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人物誌-李蓮英 第三章(5)

作者: Darring (血染天使翼)   2014-10-07 08:12:30
原po碎碎念:這一章還真長啊…本來上一篇在前一晚就會出爐,結果我跟我老公半夜跑出
去晃晃,我突發奇想要去新竹我所知道的三個墓區,天德堂那條下坡、軍人
      公墓、成德高中…所以上一篇就這樣拖延到了。
      軍人公墓的確很陰,我們只是在門口而已,那種強大的氣場…我不會講,反
      正一般人沒事少去,像我這樣不一般的人,更不要去!昨天要不是因為車上
      有城堭爺跟陰陽司公的符,而且兩位老大都會連帶保護我,要不然我一定又
      煞到…前幾天我老公才幫我用好的,因為之前陪他去掛急診有的沒的,我就
      煞到了…我媽說我根本就是豆腐做的(阿母~我也不想啊!雖然昨天是白目
      沒錯)
      靈異部分還是不說了,太多了…只是想解釋一下為何上一篇文章難產
------------------正文開始-----------------
  隨著李蓮英在慈禧心中地位的加重,有許多難言之隱的事,慈禧太后竟繞過大臣,直
接交給李蓮英去辦,以便於她掌握第一手材料,再作斟酌。慈禧太后大病初癒,就給了李
蓮英一項特殊的任務:查查工部尚書賀壽慈的底細。
  賀壽慈是湖北蒲圻人,道光廿十年的進士,雖有文名,但因為不願意投入當時的權臣
穆彰阿的門下,因而以二甲第四名的高第,竟不能進翰林,只任命為吏部主事。在咸豐皇
帝當政之初,總算進了軍機處,當了一位章京,負責起草疏章、收發來往公函,以後補上
了監察御史,當了一名言官。照清朝規矩,一旦為言官,步入清流之列,就不能再留在軍
機處,便離開了軍機處。他當上監察御史之後,還頗有上佳表現,經國大計,屢屢進言,
為朝廷算是出了不少力。雖不是平步青雲,但在宦途之中,靠資歷加政績,平平穩穩地循
序漸進,到光緒三年,還真的爬到了工部尚書的高位。
  可惜,賀壽慈是上高位之後,就失去了當年不願廁身「穆門」的清風亮節,變得貪戀
錢財而行逾不檢了。不但家人子弟常與文物書商有瓜葛,而且他本人還結交了一個聲名狼
藉的商人,以致大受其累。
  這個商人叫李春山,本名李鐘銘,是山西人,在京城琉璃廠開了一間極大的當鋪,九
開間門面,字號「寶名齋」。李春山長袖善舞,工於心計,當時京城的一班名公巨卿,甚
至連咸豐帝的五弟惇王都被他巴結上了,在琉璃廠聲勢赫赫,眼高於頂。俗話說「行大欺
客」,寶名齋既有那樣的規模,李春山又有通天的手眼,因而伙計做生意的那副面孔,對
小主顧就常常很難看,京城中的一幫窮翰林,愛好書畫文物的頗多,常來寶名齋光顧,卻
又是囊中羞澀,故而不知多少人受過他們的氣!遭他們的白眼或冷嘲熱諷。別的人受不了
氣,往往只怪自己人窮氣短,只好忍氣吞聲,怏怏作罷。不想翰林有一位侍講名叫張佩綸
的,他在閱書、買書中也屢遭慢怠和欺侮,他卻不甘善罷甘休,這就惹出一段故事來。
  張佩綸雖為一個身長面白、骨秀神清的翩翩少年,卻文才橫溢,少年及第,當時雖只
是一名翰林侍講,可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依著少年氣盛,是清流言官中最喜歡挑毛病進
言的一位。當時的張佩綸尤以糾彈朝中大臣名著京城,不禁在寶名齋屢屢受辱,他豈能受
此無名小輩的骯髒氣!他決心要查查寶名齋的後台老板是誰,他知道,沒有官場中撐腰,
此等高人在京城是不敢如此之橫的。
  一打聽下來,原來李春山的「寶名齋」之所以在京城侮謾文人,欺凌顧主,最大的「
