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 七夜雪(6)

作者: dnahwen (qoo)   2007-10-09 00:19:16
七夜雪(5-6) ◎滄月
六、雪·第五夜
  暮色初起的時候,霍展白收拾好了行裝,想著明日便可南下,便覺得心裡一陣輕鬆。
  ——那件壓在他心上多年的重擔,也總算是卸下了。沫兒那個孩子,以後可以和平常
孩子一樣的奔跑玩耍了吧?而秋水,也不會總是鬱鬱寡歡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過這
個昔日活潑明豔的小師妹露出笑顏了啊……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負手看著冬之館外的皚皚白雪。
  多年的奔走,終於有了一個盡頭。
  「嘎!」忽然間,他聽到雪鷂急促的叫了一聲,從西南方飛過來,將一物扔下。
  「什麼?」他看了一眼,失驚,「又是崑崙血蛇?」
  眼角餘光裡,一條淡淡的人影朝著谷口奔去,快如閃電轉瞬不見。
  瞳?他要做什麼?
  霍展白來不及多想,一把抓起墨魂劍,瞬地推開窗追了出去。
  
  藥師谷口,巨石嶙峋成陣。
  那些石頭在谷口的風裡,以肉眼難以辨認的速度滾動,地形不知不覺的變化,錯綜複
雜——傳說中,藥師谷的開山祖師原本是中原一位絕世高手,平生殺戮無數,暮年幡然悔
悟,立志贖回早年所造的罪業,於是單身遠赴極北寒荒之地,在此谷中結廬而居,懸壺濟
世。
  而這個風雪石陣,便是當時為避尋仇而設下。
  出谷容易,但入谷時若無人接引,必將迷失於風雪巨石之中。
  難怪多年來,藥師谷一直能夠游離於正邪兩派之外,原來不僅是各方對其都有依賴,
保持著微妙的平衡,也是因為極遠的地勢和重重的機關維護了它本身的安全。
  「已得手。」銀衣的殺手飄然落下,點足在谷口嶙峋的巨石陣上,「妙火,你來晚了
。」
  「呵呵,不愧是瞳啊!我可是被這個破石頭陣絆住了好幾天,」夜色中,望著對方手
裡那一枚寸許的血色珠子,來客大笑起來,「萬年龍血赤寒珠——這就是傳說中可以毒殺
神魔的東西?得了這個,總算是可以殺掉教王老兒了!」
  對一般人來說,龍血珠毫無用處;然而對修習術法的人來說,這卻是至高無上的法器
。《博古志》上記載,若將此珠納於口中吞吐呼吸,輔以術法修行,便能窺得天道;但若
見血,其毒又可屠盡神鬼仙三道,可謂萬年難求。
  教王最近為了修煉第九重鐵馬冰河心法,一直在閉關。這一次他們也是趁著這個當兒
,藉口刺殺天池隱士離開了崑崙奔赴祁連山,想奪得龍血珠,在教主閉關尚未結束之前返
回。卻不料,中途殺出了一個霍展白,生生耽誤了時間。
  瞳默然一翻手,將那枚珠子收起:「事情完畢,可以走了。」
  「哦?處理完了?」 血色的小蛇不停的往那一塊石下匯聚,宛如匯成血海,而石上
坐著的赤髮大漢卻只是玩弄著一條水桶粗臂粗的大蛇,呵呵而笑,「你把那個谷主殺了啊
?真是可惜,聽說她不僅醫術好,還是個漂亮女人……」
  「沒有殺。」瞳冷冷道。
  「沒有?」妙火一怔,有些吃驚的看著他——作為修羅場裡百年難得的殺戮天才,瞳
行事向來冷酷,每次出手從不留活口,難道這一次在龍血珠之事上,竟破了例?
