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無影偷襲
于昭月見眼前古廟破敗,心知不是可以安然棲息的地方,但好在他亦是有備而來,自馬匹
所負的行囊中,取來一個布料簡帳,及一些釘敲工具,依著那破廟的兩面殘壁貼接搭建以
後,便成一有屋有頂的簡陋住所。
于昭月心想:「這樣,應該可以住人了吧?只希望接下來的幾天,氣候不要太差,若是颳
起了什麼強風暴雨,我這破帳可要被吹走了。」
但最煩惱的,可不是住宿的地方,而是那個靈醫…...
這樣脾氣古怪,言行舉止都很特異的怪人,到底要怎麼與她相處呢?
接下來的好幾天,于昭月有事無事都到那柵欄前徘徊,想要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上那靈
醫,白天也去、晚上也去,有時幾乎一整天守在柵欄前,希望能看到那靈醫剛好出現,以
找機會與其攀談。
畢竟,于昭月之所以來此荒山,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找江日鴛幫忙,所以,若是無法跟江日
鴛碰上面,他什麼事情也不能做,於是,「再見得靈醫一面」這件事,變成他每天睜開眼
時最重要的目標。
奈何,那靈醫不再出現,她似乎不需要走出柵欄,光待在那被圍起來的山林天地中,就能
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
于昭月因此有些擔心,會不會再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靈醫,於是,他開始動腦筋。
「要怎樣才能找到理由,讓自己進入柵欄以內的範圍,卻不引起江日鴛的生氣與驅趕?」
「看她這麼愛護動物的樣子,如果,身邊有個什麼動物受傷的話,就能以「醫治傷勢」的
理由,帶著傷者去求醫了吧?」
「但是,受傷的動物哪裡來?難道要守株待兔?或者要癡癡等待那個獵皇,哪天又突然衝
下來,欺侮某個弱鳥麼?」
這遙遙期待,未免也太不切實際。
于昭月雖然質樸單純,卻不是個傻子,他不會想依靠機會渺茫的方法。
那麼,來自己創造傷患吧?讓某個動物受傷,稍微流點血,然後帶去給靈醫治療吧?
「但是,總不能傷害無辜的動物吧?除非是像獵皇那樣,以強欺弱的凶禽。」
那麼,不無辜的動物,有誰呢?
「例如,從光明山莊騎來的馬,牠也是背負著「醫治莊主」的使命而來,如果為了達成任
務,而受點小小的傷,或許牠會願意?」
于昭月心裡生出這種想法的時候,不禁朝正站在面前的駿馬,認真望了望。
隨即,于昭月自我否定道:「不不不,這怎麼可以?牠是沈小姐特別借予我的,一路上風
塵僕僕替我趕路,頗有勞苦,我怎能傷害牠?雖然牠前幾天拋下我而轉身,是有點無情義
,但那時靈醫有嘰嘰咕咕跟牠說話,牠也只是被挑撥離間之言影響而已,不能全怪牠,我
絕不可記恨在心。」
那麼,還有誰是不無辜的動物?同時肩負「醫治光明山莊莊主」的任務?
「看來只剩下我了......」于昭月有此領悟,便動了想要傷害自己的念頭。
當然不得是太重的傷,至少要讓自己還能夠走路,但也不能是太輕微的傷,不然那靈醫一
定會瞪眼無情的說:「這種小傷,你自己想辦法吧!連一點小傷都處理不了的成年人,還
想在原始林裡討生活?」
所以,要是稍微有點程度的傷,而且,不能被輕易看出是造假的。
那麼,滾下山坡的傷?或者,攀爬岩石、樹枝而不慎摔落的傷又如何?