護法」是工部尚書賀壽慈。當時清流言官之輩,在京中大老中,最看不起三個人,一個董
恂,一個萬青藜,還有一個就是賀壽慈。因而張佩綸便毫不容情地奏上一本:
  「山西人李鐘銘即李春山,在琉璃廠開設寶名齋當鋪,捏稱工部尚書賀壽慈,是其親
戚,招搖撞騙,無所不至。內則上自朝官,下至部吏,外則大而方面,小而州縣,無不交
結往來。或包攬戶部報銷,或打點吏部銓補,或為京員鑽營差使,或為外官謀幹私書。行
蹤詭秘,物議沸騰。所居之宅,即在廠肆,門庭高大輝惶,擬於卿貳,貴官驕馬,日在其
門,眾目共賭。不知所司何職?頂戴用二品官服,每有職官引見驗放,往往混入當差官員
中,出入景運門內外,肆無忌憚。夫以區區一書賈,家道如此豪華,聲勢如此炫赫,其確
係不安本分,已無疑義。現值朝廷整飭紀綱之際,大臣奉公守法,輦轂之下,豈容若輩借
勢招權,干預公事,煽惑官場,敗壞風氣?應請飭下順天府該城御史,將李鐘銘即李春山
,即行驅逐回籍,不得任令逗留潛藏,以致別滋事端。」
  接下來又說:「近來士大夫不分流品,風尚日靡,至顯秩崇階有與吏胥市儈,飲博觀
劇、酬贈饋遺等情,請旨整飭。」其鋒芒直指賀壽慈,因為他的食量甚大,一頓飯能獨食
一隻肥鴨、一隻肘子,李春山投其所好,經常備盛饌款待。賀壽慈呢,絲毫不顧及自己身
為一品大員,下朝以後,連朝服都不換,翎領輝煌地直入寶名齋,過路人見之,無不側目

  奏折傳到慈禧太后那裡,她在自己的寢宮看完奏折後,不禁覺得有些詫異。平日看賀
壽慈儀表不凡,也聽說他頗有學問,詩書皆佳,而且她還記得賀壽慈的長子賀良楨,現任
南昌知府,可算是門第興旺,賀壽慈為何不自愛自重至此呢?稍表詫異之後,心中暗想,
借這件事,我倒正好做一點文章,便抬起頭來問站在旁邊的李蓮英:「賀壽慈的事你有無
所聞。」
  李蓮英一來不知道慈禧太后問賀壽慈什麼事,二來有吳可讀「屍諫」風波的教訓,這
一次倒是十分謹慎,他回答道:
  「奴才無事不出宮,外面的事不太明白。」
  「你倒去打聽打聽一下兒看!」慈禧太后說著,便把張佩綸的奏折隨手放在一邊。
  李蓮英經過一段時間伺候慈禧太后看奏折,已深知她的習慣,這一擺就是暫時不作處
置,也就是要等他打聽明白了再說。
  李蓮英也知道慈禧太后近來頗為重視張佩綸這類「清流」人物的意見。何謂清流?就
是指那些不掌實權,但對時政敢於發表意見的御史和翰林,即言官和講官,也就是一批有
風骨、有見解、有勇氣的高級知識分子。在清流之中,不乏「激於義憤,志在救國」者,
「遇事敢言,不畏強御」者,「力排眾議,侃侃直爭」者。慈禧垂簾聽政期間,借清流之
輩的力量,不但有時可割除貪官污吏,更重要的是還可以借此消滅政敵,鞏固自己的統治
地位。
  李蓮英琢磨,慈禧太后之所以讓自己去打聽虛實、查明情況,除信任自己以外,是此
事不大不小,可大可小。若讓吏部、監察乃至軍機處去查,不是弄得滿城風雨,也有可能
官官相護,掩蓋了事實的真相。也許太后又想以此作為「棒子」懲治某個人,那就不得而
知了。反正自己得秉承懿旨,認真仔細地察明真相就是,他不敢怠慢,第二天就去找自己
換帖子的兄弟剛毅和榮祿。
  剛毅,字子良,鑲藍旗人,筆帖式出身,此人性格直爽,交友甚廣,與李蓮英過往甚
密;榮祿「辛酉政變」護駕立功之後,升為禁軍步軍都統,在京城舊好尚多,耳目甚靈,
找到他們不愁不把「寶名齋」與賀壽慈的關係弄個水落石出。
  一進榮府,李蓮英就高聲喊道:「榮大人一向可好?」榮祿見是李蓮英,立即以嗔怪
的口氣說道:「李總管敢情是把小弟忘了,這麼長日子你也不來看我!」
  「天在上頭,」李蓮英一面請安,一面用手向上一指,「不知道起了多少回心,想來
看榮大人,總是那麼不湊巧,到時候,上頭有事交待,來不成。那天太后聽說榮大人身體