  「為什麼不殺?只是舉手之勞。」妙火蹙眉,望著這個教中上下聞聲色變的修羅,遲
疑,「莫非……瞳,你心軟了?」
  「點子扎手。」瞳有些不耐煩,「霍展白在那兒。」
  「霍展白……鼎劍閣的七公子麼?」妙火喃喃,望著雪地,「倒真的是挺扎手——這
一次你帶來的十二銀翼,莫非就是折在了他手下?」
  瞳哼了一聲:「會讓他慢慢還的。」
  「不錯,反正已經拿到龍血珠,不值得再和他硬拚。等我們大事完畢,自然有的是時
間!」妙火撫掌大笑,忽地正色,「得快點回去了——這一次我們偷偷出來快一個月了,
聽妙水剛飛書傳過來的消息說,教王那老兒前天已經出關,還問起你了!」
  「教王已出關?」瞳猛然一震,眼神轉為深碧色,「他發現了?!」
  「沒,呵呵,運氣好,正好是妙水當值,」妙火一聲呼嘯,大蛇霍地張開了嘴,那些
小蛇居然就源源不斷地往著母蛇嘴裡湧去,「她就按原先定好的計劃回答,說你去了長白
山天池,去行刺那個隱居多年的老妖。」
  「哦。」瞳輕輕吐了一口氣,「那就好。」
  「不過,還是得趕快。」妙火收起了蛇,眼神嚴肅,「事情不大對。」
  「怎麼?」瞳抬眼,眼神凌厲。
  「妙水信裡說,教王這一次閉關修習第九重鐵馬冰河心法,卻失敗了!目下走火入魔
,臥病在床,根本無力約束三聖女、五明子和修羅場,」妙火簡略地將情況描述,「教裡
現在明爭暗鬥,三聖女那邊也有點忍不住了,怕是要搶先下手——我們得趕快行動。」
  「哦……」瞳輕輕應了一聲,忽然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有人在往這邊趕來。」
  劍光如同匹練一樣刺出,雪地上一個人影掠來,半空中只聽「叮」的一聲金鐵交擊,
兩個人乍合又分。
  「霍展白?」看到來人,瞳低低脫口驚呼,「又是你?」
  「你的內力恢復了?」霍展白接了一劍,隨即發現了對方的變化,詫然。
  ——難道那個該死的女人轉頭就忘記了他的忠告,將這條毒蛇放了出來?
  他一眼看到了旁邊的赤髮大漢,認出是魔教五明子裡的妙火,心下更是一個咯?——
一個瞳已然是難對付,何況還來了另一位!
  「魔教的,再敢進谷一步就死!」心知今晚一場血戰難免,他深深吸了口氣,低喝,
提劍攔在藥師谷谷口。
  「誰要再進谷?」瞳卻冷冷笑了,「我走了——」
  他身形一轉,便在風雪中拔地而起。妙火也是呵呵一笑,手指一搓,一聲脆響中巨大
的崑崙血蛇箭一樣飛出,他翻身掠上蛇背上,遠去。
  霍展白起身欲追,風裡忽然遠遠傳來了一句話——
  「與其有空追我,倒不如去看看那女人是否還活著。」
  
  薛紫夜還活著。
  那一道傷口位於頭顱左側,深可見骨,血染紅了一頭長發。
  霜紅將濃密的長發分開,小心翼翼的清理了傷口,再開始上藥——那傷是由極快的劍
留下的,而且是在近距離內直削頭顱。如果不是在切到顱骨時臨時改變了方向,將斜切的
劍身瞬間轉為平拍,谷主的半個腦袋早已不見了。
  「蠢女人!」看一眼薛紫夜頭上那個傷口,霍展白就忍不住罵一句。
  然而,那個脾氣暴躁的女人,此刻卻乖得如一隻貓,只是怔怔的呆在那裡出神,也不
喊痛也不說話,任憑霜紅包紮她頭上的傷,對他的叱罵似乎充耳不聞。
  「谷主,好了。」霜紅放下了手,低低道。
  「出去吧。」她只是揮了揮手,「去藥房,幫寧姨看著霍公子的藥。」
  「是。」霜紅答應了一聲,有些擔心的退了出去。
  「死女人,我明明跟你說了,千萬不要解他的血封——」霍展白忍不住發作,覺得這