于昭月正在認真擬想著「自己該受什麼傷」的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一些動靜,看似幾個人
的說話聲與腳步聲。
于昭月訝異之間,不禁想著:「這種鬼地方,除了我以外,居然也有別人要來?」基於好
奇,他循音走了過去,卻本能性地壓低聲息,以不驚動對方。
但聽得遠處,隱約傳來幾名男子的交談聲:
「這個鬼地方,什麼人影都沒有,山路也挺難走的,那個奇怪女人,真是住在這裡?」
「鷹王座下查到的資料,應該不會錯。」
「此事『夜央老大』可知?他不是一向維護那女人?叫江什麼鴛的?」
「叫江日鴛,與『夜央老大』是自小認識的樣子,所以『夜央老大』不肯鷹王的人傷害她
,倘若知曉我們要對付那女人,夜央老大肯定要阻止。」
「所以此事夜央老大不知道了?」
「自然不知,所以我們得幹得漂亮點,直接將那女人打昏後帶走。」
于昭月聽至此處,猛然一驚,內心暗叫:「打昏?帶走?他們是來捉那靈醫的。」雖然那
些不明男子,言談間的「鷹王」、「夜央老大」,于昭月通通都沒聽過名號,也不知曉來
路,但想必是一些賊匪頭目之類的人物。
雖然不知道,眼前這票男子的來歷,也不知曉他們為何要捉靈醫,但總覺得這些來者絕非
善類,圖謀的也定不是什麼好事,於是于昭月打定主意:必須出手維護靈醫。
他於是摒住聲息,悄然尾隨而行,跟著那群不明歹徒,漸走向江日鴛的小屋方向。
行路之間,那掛有「生人勿近」牌子的柵欄,自然又被破壞了,不過這一次,可不是于昭
月破壞的。
于昭月一路跟蹤,一路仔細觀察對方,內心估量:「對方有八個人,應該是懂得一點武藝
,但步履踩踏之間,少了點輕捷巧妙,當也不是如何高手……我若以一打八,或有勝算。
」
心念及此,于昭月又想:「不過,我是否要先讓江日鴛感覺到一些驚恐,再適時出現予以
相救,如此才會讓她感激涕零,願意與我結交?」因此有了主意,不在雙方爭端的一開始
就現身,而是靜觀其變,把握良機。
行路幾許,那間靈醫所住小屋已在可見處,但江日鴛似乎有所警覺,早一步現身在小屋前
,冷然站立風中,似乎在等候著那群不速之客的到來。
更特別的是,即使這種時候,江日鴛的手掌上,也仍然捧著一隻鳥。
不是黃紗羅,而是比黃紗羅大一些的,羽翼鮮豔的鳥,眼睛看來很銳利,爪子更似乎有攻
擊性。
「你們這些人,為何擅闖此禁地?」江日鴛提音質問著,語氣中聽不出驚慌的感覺,她似
乎並不害怕眼前這些不善之徒。
那幾名男子,相互使了幾個眼色,似乎不打算回答江日鴛的問題,卻直接動起手來,兩名
大漢向江日鴛衝了過去,另外三名則拿出刀棍或繩索。
卻見江日鴛身形一個閃動,靈活輕盈,放開手中彩鳥的同時,已快竄至兩名大漢的中間。
又見得江日鴛的臂袖飄揚,羅衫迎風之間,已朝那兩惡漢的左右後背,各拍出了一掌。
輕飄飄的兩掌,不沉不響,不吭一音,甚至連有無切中敵身都讓人不確定;卻見那兩名大
漢,身形頹然倒下,碰碰兩聲,昏躺地上,兩眼都已吊白,雖然沒流出一滴血,卻顯然皆
失去意識。
餘下七名惡漢,紛紛怪叫:
「這妖女用的是什麼武功?」
「是夜央老大慣用的『虛空掌』!這妖女竟然也懂得?」
「她與夜央老大是同一個師門的嗎?」
驚叫之間,江日鴛又有動作,身形奔前,揚臂舉掌,又朝兩名惡漢出了手。
這一回出手,敵人稍有防備,兩名惡漢連退數步,且各提拳橫兵做防護,但不知怎地,那