不適,還說來著:榮某人長個瘡,怎麼讓洋人去治?還動刀什麼的,真教人不放心!」
  「真的?」榮祿沒想到慈禧太后這樣記掛著自己,以驚異的口吻問道。
  「我敢騙榮大人你嗎!當時我就跟太后討差使,要出來看你老,誰知道還是不成,恰
巧內務府有個交涉,非得我去辦不可。」
  「心到了就行了,多謝你惦著。今日公公來敝處,有何賜教?」榮祿邊寒暄邊問來者
之意。
  既然是換帖子的弟兄,相互之間也不必繞彎子,李蓮英便把奉太后之命,調查「寶名
齋」與賀壽慈關係、內幕的事明說了,意思是請榮祿幫忙。
  榮祿一聽,拍著胸脯說:「這事包在小弟身上!小弟我身為步軍都統,職司地面,九
城內外,都派得有偵探,這點小事,我會為李公公辦好的。你就靜等聽信吧!」
  「我這裡先謝過榮大人了。」李蓮英又是一個拱手。
  「自己兄弟,不必客氣,以後有煩李總管的時候多著哩,還應多多關照!」榮祿說。
  「那是自然。」李蓮英連忙答道。
  事隔一天,榮祿果然將賀壽慈跟李春山的關係搞得清清楚楚,李蓮英得到實信後,趁
慈禧太后休息的當兒,便原原本本地據實回奏。
  又辦了事,又替她解了悶,慈禧太后深為滿意。
  「把張佩綸的折子發下去吧!看軍機上怎麼說?」慈禧聽完李蓮英的講述後,淡淡地
說了一句。
  軍機大臣中,見了張佩綸的奏折,別人都不說話,只有寶鋆覺得很不是味道,大聲嚷
道:「跟寶名齋有往來的,第一個就是李鴻藻,張佩綸怎麼不說?」
  恭王覺得他的話可笑,「算了吧,你!」他跟寶鋆說話,是無須措辭的,「李鴻藻跟
李春山又沒認親戚,也沒有公服赴宴,到寶名齋買書這並不犯法,張佩綸為什麼要把他扯
了進去?」
  張佩綸跟李鴻藻的關係密切,朝中無人不知,另一位軍機大臣沈桂芬很冷靜地勸寶鋆
:「佩公!張佩綸上這個折子,不會不想到李鴻藻,既然敢上,自然有恃無恐。所恃者,
就是六爺說的那些話,買書畫並不犯法。似乎不宜拿他也扯了進去。」
  「知趣一點兒吧!」恭王提出警告:「上頭正借清流在收拾人心。賀壽慈也太欠檢點
了,我看這個折子越壓越壞,讓他明白回奏了再說。」
  於是軍機處擬旨,查問李春山也就是李鐘銘,跟賀壽慈是不是親戚?賀壽慈自己的回
奏稱:「與商人李鐘銘,並無真正戚誼,素日亦無往來。其有無在外招搖撞騙之處,請飭
都察院查究。」
  「這話我就不明白了!」慈禧太后看了看賀壽慈本人的申訴折子之後,很精明地指出
賀壽慈的語病:「什麼叫『並無真正戚誼』?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這麼個說法,就
靠不住了。」
  「也許是乾親。」立在一旁的恭親王含含糊糊地回答。
  「乾親也是親。」慈禧太后說,「再看一看,有沒有人說話。」
  通過李蓮英的調查,她對此事內幕已經完全了解,卻故意不說破,要等清流中的言官
有了表示,再相機行事,用意是用操縱言路的手法來箝制王公大臣。恭親王當然也知道她
的用心,不過在眼前她的舉措還在道理上,加上有清流為她張目,儘管他覺得慈禧此處是
小題大作,但也無奈其何,惟有遵從。
  因此,對於賀壽慈的覆奏,是不加駁斥,只是降旨都察院會同吏部,嚴辦李春山。於
是刑部派出司員,會同巡城御史知照順天府,轉飭宛平縣衙門派差役抓人,而李春山也確
實平日沒花冤枉錢,差役說是去抓他,卻不敢得罪,到寶名齋將他好好「請」到「班房」
,直到都察院來了「寄押」的公文,才將他真正收監。
  逮捕了李春山,就已經轟動京城,不知多少人拍掌稱快,同時李春山的劣跡,也在街
談巷議中不斷透露出來。原來「寶名齋」有九開間的門面,是由侵奪官地,霸占貧民義院
的地基而來。御史李蕃據實陳奏,奏旨交都寶院併案,確切查明。
