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16-07-16 11:34:56第三十章 悟劍 4 黑白暫隱
江璟道：「這也不用忙，慢慢等待時機便是。來日若有緣，我也要再見見
他，妳傳口訣總有不足之處，他必須得到我的指點。嗯，我見過他兩回，一次
在成都，妳在一旁。」
司倚真大奇：「怎地還有一回，我卻不知？」
江璟向徒兒談心，過於鬆懈，一時口快，說了便懊悔了，只得照實道：「
那時妳又還沒生出來，他卻已能叫我叔叔啦。我連他的父母親一起見了。」
司倚真嚷起來：「師父，你還瞞了我多少事！」
江璟微笑道：「不是要瞞妳。先前他說姓楊，我也說不準他是不是那孩子
。後來妳一說他的真姓名，我豈有想不起來之理？」
司倚真道：「我卻沒聽他說起過爹娘。」
此事涉及司倚真的身世，偏生康靚風、司遠曦、韋岱兒之間那段生死恩仇
，是非難明，正是江璟不願直言的，留待司倚真自行查證。正邪黑白，亦留給
下一代自行決斷。他略一遲疑，道：「他父親早已過世，母親下落不明。我隱
居後不便出外尋訪，與他父母也稱不上有交情，便沒在這事上費心。」
他頓了頓，留心著徒兒的神情，再道：「他既不曾提過母親，或許在他幼
小之時，他母親亦已撒手人寰，是以他因慟哀驚懼而失憶，記不得了。這些我
也弄不明白，妳千萬別向他提起，惹他煩憂。」
司倚真忍不住央求：「師父你便全交待了罷。康大哥的爹娘也是西旌之人
麼？」她想，南霄門供養西旌，康浩陵的父母又極有可能是南霄門人，然則師
父見過他父母，那是理所當然。
江璟卻道：「不是。都說了，師父也不清楚。人家家裡的事，妳問來做甚
？」
師父有意撇清，司倚真豈會聽不出來？她卻知師父的悶脾氣，與武功一般
難破，堪稱天下一絕。師父要撇清的事，她無論怎麼繞彎兒套問，也是問不出
來。抿了抿嘴，瞪了師父一眼。
江璟側過頭，將複雜思慮藏過，心想：「我見到妳康大哥父母那時，正是
妳父母與他爹同門成仇之日。北霆莊外、奧衍堂前，兩番決鬥，三人玉石俱焚
、慘死火塚場。那等慘變，我如何尋得著一個適當的說法？我是局外人，怎麼
說都不對，幫康靚風夫婦說話也不行，站在妳爹娘一邊，亦不妥當，這事只能
讓妳自己去查清。」
十五年前中秋夜的情景歷歷在目，江璟念頭紛雜，司倚真一無所知，二人
亦未曾細談下去。經過那一回深談，至少，她更確定師父自認對不住舊主，畢
生自咎，為了在亂世中保全李繼徽的性命，又為了令李繼徽的後人揚眉吐氣，
不惜冒著身份洩露之險，將獨門神功傳給一名毫無師徒之份的南霄門人。
這神功她自己在北霆門仍是暗暗修習，卻不免自憂身為姑娘家，將來恐無
法將武學傳下去；而康浩陵不拜師，也不能替師父收徒孫，想到此處，忙道：
「師父，你便收個男徒兒罷，康大哥不能作你門徒，我又是女子……」
江璟微笑道：「迴空訣是我家傳之學。妳便如同我的孩子，往後替我將迴
空訣傳下去，當仁不讓。妳是男是女，有甚麼分別？妳不想以後當個好厲害的
師父麼？」
司倚真一喜：「自然想得緊！」又突然結巴：「可我…可我往後……」她
想說「往後嫁人了呢」，卻出不了口。
江璟鑒貌辨色，知她尷尬，溫然笑道：「師父自當替你尋一戶最疼妳的好
人家，妳這樣的性兒，出嫁了也得自由自在才行哪。妳未來的夫婿若不許妳收
徒，嗯，這個…師父有辦法叫他聽妳話，這個…『迴空訣』可不是強身健體練
著玩兒的。」
司倚真險些格格而笑，一害臊，又忍住了。師父這是說，自己將來嫁的人
要是看輕了自己，不許她像男子一般收徒傳藝，師父一定替自己出頭。她眼中
的師父為人溫謹，絕非恃武作惡之人，怎知一想到女徒要被人欺負，竟說出要
以武力威嚇對方的允諾來。
——荊南小村，一舉屠滅八個江湖豪客、只為替西旌爭一口氣的那個白袍
青年，司倚真沒有機會認識。那個青年談笑間替李繼徽坑害政敵的狠酷，已是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日的師徒密談，便在師父那慈父般的允諾、與她的閨秀旖旎情懷中結束
。
這時司倚真在北霆門女弟子寢室，獨坐窗前，想到此處，面上又羞紅起來
：「怎地想來想去，又想到這上頭了？」
她執筆躊躇，直至月光從窗前移開，恐怕師姐前來訓話，才一鼓作氣地將
康浩陵入監之事交待了，究竟沒寫康浩陵對她表白情意的那一段。末了，依著
她給侍桐寫信的慣例，在信末加了一個故事。
她在家中之時，便經常將閒書上的故事說給侍桐聽。侍桐識字遠不及她多
，總怔怔聽著。無數軼聞掌故，都是從江璟書房裡的稗志野史瞧來的。這等怪
力亂神事，江璟聘來的女先生可沒教她，江璟自己在這上頭有門迂腐脾氣，更
加不會提。全是司倚真貪新鮮，偷讀了師父收藏的傳奇。
入了北霆門後，她怕侍桐無聊，每封家信總是加上一兩個前人筆記故事，
好讓侍桐有個長日遣懷的憑藉。侍桐是下人，不敢僭越應答，只求得知小娘子
在北霆門中平安順遂，便已滿足。司倚真仍是開開心心，一個一個故事寫下去
。
這回，她寫的又是師父所藏稗志的異聞：
傳聞前朝有人結識了一位能斷禍福的方士。那方士臨別之時，說道有件禮
物要送他，叫他在廳上掘地為池，而後提筆沾墨，對池水信手畫了一通。那人
湊近去看，初看池水渾渾濁濁，過了兩日，拿絹布一拓印，竟顯出了怪石山水
等諸般景物，直如有人在絹布上精心作畫。
不管那人怎麼追問，那方士總說，這技藝也沒甚麼，不過就是令墨汁並不
沉降的小小技能而已。
這則記事至此而止，不曾解謎，只留與世人無限想像。
司倚真那時看到了這故事，登時聯想到師父指點過自己的劍術，那是師父
昔日曾經由同伴處學來，招式不很全，名目正是「畫水」。她很想去問師父，
畫水劍學全了也是那般神乎其技麼？可是，這故事是偷瞧師父的閒書才看來的
，一問之下，偷進書房之事豈不鬧穿？只有按捺著好奇之心。
她怎麼也料想不到，來年春夏之交，她將破天荒從驛館收到覆信。那封回
信，揭開了這則軼事背後的武林秘辛，寫信之人並對康浩陵受囚大表關切，將
營救責任攬到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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