江日鴛的掌影輕拍幾回,看似連搔癢的力道都沒有,也幾乎沒有直接碰觸到敵人,但那兩
名被鎖定的男子,卻仍然硬梆梆地倒下,碰碰兩聲,地上又多了兩個昏迷的男子。
餘下幾名惡漢,嚇得是魂飛魄散,紛紛向後急退,好似沒打算再接近江日鴛了。
于昭月庇身在草叢後觀察,眼見那幫賊子,一副手忙腳亂,看是對江日鴛構不成威脅,雖
然替江日鴛暗暗慶幸,卻又不禁愁憂起來:「想不這靈醫功夫不錯?但我若放任下去,讓
這批賊子被打得全軍覆沒,則我想要出手相助,以讓靈醫欠我恩情的打算,不就得落空了
?」
正思考時,忽聽聞前頭一名惡漢,低聲囑咐同伴道:「快用『無影箭』對付這妖女。」隨
即見得,另一惡漢自腰間拿出了個什麼暗器,看似要偷襲江日鴛。
于昭月見狀如此,一則憂心江日鴛遭偷襲,二則覺得自己表現的機會到來,暗想:「我便
藉此時機出手,替這靈醫化解偷襲之危,或許能叫她感謝我。」於是足下一點踏,躍身而
出。
于昭月畢竟功夫底子不俗,雖然過往不常有機會戰鬥,一旦真想使出本事時,還是很有幾
下子。
於是他精準地飛身下落,擋在那幾名惡漢之前,長劍橫出,將那所謂「無影箭」暗器,一
瞬間全橫掃下。
可截擋之間,于昭月頗覺怪異,暗想:「這什麼軟弱無力的暗器?這種東西也能傷人麼?
」只因那暗器所發之箭,細如針又綿如毛,根本不像具有殺傷力的東西。
惡漢們又議論紛紛:「這臭小子是誰啊?」「靈醫有幫手?」「管他是誰?趕快殺了他就
是!」
於是又一波的無影箭發出,對準了于昭月,連帶還有兩名惡漢的兇刀與鐵棍。
于昭月使出一招「旭日初生」由下刺上,挑開了鐵棍,再迴一式「初陽獻瑞」,打掉了凶
刀,最後掃出一記「朝陽無限」,將兩名持兵惡漢都擊退倒地。
但見那個手持暗器匣的賊子,指尖挑動,似乎打算再發射出一波機關飛箭,于昭月其實已
有把握能擊倒他,但在擊倒他以前,必須先攔截下他手裡機關匣所射出的幾支暗箭。
這幾支暗箭,並不是漫天花雨般的投射方式,並不是在同一時間內即散狀射出的形式,而
是一支連著一支、雖有速度卻仍呈現前後次序的線性投射式。
既然是線性投射,就不會在同一時間內即籠罩到大範圍,要想抵禦防衛住這射線,做到滴
水不漏不疏,對於于昭月這樣功力的人來說,並非是太困難。
但他又有了別的考量:「我若輕易將這一波暗器都擋下,實在顯不出我救人的難度,倒不
如……故意受點傷吧?讓靈醫心有感激,便不會急著趕我走。反正,這些小飛箭輕細無比
,實在看不出殺傷力,就算身上中個一箭兩箭,也無絲毫要緊。」
在這票賊人出現以前,于昭月本就有「藉傷博取同情」的主意在,只是尚苦惱於「製造傷
勢的方法」而已,這下子正巧冒出了些助手,可以給自己製造傷勢,還不用煩心「傷口不
夠真實」的問題,真是解了于昭月的難題。
於是于昭月防禦之間,故意漏了一個腰側的門戶,讓一支小細箭飛刺到肉身。
他心想:「這弱箭刺進身體,實在不太痛,頂多有些癢而已,恐怕連血都流不了幾滴……
是否我該讓自己再多中幾箭?」
「你在幹什麼?還不快閃避!」此時卻聽得一個女子呼喝聲,正是靈醫江日鴛。
只見江日鴛衝將而至,將于昭月推開半步,同時間一掌拍出,將那發射「無影箭」的賊子
給擊退。
于昭月本意,是要來個「英雄救危」,卻見這一刻江日鴛竟搶在自己面前出手,若然再不
使出真實力,豈難道要讓江日鴛搭救麼?
