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毒龍洞穴
那洞穴開鑿在山巖裡，入探頗深，洞口的正下方又不是接著直徑，以致洪玫瑰落入後，下
墬約五六層樓的高度時，雖即觸底，卻是跌在一個傾斜的粗岩石道上，一時難以立身，於
是被迫隨著斜道的彎曲路徑，又續下滑了一陣子，才至盡頭一個開口，自道口滑出時，再
度經歷一個下墬，跌到一個空幽的大洞穴中。
那斜道開口距離地面，也有三四層樓高度，洪玫瑰滑出下墬之時，急抽腰間金翅棘而出，
下刺點著，藉力支撐，以避免摔傷。
卻好巧不巧，她的手臂似乎碰撞到了一旁石壁上的某種生物，那軟滑的觸感又帶點涼冰的
體溫，絕對不是人類的溫度。
這「毒龍洞」是青龍門專拿來飼養毒蛇猛獸的地方，所以此時出現在這洞裡的任何生物，
恐怕都不會是什麼善類。
洪玫瑰心有警覺，金翅棘一個翻轉，立即要將壁上的不明生物給刺殺。
卻哪想到，那不明軟物好快的動作，居然一個竄口而來，竟已在洪玫瑰玉臂咬上一口，看
像是蛇形生物的動作。
洪玫瑰受傷刺疼，金翅棘的出擊行動卻也完成，嗤的一聲將那疑似毒蛇的東西給斬斷。
洪玫瑰心想：「我讓這怪東西給咬了，只怕會有中毒之虞，我身上有能解百毒的『萬應丹
』，雖然不知是否對症，總得先服用防堵再說。」於是手探腰間囊袋，欲找萬應丹。
卻沒想到，當此時刻，右方又有沙沙聲作，聽似另外一隻生物的靠近。
不，恐怕還不只一隻生物！因為遠處同時，亦傳來了一陣低沉的呼吸聲，看像是什麼獸類
發出的。
原來洪玫瑰刺殺方才那隻生物時，所透發出的血腥味，已經瀰漫開來，惹得這毒龍洞裡的
生物們注意，都要來找尋獵食對象。
洪玫瑰臂上的傷口，也流了少量血，所以也成為了其他生物虎視眈眈的目標。
洪玫瑰知道這洞裡的生物皆非善類，為了先發制人，金翅棘急出刺擊，立即將那殺出沙沙
聲音的近處生物，給斬立決。
只是這樣攻擊的舉動，卻又更驚動了其他生物，身後那沉重呼息聲的野獸，陡然便加快了
速度，直朝洪玫瑰撲過來，似乎也要先下手為強。
洪玫瑰驚呼一聲，急轉金翅棘去應付，卻在擋架那野獸之餘，冷不防左臂又被一條東西給
纏上，看又是另外一種生物。
面對不斷竄出的陌生敵人，洪玫瑰孤身應戰，左支右絀，雖然憑藉武功，終究將那野獸給
斬殺，亦將左臂上纏著的那生物給扯下，但身軀上下，卻已中了四五處傷，分布在前胸後
臂，左手右腿。
「金翅棘」雖是種凶狠的武器，卻是設計來對付人類的，若是用來刺殺體積不大的小生物
，實是無法發揮到迅捷靈活的作用。
偏偏在此洞穴中，可以發揮最大功效的「徒手肉搏」功夫，並非洪玫瑰師門「天翼山莊」
的擅長。
因此，洪玫瑰確實落入了劣勢當中，在面對這一群小生物包圍的時候，她一開始沒能妥善
防禦，導致自己受傷幾處，一旦傷處的毒液開始發作，她的行動力被削減，就算此時想要
改變攻守策略，也為時已晚了。
於是洪玫瑰腹背受敵，又未能喘息，驟覺到左臂一陣麻痺，頭面身軀都發起了一陣冷意，
她不知道這是哪種毒性在作怪，只能憑藉最後一點殘力，摸出腰間的萬應丹，送口吞服而
下，尚未能提氣行運以逼毒，便覺一陣暈眩痛苦，傾倒在地，轉瞬昏迷過去。
昏迷之間，隱隱約約，似乎感覺到有人搬動了她，拉扶著她，解開了她的衣物，觸摸了她
......