  李春山此時是注定要倒霉了,但清流們不滿足,他們紛稱只打蒼蠅不打老虎,則民心
鬱積,不但不能疏導,反添不滿。於是清流中的另一名士黃體芬便直接針對賀壽慈發難,
事由是:「大臣覆奏欺罔,不據實直陳。」
  黃體芬講的「不實」,自然指的是賀壽慈「覆奏」中「並無真正戚誼」這句話。清流
們掌握的情況與李蓮英的調查實情是,賀壽慈與李春山不但是親戚,而且是「禮尚往來」
的親戚。李春山的前妻,賀壽慈認為義女,前妻一死,賀壽慈又將他家一個丫頭當女兒嫁
給李春山作填房,所以丈人、女婿,叫得非常親熱。
  賀壽慈雖年逾古稀,卻精力未衰,身為「半子」的李春山,特以重金羅致了一個絕色
女子,送給「文人」娛老。賀壽慈元配夫人早故,以妾扶正,變成了李春山的丈母娘。因
此黃體芬在奏折中稱,尖刻地稱他們確非「真正戚誼」,而是「假邪戚誼」。黃體芬在奏
折中寫道:「李春山前後兩妻,賀壽慈皆認為養女,往來一如親串。賀壽慈之轎,常時停
放其門,地當孔道,人人皆見,前次覆奏之語,顯然欺罔。」
  清流如此一疏,慈禧太后就借題發揮了,這一次的上諭可就嚴厲多了:
  「賀壽慈身為大臣,於奉旨詢問之事,豈容稍有隱匿,自取衍尤?此次黃體芬所奏各
節,著該尚書據實覆奏,不准一字捏飾,如敢回護前奏,稍涉欺蒙,別經發覺,絕不寬貸
。以上各節,並著都察院堂官,歸入前案,會同刑部,將李春山嚴切訊究。」
  其實事情搞得這麼大,鬧得如此沸沸揚揚,也有李蓮英一份「功勞」,那日他見慈禧
太后不當著恭親王的面說破賀壽慈與李春山的關係,只是輕描淡寫的摔一句:「什麼並無
真正戚誼,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他就知道慈禧太后對此事意猶未盡,想繼續演一
曲戲。而恭親王又隱約流露出對賀壽慈的庇護之意,他知道慈禧太后近來對恭王已是心存
芥蒂,巴不得尋得恭王一個過失,扼制一下他日益張揚的氣焰。便心生一計,暗地裡找榮
祿向清流中人透露出賀壽慈與李春山關係的內幕,挑逗其繼續發難,以便戲好接著往下演

  恭親王與慈禧太后當年聯手才除掉了八大顧命大臣,取得「辛酉政變」的勝利,從某
種意義上說,恭親王不但是要功之臣,而且可以說是慈禧太后的救命恩人,為何今日產生
隔閡呢?俗話說「樹大招風」,「辛酉政變」之後,慈禧太后封恭王為「議政王」,拿雙
祿,算是報答。恭親王性格豁達,並遇事謹慎,但天長日久,在政事處理、面奏要務中,
對慈禧太后偶爾有言辭欠謙之舉,慈禧太后覺得他有不恭不敬之嫌。她一想到當年八大顧
命大臣囂張氣焰,便擔心過於倚重恭王,很有可能生出「尾大不掉」之嫌。尤其是同治年
間,恭王用慫恿同治皇帝,以快刀斬亂麻的辦法將她眼下的紅人、得力的助手安得海在山
東就地正法。安得海的死已無法挽回,但慈禧太后藉機扼制恭王權勢的心思不僅萌生出來
,而且深深地埋在心底,她在等待著時機。如今有賀壽慈一案,正好賀壽慈原是軍機處的
人,現今又是一品大員,與恭王算是同僚。她有意將事情搞大,看看包括恭王在內的軍機
處王公大臣有何動作。如今又收到了黃體芬的折子,說破了賀壽慈與李春山的關係,儘管
她還不知道這是李蓮英暗地所為,但還是很高興,故而發了一篇措辭嚴厲的上諭。
  這一來,引起恐慌的不止賀壽慈一個人,如果李春山據實供陳,將有不少名公巨卿,
牽涉在內。因此寶名齋門口,車馬塞途,那些素日與李春山有往來的京官,名為慰問他的
家屬,其實是來探聽消息。寶名齋管事的人,見此光景,知道東家不會有大罪過,當著來
訪人隱隱約約表示,如果大家合力維持李春山,那麼你們這些老爺平日一些什麼私和命案
、賣官鬻爵、包攬訟事的內幕,李春山絕不會吐出半字。否則,就說不準只好和盤托出了