於是于昭月不再遲疑,身形躍起,越過江日鴛所在處,迅疾翻身快轉,「旭日劍法」刷刷
刷刷地連出五劍,一劍一個,將餘下五名賊子的肩臂都劃傷。
為達嚇阻之意,于昭月這五劍刺得可深,登時那五賊子的傷處都是血流如注,皮開肉綻,
一個個神情痛苦地抱著手,哀鳴不已。
于昭月嚴聲喝斥道:「還不快走?下一次再出手,你們便連命都沒有。」心中卻想:「你
們若留下來,我倒為難,我一點都不喜歡殺人,可不知要如何處置你們了。」
那五個賊子,慌亂相顧幾眼,便一同發足轉身,逃跑而去,竟丟下他們昏躺在地上的幾名
同夥不顧。
于昭月見那江日鴛神情嚴肅,忙安撫道:「妳看,我的劍術不差,根本不用替我擔心的。
」
卻見江日鴛板著臉,提音訓斥道:「你的劍術是不差,但你的腦袋有問題。我真是需要擔
心!」
于昭月愕然道:「什麼?」他真沒想到,這靈醫如此出言不遜,自己好意相救,對方卻說
自己腦袋堪憂?
只聽江日鴛質疑道:「你使劍到一半,為何突然發呆?導致洞隙大開,中了不必要的暗器
?」
于昭月有些心虛,答道:「呃,我見他們的暗器虛軟無力,根本不需要擔心。」
江日鴛搖頭道:「你不知厲害!那『無影箭』細利無影,禍患無窮,叫你怎麼死的都不知
道。」
聽得江日鴛言語嚴重,于昭月也有些緊張起來,問道:「禍患無窮?怎地我不知道自己受
了什麼害處?莫非是那小箭上餵了毒?」
江日鴛嘆道:「不是餵了毒,而是比毒更可怕的東西。」
言及於此,江日鴛面上幽幽暗暗,如罩陰霾,感慨再道:「若只是毒,一朝夕或可發,但
你方才中的暗傷,卻可十年間不察,十年以後即便傷作,你也已無法治癒,只能眼睜睜靜
待死期的到來。」
第七章:透視之能
「死期?」于昭月震驚非常,沒想到靈醫會把話說得這樣嚴重。
江日鴛嚴肅道:「無影箭的目標,不是讓你立即致命,而是命中你的一至十七椎間經脈,
箭雖輕利,卻終究是異物,一旦嵌入你經絡血道之脈壁,即可造就氣血流動生亂,瘀結阻
滯漸生,短時間內其效應尚不明顯,待得一年半載以後,血脈瘀阻之後果漸顯,或一手一
足廢蔽,或心肺呼息困苦……日積月累,病症將危,三年、五年、十年後,終致人於重殘
或喪命結局……你說,你還能小覷於這個箭傷麼?」
眼見江日鴛說得煞有其事,于昭月更加追問著:「妳的意思是說,我現在受了一個小傷口
,絲毫不以為要緊,但五年十年以後,我可能突然死了,就是因為今日這個傷?」
江日鴛點頭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于昭月訝異道:「世上豈有這種傷人法?」
江日鴛沉著臉面道:「這才是世上最可怕的傷人法,比起任何一招斃命的武功,都還更可
怕、更惡毒!一招斃命的武功,還讓人事前知所防範、事後則可知曉報仇對象,但是「無
影箭」這種功……讓人在受傷時,很自然地掉以輕心,既不積極求醫,也不會花心力去追
究,可到五年十年以後,中招者病重身亡時,已經索償無處、復仇無門,大多數人多半不
知道自己的死因,又或者根本不記得自己被誰所傷,那麼你說,該找誰理論去?又能找誰
償命去?」
于昭月聽之有懼,再問道:「被妳講成這樣,莫非我一定會死麼?」
江日鴛靜默幾許,冷冷看視著于昭月,瞳光精射,看像是深描探索的樣子,方才說道:「