不知過上多久，洪玫瑰迷迷糊湖地清醒過來，她感覺自己躺在一處岩石上，身處於一個黑
幽幽的洞穴中。
「洞穴……毒龍洞，我方才掉進洞中，還遭受到眾多陰猛毒物的攻擊......」洪玫瑰的意
識逐漸恢復。
驟然驚覺自己的處境，洪玫瑰一個醒神，急欲起身，卻覺腦袋一陣暈眩，四肢百骸麻痺虛
軟，竟是難以使力。
洪玫瑰欲起不能，斜身便要傾倒，卻逢身旁一人伸臂扶持，將她重心拉正後，又撐住她的
體軀不墬。
「如果我是妳，現在不會急著要起身，身上還有幾種毒素在流竄著，還是躺著最安全。」
這個聲音，洪玫瑰認得！是「飛霜門」的那個男人！
「你是……許斐英！」洪玫瑰不禁驚呼出來。
許斐英卻沉穩回道：「你我現今身處之地，是毒龍洞壁上的一個岩石縫，距離地面有兩層
樓的高度，也許是目前為止眾毒物難以靠近、尚稱安全的一個地方，然而此岩縫地窄，隨
便一個挪移都能超出界去，凌空墬落下去，所以妳最好不要亂動，否則一個不小心，便要
跌回毒龍洞底。」
聽得如此，洪玫瑰不自覺地朝洞壁處，略挪移了身體。
只聽許斐英又道：「我想妳並不怕二層樓的高度會摔傷，卻不能不怕毒龍洞底的那些毒物
猛獸們……方才妳持兵器在手，卻仍然抵擋不了那些鬼東西太久，若是再遭遇上第二次，
肯定是神仙也難救。」
洪玫瑰喃語道：「方才我被攻擊，是你救我？不……不是救我，是你害我……一開始就是
你害我……設陷阱拖我下水，讓我掉進這個洞穴！」言語之間，記憶逐漸回復，以致湧起
了強烈的怒意。
許斐英卻沉冷道：「妳若不是欲置我於死地，又怎會落得如此田地？」
洪玫瑰憤恨難平道：「哼，你故意在我耳邊說那些話……便是激我腦衝，盛怒之下未及細
查，這才著了你的道……你早知道自己身在敵營，絕難活命，居然不惜拉一個陪葬的。」
許斐英淡然道：「我雖拖妳入洞，卻也不是心存報復，或想要怎樣傷害妳，只是危急之中
，前途不清，需拉一個熟知陷阱的人作陪，以利脫身……」
洪玫瑰譏諷道：「哼，堂堂男子，如此怕死！」
許斐英道：「堂堂男子，若是死在光明正大的戰場上，我自無憾，但要死在毒龍門的地盤
上，我確實不願意……所以，總得設法離開此地。」內心且想：「我雖不怕死，卻也不能
急著死，門派裡還有許多大事，需得我擔上責任，若是輕易死了，實難對師尊交代。」
洪玫瑰道：「可惜得教你失望了，我並不是熟知陷阱的人，對於如何從這毒龍洞脫身，我
是沒有頭緒的。我之前從來沒進來過。」
許斐英哼了一聲道：「看妳掉進洞來的表現，我也馬上發現，妳根本不是能夠指望的人
......也不過幾眨眼功夫而已，妳便被洞裡的毒生物群攻擊到暈過去，可想而知，妳對這
毒龍洞根本不熟悉，也對其中的敵人們束手無策。」
洪玫瑰惱道：「既然我沒什麼好指望的，那你又何必救我？」
許斐英道：「我一開始，就沒打算置妳於死。將妳拖入洞穴，實是情勢所迫……但我行事
原則，絕不輕賤人命，雖然妳是巴不得害死我，我卻不能眼睜睜看妳死。」
洪玫瑰道：「哼，說得一口冠冕堂皇，在你眼中，我是邪門歪道，嗜殺成性，你倒是名門
正派，悲天憫人了？」
許斐英道：「妳殺了水舞雲間的十數個人，我確實認為妳心狠手辣，不過……現在我又有
些改觀，聽了妳夢寐中叫喊的某些事，感覺妳也是環境所逼，不得不泯滅人性……或許，
妳的犯行是情有可原。」
洪玫瑰訝異道：「我……我喊了什麼事？」
許斐英語帶模糊道：「某些……可能是幼年時，在師門受訓時的往事……看來妳師父常年
逼迫妳，做出許多自己不想做的事。」
洪玫瑰有些驚慌道：「你到底，聽了些什麼？」
許斐英卻不回答她，而是反問道：「水舞雲間的命案，真相到底如何？」
洪玫瑰提音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許斐英道：「我們現在身陷險境，必須同舟共濟，一起對付毒龍洞中的生物，若不互相信
任協助，則誰都別想逃出去。妳若要我坦承相待，則妳也不能有所隱瞞……水舞雲間命案
的真相揭告，就是妳展現自己善意的方式。」
