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 七夜雪(5)

作者: dnahwen (qoo)   2007-10-09 00:10:55
七夜雪(5-6) ◎滄月
五、雪·第四夜
  一掌震開了鏽跡斑斑的門,霍展白搶身掠入了藏書閣。
  「薛紫夜!」他脫口驚呼,看見了匍匐在案上的紫衣女子。
  書架上空了一半,案上凌亂不堪,放了包括龍血珠、青鸞花在內的十幾種珍貴靈藥。
此外全部堆滿了書:《外台秘要》、《金蘭循經》、《素問》、《肘後方》……層層疊疊
堆積在身側。因為堆得太高,甚至有一半倒塌下來堆在昏迷的女子身上,幾乎將她湮沒。
  他叫了一聲,卻不見她回應,心下更慌,連忙過去將她扶起。
  長明燈下,她朝下的臉揚起,躺入他的臂彎,蒼白憔悴得可怕。
  「薛紫夜!」他貼著她耳朵叫了一聲,一隻手按住她後心將內力急速透入,護住她已
然衰弱不堪的心脈,「醒醒,醒醒!」
  她的頭毫無反應地隨著他的推動搖晃,手裡,還緊緊握著一卷《靈樞》。
  「谷主!」霜紅和小晶隨後趕到,在門口驚呼出來。
  ——難道,二十年前那一幕又要重演了麼?
  「快,過來幫我扶著她!」霍展白抬頭急叱,閉目凝神了片刻,忽然緩緩一掌平推,
按在她的背心。彷彿是一股柔和的潮水洶湧注入四肢百骸,薛紫夜身子一震。
  霍展白立刻變掌為指,瞬間連點她十二處穴道,沿著脊椎一路向下,處處將內力透入
,打通已經凝滯多時的血脈。起初他點得極快,然而越到後來落指便是越慢,頭頂漸漸有
白汽騰起,印堂隱隱暗紅,似是將全身內息都凝在了指尖。
  每一指點下,薛紫夜的臉色便是好轉一分,待得十二指點完,唇間輕輕吐出一口氣來

  「好了!」霜紅一直在留意谷主的脈搏,此刻不由大喜。
  這個憊懶的公子哥兒,原來真的是有如此本事?
  「谷主,你快醒醒啊。」霜紅雖然一貫幹練沉穩,也急得快要哭了。
  「呵……阿紅?」薛紫夜嘴裡忽然吐出了低低的嘆息,手指動了一動,緩緩睜開眼,
「我這是怎麼了?別哭,別哭……沒事的……我看書看得太久,居然睡著了麼?」
  她努力坐起,一眼看到了霍展白,失驚:「你怎麼也在這裡?快回去冬之館休息,誰
叫你亂跑的?綠兒呢,那個死丫頭,怎麼不看住他!」
  霍展白看著這個一醒來就吆五喝六的女人,皺眉搖了搖頭。
  「醫術不精啊,」他撥開了她戳到腦門的手指,「跑來這裡臨時抱佛腳麼?」
  薛紫夜被他刺中痛處,大怒,隨手將手上的醫書砸了過去,連忙又收手:「對……在
這本《靈樞》上!我剛看到——」
  她拿過那卷書,匆忙地重新看了一眼,面有喜色。然而忽地又覺得胸肺寒冷,緊一聲
慢一聲地咳嗽,感覺透不出氣來。
  「谷主,谷主!快別想了。」一個紫金手爐被及時地塞了過來,薛紫夜得了寶一樣將
那隻手爐抱在懷裡,不敢放開片刻。
  她說不出話,胸肺間似被塞入了一大塊冰,冷得她透不過氣來。
  隨後趕到的卻是寧婆婆,遞過手爐,滿臉的擔憂:「你的身體熬不住了,得先歇歇。
我馬上去叫藥房給你煎藥。」
  「嗯,」薛紫夜忍住了咳嗽,悶悶道,「用我平日吃的那副就行了。」
  十四歲時落入冰河漂流了一夜,從此落下寒閉症。寒入少陰經,脈象多沉或沉緊,肺
部多冷,時見畏寒,當年師傅廖青染曾給她開了一方,令她每日調養。然而十年多來勞心
勞力,這病竟是漸漸加重,沉痾入骨,這藥方也不像一開始那麼管用了。
  「怕是不夠,」寧婆婆看著她的氣色,皺眉,「這一次非同小可。」
  「那……加白虎心五錢吧。」她沉吟著,不停咳嗽。
  「虎心乃大熱之物,谷主久虛之人,怎生經受得起?」寧婆婆卻直截了當的反駁,想
了想,「不如去掉方中桂枝一味,改加川芎一兩,蔓京子六分,如何?」
  薛紫夜沉吟片刻,點頭:「也罷。再輔以龜齡集,即可。」
  「是。」寧婆婆頷首聽命,轉頭而下。
  霜紅在一旁只聽得心驚。她跟隨谷主多年,親受指點,自以為得了真傳,卻未想過谷
中一個掃地的婆婆醫術之高明,都還在自己之上!
