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滅敵 2 血戮戰局
便在此時，四圍樹梢浮出幾團朦朦朧朧的灰影，輕飄飄地無聲墜落。
灰雲也似的影子落到一眾北霆門人頭頂，陡然間閃出十多道雪光，發出
「嗤」「嗤」兩聲。
七道血箭朝空噴起！
那是七個北霆門人的頸脈之血－－七人已軟倒在地，手足兀自抽動，當
中便有最早發話那人在內。
眾人心頭大震，司倚真亦駭得向後急縱三步。北霆門人圍成的半圓之中
已多了十五個各執長劍與匕首的灰衣人，其中七柄兵器上染了血。那七道血
箭旋即灑落在眾人臉上身上，北霆門人不約而同地一聲暴吼，轉身向近在咫
尺的灰衣人猛攻。
一霎眼之間，林中刀劍相併之聲如同驟雨潑灑，鋪天蓋地，更多的血液
隨之濺出，兩種聲響緊密交織，彷彿刀劍聲竟是鮮血濺出的聲音！
司倚真透了口氣，知道這些是短笛召喚的天留門人，忙轉身奔到侍桐身
邊。身當此殺戮場景，一顆心劇烈跳動。天留門人以器械配合輕功，潛行之
法出神入化，但司倚真深知，他們那一手劍術與器械毫不相干，乃是畫水劍
真功夫－－
方才兩聲嗤嗤輕響，第一聲是七柄兵刃同時遞出，勁疾的破空之聲；第
二聲，則是七劍同時自敵人頸中拔出時，帶著一股鮮血之泉的聲響！
三十多名北霆門人之中原有不少奧支弟子，但一來不曾親身迎戰畫水劍
，二來畫水劍的劍速與變幻委實難敵，頃刻間已有十二三人屍橫就地。畫水
劍一出手，不致命便罷，但凡致命，必是剖心斷喉，俐落已極。眾多北霆門
人死前本在全力搏鬥，血液奔行正速，身上一旦開了致死的傷口，便是鮮血
激湧。
血泉向四面八方濺了出去。小小的林中戰場，說不出地淒厲可怖。
司倚真抱著雙臂，站在灌木叢邊緣，只見方才表情淫惡、要來強姦自己
的好幾個敵人，已淹沒在鮮血和泥漿之中，但最早提議逞暴的詹唯，則因廢
了一手、自始就匿在一旁，而尚未伏誅。
她輕哼一聲，提起兵器，問侍桐：「妳可知殺阿荊、椒子他們四個的，
是哪幾名北霆門人？」
侍桐茫然道：「阿薑只說，下手的有兩個，模糊聽見同門叫他們甚麼…
…甚麼貓娃子、張刁寶，不知道姓名。」
司倚真道：「這便夠了！北霆門中，我無人不識。」站起身來，游目一
望，已見到綽號叫貓娃子與張刁寶的兩名北霆門人身在何處，清叱一聲，躍
入戰圍。
那綽號貓娃子的弟子剛剛升上奧支初班，刀法不低，正與一名灰衣人相
抗，未落下風。司倚真縱上前去。貓娃子氣喘吁吁地罵：「賤女賊，夾攻麼
？」
司倚真秀眉一揚：「這是報仇，不是比武。」覷著二人稍稍分開的一個
時機，棍中劍從貓娃子後腰透入。
她提棍轉身，見到那名將農家滅門的衍支弟子，正與三名衍支弟子背靠
著背，合戰兩個灰衣人。其中一個衍支弟子正是張刁寶。她見兩個仇人集中
在一處，心中一喜。
畫水劍攻勢之下，那四人只有奮力舞動彎刀，形成一張刀光之網，將灰
衣人的劍盪開。若是黎紹之、冷雲痴師兄妹等北霆高手，自能以一把刀舞成
一片刀網，無論對手使何種神秘劍術，均能對攻。但這四人已是困獸之鬥，
彎刀才揮得片刻，已有兩人手臂受傷。
司倚真低喝道：「這裡有我要殺的人，讓我報仇。」兩名灰衣人向旁一
讓，那四人如獲大赦，未料在灰衣人劍光落下之後，一個綠影子掄起一道白
光，猛惡地砍至，正是司倚真雙手持著棍端，以棍中劍砍來。
這是岳陽門棍法的「熊磨爪」式夾著列霧刀法的「驚石墜猿」，劍刃先
後拖過那滅門元凶與張刁寶的胸腹，二人張大了眼，難以置信最終喪生在本
門刀招之下。司倚真手上的「元勁」，清清楚楚地讓她感到敵人衣物破裂、