你被無影箭傷到了第十五椎的右側經脈,若不醫治,一年以後你將不能走,兩年以後你連
解尿都無法,三年以後......就等著背部爛瘡而亡。」
「這……」于昭月驚訝到講不出話來,內心卻想:「若是讓我解尿都解不出來,那還不如
讓我一刀斃命吧!」
眼見江日鴛表情冷漠,似乎不像說笑,于昭月終究吞吐問道:「那妳……知道怎麼醫治嗎
?」
江日鴛以手插腰,說道:「我知道怎麼醫治,但我為什麼要醫你?」
于昭月脹紅著臉道:「好歹我也是為了救妳!如果當時我不衝出來,那無影箭傷的就是妳
了。」
江日鴛道:「我又沒要你救!如果我真的被無影箭所傷,那我自己會救自己。」
于昭月聽得如此,既無奈又氣憤,說道:「妳......妳真的不醫我?好,算我看錯妳了!
」
江日鴛道:「你又怎麼看我了?」
事已至此,于昭月不吐不快道:「我本來以為妳的心地,會跟妳面貌一樣美麗,本來以為
妳既然愛護小動物,那一定更會愛護人類的……原來我想錯了,妳根本無情無義,根本不
值得我救!」言至最末,頗有心灰沮喪之情,轉身便欲離開。
身後卻傳來了江日鴛的呼喚道:「喂,我沒有說不救你。」
于昭月停步下來,回頭看望著江日鴛,不知她究竟欲如何。
只聽江日鴛道:「你受傷的部位不好救,我必須要犧牲很多……如果要我這麼犧牲,你必
須要還報我一件事。」言語之間,神情不再冷漠,卻是有些彆扭。
于昭月不解,問道:「要還報妳什麼事?」
江日鴛:「一件不簡單的事......具體細節,我現在還沒有想得很清楚,總之你得先答應
我。」
于昭月別無選擇,只有答道:「答應就答應,大不了把命交給妳。」內心且想:「把命交
給妳,總好過我躺在床上尿不出來,又得爛瘡而死吧?」
江日鴛見于昭月一口答應,思索了幾許,方才說道:「那你......跟我來吧。」以手略作
比示,即動步行去,看是要走向她自己的小屋。
于昭月見江日鴛答應醫治,自不多言,認份隨其而去,行步幾許,確實行進了小屋裡。
但見屋中擺設簡潔雅緻,沒有多餘的家具,卻有幾隻不知品種的禽鳥,在各個角落飛翔。
這個靈醫,居然跟好幾隻鳥住在一起?不過,雖然有眾鳥禽出沒,這木屋的環境卻維持得
十分乾淨,也沒有什麼動物的異味飄散,推測江日鴛日常應勤於打掃,以致人鳥共生和諧
。
當然也有可能,是靈醫所飼養的諸禽,也都擁有靈性,平素自我約束,不敢胡亂在主人家
中撒野,或製造髒亂。
于昭月正胡亂想著靈醫靈鳥的傳奇生活時,已讓江日鴛帶領到一個小房間中。
「你躺上那張床鋪去。」江日鴛出言指示。
于昭月隨之看去,見是一張簡潔木床,上鋪繡被雲枕,看似是姑娘家的臥榻。
「這張床......本來是靈醫自己在睡的吧?她要讓給我?」于昭月心思及此,忽然明白江
日鴛方才言語中的彆扭,是從何而來,再想:「靈醫要把她自個兒的寢床,當做是診療我
的病床嗎?難過她方才說,為了要醫治我,她得犧牲很多......對於女孩子家來說,這確
實不方便,讓一個男子進來......」
思慮至此,于昭月方才心中對於靈醫「見死不救」的怨怪,已經掃空,反是有些不好意思
起來。
「妳這兒......沒有專門的病床啊?」于昭月語氣笨拙地詢問著。
江日鴛故作平靜道:「我平日深居山中,又不對外招攬病人,怎會需要特別擺一張病床?