  「咳咳,咳咳……」看著寧婆婆離開,薛紫夜回頭望著霍展白,扯著嘴角做出一個笑
來,「咳咳,你放心,沫兒那病,不會治不好……」
  「沒事,也被你罵得慣了。」霍展白只道,「倒是你,自己要小心身體。」
  「呵呵……」薛紫夜掩著嘴笑,「你還欠著我六十萬,我……咳咳,怎麼肯閉眼。」
  然而話未說完,一陣劇咳,血卻從她指縫裡直沁了出來!
  「谷主!谷主!快別說話!」霜紅大驚失色,撲上去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形,「霍七
公子,霍七公子,快來幫我把谷主送回夏之園去!那裡的溫泉對她最有用!」
  
  溫熱的泉水,一寸一寸浸沒冰冷的肌膚。
  薛紫夜躺在雪谷熱泉裡,蒼白的臉上漸漸開始有了血色,胸臆間令人窒息的冰冷也開
始化開。溫泉邊上草木萋萋,葳蕤而茂密,桫欏樹覆蓋了湖邊的草地,向著水面垂下修長
的枝條,無數蝴蝶在飛舞追逐,停息在樹枝上,一串串的疊著掛到了水面。
  那是南疆密林裡才有的景象,卻在這雪谷深處出現。
  薛紫夜醒來的時候,一隻銀白色的夜光蝶正飛過眼前,宛如一片飄遠的雪。
  「啊……」從胸臆中長長吐出一口氣,她疲乏地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泡在溫熱的水
裡,周圍有瑞腦的香氣。動了動手足,開始回想自己怎麼會忽然間又到了夏之園的溫泉裡

  「喲,醒了呀?」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張大大的笑臉,湊近,「快吃藥吧!」
  「呀——!」她失聲驚叫起來,下意識的躲入水裡,反手便是一個巴掌扇過去,「滾
開!」
  霍展白猝及不防被打了一個正著,手裡的藥盞噹啷一聲落地,燙得他大叫。
  「阿紅!綠兒!」薛紫夜將自己浸在溫泉裡,「都死到哪裡去了?放病人亂跑?」
  「谷主你終於醒了?」只有小晶從泉畔的亭子裡走出,歡喜得幾乎要哭出來,「你、
你這次暈倒在藏書閣,大家都被嚇死了啊。現在她們都跑去了藥圃和藥房了,哪裡還顧的
上什麼病人?」
  漸漸回想起藏書閣裡的事情,薛紫夜臉色緩和下去:「大驚小怪。」
  「我昏過去多久了?」她仰頭問,示意小晶將放在泉邊白石上的長衣拿過來。
  「一天多了。」霍展白蹙眉,雪鷂咕了一聲飛過來,叼著紫色織錦雲紋袍子扔到水邊
,「所有人都被你嚇壞了。」
  「呵……」她低頭笑了笑,「哪有那麼容易死。」
  「你以為自己是金剛不壞之身?」霍展白卻怒了,這個女人實在太不知好歹,「寧婆
婆說,這一次如果不是我及時用驚神指強行為你推血過宮,可能不等施救你就氣絕了!現
在還在這裡說大話!」
  「……」薛紫夜低下頭去,知道寧婆婆的醫術並不比自己遜色多少。
  「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好歹救了我一次,所以,那個六十萬的債呢,可以少
還一些——是不是?」她調侃的笑笑,想扯過話題。
  「我的意思不是要債,是你這個死女人以後得給我——」霍展白微怒。
  「好啦,給我滾出去!」不等他再說,薛紫夜卻一指園門,叱,「我要穿衣服了!」
  他無法,悻悻往外走,走到門口頓住了腳:「我說,你以後還是——」
  「還看!」一個香爐呼嘯著飛過來,在他腳下迸裂,嚇得他一跳三尺,「給我滾回冬
之館養傷!我晚上會過來查崗!」
  霍展白悻悻苦笑,轉過頭去——看這樣子,怎麼也不像會紅顏薄命的啊。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她在水中又沉思了片刻,才緩緩站起。嘩啦一聲水響,小晶
連忙站在她背後,替她抖開紫袍裹住身體。她拿了一塊布巾,開始擰乾濕濡濡的長發。
  樹枝上垂落水面的蝴蝶被她驚動,撲簌簌的飛起,水面上似乎驟然炸開了五色的煙火

  薛紫夜望著夏之園裡旺盛喧囂的生命,忽然默不作聲地嘆了口氣——
  怎麼辦?
  那樣殫精竭慮的查閱,也只能找到一個藥方,可以將沫兒的病暫時再拖上三個月——
可三個月後,又怎麼和霍展白交代?