  其實,這也是恫嚇之詞。身入囹圄的李春山,心裡比什麼人都明白,那些見不得人的
勾當,一個字都供不得。一供,便是罪無可恕,輕則充軍,重則丟腦袋。不供,則那些有
關連的名公巨卿.必得設法為自己開脫,小罪縱不可免,將來盡有相見的餘地,也就不愁
不能重興舊業。因此,他只叮囑探監的家人:「張佩綸老爺是李鴻藻大人的門生,平日走
得極近,只有去求李大人,關照張老爺,無論如何放鬆一步。」
  這番話自然要說與賀壽慈,請他作主。賀壽慈則認為無須這樣做。因為李鴻藻此時正
回原籍葬母,不便干擾,而且他素有清正之名,找他也未必管此閒事。至於張佩綸跟這位
老師走得極近,確是事實,但也正因此,便更無須請托,料定張佩綸投鼠忌器,對於「寶
名齋」其它的事不會再往下追。賀壽慈的話只說了半截,但他心裡透亮。張佩綸攻擊李春
山,只是為了出氣,而自己才是他搏擊的真正目標。你李春山的案子只要冷一冷,必可以
從輕發落,而我賀壽慈的禍害,怕是方興未艾。
  迫於慈禧的嚴旨切責,賀壽慈對於自己與寶名齋的關係不敢隻字不提,唯一的辦法就
是避重就輕。他在覆奏中承認曾向寶名齋買過書畫,但那是「照常交易,並無來往情弊」
,又說「去年至今,常在琉璃廠恭演龍楯車時,或順道至該鋪閱書。」他覺得這樣措詞比
較合理。以七十高齡的工部尚書,親自督促演習同治梓宮的「龍杠」,終日辛勞之餘,順
道到寶名齋歇歇腳、看看書畫,這不能說是罪過。覆奏呈遞之後,他又托人與軍機處的舊
僚捎話,請恭王等軍機大臣多加關照。
  果然,就因為他隱約自陳的這一點「勞績」,軍機大臣們便抓住作為為其開罪的脫辭
,奏明慈安、慈禧兩個太后,說他順道歇腳、看書到寶名齋是情有可原,請求兩宮太后從
輕處分。慈禧還要看看軍機處大臣,尤其是恭親王的下篇文章,故而同意暫不定罪,降旨
「交部議處」。
  吏部議處,是承旨而來,既然說「交部議處」,意思是有鬆動餘地。本來「恭演龍楯
車」是大喪儀禮,那是應該如何敬慎將事?據此,即使「順道閱書」,也可以構成「大不
敬」的罪名,但諭旨中有一句說:「恭演龍楯車係承辦要務,所稱順道閱書,亦屬非是。
」於是議處便從「非是」兩字上來斟酌,不照「大不敬」律例定罪,那罪名便輕了,議的
是「降三級調用,不准抵銷」。
  上諭一下,賀壽慈便算丟了官。
  前後兩個月的功夫,就由於張佩綸和黃體芬的筆桿兒一搖,將現任工部尚書打了下來
。曾經聲勢炫赫,成為城南一霸的李春山,送入監獄。確是人心大快,說是「畢竟還有王
法」。可是對這樣的結局有一個人不大高興,那就是慈禧太后。她知道,儘管賀壽慈的降
職,長了清流的威風,也使那些玩法舞弊的官員胥吏有所收斂,但是她原意是想借此為棒
,掃掃恭親王威風的。沒想到,恭王等軍機處的大臣,處事十分圓滑,抓不住他們的過錯
,棒梢也就掃不著他們,慈禧不免有些怏怏的靜等著事態的發展。
  可是恭親王等一幫軍機大臣,對於張佩綸、黃體芬兩支筆桿一搖,就把自己過去的同
僚,現今的一品大員給掰倒了,實在不甘心。從事情的起因及處理過程,他們把帳都記在
張佩綸、黃體芬身上,沒有看清慈禧的用意,反倒認為她處理此事還近情理。錯誤地判斷
形勢,也就容易做出錯誤的事情來。出於氣憤,賀壽慈當時被降職降級之時,軍機處的寶
鋆便許了他,等風頭一過,一定替他想辦法,調個於他面子上不太難看的缺分。事不過三
個月,看看這事被人淡忘,軍機處便請旨批准將賀壽慈補為左副都御史,也就是說,讓賀
壽慈去作言官的「堂官」。
  慈禧太后在內宮看到這道奏疏,一臉的不高興,說:「官官相護,如何到了這種地步
!」她抬起眼見李蓮英站在面前,又說了一句:「小李子,看來你的辛苦要白費了。」
  李蓮英卻從容地答道:「回稟太后,軍機處這下篇文章,奴才是意料之中的。」