」
于昭月「喔」了一聲,也不知該接什麼話,於是再問:「那我躺上前頭這張床後,妳就要
開始醫治我了嗎?妳會怎麼處理呢?」
江日鴛道:「怎麼處理,還很難說......那得要看,無影箭的材質,如果是金屬質地,具
有磁吸性,則我不需任何工具,只要徒手憑藉,觸掌在你的表膚上,則你體內的無影箭,
自然會被我給吸出來。」
于昭月聽之訝異,忍不住問道:「磁吸性?吸出來?妳的意思是......妳的手中有磁石嗎
?」
江日鴛道:「不是,我的手中並無磁石,但是我能夠自體內創造磁能,輸布到兩手掌間,
再於指縫間透發出......只要掌觸你身體,那發出的磁能可向深處傳遞去,則無影箭自可
被我吸出.....如果無影箭是金屬材質的話。」
于昭月其實覺得,江日鴛的言語,毫無常理可言,實在很像是個精神有問題的人在吹噓,
但他如今處境,也不好直斥對方無稽,以免激怒得罪,於是「喔喔」、「嗯嗯」應了幾聲
,轉而問道:「那如果我體內的『無影箭』,不是金屬材質呢?」
江日鴛道:「如果不是金屬材質,則我無法用磁吸的方式,必須要開肉直取。」
于昭月再次被驚嚇道,問著:「開肉直取?那是什麼?」
江日鴛神情認真,說道:「意思是要在你背上切一個洞,再藉由某些工具探入,以將無影
箭夾取出來。」
「切一個洞?」于昭月雖然驚嚇,卻直覺江日鴛是認真的。
江日鴛嗤了一聲道:「你害怕什麼?你不是習武之人麼?在江湖上行走者,日常給人砍個
一刀兩劍的,不是家常便飯麼?我也不過在你身上,切個小小一洞,好大驚小怪麼?是不
是男人阿?」
于昭月個性雖溫,卻也無法不在意男人自尊,於是聽得如此,胸膛一挺,說道:「我當然
是男人,誰說我害怕了,妳要切就切吧!」
江日鴛嘿了一聲道:「別這麼急,真該切的,我不會省。你先乖乖躺上去,身形略側、右
邊在上,讓我瞧好好個仔細......無影箭的位置,還有質地。」
事到如今,于昭月豈有選擇?於是乖乖躺上,謹遵吩咐,右側身軀在上,呈一橫躺姿,遲
疑問道:「我是否需要......掀起衣服,以讓妳看個仔細。」
江日鴛道:「現在還不必……我已經可以看到無影箭的位置,確實在你的十五椎經脈處。
」
于昭月訝異,再問道:「無影箭不是已經射入我的體內?妳尚未切個開口,或藉由工具探
測,就能判斷位置麼?我甚至連衣服都還沒掀呢。」
江日鴛道:「我用看的就可以,我看得到。」
于昭月愣道:「你看得到?透過衣服與肉身……」
江日鴛依舊煞有其事地答道:「你身上的每一塊骨頭、每一條血管,我都看得到,只是需
要費點時間,才能把各種細微處,都看得仔細……我現在即能看到你跳動的心臟、呼吸縮
擴的胸肋、肺、肝、腎……」
于昭月已經言語混亂,說道:「妳……看得到,我的骨頭與內臟……這種能力……」
江日鴛接口道:「這種能力叫做「透視」。」
于昭月道:「透視?這世上真的有這種人?我還以為,只有鬼怪故事裡,才會出現這種情
節。」
江日鴛一哼冷笑道:「這種人不多,卻也不是只有我一個,不用什麼妖魔鬼怪,只要具有
特殊體質的人即行。」頓了一頓,再道:「當初發明出無影箭這種武器的人,就是與我類