  何況……對於明介的金針封腦,還是一點辦法也找不到……
  她心力交瘁地抬起頭,望著水面上無數翻飛的蝴蝶,忽然間羨慕起這些只有一年生命
、卻無憂無慮的美麗生靈來——如果能乘著蝴蝶遠去,該有多好呢?
  北方的天空,隱隱透出一種蒼白的藍色。
  漠河被稱為極北之地,而漠河的北方,又是什麼?
  在摩迦村裡的時候,她曾聽雪懷他提起過族裡一個古老的傳說。傳說中,穿過那條冰
封的河流,再穿過橫亙千里的積雪荒原,便能到達一個浩瀚無邊的冰的海洋——
  那裡,才是真正的極北之地。冰海上的天空,充滿了七彩的光。
  赤橙黃綠青藍紫,一道一道的浮動變幻於冰之大海上,宛如夢幻。
  雪懷……十四歲那年我們在冰河上望著北極星,許下一個願望,要一起穿越雪原,去
極北之地看那夢幻一樣的光芒。
  如今,你是已經在那北極光之下等待著我麼?
  可惜,這些蝴蝶卻飛不過那一片冰的海洋。
  喝過寧婆婆熬的藥後,到了晚間,薛紫夜感覺氣脈旺盛了許多,胸臆間呼吸順暢,手
足也不再發寒。於是又恢復了坐不住的習慣,開始帶著綠兒在谷裡到處走。
  先去冬之館看了霍展白和他的鳥,發現對方果然很聽話的呆著養傷,找不到理由修理
他,便只是診了診脈,開了一副寧神養氣的方子,吩咐綠兒留下來照顧。
  在調戲了一會雪鷂,她站起身來準備走,忽然又在門邊停住了:「沫兒的藥已經開始
配了,七天後可煉成——你還來得及在期限內趕回去。」
  她站在門旁頭也不回的說話,霍展白看不到她的表情。
  等到他從欣喜中回過神來時,那一襲紫衣已經消失在飄雪的夜色裡。
  怎麼會感到有些落寞呢?她一個人提著琉璃燈,穿過香氣馥郁的藥圃,有些茫然的想
。這一次她已然是竭盡所能,如果這個醫案還是無法治癒沫兒的病,那麼她真的是沒有辦
法了。
  八年了,那樣枯燥而冷寂的生活裡,這個人好像是唯一的亮色吧?
  八年來,他一年一度的造訪,漸漸成了一年裡唯一讓她有點期待的日子——雖然見面
之後,大半還是相互鬥氣鬥嘴和鬥酒。
  在每次他離開後,她都會吩咐侍女們在雪裡埋下新的酒罈,等待來年的相聚。
  但是,這一次,她無法再欺騙下去。
  她甚至無法想像,這一次如果救不了沫兒,霍展白會不會衝回來殺了她。
  唉……她抬起頭,望了一眼飄雪的夜空,忽然覺得人生在世是如此的沉重和無奈,彷
彿漫天都是逃不開的羅網,將所有人的命運籠罩。
  路過秋之苑的時候,忽然想起了那個被她封了任督二脈的病人,不由微微一震。因為
身體的問題,已經是兩天沒去看明介了。
  她忍不住離開了主徑,轉向秋之苑。
  然而,剛剛轉過身,她忽然間就呆住了。
  是做夢麼?大雪裡,結冰的湖面上靜默地佇立著一個人。披著長衣,側著身低頭望著
湖水。遠遠望去,那樣熟悉的輪廓,就彷彿是冰下那個沉睡多年的人忽然間真的醒來了,
在下著雪的夜裡,悄悄地回到了人世。
  「雪懷?」她低低叫了一聲,生怕驚破了這個夢境,躡手躡腳地靠近湖面。
  沒有月亮的夜裡,雪在無休止的飄落,模糊了那朝思暮想的容顏。
  「雪懷!」她再也按捺不住,狂喜地奔向那飄著雪的湖面,「等等我!」
  「小夜……」站在冰上的人回過身來,看到了狂奔而來的提燈女子,忽然嘆息了一聲
,對著她緩緩伸出了手,發出了一聲低喚,「是你來了麼?」
  她狂奔著撲入他的懷抱。那樣堅實而溫暖,夢一樣的不真實。
  何時,他已經長得那樣高?居然一隻手便能將她環抱。
  「真的是你啊……」那個人喃喃自語,用力將她抱緊,彷彿一鬆手她就會如雪一樣融
化,「這是做夢麼?怎麼、怎麼一轉眼……就是十幾年?」
  然而,那樣隱約熟悉的語聲,卻讓她瞬間怔住。
  不是——不是!這、這個聲音是……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醒來時候,所有人都死了……雪懷,族長,鵠……全都死了…
…」那個聲音在她頭頂發出低沉的嘆息,彷彿呼嘯而過的風,「只有你還在……只有你還
在。小夜姐姐,我就像做了一場夢。」
  「明介!」她終於抬起頭,看到了那個人的臉,失聲驚呼。
  冰雪的光映照著他的臉,蒼白而清俊,眉目挺秀,輪廓和雪懷極為相似——那是摩迦
一族的典型外貌。只是,他的眼睛是憂鬱的淡藍,一眼望去如看不到底的湖水。
