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固盟 3 飛雪斷藤
眾人手中失了刀，推擠之間不便接刀，只恐誤傷同門，咒罵著退後。康
浩陵以旦夕篇繳去數十柄彎刀，頓時把敵方人群攪散。
南霄門眾也是大出意外，面面相覷，他們在白花灘已目睹康浩陵與師父
那驚心的兩戰，不料康浩陵再一次於雙方火併之時插手。李天哲叫道：「康
浩陵，到這邊來！」
康浩陵道：「是！」瘦劍橫過三把兜頭砍到的彎刀，在三條握刀的手臂
上各刺一劍，鮮血濺處，三把彎刀落地。形勢越來越緊，已由不得他劍下不
見血，況且對方砍了白師兄一條手臂，等如廢了白師兄武功，他心火難抑，
若非嚴加自制，早已斬斷那三人的手筋了。
這邊北霆門人潮受制，緩緩退後，木樁旁那名揚言要斬下南霄門人手臂
的北霆門人卻不為所動。他是久在分舵的弟子，不識得康浩陵，見康浩陵服
飾頗類南霄門色彩，又聽他與李天哲對答，只當是南霄門派在另一邊的埋伏
，大聲道：「不住手是麼？」一轉身，彎刀向蔣勁虎右肩便劈。
猛地裡，莊門那邊半空落下一聲霹靂般的呼喝：「牛二傑住手！」
此時北霆莊前，呼嚷與刀劍聲嘈亂已極，那呼喝卻霸道異常，響得人人
耳中嗡鳴。這名北霆門分舵弟子正是名喚牛二傑，駭了一大跳，硬生生煞住
刀鋒，抬頭望去，叫道：「黎二師兄。」
火光熊熊，照出莊門之前一座偉岸身影。空地上儘有大群身材壯碩的刀
手，但黎紹之穿著囚中一身又髒又皺的玄袍，頭髮凌亂，面上一股紅撲撲的
酒氣，卻儼然是此間的王者。火光映得他陰著的一張臉如刀削斧鑿的石雕般
，份外威嚴。
康浩陵百忙之中，大喜而呼。他原本正朝著南霄門眾方向開路，一見黎
紹之現身，不由自主便轉身向他奔去。李天哲一怔，叫道：「康浩陵，過來
！我不殺北霆門人。」
康浩陵擺了擺手，卻不回轉。究竟為甚麼不向南霄門一邊奔跑，連他自
己也說不上來，只一勁兒大叫：「黎老兄，叫你師弟妹停戰，我小李師兄只
是要救人，不會再進攻。」
或許，此際雙方戰和之勢的演變難以預測，唯有黎紹之這個戰友，是無
論形勢變化、千真萬確地與他併肩。
黎紹之指了指牛二傑，罵道：「你他娘離木樁遠些，劉大師兄叫你們綁
人，沒叫你們砍人手臂。」接著隨便指向身前兩名女弟子：「去給那人治傷
！」
兩名女弟子不敢違拗，將南霄門那白師兄從木樁解下。白師兄痛得打顫
，咬牙掙扎，兩名女弟子壓他不住。黎紹之上前將他穴道拍閉了，向師妹喝
道：「去拿傷藥！就在這裡治！」
牛二傑與木樁一旁的眾人俱感不忿，叫道：「黎二師兄，他們縱馬踩斷
－－」
黎紹之怒道：「還在放屁！腿骨斷了能接，手臂整條斷了，你狗日的給
我接上看看？」
此言極為有理，顯是幫定了南霄門，南霄門眾忍不住「喔」了一聲，也
不知是驚訝抑或感觸。李天哲道：「黎紹之，咱們又見面了。你這句話，說
得倒還在理。」
黎紹之哼了聲，望他一眼，道：「沒道理的話，老子也不會講。」兩人
在白花灘時，敵友關係已極其微妙，隔不多時又再碰面，所處的情勢竟更加
複雜怪異。
黎紹之向北霆門眾喝道：「放康浩陵過來！」
眾人均是分舵出身，大半數不識康浩陵，亦未曾受黎紹之私傳旦夕篇；
雖曾聽聞南霄門出了一個劍技卓絕的棄徒，叫的是這個名字，卻怎知其人相
貌？全不知黎師兄下的是甚麼號令，仍奮勇阻攔康浩陵。
康浩陵啼笑皆非。黎紹之現了身，他不便再打傷北霆門人，而身前敵人
多為奧支，他立刻便感局面棘手。一面使動旦夕篇繳落敵方兵刃，一面大叫
