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成勢 6 求勝證道
康浩陵略一猶豫，奔到一株大樹旁，躍身而起，攀住一根比碗口還粗的
大橫枝，雙臂使一股急勁，拗了下來。他身材中等，這粗大樹枝長及他下顎
。他拖著笨重樹枝走回：「這樹枝還粗大過兵器中的大杖，我沒練過杖法，
縱然有料敵機先的本事，攻守準頭也大打折扣，便用這樹枝再接各位師兄三
招。」
封晉敏心念一動，問道：「且慢，你是說，那篇怪文並非劍術？」
康浩陵搖頭：「不是劍術，是世間萬種兵器運使的根本之技。」
史庭威道：「好，我來！你若倚著『兵器』沉重，震去我的劍，便是敗
了，如何？」
康浩陵見他雖是叫陣，面上卻流露鼓勵迴護的表情，甚感溫暖，精神一
振，道：「甚好！」
史庭威更不打話，劍隨身走，三步連踏，輕捷靈動，鋒刃驟向康浩陵右
腰遞去。眾同門同聲喝采，康浩陵見這三步一劍極得馳星劍術三昧，也是心
曠神怡，不禁隨之叫好。這時他元勁雖已發動，雙手持著小樹幹般的「兵器
」，卻難以精準反攻，當即向左跳開，立起樹枝在右方一擋。
史庭威手腕倏翻，瘦劍橫揮，勁力大漲，氣流急速迫向康浩陵胸腹。他
竟已練至「捕星式」招數！
康浩陵驚喜交集，身子更向後縮，迴過手臂，急推樹枝來擋。史庭威心
中一怔，瘦劍碰上粗枝，甚易受損，但他年青氣盛，偏想試試自己的捕星式
能否橫斷樹枝，仍不依不饒地橫揮而出。這已是第二招，小師弟若仍躲在樹
枝後面不奪劍，也是敗了。
眾人均明白這道理，高聲吶喊，也分不清自己是為史庭威助威，或者亟
欲目睹康浩陵再次神技奪劍？
只見史庭威之劍「擦」的一聲斬入樹枝，眼看就將斬斷，同時身子躍前
，康浩陵必將閃避他隨而刺出的一劍，那就是第三招。說時遲，那時快，康
浩陵雙手握枝，突然一頓一揮，史庭威手臂一震，手中已空空無劍！
眾人大驚，史庭威也是呆了。康浩陵橫持樹枝抬起，躬身道：「小弟得
罪，奉還師兄佩劍。」
眾人定睛看去，史庭威之劍的劍刃，正被樹枝咬在將斷未斷的口子裡，
劍柄輕輕搖晃。
史庭威張大了口，呆望自己長劍，片刻之後，哈哈大笑，從樹枝上拔出
劍來，讚道：「有你的，真有你的。你這件果然是兵器，他媽的使得真好啊
。」低頭一看，自己劍刃絲毫無損，更是驚詫，舉劍轉身道：「各位師兄請
看。」
在場的第二代弟子無論武技高低，在妘渟教導下，武學見識均深，皆已
明白：康浩陵這下奪劍看似取巧，實則是善加運用手中兵器的特性，從攀下
樹枝到持以過招的短短時間內，他已摸清握持樹枝時變換勁力的訣竅。史庭
威那一劍本來定能斬斷樹枝，康浩陵偏在樹枝欲斷未斷的瞬間，以「頓」手
法消去史庭威的劍力，迅速無倫地揮起樹枝，這股力道迅猛急驟，史庭威握
劍之力絕難相抗，卻未令長劍斷折，更恰在刃鋒堪堪要被拗捲時，煞住了劍
與木之間的橫力。
這一劍看似奪得輕而易舉，實則，每一分每一寸的力道無不拿捏得恰到
好處。旦夕諸相生滅的精微變化，便是讓最高明的算學家去算，也算不出來。
史庭威說得沒錯，康浩陵的確把這根樹枝當兵器使，也使得極好，因為
他明白這兵器的特性。一件物事是樹枝也好，是劍也好，但教能隨心而動，
能禦能攻，便是趁手兵器！
火光之下，眾人親見劍刃完好無傷，更知自己所想無誤。各人緩緩抬頭
瞧著康浩陵，彷彿從來不識得這個師弟。
康浩陵心中，仍記掛著別讓同門指控自己通敵，說道：「各位師兄，你
們都看清楚了，這不是刀法，我沒說錯。」
封晉敏一直面無表情，忽問：「你非要我們跟你習練這……旦夕篇，有
何用意？可是意欲光大師門，讓本門藉以屠滅北霆匪類？若不能用以殲滅北
霆門，不學也罷。」
康浩陵愣住了。他宣揚旦夕篇的本意，是兩派藉由武學同根所出的淵源
，泯仇解怨，同時揭露兩派歷代門主隱瞞的武學至理，以免派別之見繼續壓
制武道正宗，斷絕為此流血犧牲的醜惡行徑。若說要去殲滅北霆門，豈但不
是他所願，簡直是徹底相反。他張口結舌，難以回答。
史庭威昔日與康浩陵、封晉敏同時交好，三人本是鐵打的交情，心意相
通，聽封晉敏問出這幾句，唯恐小師弟一時未醒悟，忙道：「你想想，封師
兄為甚麼這樣問？光大本門、立志盡殲北霆奸徒，是南霄門人畢生奉行之志
，你也奉行的，對不對？」
康浩陵「啊」了一聲，恍然大悟：「封師兄是在本門精銳弟子和師姪面
前，為我鋪一條自新之路啊。我若順著他的意回答，師兄們不單願意習練旦
夕篇，更有望在師父面前為我說情，讓我重歸師門。他是在催促我表明心跡
，立誓效忠本門。封師兄曾奉命監察我動向，並未發現我做出有害師門之事
，他還念著舊情。」剎那間感動難已，衝口而出：「是，我明白，我……我
明白！」
史庭威道：「那你還不快答封師兄？」
康浩陵道：「是，是。我，我……」結巴了一會，卻怎也說不出一聲「
我願以殲滅北霆門為志」，這本是他在師門時祭祖練劍說慣了的句子，此刻
只需照著舊日習慣，說多這一遍，僵局頓時可解，這段時日的奔走也不枉了
。然而字句梗在喉中，再也吐不出來。
他望向史庭威、蔣勁虎等幾名素有交情的師兄，見他們滿面殷切之色，
甚至封晉敏亦隱約面露失望，他心中難過，偏偏答不出一個眾人企盼的字。
僵持良久，康浩陵長嘆一聲，拋去樹枝，掃視四周，見坡邊垂著一束老
藤，走過去割下六七尺長的一段，說道：「咱們再來練練，好不好？這條老
藤權作軟鞭使。咱們都是從小練短兵刃的人，軟兵器最不就手，讓小弟試試
。」拿在手中，甩了幾下，自己也覺別扭。他對封晉敏的問話避而不答，那
是鐵了心要以武服人，決不口稱違心之論了。
－－江莊主所料不錯，單憑旦夕篇演示，決計無法迅速動搖兩派門人的
敵對之志。
－－無怪乎，當日他教我這法子時說道，不需玩弄計謀，這一路只有打
、只需要打，打到人人心悅誠服，打到兩派門人對旦夕篇欽慕渴盼，眾人心
意匯為一股主流大勢！
到那時，被兩派自私之心壓制了百多年的武學正道，始能像一條苦受擠
逼的小溪出了大海，豁然奔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