  「明介?」她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你、你難道已經……」
  「是的,都想起來了……」他抬起頭,深深吸了口氣,望著落滿了雪的夜,「小夜姐
姐,我都想起來了……我已經將金針逼了出來。」
  「太好了。」她望著他手指間拈著的一根金針,喜不自禁:「太好了……明介!」
  她伸出手去探著他頂心的百匯穴,發現那裡果然已經不再有金針:「太好了!」
  「雪懷,是在帶你逃走的時候死了麼?」他俯下身,看著冰下封凍著的少年——那個
少年還保持著十五六歲時的模樣,眉目和他依稀相似,瞳喃喃,「那一夜,那些人殺了進
來。我只看到你們兩個牽著手逃了出去,在冰河上跑……我叫著你們,你們卻忽然掉下去
了……」
  他隔著厚厚的冰,凝視著兒時最好的夥伴,眼睛裡轉成了悲哀的青色。
  「小夜姐姐……那時候我就再也記不起你了……」他有些茫然地喃喃,眸子隱隱透出
危險的紫色,「我好像做了好長的一個夢……殺了無數的人。」
  「明介。」往日忽然間又回到了面前,薛紫夜無法表達此刻心裡的激動,只是握緊了
對方的手,忽然發現他的手臂上到處都是傷痕,不知是受了多少的苦。
  「是誰?」她咬著牙,一字字地問,一貫平和的眼睛裡剎那充滿了憤怒的光,「是誰
殺了他們?是誰滅了村子?是誰,把你變成了這個樣子!」
  瞳在風裡側過頭,望了冰下的那張臉片刻,眼裡有無數種色彩一閃而過。
  「是黑水邊上的馬賊……」他冷冷道,「那群該殺的強盜。」
  
  風從谷外來,雪從夜裡落。
  湖面上一半冰封雪凍,一半熱氣升騰,宛如千百匹白色的紗幕冉冉升起。
  而他們就站在冰上默然相對,也不知過去了多長的時間。
  「當年那些強盜,為了奪取村裡保存的一顆龍血珠,而派人血洗了村寨。」瞳一直望
著冰下那張臉,「燒了房子,殺了大人……我和其餘孩子被他們虜走,輾轉被賣到了大光
明宮,然後被封了記憶……送去修羅場當殺手。」
  她望著雪懷那一張定格在十二年前的臉,回憶起那血腥的一夜,錐心刺骨的痛讓她忍
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只是為了一顆龍血珠,只是為了一顆龍血珠。
  那些人,就這樣毀滅了一個村子,奪去了無數人性命,摧毀了他們三個人的一生!
  「明介……明介……」她握住兒時夥伴的手,顫聲,「村子裡那些被擄走的孩子,都
被送去大光明宮了麼?……只有你一個活了下來?」
  他沒有做聲,微微點了點頭。
  崑崙山大光明宮裡培養出的殺手,百年來一直震懾西域和中原,她也有所耳聞——但
修羅場的三界對那些孩子的訓練是如何之嚴酷,她卻一直無法想像。
  「我甚至被命令和同族相互決鬥——我格殺了所有同伴,才活了下來,」他抬頭望著
天空裡飄落的雪,面無表情,「十幾年了,我沒有過去,沒有親友,和這個世界沒有任何
關聯——只是被當作教王養的狗,活了下來。」
  他平靜的敘述,聲音宛如冰下的河流,波瀾不驚。
  然而其中蘊藏的暗流,卻衝擊得薛紫夜心悸,她的手漸漸顫抖:「那麼這一次、這一
次你和霍展白決鬥,也是因為……接了教王的命令?」
  「嗯。」瞳的眼裡浮出隱約的紫色,頓了頓,才道,「祁連又發現了一顆龍血珠,教
王命我前來奪回。」
  薛紫夜打了一個寒顫:「如果拿不回呢?會被殺麼?」
  「呵。」他笑了笑,「被殺?那是最輕的處罰。」
  「風大了,回去罷。」他看了看越下越密的雪,將身上的長衣解下,覆上她單薄的肩
膀,「聽說今天你昏倒了……不要半夜站在風雪裡。」
  那樣的溫暖,瞬間將她包圍。
  薛紫夜拉著長衣的衣角,身子卻在慢慢發抖。
  「回夏之園吧。」瞳轉過身,替她提起了琉璃燈引路。
  然而,她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明介!」
  「嗯?」他回應著這個陌生的稱呼,感覺到那隻手是如此的冰冷而顫抖,用力得讓他
感到疼痛。他垂下眼睛,掩飾住裡面一掠而過的冷光。
  一顆血色的珠子,放入了他的掌心,帶著某種逼人而來的靈氣,幾乎讓飛雪都凝結。
  萬年龍血赤寒珠!
