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破獄 6 險救死局
從黎紹之旋刀砍出，到殷遲右足後點、準備前躍，兩個動作的間隔只是一
瞬。然而那片刻的安靜，卻如同持續了很久很久。
殷遲瞧不見黎紹之表情，卻聽見對方氣息依舊平穩，千鈞一髮之際心念電
閃：「他定料不到我會那樣反攻，否則焉能冷靜若此？」志在必得，右手已作
好準備，待得一劍刺入敵人心口，便抓住他喉頭，讓他死前喊不出聲，那便不
會驚動四圍的囚犯與樓下的北霆門後援。
殷遲雙腿已然離地——以畫水劍輕功之勁，這一躍出，黎紹之再也無法迫
得他後退。
驀地裡又是兩聲兵刃相接，響得極快，卻也極重。緊接著，旦夕樓第二層
回復了寂靜。
黎紹之和殷遲已各自跳開，空中並未漫出新的血腥氣，並未有痛楚哼叫，
亦未聽見兵刃與人體骨骼撞擊之聲。方才一觸即發的生死賭賽，竟如此輕輕巧
巧地化解。二人一時之間都愣住了！
原來，當那第一聲響時，殷遲感覺左側的刀風忽然大盛，他還沒明白過來
那是甚麼，自己的短劍已被一股大力捲住推出：有人持兵刃來襲，以旋轉巧勁
推開了自己蓄勢待發的短劍，緊接著，與黎紹之的單刀相交。
他一感到左側黎紹之的刀並未砍來，那人亦不追擊，便立刻向旁躍開。那
人格開他兵刃，讓他有借力之機，而那人抽兵刃也是甚快，捲力突然消失，有
意來助他脫身。這麼一來，他與黎紹之即將互制要害的勢子便消解而分開了，
誰也未曾受傷。
那人的兵刃分別與短劍、單刀交擊的二聲之間，並無兵刃劈風聲響，然則
那人格開殷遲短劍後，兵刃動也不動，倒像是料準了方位，把兵刃擱在那兒等
黎紹之的刀砍上來似地。
奇怪的是，殷遲手上感覺，那人持的明明是一把頗沉的兵刃，那走勢卻如
劍一般。他聽見那人呼吸略急，側頭喝問：「甚麼人？」心下疑惑：「這人的
呼吸聲……」
黎紹之卻問：「你怎地料到的？」
殷遲聽得莫名其妙，道：「甚麼？」
黎紹之哼了一聲：「我不是和你說話。」
殷、黎二人說話驢唇不對馬嘴，均各大疑，一時便不出招。過了一會兒，
終於有一人答道：「我只是試著猜想，終不能看你們同歸於盡，幸喜讓我料中
。」
黎紹之道：「很好，你果然……嘿嘿，果然不愧乃父，執迷不悟的脾氣也
一樣。」聲音卻透著憤怒，「你儘管再來猜想我下一刀怎麼砍罷！」
那答話之人道：「好，正要請教。」
殷遲大奇：「真是康大哥。我聽得呼吸聲紊亂，卻未聽出是他出手，那是
因為以他的劍技，不該在臨敵時氣息不穩。真奇也！他執了一把北霆門的刀，
竟然就通了列霧刀法的靈？這怎麼能？他怎能如此清楚我和黎紹之的刀劍去向
？竟能在漆黑中解救險境？他倆的對答我怎麼又半句不懂？」忙問：「大哥，
你沒事罷？你聽上去不——」
康浩陵道：「沒事。」微微一停，向殷遲說：「你聽見我呼吸急促，那是
因為我原來實無信心能分拆得開。現下定神了些。」
他在敵人面前坦承適才慌張，卻不當一回事。要知臨敵不僅是身體搏鬥，
心靈的勇氣同樣重要，他這兩句話，等於將心境暴露在敵人面前。縱使那是對
他關懷有加的黎紹之，可仍然是敵人。這與他素來的謹慎大相逕庭，自己都弄
不懂，何以對本身武技大增自信？
殷遲放了心，暗想：「康大哥就是個好人，為了消除了我的擔憂，出言承
認原先信心不足。嗯，他敢在敵人面前這麼說，足見武功大進，和當日咱倆初
次聯手，已自不同。」
康浩陵將北霆門的單刀緊握在手，感受刀柄上的紋路，左手沿著北霆門刀
特殊的弧度和刀尖彎勾觸摸著，感覺十分奇特：「阿爹當年也握過這形制的刀
！他和眼前這人肩並肩地練過功，叫過這人師兄，這人現下卻是我的敵人。等
會我使出來的刀劍互轉，不知像不像爹娘所悟到的？我是否能再不取巧、實打
實地戰勝他？」
他壓下方才料敵準確的喜悅，說道：「兄弟，我在你左側六步之外。你行
動甚快，我先出手，你後頭跟上。」
他要先出手，那是為了誘出敵招，好令殷遲隨之攻擊：他能料到黎紹之刀
路，殷遲則擅於快而烈的攻擊，正是合二人之長，否則以二人此時功力，即使
聯手，亦會和黎紹之糾纏許久，勝算也不太高，但北霆門的增援卻隨時會到。
殷遲卻一怔：「咱倆一塊兒上？」心道：「夾攻當然好，只是我還道你不
屑兩個打一個。」
康浩陵是名門子弟，慣於光明正大的公平比鬥，自然知道殷遲心有疑問，
也不解釋，只淡淡應了一聲。
這是要越獄，不是比武。他為的是自由，不是名聲。倘若此番逃脫不成，
讓北霆門整得不死不活，甚麼向義父報訊、甚麼發掘「旦夕篇」背後的秘理，
將亦成為泡影。
他適才料到黎紹之刀砍何處，還不如何，但只憑風聲便猜中殷遲會撲入黎
紹之懷中，猜中殷遲短劍所指之處的高低方位，卻是依照那名成都刺客的戰法
來推算的。為何直覺認為殷遲也會這麼做？為何一料便中？他自己也說不出所
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