個女人實在是不可理喻,「他是誰?魔教修羅場的第一殺手!你跟他講什麼昔日情誼?見
鬼!你真的是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
  「霍展白,你又輸了,」然而,一直出神的薛紫夜卻忽然笑了起來。
  「啊?」罵得起勁,他忽然愣了一下,「什麼?」
  「你說他一定會殺我——」薛紫夜喃喃,摸了摸綁帶,「可他並沒有……並沒有啊。

  霍展白一時間怔住,不知如何回答——是的,那個傢伙當時明明可以取走薛紫夜性命
,卻在最後一瞬側轉了劍,只是用劍身將她擊昏。這對於那個向來不留活口的修羅場第一
殺手來說,的確是罕見的例外。
  「他是明介……是我弟弟。」薛紫夜低下頭去,肩膀微微顫抖,「他心裡,其實還是
相信的啊!」
  「愚蠢!你怎麼還不明白?」霍展白頓足失聲。
  薛紫夜望著他。
  「相信不相信,對他而言,已經不重要了,」他抓住她的肩,蹲下來平視著她的眼睛
,「紫夜,你根本不明白什麼是江湖——瞳即便是相信,又能如何呢?對他這樣的殺手來
說,這些昔日記憶只會是負累。他寧可不相信……如果信了,離死期也就不遠了。」
  薛紫夜望著西方的天空,沉默了片刻,忽然將臉埋入掌中。
  「我只是,不想再讓他被關在黑夜裡。」她用細細的聲音道,「他已經被關了那麼久
。」
  「他已經走了,」霍展白輕輕拍著她背,安慰,「好了,別想了……他已經走了,那
是他自己選的路。你無法為他做什麼。」
  是的,那個人選擇了回到崑崙大光明宮,選擇了繼續做修羅場裡的瞳,繼續在江湖的
腥風血雨中搏殺,而沒有選擇留在這個與世隔絕的雪谷中,嘗試著去相信自己的過去。
  薛紫夜慢慢安靜下去,望著外面的夜色。
  是的,瞳已經走了。而她的明介弟弟,則從未回來過——那個明介,在十二年前那一
場大劫之後就已經消失不見。讓他消失的,並不是那三根封腦的金針,而是長年來暗無天
日的殺戮生活對人性的逐步摧殘。
  雪懷死在瞬間,尤自能面帶微笑;而明介,則是在十幾年裡慢慢死去的。
  她醫稱國手,卻一次又一次的目睹最親之人死亡而無能為力。
  
  那一夜的雪非常大,風從漠河以北吹來,在藥師谷上空徘徊呼嘯。
  四季分明的谷裡,一切都很寧靜。藥房裡為霍展白煉製的藥已然快要完成,那些年輕
的女孩子們都在馥郁的藥香中沉睡——沒有人知道她們的谷主又一個人來到湖上,對著冰
下的人說了半夜的話。
  不同的是,這一次霍展白默默陪在她的身邊,撐著傘為她擋住風雪。
  而風雪裡,有人在連夜西歸崑崙。
  他陪著她站到了深宵,第一次看到這個平日強悍的女人,露出了即使醉酒時也掩藏著
的脆弱一面,單薄的肩在風中漸漸發抖。而他只是默然彎下腰,掉轉手裡傘的角度,替她
擋住那些密集捲來的雪。
  八年來,一直是她陪在浴血搏殺的自己身邊,在每一條血路的盡頭等待他,拯救他;
那麼這最後的一夜,就讓他來陪伴她吧!
  天色微藍的時候,她的臉色已然極差,他終於看不下去,想將她拉起。
  薛紫夜惱怒地推開他的手臂,然而一夜的寒冷讓身體僵硬,她失衡地重重摔落,冰面
喀喇一聲裂開,宛如一張黑色的巨口將她吞噬。
  那一瞬間,多年前的恐懼再度襲來,她脫口驚叫起來,閉上了眼睛。
  「小心!」一隻手卻忽然從旁伸過來,一把攔腰將她抱起,平穩地落到了岸邊,另一
隻手依然拿著傘,擋在她身前,低聲,「回去吧,太冷了,天都要亮了。」
  她因為寒冷和驚怖而在他懷裡微微顫慄:沒有掉下去……這一次,她沒有掉下去!