  他倒吸了一口氣,脫口:「這——」
  「你拿去!」將珠子納入他手心,薛紫夜抬起頭,眼神裡有做出重大決定後的衝動,
「但不要告訴霍展白。你不要怪他……他也是為了必須要救的人,才和你血戰的。」
  瞳有些遲疑地望著她,並沒有立刻明白話裡的意思。他只是握緊了那顆珠子,眼裡流
露出狂喜的表情——
  在薛紫夜低頭喃喃的時候,他的手抬了起來,無聲無息的捏向她頸後死穴。
  然而,內息的凝滯讓他的手猛然一緩。
  血封!還不行。現在還不行……還得等機會。
  他的手最終只是溫柔地按上了她的肩,低聲:「你好像很累,是不是?」
  薛紫夜無言點頭,壓抑多日淚水終於忍不住直落下來——這些天來,面對著霍展白和
明介,她心裡有過多少的疲倦、多少的自責、多少的冰火交煎。枉她有神醫之名,竭盡了
全力、卻無法拉住那些從她指尖斷去的生命之線。
  青染師傅……青染師傅……為何當年你這樣地急著從谷中離去,把才十八歲的我就這
樣推上了谷主的位置?你只留給我這麼一支紫玉簪,可我實在還有很多沒學到啊……
  如果你還在,徒兒也不至於如今這樣孤掌難鳴。
  「早點回去休息吧。」瞳領著她往夏之園走去,低聲叮囑。
  一路上,風漸漸溫暖起來,雪落到半空便已悄然融化。
  柔軟溫暖的風裡,他只覺得頭頂一痛,百匯穴附近微微一動。
  教王親手封的金針,怎麼可能被別人解開?
  ——剛才他不過是用了乾坤大挪移,硬生生將百匯穴連著金針都挪開了一寸,好讓這
個女人相信自己是真的恢復了記憶。然而畢竟不能持太久,轉開的穴道一刻鐘後便復原了

  不過,如今也已經沒關係了……他畢竟已然拿到了龍血珠。
  握著那顆費盡了心思才得來的龍血珠,他忽然覺得有些可笑——九死一生,終於是將
這個東西拿到手了。想不到幾次三番搏命去硬奪,卻還比不上一次的迂迴用計,隨便編一
個故事就騙到了手。
  原來,怎樣精明強悍的女人一遇到這種事,也會矇住了眼睛。
  簡直是比瞳術還蠱惑人心啊……
  他垂下眼睛,掩飾著裡面的冷笑,引著薛紫夜來到夏之園。
  「明介,」在走入房間的時候,她停了下來,「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回崑崙了。」
  他吃了一驚,難道這個女人異想天開、要執意令他留在這裡?身上血封尚未開,如果
她起了這個念頭,可是萬萬不妙。
  瞳有些苦惱的皺起了眉頭,不知道怎樣才能說服她。
  「先休息吧。」他只好說。
  明天再來想辦法吧。如果實在不行,回宮再設法解開血封算了——畢竟,今天已經拿
到了龍血珠,應該和谷外失散的教眾聯繫一下了……事情一旦完成,就應該盡快返回崑崙
。那邊妙火和妙水幾個,大約都已經等得急了。
  看著他轉身離去,薛紫夜忽然間惴惴的開口:「明介?」
  「嗯?」實在是對那個陌生的名字有些遲鈍,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怎麼?」
  「你不會忽然又走掉吧?」薛紫夜總覺得心裡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彷彿眼前這個失
而復得的同伴在一覺醒來後就會消失。
  ——她忽然後悔方才給了他那顆龍血珠。
  瞳搖了搖頭,然而心裡卻有些詫異於這個女人敏銳的直覺。
  「明介,」薛紫夜望著他,忽然輕輕道,「對不起。」
  對不起?他愣了一下:「為什麼?」
  「十二年前的那一夜,我忘了顧上你……」彷彿那些話已經壓在心底多年,薛紫夜長
長出了一口氣,將滾燙的額頭放入掌心,「對不起……我只和雪懷拚命逃了出去,卻忘了
你還被關在那裡!你還被關在那個黑房子裡!……我、我對不起你。」
  她摀住了臉:「你六歲就為我殺了人,被關進了那個黑房子——我把你當作唯一的弟
弟,發誓要一輩子對你好……可是、可是那時候我卻和雪懷卻把你扔下了!——對不起…
對不起!」
  瞳有些怔住了,隱約間腦海裡又有各種幻象泛起。
  攜手奔跑而去的兩個人……火光四起的村子……周圍都是慘叫,所有人都紛紛避開了
他。他拚命的呼喊著,奔跑著,然而……那種被拋棄的恐懼還是追上了他。
  一瞬間,他又有了一種被幻象吞噬的恍惚,連忙壓將它們壓了下去。
  「沒事了,」他笑著,低下頭,「我不是沒有死麼?不要難過。」
  薛紫夜將頭埋入雙手,很久沒有說話。
  「晚安。」她放下了手,輕聲道。
  ——明介,我絕不會、再讓你回那個黑暗的地方去了。
  出來的時候,感覺風很鬱熱,簡直讓人無法呼吸。
  瞳握著瀝血劍,感覺身上說不出的不舒服,好像有什麼有內而外的讓他的心躁動不安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難道方才那個女人說的話,影響到自己了?