似體質的人,他也具有透視的能力,能夠隔衣看穿人體的骨骼與經絡,所以才有辦法,用
傷阻經絡的方式,來造就敵人一種十年不察的傷害。」
于昭月再問:「發明無影箭的人,是剛剛那些人麼?」
江日鴛道:「不是,那些只是小囉囉而已,發明無影箭的人......當他想傷人時,根本不
需藉助工具,他的掌間,即有能量,他徒手一伸,即能射出無形箭氣,擊入目標者的經脈
,造就慢性傷害。」
于昭月不解道:「他不需藉助工具?那他為什麼要發明無影箭?」
江日鴛道:「他是與我同種的特異人士,既有透視之能,也能自掌間射發出能量,好似虛
擬箭氣一樣,所以可在神不知鬼不覺下,傷人於無形……但是他的同夥,並不像他這樣天
賦異稟,所以,為了讓其同夥,應該說是手下,也能具有與他類似的功夫,所以便發明出
無影箭,交給他的手下去使用,並教導他的手下,人體經絡的血脈定位,以利無影箭的瞄
準。」
于昭月思索幾許,好似明白其理,問道:「所以發明無影箭的人,其實不用藉助無影箭工
具,徒手即可傷人,但他為了讓他手下跟他一樣厲害,所以才想辦法設計出無影箭。」
江日鴛道:「可以這麼說。發明無影箭的人,那方才那群囉囉的老大。」
聽得「老大」二字,于昭月忽有聯想,問道:「方才我跟蹤那些惡人時,有聽他們言談之
間,提到一個『夜央老大』,莫非就是這個人?」
江日鴛道:「的確,就是這個夜央老大!雖然他不使工具,實際可比他的手下更厲害,因
為他徒手即能傷人,更加讓人防不勝防……誰會想到,莫名奇妙被個路人輕輕一拍,十年
後就會病重而死?」
聽得如此,于昭月心中一凜,暗想:「所以,光明山莊的沈莊主,很可能就是被那個夜央
老大所傷?」
雖然心中有了答案,但于昭月尚不敢在江日鴛的面前,提到「光明山莊」四字,於是話題
略轉,問道:「所以,夜央老大是跟妳同樣體質的人,他能夠徒手傷人,而妳則能徒手救
人......」
江日鴛道:「對,雖然夜央老大的這些手下,功力遠不如老大,但他們利用了無影箭這種
道具做攻擊,對於我要施予治療來說,反而造就了麻煩……夜央老大用以傷人的掌間能量
,具有某種磁性,而我的掌間能量,亦具有磁性,所以,醫治夜央老大造就的傷,我徒手
即可為、隔衣即可為,只要利用磁性相吸或相斥的原理,就可立即化解他封阻在病人體內
的瘀結點。但無影箭......總歸一句,倘若這些小箭不是金屬,我就必須開肉直取。」
于昭月道:「那妳…..看出來了麼?那支無影箭的材質?」
江日鴛道:「我已看明白了無影箭的精確位置,接下來……便動手操作看看,看那些無影
箭能否被我的磁能所吸動……所以,我的手掌將會實際觸碰到你,你得要掀開衣服了。」
于昭月不敢質疑,只有乖乖地將後腰部的衣服上掀。
片刻後,但覺兩只手掌貼觸到了自己的後背上,指端柔滑細嫩、掌面溫熱輕緩,自然是江
日鴛的一雙纖手。
于昭月雖然是採側躺姿,所以沒有直接看視到江日鴛的動作,但覺一股體溫貼上、溫暖柔
和玉嫩,仍不禁讓于昭月這個羞澀青年,略紅通了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