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下午,莫離便與榆琴在西廂房門口空地練劍,司馬家人有時亦會在內院比試,也會交
流武學心得,因此不算稀奇,此外,司馬家並無禁止觀看他人武學一事,敢在此處動武,
便不怕你學,倘若真能學得幾招,那也算你本事。
不過此時是二當家在教榆琴練劍,這個組合卻又不可同日而語,幾個經過的人紛紛駐足圍
觀,那樣子不像是在專心研究武藝,反而像在看戲班子出演大戲。
莫離首先將一把劍交給榆琴,那劍比尋常更為薄窄,也更輕些,當是女子用劍,原來徐大
叔自倉庫中找到此劍,據說是之前一位女性食客所用,後來她換了新劍,便將這柄劍交給
徐大叔,以備不時之需,此時才交到了榆琴手中。
隨後莫離向榆琴說明道:「琴姑娘,方才我左思右想,想出了這套『冰玉劍法』,此劍法
易學難精,甚好上手,我須得先藉由此劍法助琴姑娘打好根基,先看看妳使劍有何習慣,
擅長什麼路子,再給妳安排日後方針。」
莫離續道:「據聞此劍法乃是久遠前一位女前輩所創,劍招輕巧靈動、冰清玉潔,頗有無
瑕而不可侵犯之意,如今武林中我與宗主也不曾聽聞有人會用,琴姑娘將來在江湖上運使
,便無須顧忌。」榆琴點頭道:「莫公子費心了!」
前言已畢,兩人便開始練劍,司馬愚正好路過,看見一群人正自盯著兩人練劍,笑罵:「
人家專心練劍,你們湊什麼熱鬧?」這群人才紛紛離去。榆琴心思敏捷、悟性甚佳,兼之
莫離細心講解、用心演示,且兩人已頗有默契,溝通無礙,一個時辰後,劍法中前幾招已
略有雛形。
莫離發現榆琴使劍時有股微妙的節奏感,當是她琴藝高超,不自覺影響劍法所致,加上她
性情不驕不躁、淡泊寧靜,運起劍來甚是平穩、和諧,短短幾招間,已然隱隱有自己的氣
質風範。又過半個時辰,兩人停下休息片刻,榆琴問道:「公子,榆琴表現如何啊?」
莫離雙眼一閉,神情嚴肅地說:「不行。」榆琴並未氣餒,點頭道:「是,榆琴當加緊練
習,不負公子教導。」莫離這才睜開眼睛,微笑道:「再學下去要比我還厲害了,那怎麼
能行?」榆琴一怔,隨即「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才道:「公子的嘴越來越厲害了。
」
莫離道:「琴姑娘,妳的劍有股天生的氣質,甚有靈性,我猜想那是因為妳身負絕世琴藝
,另外也與妳的性情有關,此刻觀之,妳的劍法當是凌厲、氣勢不足,卻能穩紮穩打、細
水長流。攻守均衡亦或是四兩撥千斤的內家劍法,可能最適合妳。」
榆琴道:「是了,一個人的琴音當與他的性情相合,想來劍法亦是如此。」莫離點頭續道
:「同一套劍法在不同人手上,亦有不同的風采,琴姑娘氣韻渾然天成,待日後藝成之時
,我也很想看看琴姑娘的劍。」榆琴聞言一愣,然後才道:「是,謝謝公子讚謬。」神情
中竟有一絲害羞靦腆之意。
見了榆琴如此神情,莫離不禁暗笑:「莫離啊莫離,你一張嘴可真會講,連琴姑娘也給你
講得不好意思了。」榆琴見莫離似笑非笑,更是發窘,忙道:「那榆琴便繼續了。」自顧
自地練習了起來。莫離笑道:「今日便先練這幾招吧,再多便練不熟。」然後想了想仍是
提醒了一句:「琴姑娘首日學劍,亦不可太過勞累了。」榆琴微笑道:「好,多謝公子。
」
數日間榆琴便專心練劍,莫離見她頗有天份,已在思考下一套劍法該如何為她挑選。這日
六當家張五常返回總舵,正好有人送了幾譚好酒,晚上大夥兒便飲酒為張五常接風,只有
司馬宗主不愛喝酒,只喝了一杯便即回房。
那張五常平時不愛說話,酒量也不好,莫離便最愛開這位不苟言笑的六哥玩笑,不一會兒
兩人便雙雙醉倒。任千芸與榆琴兩人也未喝酒,只是閒談,怎知一回神大夥兒已然散的散
