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問陶訊盜」
張問陶在翰林院進修完,外放山東萊州知府 (從四品),
恃才而對上驕傲,謁見巡撫 (吉綸?) 時,巡撫認為他無禮、心裏討厭,
跟布政使說「張是個書生,而知府要領導一府,他有辦法勝任嗎?」
布政使說「張雖然是書生,但不致於耽誤民事。」
不久之後有個大盜被抓,但屢屢翻供,幾個官員偵訊都無法結案,
巡撫就告訴布政使「你說張不會耽誤民事,如果他能了結此案,再讓他上任,
不然就彈劾他不適任。」
布政使跟按察使商量,並找張到布政使衙門來偵訊大盜,問說「幾天可以結案?」
張說「三天就夠了。」
又問「要用什麼刑具?」
張「刑具等要用時再說,最重要的是準備最高級的金華肉乾、紹興美酒一大甕,
有助閒聊談話,這絕對不能少。」
隔天,張在布政使衙門問案,輕鬆坐在小廳炕上,
桌上擺著大盤高級金華肉乾、旁邊擺著一大甕紹興美酒,
一個童僕扇爐火暖酒、一個拿酒壺添酒,一個書吏在旁負責做記錄,
他隨口叫大盜跪在前面,左手抓酒杯、右手翻案卷,開始問話:
張「你是郯城人嗎?」
盜「是。」
張「你幾歲了?」
盜「三十七歲了。」
張「你住在鄉下還是城裏?」
盜「城裏。」
張「你父母還在嗎?」
盜「小人不幸,父母都亡故了。」
張「你有兄弟嗎?」
盜「我們三兄弟,我是老大。」
張「你有妻、子嗎?」
盜「小人有兩個兒子,大的十八歲、能夠打獵野獸,小的十三歲、還不能打獵。」
張「你家裏是幹什麼的?」
盜「沒有專門工作。」
當時布政使、按察使都躲在後面聽,認為張平常擅長言詞,一定能審問出什麼來,
但發現他問的都是些瑣碎事情,怕他沒辦法結案、深深替他擔憂。
隔天,張再到按察使衙門審訊:
張「你是郯城人嗎?」
盜「是。」
張「你幾歲了?」
盜「小人今年三十九,明年就滿四十了。」
張「你住在鄉下還是城裏?」
盜「住在鄉下。」
張「你父母還在嗎?」
盜「父親很早就過世,母親改嫁了。」
張「你有兄弟嗎?」
盜「我們三兄弟,我是老二。」
張「你有妻、子嗎?」
盜「小人有一子一女,都還是小孩。」
張「你家裏是幹什麼的?」
盜「有幾畝的田,種田為生。」
第三天,張再到按察使衙門,
布政使跟按察使問「你說三天能了結,今天是第三天了,真的能結案嗎?」
張笑說「今天下午就可了結,請不必擔心。」
就命人先預備刑具,準備結案;
一樣到小廳,輕鬆坐炕上、喝酒配肉乾,傳大盜來跪在前面,再開始問:
張「你是郯城人嗎?」
盜「是。」
張「你幾歲了?」
盜「去年剛滿四十,今年又多一歲了。」
張「你住在鄉下還是舊城裏?」
盜「有時候住城裏、有時候住鄉下。」
張「你父母還在嗎?」
盜「小人母親還在,年過七十了。」
張「你有兄弟嗎?」
盜「小人有兩個哥哥,都已經過世了。」
張「你有妻、子嗎?」
盜「小人有兒子,還是嬰兒。」
張「你家裏是幹什麼的?」
盜「沒有田耕作,有時打魚、有時候拾柴。」
下午,叫童僕拿大杯來,連喝三杯之後就命令把酒肉撤掉,
把衙役全部叫出來,並命令備好刑具待命使用,端正坐好、正經對大盜說:
「我查看案卷,之前官員所偵查的事蹟都一一屬實,但你為何屢屢翻供?
人家說你桀驁狡詐,果然沒錯,我跟你閒聊了三天的家常閒話,
結果你三天回答的都能前後不相符,連閒聊都如此反覆,何況是案情?
你如果老實供出,還不愧是個好漢,
如果再說謊狡辯,我就拿這三天閒話來證明你不老實,就算用刑到死也沒我的事,
你最好考慮清楚,不要自討苦吃。」
大盜正想強辯時,張喝令左右施加大刑、打死也沒關係,
只好趕緊磕頭求饒,說願意供出真話、發誓不再翻供,
張非常高興,立刻命人錄下口供、讓他畫押,案子因此了結。
張問陶,字是船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