你心裡有恨。依你的性子,絕不是恨咱師父,不然也不會冒死回來
見他,你恨的是自己的命罷!」
  康浩陵隨時手一扯,便能將傳音機關扯壞收回,但他幾番欲待要扯,卻一
再延挨:「再聽一會兒,這案子真是有趣。」
  想是這麼想,越往下聽,越覺沉重,半點趣味也感覺不到。又想:「幸虧
那『奧支第一』於十五年前便被燒死,否則現今刀法造詣更高,又教出厲害師
弟,倒令咱們麻煩。今日北霆門超絕頂尖的高手,最可怕的是冷雲痴、風渺月
師兄妹。其餘的人,其餘的人……」
  等等,那哭祭之人剛剛說甚麼來?他可是自稱黎紹之?「我可有聽錯?當
前的『奧支第一』黎紹之,大半夜在這裡給師門叛徒獻祭!」
  南霄門人處決叛徒之期在十月深秋,取西風肅殺之意。除了支援西旌、派
駐外地的門人外,弟子皆須到場。妘渟對於前代判例亦從不諱言,甚至舉出重
大者詳細敘述,以此警惕門人。康浩陵因此得知,南霄門並非從未出過勾結北
霆門的內奸,其中又以貪圖刀劍通修者居多,多是暗中勾結北霆門人,欲以馳
星劍術交換列霧刀法。此外,也有不少看中北霆門豐厚莊產的。
  那些叛徒的名字說將出來,哪怕年代久遠,在場弟子往往吐上幾口唾沫,
表示輕蔑。但雙方男女私奔這等事,則是從所未聞,匪夷所思至於極處。
  康浩陵定了定神,不斷對自己說:「是那人口中不乾不淨,他愚昧無知,
將那『小康』的媳婦當成了南霄門人,豈不可笑?」
  他壓抑著衝入火塚場找那人對質的念頭,絕不願清楚地去想——
  「那個小康與南霄門人私通,這一條罪便夠他進火塚了。他是奧支第一,
多麼有前途的弟子,冷雲痴若無真憑實據,怎麼能平白無故處死一個愛徒?這
個『師兄』愚昧也就罷,冷雲痴是何等人物,也能這麼不分青紅皂白的麼?」
  天上烏雲飄過,明月隱去,幾點冷雨打了下來。秋雨說來便來,毫無徵兆
,便似這晚聽到的怪事一般。「假使…假使私奔之事是真,師父師兄卻從不提
起,那麼只有一個可能……便是此事除了門戶大罪之外,還涉及師父親人的私
隱。」念頭一起,背脊一涼,立刻在心中自責:「我怎可有如此大不敬的猜測
?想都不敢想!」
  但耳中卻聽見那人說道:「…你那兒子若是讓他娘悄悄帶回了南霄門撫養
,也是難說得很。只是十五年來,江湖上再沒聽過南霄門主的妹子了…我看你
媳婦在南霄門一樣難以立足,這種醜事,南霄門處置起來,與咱們也不會有甚
分別,都是叛門大罪,都是極刑……」
  這哪裡是在空言辱罵、討南霄門便宜?而是確有其事的陳述。康浩陵心中
便像對付神鬼之說一般,努力說服自己:「難以求證,便是瞎話。除非見到了
鬼,否則不信有鬼。方才我不也差點以為那人是鬼?結果是個人。因此我不信
甚麼私奔之事,除非見到了…見到了…」
  又能見到甚麼呢?倘若此事為真,除非親眼見到那「南霄門女人」以及那
孩子,聽師父妘渟親口說起,在此之外的任何說法,均屬無憑。而那對母子,
看來十五年之中從未露面,就算過去真有其人,多半也已不在人世。
  冷不防一個響亮聲音喝道:「黎紹之,你在這裡做甚麼?」
  那喝聲出其不意,倒把凝神竊聽的康浩陵嚇了一跳。隨即一凜:「真的是
黎紹之。」
  那半夜偷偷上祭之人揚聲答道:「劉師兄,我出來透透氣。」
  那響亮聲音道:「就寢時辰已過了許久,你看不見天上月亮麼?就算透氣
罷,你哪裡不好去,偏來火塚場這種晦氣地方透氣?你也是老師兄了,這樣如
何給師弟妹立榜樣?」
  康浩陵手上使勁,將傳音機關從地道中扯了回來,折妥收在懷中。他傾聽
側門那邊的動靜,一群人邊說邊行,慢慢回轉,口中仍在抱怨那瓦房中的石脂
氣味臭不可當,讓他們清理了老半天,又討論師父要派何人去西域辦貨等瑣事