  「這話怎麼講?」聽李蓮英這麼一說,慈禧倒有些不解地問。
  「奴才上次向太后稟報時已提及過:賀壽慈不僅是資深大員,而且與軍機處幾位大臣
交情不薄,今日賀壽慈受貶,他們相助,也是人之常情。更何況……」李蓮英說到這裡,
故意停頓下來,看看慈禧太后。
  「何況怎麼樣?」慈禧太后急切地問。
  「奴才不敢妄言。」李蓮英還是不肯直說。
  「這又不是朝堂議事,是咱娘倆私下談談,你但說無妨。」慈禧催促道。
  「太后恕罪。據奴才所知,太后重視清流的秉直進言,本是於國於民有利的大好事,
可有人說太后是利用言路整治朝官。」
  「是嗎?」
  「軍機處裡有人就說道:『言路太囂張了!長此以往,大政受言路的影響,搖擺不定
,政府將一件事也不能辦。弄不好又會興起黨同伐異的門戶之風。』太后你想,賀壽慈是
張佩綸、黃體芬兩個清流中人『參』倒的,他們能甘心嗎?」
  經李蓮英這麼一提醒,慈禧太后一下子反應過來:「啊!原來你恭老六急於請旨為賀
壽慈補缺,並非簡單地是官官相護,而是暗地與清流較勁,與我較勁。」尋思到這裡,不
自禁地對李蓮英說:
  「沒想到你這猴崽子還越長越精靈了,不光會對我說體貼話,還懂得些官場之道。」
慈禧這半誇半挖苦的話,倒弄得李蓮英一時不知所措,他一想到安得海安總管的悲劇,連
忙答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慈禧太后笑了笑,並無責怪的意思地說道:「一句玩笑話,看把你嚇的。你倒說說,
下一步該如何走?」
  李蓮英見慈禧不但不責怪自己猜忌朝中官職的事。還真的與他商量起事情來,興致也
上來了。心想不借這樣的機會展現自己的才智,何時才能取得太后的真正器重,便說道:
  「請太后恕奴才大膽。奴才想軍機大臣們既然害怕清流、記恨清流,太后何妨還是重
用清流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慈禧太后明白,李蓮英是讓她把軍機處請旨為賀壽慈補缺分的事
故意捅出去,讓清流的人知道,讓清流的人來議論。慈禧太后便說,「這事就交給你去辦
吧!」
  於是,軍機處奏請賀壽慈補為左副都御史的事,很快就讓清流知道了,又演出一場熱
鬧戲。清流中另一名士寶廷立即上奏折抗爭,筆鋒初起,便挾風雷:「夫朝廷用人,每曰
『自有權衡』,權取其公,衡取其平,不公不平,何權衡之有?」接下來便攻擊恭王以次
的軍機大臣。
  本來用人之柄,操之于上,寶廷以何為憑證,說賀壽慈的復用,意出於軍機呢?寶廷
有辦法,他從此案始發講起,說出軍機處從頭到尾都在庇護賀壽慈,也就指出了賀壽慈復
用出於軍機的證據。他在奏折中稱,本來當時賀壽慈不據實直陳與「寶名齋」的關係是「
欺罔」,借「恭演龍楯車順道閱書」是「大不敬」,都是重罪,可是交部議處時,軍機處
卻含混其詞,只說是「殊屬非是」,這是有心開脫。吏部承旨所擬的處分並不錯。錯就錯
在軍機「徇庇」。倘若軍機無此心,「則李春山一案定讞,聲明賀壽慈的處分請旨定奪時
軍機處應該『乞特旨嚴譴』,結果卻是免置議,這不是包庇是什麼?」
  一段振振有詞,近乎誅心的議論,寫到這裡,寶廷又筆鋒一轉寫道:當宣布賀壽慈降
職降級時,人們就議論紛紛,他身為一品大員,在名公巨卿中又有諸多舊好,今日遭貶,
不久就會復起的。聽到這些議論,我當時極力否定,心中竊自想道:想必念及賀壽慈身為
樞命大臣,不欲繩以重律,表面上以輕罪罰之,以安眾心,實地肯定會密奏宮廷,永不敘
用。沒想到事隔不過三月,就有「遽邀恩簡」之舉。因此,他寶廷不免懷疑,難道賀壽慈
的一降一用,事出偶然乎?如果朝中大臣進退,根本無所措意,如此隨意,則所謂「權衡
」者何在?