  假的……那都是假的。
  那些幻象不停的浮現,卻無法動搖他的心。他自己,本來就是一個以製造幻象來控制
別人的人,又怎麼會相信任何人加諸於他身上的幻象呢?如今的他,已然什麼都不相信了

  何況,那些東西到底是真是假,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他本來就是一個沒有過
去的人。瞳微微笑了笑,眼睛轉成了琉璃色:
  一個殺手,並不需要過去。
  他需要的,只是手裡的這顆龍血珠。要的,只是自由,以及權力!
  走出夏之園,冷風挾者雪吹到了臉上,終於讓他的頭腦冷了下來。他握著手裡那顆血
紅色的珠子,微微冷笑起來,倒轉劍柄,喀的一聲擰開。
  裡面有一條細細的蛇探出頭來,吞吐著紅色的信子。
  「赤,去吧。」他彈了彈那條蛇的腦袋。
  赤立刻化為一道紅光,迅速躍入了雪地,閃電一樣蜿蜒爬行而去。隨之劍柄裡爬出了
更多的蛇,那些細如線頭的蛇被團成一團塞入劍柄,此刻一打開立刻朝著各個方向爬出—
—這是崑崙血蛇裡的子蛇,不畏冰雪,一旦釋放,便會立刻前去尋找母蛇。
  那些在冷杉林裡和他失散的同伴,應該還在尋找自己的下落吧?畢竟,這個藥師谷的
入口太隱秘,雪域地形複雜,一時間並不容易找到。
  否則,那些中原武林人士,也該早就找到這裡來了吧?
  瞳眼看著赤迅速離開,將視線收回。
  冰下那張臉在對著他微笑,寧靜而溫和,帶著一種讓他從骨髓裡透出的奇異熟稔——
在無意中與其正面相對的剎那,瞳感覺心裡猛然震了一下,有壓不住的感情洶湧而出。
  那種遙遠而激烈的感覺瞬間逼來,令他透不過氣。
  那是什麼樣的感覺?悲涼,眷戀,信任,卻又帶著……又帶著……
  「嚓!」在他自己回過神來之前,瀝血劍已然狠狠斬落!
  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當我在修羅場裡被人一次次打倒凌辱,當我在冰冷的地面上滾來滾去呼喊,當我跪在
玉座下任教王撫摩著我的頭頂,當我被那些中原武林人擒住後用盡各種酷刑……雪懷……
你怎麼可以這樣的安寧!
  怎麼可以!
  冰層在一瞬間裂開,利劍直切冰下那個人的臉。
  一絲血漸漸從蒼白的臉上散開,沁入冰下的寒泉之中,隨即又被冰凍結。然而那個微
微彎著身子,保持著虛抱姿態的少年,臉上依然寧靜安詳。
  劍插入冰層,瞳顫抖的手握著劍柄,忽然間無力。
  他緩緩跪倒在冰上,大口的喘息著,眼眸漸漸轉為暗色。
  不行……不行……自己快要被那些幻象控制了……
  絕對不可以。他一定要盡快回到崑崙去!
  
  「六六順啊……三喜臨門……嘿嘿,死女人,怎麼樣?我又贏了……」
  正午,日頭已經照進了冬之館,裡面的人還在擁被高臥,一邊還匝著嘴,喃喃地划拳
。滿臉自豪的模樣,似是沉浸在一個風光無限的美夢裡。他已經連贏了薛紫夜十二把了。
  霍展白是被雪鷂給啄醒的。
  他在半夢半醒之間嘀咕著,一把將那隻踩著他額頭的鳥給擼了下去,翻了一個身,繼
續沉入美夢。最近睡的可真是好啊,昔日揮之不去的往日種種,總算不夢魘一樣纏著他了

  「咕!」雪鷂的羽毛一下子豎了起來,衝向了裹著被子高臥的人,狠狠對著臀部啄下
去。
  「哎呀!」霍展白大叫一聲,從床上蹦起一尺高,一下子清醒了。他惡狠狠的瞪著那
隻扁毛畜生,然而雪鷂卻毫不懼怕的站在枕頭上看著他,咕咕的叫,不時低下頭,啄著爪
間抓著的東西。
  霍展白的眼睛忽然凝滯了——這是?
