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熱騰騰的羊腿和麵餅正好送來,柳飛卿趕緊善盡主人家之責
,抽起匕首斟酌再三,欲往香噴噴、油滋滋的羊腿割去。余賡見
他無從下手的模樣,便示意他遞過刀子,跟著縱橫來回幾下切割
,片片羊肉便和骨頭分家,冒著絲絲白煙。
「庖丁之技不外如是!」柳飛卿發自肺腑的讚嘆,果然沒落歸沒
落,他這世家子弟還是慣了要人伺候,這習慣一定得改改才是。
「割羊焉用柳刀。」余賡放下匕首,輕描淡寫道。
「哈哈!柳刀僅以割春風。」難得正經八百的余賡說笑,柳飛卿
也很給面子的打趣道。席上氣氛漸漸融洽,兩人便沾著椒鹽,一
口餅一口肉的吃著遲來的午餐。
「對了,適才余兄彷彿有事相詢?」
一談回這話題,余賡面部的線條再度緊繃起來,柳飛卿很想勸他
不用這麼認真,但本性使然,也不是勸得解的。
「呃,若是余兄不便……」
「聽聞飛卿對五術頗有研究?」余賡逕自問道,五術即「山、醫
、命、卜、相」五者均源於易經,暗合天地自然之道。雖然其中
裝神弄鬼以斂財者,遠多於真正有道而濟世者。
「近年略有涉獵一二,談不上精通。」柳飛卿謙虛答道,長安高
人處處,幾時輪得他托大?
「敝宅近月,似有外客騷擾。」琢磨良久,余賡終於擱下手中麵
餅,義正辭嚴的開口。
「外客?騷擾?」柳飛卿挑眉,余賡尚未婚娶,日常生活簡直比
出家人還清靜守戒律;且他身懷絕藝,一口龍泉寶劍使得電掣星
馳,別說文官,即便武官也罕逢對手,若是一般毛賊等不速之客
,怎會讓他如此困擾?
莫非……
「竊以為此客非人。」
向來對怪力亂神嗤之以鼻的余賡,終於道出聽似荒誕不經的推測
,讓柳飛卿好奇之心大起。
「願聞其詳。」
☆☆☆
紅梅初綻,小巧的花苞微吐嫩蕊,點點輕顫在枝頭。
半年多前,余賡卸下永州參軍的職務,單人匹馬帶著解狀入長安
詮選。然而吏部選官需時,論資排輩不已,往往還得抽籤審駁再
三,才能選到自己滿意的官職,所以余賡也不著急。然而他賃居
在東城道政坊不到半月,房東便說宅子要賣給內侍省某位公公,
硬將幾名官低位小的房客半請半趕的攆走。余賡氣悶之下,索性
用幾年積蓄在長安西北普寧坊中購下一座小園。雖然園址地處偏
遠,但勝在價錢廉宜,憑肅霜的腳程,四處走動亦不成問題;二
來附近猶存漢太學遺址,余賡向來仰慕其高風亮節,卜居於此,
對他也算適得其所。
猶聞四鄰傳言,這座園子住人總住不過冬,前後房客不是嚇得連
夜搬出,便是疑神疑鬼,一點風吹草動便神經兮兮。前任屋主也
是為了抵債才無奈收下這園子,聽聞余賡有意,便忙不迭以賤價
出讓,兼且感激涕零的向他致謝。
余賡為人實事求是,在他看來,小園只是乏人修葺,部分地方破
落了點,其他並不覺有任何陰森詭異之處。至少入住幾個月,他
一人一馬皆神精氣爽。
小園佔地不廣,但勝在布置錯落有致,除了大廳、偏廳和廚廁馬
廏,後進另有一排相連的房間和兩層高的小藏書閣,余賡平日多
在書閣起居作息。書閣和前進間則有一小亭,亭四周本為花園,
但雜草已如半人高,余賡費了不少勁將雜草剷除,只留下圍牆邊
一棵盤根錯節的老梅樹。
梅為花中君子,越冷越見其堅韌之性。難得不好風雅的余賡對這
老瘦梅樹青睞有加,經他幾月悉心照料,立冬之後,梅樹陸續結
出小纍紅色花苞,發出陣陣香氣,他這蒔花讀書練劍的日子,過
的倒也清閒適意。
就在此時,情況開始有異。
余賡自幼習武,感官自比常人靈敏。近月每當他夜裡挑燈看書,
便隱約感覺書閣旁的亭裡有「人」,然而小園除他這新任屋主,
根本沒有其他「人」在。到後來,某「人」窺視之感越見明顯,
余賡幾次夜半查探均不得其然。一晚,他特意在亭中點燈讀書,
耐心候至三更,眼角終瞥見一道黑影從梅樹附近掠過圍牆。
雖然在這吵雜的食店談鬼一點都不恐怖,柳飛卿聽到這裡,背上
仍不禁冷汗涔涔,手裡抓著的羊肉夾餅也忘了要吃。
「後來呢?」
「我即時提劍跨過亭欄,翻牆追去卻不見人影,只得作罷。」
這余賡也算藝高人膽大,柳飛卿暗忖。要是他,頂多翻書抄幾張
符祿貼來鎮鬼,那敢和那「人」硬碰硬。
「余兄有請道士、和尚來作法鎮宅嗎?」柳飛卿試探問道,果然
得到的答案是「否」。
「我想也是,有時出家人比鬼還會騙人,若花大把錢又消不了災
,可就得不償失。」柳飛卿喃喃道,終於換來余賡點頭同意。
「所以我試圖說之以理。」
這回柳飛卿只能瞠目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