  於是他又進一步推論:即使賀壽慈的復用,出於聖意,但宮闈深遠,對於賀壽慈之人
品、心術,未必盡知,而作為軍機樞命之臣定無不知之理,如此「胡弗諫阻,是誠何心?
」接下來,筆鋒掃向賀壽慈本人,寶廷給了他八個字的考語:「即非卑佞,亦頗衰庸」,
這樣的人「排眾議而用之,實不知於國家有何好處?」何況「副都御史,職司風憲」,以
一個「欺罔不敬」的人,置於這個職位上,何足以資表率?賀壽慈以前當過左都御史,未
聽說他有所整飭,於今重回柏台,不知他內心亦有疚歉否?言官中「矜名節,尚骨鯁」的
人很多,一定不屑與賀壽慈共事,而其中無知識的,則必起誤會,以為朝廷特放賀壽慈來
當御史的堂官,是表示要他那樣的人品名聲,方合做言官的資格。而京內外大小官員,看
到賀壽慈這樣欺罔不敬、不知愛惜聲名,猶且可以幸蒙錄用,將會懷疑朝廷「直枉不辨,
舉措靡常」,從此益發肆無忌憚。所以賀壽慈的復用,不但是言路清濁的一大轉折,亦是
政風良窳的一大關鍵。最後,寶廷率直地提出要求:「懇將賀壽慈開缺,別簡賢員補副都
御史。」
  這個奏折,呈送到慈禧的案前,她看後深表滿意,雖說文中也有些許對朝廷不敬之辭
,但鋒芒直指軍機大臣,而且分析入理,言辭入木三分,便讓發交軍機處。
  這個奏折發交至軍機,他們不禁相顧失色。因為奏折明著是參劾賀壽慈,暗中是對軍
機處的嚴厲指責。首領軍機大臣恭王亦訢一看再看,看到第三遍,放下折子,嘆口氣道:
「唉!錯了。」
  「怎麼錯了?」寶鋆還不服氣:「副都御史出缺,賀壽慈是現職大員奉旨降調,開名
單自然『開列在前』,照例的公事,怎麼錯了?」
  「你別跟我爭!」恭王此時無心思與他辯論,只是苦笑著回道:「名單是你開的,你
自己跟太后覆奏,我們都不管,最好能請旨拿寶廷申斥一頓,也讓我出出氣。」
  「六爺!」寶鋆真的有些急了:「你不能說風涼話,我自請處分就是了。」說著,在
室內來回踱方步,一副神情恍忽的樣子。
  「佩公(指寶鋆),沉住氣!」遇到這樣的情形,每每總是沈桂芬出主意,他很冷靜
地說:「平心而論,這件事我們是失於檢點了。外頭有句話:『不怕言官言,只怕講官講
。』賀壽慈是講官參過的,如今派了去當言官的堂官,那些『都老爺』心裡自然不高興。
不過御史不便上奏,不然就彷彿以下犯上,誰也不肯冒這個大韙。」
  「啊,啊!」寶鋆一拍油光閃亮的前額,恍然大悟中深深失,「這倒是害了他了。」
  「不僅對賀壽慈是『愛之適足以害之』,而且正好又給了講官一個平添聲勢的機會。
」沈桂芬看了一眼恭親王,接著說:「寶廷是替言官代言。這個折子看來是『侍講學士寶
廷』一個人所上,真實等於都察院的公疏,暗中著實有點來頭,如今之計,若沒有一番快
刀斬亂麻的手段,恐怕要大起風波。」
  「對有怎樣的風波?」恭王同意沈桂芬的分析,便沉思起來,他想到目前還只是暗暗
地責問軍機,處理不好,鬧成彰明較著參劾軍機徇庇,即令無事,面子也就很難看了。一
想到這一層,便開口說:「算了吧!」他掃一眼寶鋆和沈桂芬,說道:「賀壽慈何苦?滕
王閣下,逍遙自在的老封翁不做,在這裡受後輩的氣?」
  這一說,恭王是要軍機趁早撤回請旨為賀壽慈補缺的奏折,讓賀壽慈到南昌他兒子那
裡去頤養天年。
  三個人意見一致,立即擬疏為賀壽慈開缺。恭王和寶鋆、沈桂芬他們以為軍機主動為
賀壽慈開缺,本身就是一種自責的舉措,至於寶廷奏折中指責軍機的話,在覆奏中可以略
而不提,至多輕描淡寫地解釋幾句,便可交代。哪知一經面奏,慈禧太后竟冷冷地詰問:
「寶廷的話說得有理。軍機上總不能不認個錯吧?」
  慈禧這句問話,恭王等始料不及,不禁感到愕然,不知這個錯怎麼認法,向誰去認?