皮開肉綻時傳到棍端的顫動，她忍不住頭一側，想避開血腥氣。餘下二名北
霆門人立時被灰衣人刺死。
她跳出圈子，只見詹唯正用單手雙腿，在遠處悄悄爬開。她搶上前去，
劍尖指著他額頭。
詹唯又懼又怒，架不住想求饒的心，大叫：「我已殘廢，妳趕盡殺絕，
是武者該幹的事麼？」
他這一問，只把司倚真氣得聲音發抖：「你挑唆眾人來對我施暴時，早
已泯滅人性，也配講武德？」劍尖微晃，由他咽喉刺入，倒通入口中。她雖
怒極而身子微震，這一劍卻無比穩定有力！
「唯有殘暴的手段，能遏止殘暴的敵人！」她不知道，師父和康大哥若
得知她這樣想，會說甚麼，但方才那絕望又可怖的一刻，有如一把重錘，已
將這信念深深錘入她心中……
她躍回灌木叢，將侍桐扶到一邊，心境激盪之下牙關緊咬，只咬得面頰
微痠，整個人如身陷惡夢，好半晌緩不過來。
她在小村中殺辜人傑、斷詹唯手掌，是於絕不可能之中力求脫困，也為
了救侍桐，並沒想得太多。這一次躍出動手，卻是在己方穩操勝算時，特意
為了報仇而取人性命。她雖見過許多血腥場面，卻是生平首次這般，為殺而
殺！
仇人盡已倒臥血泊，與司倚真昔日並無樑子的其餘門人亦未倖免。最後
，只剩了四個奧支女弟子仍在抵抗。天留門人多數退到外圍監視，留二人出
戰。
這四女均屬奧支高班，年紀較長，體格壯健，刀法頗硬，雖然遠不及武
學天才黎紹之，卻不在大師兄劉岡之下，即使對上凌厲無儔的畫水劍，仍能
維持七成進攻、三成防守。但每當她們意圖縱出圈子，便給畫水劍無所不至
的鬼魅出擊迫了回來。
司倚真慢慢回神，忽然手中一涼，被侍桐握住了手。侍桐全身劇顫，求
道：「別殺了，叫他們別再殺了！」
司倚真不為所動。侍桐又求：「妳已為阿荊兄弟他們和嬸嬸一家報了仇
，那幾個想……想侵犯小娘子的壞人，也早就死了，這就夠了啊。求妳叫他
們不要殺人了。」
司倚真搖了搖頭。卻見廖淇兒被砍斷一臂，痛得雙膝跪下，仰起頭時，
表情恐懼到了極點。
侍桐語帶哭音：「這幾個姑娘真的該死麼？小娘子在北霆門時，她們待
妳不好嗎？」
司倚真一震，想起在北霆門臥底時，女徒寢室總是和樂融融，她寫家信
時，師姐總會通融，讓她偷偷留一盞燈。又想到，雖然門規勒令儉樸，師姊
妹之間私下卻常交換著簪兒釵兒戴，自己暴露身份那日，還曾將遺下的首飾
贈給同寢的女弟子。目光一轉，見到廖淇兒滴著血搖晃站起，趁天留門人一
時不來追殺，驚恐地奔出戰圍。
侍桐道：「妳再這樣放縱他們殺下去，當真和那個人……那個人一樣了
！」
司倚真惕然而驚，心知侍桐說的「那個人」是殷遲：「連侍桐也這般說
！」高聲道：「請罷手。」
兩柄天留門的兵器立刻撤回，隔空虛指。
那三名奧支女弟子心膽俱裂，不敢亦無力收拾眾多同門屍體，只扶起廖
淇兒，一齊向外狂奔。
侍桐顫聲道：「謝謝小娘子，謝謝妳！」
眾天留門人轉過身，正要說話，司倚真心念忽動：「這一來，可洩漏了
馮門主暗叛韓濁宜的秘密。」叫道：「不，放不得，別讓他們走漏風聲。」
這一批劍技了得的天留門人，自然是忠於馮宿雪的一黨。韓濁宜威福自
用，馮宿雪暗中收羅的忠心部屬愈來愈多，有些是與她同出一系的師伯叔、
師兄弟，有些則是旁系。她和司倚真、呂長樓先後密議，放司倚真離山之時
，曾跟司倚真約定通訊之法，派出的人手都是她同系的部屬，已得門主命令
，需和司倚真密切配合。
司倚真這一提醒，眾人便知利害，當下便有兩人飛縱出去，剎那間追上
已無還手之力的北霆門四女，盡殲於當地，提著血刃奔回。
侍桐面如死灰，放開了司倚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