  他探出手去,捏住了那條在雪鷂爪間不斷扭動的東西,眼神雪亮:崑崙血蛇!這是魔
教裡的東西,怎麼會跑到藥師谷裡來?子蛇在此,母蛇必然不遠。難道……難道是魔教那
些人,已經到了此處?是為了尋找失散的瞳,還是為了龍血珠?
  捏著那條半死的小蛇,他怔怔想了半晌,忽然覺得心驚,霍然站起。
  他得馬上去看看薛紫夜有沒有事!
  ——本來只是為了給沫兒治病而去奪了龍血珠來,卻不料惹來魔教如附骨之蛆一樣的
追殺,豈不是害了人家?
  然而,夏之園卻不見人。
  「谷主一早起來,就去秋之苑給明介公子看病了。」小晶皺著眉,有些怯怯,「霍七
公子……你,你能不能勸勸谷主,別這樣操心了?她昨天又咳了一夜呢。」
  咳了一夜?霍展白看到小晶手裡那條滿是斑斑點點血跡的手巾,心裡猛地一跳,拔腳
就走。她這病,倒有一半是被自己給連累的……那樣驃悍的女子,眼見得一天天憔悴下去
了。
  他疾步沿著楓林小徑往裡走,還沒進去,卻看到霜紅站在廊下,對他擺了擺手。
  「谷主在給明介公子療傷。」她輕聲道,「今天一早,又犯病了……」
  霍展白在簾外站住,心下卻有些忐忑,想著瞳是怎樣的一個危險人物,實在不放心讓
薛紫夜和他獨處,不由側耳凝神細聽。
  「明介,好一些了麼?」薛紫夜的聲音疲倦而擔憂。
  「內息、內息……到了氣海就回不上來……」瞳的呼吸聲很急促,顯然內息紊亂,「
針刺一樣……沒法運氣……」
  「啊,我忘了,你還沒解開血封!」薛紫夜恍然,急道,「忍一下,我就替你——」
  霍展白心裡一驚,再也忍不住,一揭簾子,大喝:「住手!」
  裡面兩人被嚇了一跳。薛紫夜捏著金針已刺到了氣海穴,也忽然呆住了。
  彷彿想起了什麼,她的手開始劇烈的發抖,一分也刺不下去。
  「絕對不要給他解血封!」霍展白劈手將金針奪去,冷冷望著榻上那個病弱貴公子般
的殺手,「一恢復武功,他可是什麼事都做的出來。」
  瞳閃電般的望了他一眼,針一樣的尖銳。
  「咳咳,沒有接到教王命令,我怎麼會亂殺人?」他眼裡的針瞬間消失了,只是咳嗽
著苦笑,望了一眼薛紫夜,「何況……小夜已經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好不容
易才找回了她,又怎麼會……」
  霍展白只聽得好笑:「見鬼,瞳,聽你說這樣的話,實在是太有趣了。」
  然而望見薛紫夜失魂落魄的表情,心裡忽然不是滋味。
  「反正,」他下了結論,將金針扔回盤子裡,「除非你離開這裡,否則別想解開血封
!」
  瞳的眼眸沉了沉,閃過凌厲的殺意。
  「紫夜,」霍展白忽然轉過身,對著那個還在發呆的女醫者伸出手來,「那顆龍血珠
呢?先放我這裡吧——你把那種東西留在身邊,總是不安全。」
  龍血珠?瞳的手下意識的一緊,握住劍柄。
  他望向薛紫夜,眼睛隱隱轉為紫色,卻聽到她木然的開口:「已經沒了……和別的四
樣藥材一起,昨日拿去煉丹房給沫兒煉藥了。」
  瞳的手緩緩鬆開,不做聲地舒了一口氣。
  「那就好……」霍展白顯然也是舒了口氣,側眼望瞭望榻上的人,眼裡帶著一種「看
你還玩什麼花樣」的表情,喃喃,「這回有些人也該死心了。」
  「你的藥正在讓寧婆婆看著,大約明日就該煉好了,」薛紫夜抬起頭,對他道,「快
馬加鞭南下,還來趕得及一月之期。」
  「嗯。」霍展白點點頭,多年心願一旦達成,總有如釋重負之感,「多謝。」
  然而,不知為何,心裡卻有另一種牽掛和擔憂泛了上來。
  他這一走,又有誰來擔保這一邊平安無事?