如果錯了就得自請處分,既然慈禧太后這樣發話,自己就該有光明磊落的表示。
  於是恭王略略提高了聲音答道:「臣等處置謬妄,請兩宮太后處分。」
  恭王口頭上請求處分,但話中有點負氣,這一點慈禧太后聽得出來,雖說心中不悅,
但還能容忍,因為恭王畢竟公開在自己面前認錯,認錯就是低頭,願意低頭就是自己的勝
利,無形之中對於恭王那種自負的勝氣就有所減殺。如今的局勢,她還有仰仗恭王的輔佐
,所以不能對他打擊太重,教訓教訓他,讓他處事有所顧及就行了。於是她又以一種寬厚
長者的口吻說道:「這處分就不必談了!」她用眼角瞟了一眼坐在另一首的慈安太后,接
著說:「在我們姊妹這裡什麼話都好說,言路上不能不有個交代。明發的上諭,天下多少
人在看著,錯一點兒,就有人在背後批評。聽不見,裝聾作啞倒也罷了,既然有人指了出
來,不辯個清清楚楚,叫人心服口服,朝廷的威信可就不容易維持了。」
  這番話說得既義正辭嚴,又不失浩蕩皇恩,恭王也越發感到經過多次政治風波的慈禧
太后,再也不是當年聯手發動辛酉政變時政治新手,如今她變得成熟、圓滑、老道了。如
果說過去就不敢小視她,那麼如今則應增加一份敬畏了。所以一面對慈禧的話唯唯稱是,
一面回頭看了一下,示意大家不能輕忽了慈禧太后的要求。
  很簡單,慈禧的要求就是要軍機自責。朝廷的威信一半繫於軍機這樣的樞府之地,倘
若自責太過,則變成自輕,就是撇開心中不願意不說,那也是有傷國體的事,因此這道上
諭,煞費經營,幾位章京承命擬旨,寫了兩次都不合恭王的意。最後由寶鋆、沈桂芬斟字
酌句地推敲過,才算定稿。對於寶廷的指責,是很委婉地一層一層解釋,先說賀壽慈「係
候補人員,吏部開列在前,是以令其補授該副都御史,既係未孚眾望,年力亦漸就衰,著
即行開缺。」再說賀壽慈的回奏不實,已有旨處分,演龍楯順道閱書,難加以「大不敬」
的罪名。總而言之,此事從始至終,「並非軍機大臣為賀壽慈開脫處分,敢於徇庇。」不
過,「機務甚煩,關係其重,軍機大臣承書諭旨,嗣後務當益加謹慎,毋得稍有疏忽。」
  最後這一段話,不論如何委婉,不論怎樣輕描淡寫,總掩不住軍機受了責備的痕跡。
因此這道上諭一發,言官們歡喜雀躍,慶賀自己的勝利,深感言官的地位重要。而平日那
些對於清流不屑一顧的朝中大老,今日眼見著一品大員賀壽慈不僅丟了官,而且等於逐出
京城到江西養老,兔死狐悲之餘不免個個自危。軍機處中以恭王為首領的大臣們更是窩火
,日夜為政務所累,為朝廷分憂,沒換得上頭的嘉譽不說,到頭來還得明諭自責,以後又
得謹慎從事,實在不是滋味。
  對於賀壽慈一案,慈禧太后真是取得一石數鳥的效果,她特別興奮的是藉這個「棒子
」,終於敲了恭王一記,好叫他們今後對自己不得不俯首貼耳、謹慎從事。這其中卻少不
了李蓮英迅速查明情況,尤其是關鍵時刻,及時地提醒、暗示,「功」不可沒。慈禧越來
越賞識這個「小李子」,也越來越離不開他了。
  
作者: iiooiioou (愛幻想的O宅)   2014-10-07 09:34:00
作者: gametv (期待著今天)   2014-10-07 10:39:00
PUSH
作者: jackjack0040 (小肥肥)   2014-10-07 20:07:00
嗯探花
作者: barry630621 (難笑)   2014-11-05 20:14:00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