洪玫瑰陷入沉默，久久不發一語。
許斐英未再勸說，卻是沉然應道：「沒關係……我等妳自己想通。」
靜默的氣氛持續許久，洪玫瑰終突然開口，喃語問道：「我身上的傷勢......是你替我處
理？」
許斐英道：「我餵了妳兩錠解毒丹，多少可以壓制毒性，但幾處傷口的傷勢不淺，需得敷
理一下。」
洪玫瑰又問道：「你曾解了我的衣，碰了我的身......」語氣中似帶著難為情。
許斐英平靜道：「解衣之舉雖然冒犯，卻是不得不為，再說這洞穴幽暗，我也瞧不見什麼
，至於碰了妳的身……這也不是第一次，早在水煙雲閣的客棧中，妳便主動碰過我，為了
要攻擊我，不惜以自己的身體做手段……所以這一回，妳也沒什麼好計較了......除了敷
理妳的傷口，我也曾經掌觸你的背部，運氣助妳禦毒。」
洪玫瑰音調略高道：「你冒犯我，難道還希望我感謝你？」
許斐英道：「我不是要冀望妳的感謝。我只是想讓妳明白，我對妳並無惡意，我希望妳能
活下來，最後有機會和我一起逃出去。」
洪玫瑰問道：「你覺得我會幫你？」
許斐英道：「你就算不幫我，至少也會幫妳自己，我並不認為，妳會想要死在這裡。」
洪玫瑰再度靜默不語。
時間過去，她逐漸感覺到一陣寒意，這寒意一半是來自於洞穴底的陰涼，另一半卻是來自
創傷後元氣的缺乏，又沒有得到飲食養份的接濟。
於是她不自禁地，打了幾個哆嗦。
許斐英似乎感覺到了洪玫瑰的狀態，將自己的外衣除下，主動來替洪玫瑰披上，說道：「
妳在這兒等著，我去下面找些吃的。」
洪玫瑰疑問道：「吃的？這兒哪有吃的可找？莫非是要吃些毒蛇毒蟲的？」
許斐英道：「除了蟲蛇以外，不還有些體型較大的肉食猛獸麼？例如方才攻擊妳最兇的那
個......那種動物的肉體，總可以拿來食用了吧？」
洪玫瑰道：「但那種中大型獸類，卻也是攻擊力卻強勁的一群......那洞底這麼多毒生物
，兇險無比，我們好不容易找到安全之地，你卻還要跳下去？不怕自身安危麼？你若死了
......」洪玫瑰本想脫口而出：「你若死了，我怎麼辦？」卻忽覺不妥，硬生生將剩餘字
句給吞下肚。
許斐英道：「我師門的武功，遠功近戰皆擅長，且以徒手搏鬥為專，不需藉助兵器外力，
所以在對付那些兇毒的生物時，能比妳佔上許多優勢，方才我能在群敵環伺之下，將妳救
出，且保自身毫髮無傷，就是明證。」
洪玫瑰道：「你想說你比我厲害得多？」
許斐英語氣堅定道：「不，我想跟妳說的是，我一定會回來找妳，不會讓自己輕易死去。
因為我知道，我需顧全兩個人的性命，而不是我一個......我若沒能活著回來，妳將也無
法生存。」言畢，許斐英縱身一躍，從他們所窩身的那高處岩裂縫，落往洞底地面去了。
許斐英離開以後，洪玫瑰忐忑不安，感覺時間極難熬，雖然該是一兩個時辰流逝而已，卻
像過了十天半個月般。
她不知道，這個被自己設計陷害而墬入洞中的敵營男子，怎會在此時此刻，變成了自己如
此重要的依靠？
洪玫瑰心中默念著：「許斐英，你死哪去了？怎不快點回來？不是說自己很厲害，不怕這
洞裡的毒蛇猛獸麼？那怎麼會耗費這麼久的時間？該不會你身陷包圍，被咬了重傷而無法
回來吧？你怎能丟我一個人在這裡？」
她是天翼山莊玉女，未來的莊主繼承者，本是剛強獨立之性，卻沒想到如今心境，竟讓她
感覺到了一股脆弱無助。
不知過上多久，遠處忽傳來沙沙的聲音，
洪玫瑰內心第一個念頭：「是許斐英？」 轉念卻又想到：「還是那些毒蛇猛禽？」隨即
抄起身旁的金翅棘，準備要以僅存虛弱的殘力，做出抵禦。
此時卻傳來讓人安心的聲音：「是我！許斐英！看我帶回來了什麼食物，我......」
聽得此聲，洪玫瑰忽地撲身而去，輕攬住了許斐英的肩臂，靠在他的胸懷中，抽抽咽咽地
哭將起來......
「妳......」
許斐英十分訝異，當下不知所措，卻憑一股直覺反應，伸手輕撫洪玫瑰的額髮，說道：「
沒事了......沒事了......我回來了......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