  雨勢漸大,嘈雜地落在樹梢與瓦面,夜景朦朧。康浩陵心中一喜,這正是
越牆而出的良機,於是向牆邊潛行。
  越牆而出前的最後一點胡思亂想,在越過牆頭時,也被拋在了身後:「那
曾經是北霆門『奧支第一』的小康…是姓康麼?倒是我的同宗!」
  

  此夜之後,康浩陵原打算逕回南霄門,想了想不死心,又去「左三下五」
的根據地走了一趟。這一趟只見屍體都已移走,連血跡亦洗得一點不留,一間
偌大的民房打掃得乾乾淨淨,倒像是隨時要招租。不知是青派為了避免官府查
探而回頭清理,又或者,根本是他們授意官府去滅跡?以青派現今和蜀國官衙
的關係,後者更為可能。
  這屋子原是衛尚仁的物業,無論真相為何,總之已經落入了青派掌握,按
官例,屋子即將充公,實不宜久留。康浩陵站在原本放置鴿籠的院中空地,決
定趕回南霄門:「這裡既然無人出面,衛大哥那句話,我無論如何要限期帶到
。」無法寄望赤派會有快馬或信鴿接應,只有靠自己雙腿帶信了。
  正思忖間,空中振翅聲響,他隨便一抬頭,赫然見是一頭信鴿。鴿子撲了
下來,在他腳邊一停,踱起步子。
  這信鴿來得再巧也沒有,只見鴿足上繫著一幅暗色紅布,繡著幾縷銀色絲
線,正是赤派信息來到。康浩陵這幾個月都在期盼見到信鴿,大喜過望,引了
那鴿子過來,解下紅布,但見上面墨跡斑斑七個字:「速至成都閒花館」。
  「閒花館」映入眼簾,康浩陵眼前登時浮現成都大街上以少敵多、鬥那幾
個軍漢的情景,想起殷遲手中的熊熊火焰,隨即浮現阿七那張柔美容顏之上,
七孔淌出黑血的可怖情狀。「成都屬『左三下四』所管,難道『左三下五』的
人全犧牲了?不知閒花館內還有多少赤派的人手。我…我這土樣子,又怎能去
逛娼館?」
  閒花館的義母他是在門口見過的,但進了一家娼館之後,要怎生應對、做
些甚麼,這倒是從沒想過。他自然知道人們進了娼館便要找美娘子,可怎麼開
口,也沒有半點頭緒。四下不見筆墨紙張,只尋到牆角一叢花草,花作深紅,
便摘來揉碎了,撕下中衣一角,在白色衣料上寫下衛尚仁自盡前的暗語,放那
信鴿去了。
  低頭看著自己撕去一角的粗布袍子,不禁苦笑:「人家若肯接待我,那已
叫萬幸,不知我在裡面還要怎樣出醜。下月見到殷遲,一定會說到閒花館之事
,我這丟臉事,萬萬不可說漏了嘴。」
  
  
作者: ghed (ghed)   2016-05-17 11:50:00
全世界都知道,只有自己不知道 ...馬和驢通婚生下了螺子,兩邊都當牠非我同類,可鄰螺子並不知可憐道,一直以為自己是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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