：「你這號令管個屁用，他們不知我是誰！」
黎紹之恍然大悟，改口：「全他娘給我住手！」
他喝了三次，場中兵刃攻勢方才慢慢停歇。康浩陵身周空出一小片地方
，雪亮的彎刀林立，不規整地在他兩旁堵成了兩個圓弧。這批北霆門眾是奉
黎紹之從汶川縣發令傳召而來，聞知師門將有火劫，本已打定與南霄門一決
生死的主意，不料現下喝令他們住手的，又是黎二師兄，眾人氣憤之際不知
所措，向著黎紹之叫嚷追問，兵刃雖停了，人聲仍是一片亂糟糟。
康浩陵向左右的彎刀叢分別瞟了一眼，大踏步走向黎紹之。
黎紹之踱到牛二傑身邊，道：「把你果樹分舵的人都帶開。」
牛二傑悶哼了幾下，欲言又止，對上黎紹之眼神，雙肩不由得一縮，忿
忿吸了口氣，向圍在蔣勁虎等人木樁旁的同門點點頭。眾人執刀退後。
他們剛剛向後踏出兩步，火光中刀光突閃，一道飛瀑似的雪亮在木樁間
振動而過，擦擦擦、擦擦擦聲音連響，蔣勁虎等人身上的粗藤索已盡數斷開
。這幾刀來得好快，身處其間的蔣勁虎等人大吃一驚，連刀光閃向何處也看
不清，甚至來不及扭頭防備，一眨眼功夫便已重獲自由。
遠處李天哲為首的南霄門眾更是駭異。第一刀砍下時，他們一聲叫嚷剛
衝到喉頭，直至蔣勁虎等人繩索已斷，向前一個踉蹌，衝離了木樁，「住手
！」「幹甚？」的呼喝方才響成一片。只見黎紹之手中刀刃一無半點血跡，
人已跨步，縱到一排木樁前方，冷然瞧著李天哲。
李天哲拱了拱手，他未知黎紹之意欲何為，並不說話。但黎紹之令眾同
門免於受綑綁之辱，卻應答謝。
便在此時，北霆門眾卻爆出喝采。黎二師兄無端端去砍斷敵人綁縛，本
不是甚麼美事，但這一手精采之極，前所未見，既是列霧刀的刀意，卻不屬
於列霧刀哪一招式，眾人喉中的喝采聲哪裡克制得住？
黎紹之微笑道：「一群兔崽子想學這手？」
眾人情不自禁，有的點頭，有的脫口而出：「想啊，黎師兄！」
黎紹之道：「你們平日在分舵，沒得機會獲我傳授。現下來都來了，便
在老家多住幾天，師兄教你們。不過，我要先考較考較你們的刀法，太不成
材的兔崽子，便給老子滾回分舵去練基本功。」就在這劍拔弩張的局面裡，
與師弟妹話起家常。他愛武成癡，又早已決意讓旦夕篇公諸於世，也不管這
些說話在此刻實在不合時宜。
黎紹之出手砍繩時，以康浩陵眼光，自然瞧出他是以旦夕篇的奇技，出
其不意地放了蔣勁虎等人，以免近處的牛二傑不忿而阻擋，於是毫不驚慌，
心中更喜，來到北霆莊門，搶到蔣勁虎身邊，與他握了握手，便挺身站在同
門之前。
至於除了蔣勁虎外的其餘師兄，他們奉師命前來埋伏火攻，自始至終不
知白花灘的劇變，陡然被敵方高手斬去綁縛，康浩陵又半路殺出、意圖不明
，俱是驚疑不定。
黎紹之轉向康浩陵，道：「這些人你帶去罷。北霆門裡的事有我管。」
康浩陵早料到黎紹之此言，大喜說道：「多虧你了。怎麼你才回去坐了
兩天牢，自囚刑期便滿了？」他本甚擔心黎紹之在旦夕樓吃苦，但從方才黎
紹之隨意展示的刀法與步伐之中，已看出其身手仍是矯捷剽悍，只不過走到
近處便聞見一股臭哄哄的酒味，顯是酒喝到一半匆匆趕來。坐牢還能喝酒，
自然未受虧待了。
黎紹之道：「誰他娘說刑期滿了？大門前鬧成這樣，老子再不出來主持
，這地面又要多幾條南霄門的手臂。老子要這許多南霄門的手臂做啥子？」
蔣勁虎身邊的南霄門人向黎紹之怒目而視。康浩陵低聲道：「各位師兄
，此地不是說話之所，請隨我同歸南霄門隊伍。」朝蔣勁虎投去一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