  「我已讓綠兒去給你備馬了,你也可以回去準備一下行囊。」薛紫夜收起了藥箱,看
著他,「你若去得晚了,耽誤了沫兒的病,秋水音她定然不會原諒你的——那麼多年,她
也就只剩那麼一個指望了。」
  霍展白暗自一驚,連忙將心神收束,點了點頭。
  不錯,沫兒的病已然不能耽誤,無論如何要在期限內趕回去!而這邊,龍血珠既然已
入了藥爐,魔教自然也沒了目標,瞳此刻還被封著氣海,應該不會再出大岔子。
  「那我先去準備一下。」他點點頭,轉身。
  出門前,他再叮囑了一遍:「記住,除非他離開,否則絕不要解開他的血封!」
  「知道了。」她拉下臉來,不耐煩地地擺出了驅逐的姿態。
  看到霍展白的背影消失在如火的楓林裡,薛紫夜的眼神黯了黯,唰的一聲拉下了簾子
。房間裡忽然又暗了下去,一絲的光透過竹簾,映在女子蒼白的臉上。
  「明介,」她攀著簾子,從縫隙裡望著外面的秋色,忽然道,「把龍血珠還我,可以
麼?」
  瞳的眼睛在黑暗裡忽然亮了一下,手下意識握緊了劍,悄無聲息地拔出了半寸。
  怎麼?被剛才霍展白一說,這個女人起疑了?
  「呵,我開玩笑的,」不等他回答,薛紫夜又笑了,鬆開了簾子,回頭,「送出去的
東西,哪有要回來的道理。」
  不等他辨明這一番話裡的真真假假,她已走到榻前,拈起了金針,低下頭來對著他笑
了一笑:「我替你解開血封。」
  解開血封?一瞬間,他眼睛亮如閃電。
  她拈著金針,緩緩刺向他的氣海,蒼白的臉上沒有表情。
  「啪!」他忽然坐起,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定定看著她,眼裡隱約湧動著殺氣。這
個時候忽然給他解血封?這個女人……到底葫蘆裡賣什麼藥?
  她卻只是平靜地望著他:「怎麼了,明介?不舒服麼?」
  她的眼睛是寧靜的,純正的黑和純粹的白,宛如北方的白山和黑水。
  他陡然間有一種恍惚,彷彿這雙眼睛曾經在無數個黑夜裡、這樣地凝視過他。他頹然
鬆開了手,任憑她將金針刺落,刺入武學者最重要的氣海之中。
  薛紫夜低著頭,調整著金針刺入的角度和深淺,一截雪白的纖細頸子露了出來。他看
不見她的表情,只覺房內的氣氛凝重到無法呼吸。
  忽然間,氣海一陣劇痛!
  想也不想,他瞬間扣住了她的後頸!
  然而,不等他發力扭斷對方的脖子,任督二脈之間氣息便是一暢,氣海中所蓄的內息
源源不斷湧出,重新充盈在四肢百骸。
  「好了。」她抬起頭,看著他,「現在沒事了,明介。」
  他怔住,手僵在了她的後頸上,身邊的瀝血劍已然拔出半尺。
  「現在,你已經恢復得和以前一樣。」薛紫夜卻似毫無察覺,既不為他的劍拔弩張而
吃驚,也不為他此刻曖昧地攬著自己的脖子而不安,只是緩緩站起身來,淡淡,「就只剩
下,頂心那一枚金針還沒拔出來了。」
  他霍然掠起!
  只是一剎那,他的劍就架上了她的咽喉,將她逼到了窗邊。
  「你發現了?」他冷冷道,沒有絲毫否認的意味。
  「剛剛才發現——在你誘我替你解除血封的時候。」薛紫夜卻是毫無忌諱地直視著他
的眼睛,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我真傻啊,怎麼一開始沒想到呢?——你還被封著氣海,
怎麼可能用內息逼出了金針?你根本是在騙我。」
  「呵。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摩迦啊明介啊,都是些什麼東西?我不過是胡亂扯了個謊而
已。」瞳冷笑,眼神如針,隱隱帶了殺氣,「你方才為什麼不告訴霍展白真相?為什麼反
而解開我的血封?」
  薛紫夜反而笑了:「明介,我到了現在,已然什麼都不怕。」
  她抬起頭在黑暗裡凝視著他,眼神寧靜:「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你明知那個教王不
過把你當一條狗,還要這樣為他不顧一切?你跟我說的一切都是假的吧?那麼,你究竟知
不知道毀滅摩迦村寨的凶手是誰?真的是黑水邊上的那些馬賊麼?」
  那樣寧靜坦然的目光,讓他心裡驟然一震——從來沒有人在瀝血劍下,還能保持這樣
的眼神!這樣的眼睛……這樣的眼睛……記憶裡……
  「我不知道。」最終,他只是漠然的回答,「我不知道什麼摩迦村寨。」
  薛紫夜怔怔地看著他,眼神悲哀而平靜。
  「那麼,我想知道,明介你會不會——」她平靜地吐出最後幾個字,「真的殺我?」
  瞳的眼神微微一動,沉默。沉默中,一道白光閃電般的擊來,將她打倒在地。
  血從她的發隙裡密密流了下來。
  「愚蠢。」
作者: xlovelessx (一秒)   0000-00-00 00:00:00
作者: keyyy (月靜)   0000-00-00 00:00:00
好好看~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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