、醉的醉,連徐大娘也喝到不省人事。
榆琴見狀便起身收拾,任千芸也隨後跟上,兩人便在餐桌與廚房間忙碌。此時兩人正合力
清洗碗盤,任千芸突然問道:「琴姐姐,妳覺得二哥這人怎麼樣?」榆琴停下了手邊動作
,似乎被這問題給嚇了一跳,然後道:「莫公子...」
榆琴頓了一下續道:「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我與他只見過幾面,他卻能真心為了我的
遭遇而心裡難受,更不計代價將我救了出來,雖然莫公子總是很開朗,但即便在說笑時,
他也仍在為別人著想。那日在天目山,莫公子說到百里家的事,我知道他心裡難受,他卻
為了不讓我擔心,仍是將笑容掛在臉上,如此...更是讓人放心不下。」最後那句話,榆
琴更像是自言自語,而非對任千芸所說。
任千芸只是默默點頭,榆琴輕輕嘆了口氣,然後道:「莫公子只有一點不好,他總是給別
人太多,留給自己太少。」任千芸幽幽地道:「是,我的二哥就是這樣的人。」此時榆琴
卻對任千芸微笑道:「幸好他身邊還有你們。」任千芸聞言一怔。
榆琴接著道:「好妹妹,我知道自我來到司馬家,妳便一直照看著我,怕我孤單便陪我吃
飯,還陪我與這裡的人說話,打好關係,才幾天的時間,我在這兒已然感到安心。」榆琴
突如其來的一番話,讓任千芸一時反應不過來,只是喃喃道:「琴姐姐...」榆琴笑道:
「我們任女俠可不是他們口中粗枝大葉的女漢子,有妳在,也不怕沒人替莫公子著想了。
」
任千芸聽完這番話,只覺甚是感動,想不到榆琴外表看似淡泊,甚至讓人以為有些冷淡,
其實她一直默默關心著別人,尤其對莫離更是如此,也許她自己也沒能察覺。任千芸輕輕
嘆道:「琴姐姐,妳真好。」榆琴只是輕輕笑著搖頭。
任千芸沉默了半晌,像是在思考什麼。榆琴見她一陣默然,問道:「妹妹?」此時任千芸
終於開口道:「琴姐姐,妳對二哥是怎麼想的?」榆琴愣了一下,正想方才不是答過此問
?任千芸續道:「我想問的,不是他的為人,而是男女之情,琴姐姐是怎麼想的?」
榆琴聞言後只是低頭不語,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莫公子自是待我極好,也很懂我,但
如他那樣的少年英俠,應該有個門當戶對的佳偶,而非流落風塵的藝妓。」
原來榆琴自幼待在輕煙樓,自懂事後便明白青樓藝妓在人們心中是怎樣的存在,即便未有
賣身,身在青樓便已非貞潔女子。雖然在輕煙樓時有許多客人追求於她,但都只是想多納
個美貌小妾,並非真心相愛,也因此雖然莫離待她甚好,榆琴卻無法如此看待他,因為在
榆琴內心深處,早已覺得自己與愛情無緣。
任千芸聽完後,終於明白了榆琴的心思,原來琴姐姐並非對二哥無動於衷,只不過她早將
自己排除於愛情之外了。任千芸道:「可是,琴姐姐...」正當她想再說些什麼,此時徐
大娘卻突然從內院走來,看到兩女正幫忙清理,連忙道:「哎喲,都怪我多喝了幾杯,這
可謝謝妳們啦!剩下的大娘來就好,妳們快回去歇息吧。」兩女雖表示願意幫忙,徐大娘
卻堅持讓她們回去,她們說不過大娘,只好離去。
兩人各自回房後,任千芸五味雜陳,正自思索著方才一番對話,其時月明星稀、清風徐來
,她靜靜望著窗外,心中想著:「若二哥當真愛上了琴姐姐,那也很好。」
這邊榆琴回房後,亦是思潮起伏,久久不能自已,方才任千芸的幾句問話,讓榆琴終於正
視這個問題,她想起與莫離相處時的種種,不禁自問:「莫公子...他又是如何看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