  那隻將她帶離冰窟和黑暗的手是真實的,那懷抱是溫暖而堅實的。
  霍展白沒有將凍僵了的她放下,而直接往夏之園走去。她推了幾次卻無法掙脫,便只
好安靜下來。一路上只有雪花簌簌落到傘上的聲音,她在黎明前的夜色裡轉過頭,忽然發
現他為她打著傘,自己大半個身上卻積了厚厚的雪。
  她伸出手,輕輕為他拂去肩上落滿的雪,忽然間心裡有久違了的暖意。
  很多年了,他們相互眷戀和倚賴,在每一次孤獨和痛苦的時候,總是想到對方身畔尋
求溫暖。這樣的知己,其實也足可相伴一生吧?
  「沫兒的藥,明天就能好了吧。」然而,他開口問。
  剎那間,她忽然有一種大夢初醒的感覺,停住了手指,點了點頭。
  「謝謝你。」他說,低頭望著她笑了笑,「等沫兒好了,我請你來臨安玩,也讓他認
識一下救命恩人。」
  「呵,不用。」她輕笑,「他的救命恩人不是我。是你,還有……他的母親。」
  說到最後的時候,她頓了頓。不知為何,避開了提起秋水音的名字。
  「而且,」她仰頭望著天空——已經到了夏之園,地上熱泉湧出,那些雪落到半空便
已悄然融化,空氣中彷彿有絲絲雨氣流轉,「我十四歲那年受了極重的寒氣,已然深入肺
腑,師傅說我有生之年都不能離開這裡——因為谷外的那種寒冷是我無法承受的。」
  她笑了笑,望著那個發出邀請的人:「不等穿過那片雪原,我就會因為寒冷死去。」
  霍展白一震,半晌無言。
  深夜的夏之園裡,不見雪花,卻有無數的流光在林間飛舞,宛如夢幻——那是夜光蝶
從水邊驚起,在園裡曼妙起舞,展示短暫生命裡最美的一刻。
  「其實,我倒不想去江南,「薛紫夜望著北方,夢囈一樣喃喃,「我想去漠河以北的
極北之地……聽雪懷說,那裡是冰的大海,天空裡變幻著七種色彩,就像做夢一樣。」
  她唇角露出一絲笑意,喃喃:「雪懷他……就在那片天空之下,等著我。」
  有一次聽到那個名字,霍展白忽然覺得心裡有無窮無盡的煩躁,驀然將手一鬆,把她
扔下地,怒斥:「真愚蠢!他早已死了!你怎麼還不醒悟?他十二年前就死了,你卻還在
做夢!你不把他埋了,就永遠不能醒過來——」
  他沒有把話說完,因為看到紫衣女子已經抬起了手,直指門外,眼神冷酷。
  「出去。」她低聲說,斬釘截鐵。
  他默然望了她片刻,轉身離去。
  她看著他轉過頭,忽然間淡淡開口:「真愚蠢啊,那個女人,其實也從來沒有真的屬
於你,從頭到尾你不過是個不相干的人罷了!——你如果不死了這條心,就永遠不能好好
地生活。」
  他站住了腳,回頭看她。她也毫不示弱地回瞪著他。
  兩人默然相對了片刻,忽地笑了起來。
  「這是臨別贈言麼?」霍展白大笑轉身,「我們都愚蠢。」
  他很快消失在風雪裡,薛紫夜站在夏之園紛飛的夜光蝶中,靜靜凝望了很久,彷彿忽
然下了一個決心。她從發間拿下那一枚紫玉簪,輕輕握緊。
  「霍展白,我希望你能幸福。」
  
  第二天雪就晴了,藥師谷的一切,似乎也隨著瞳的離開而恢復了平靜。
  所有事情都回到了原有的軌道上,彷彿那個闖入者不曾留下任何痕跡。侍女們不再擔
心三更半夜又出現騷動,霍展白不用提心吊膽的留意薛紫夜是不是平安,甚至雪鷂也不用
每日飛出去巡邏了,喝得醉醺醺的倒吊在架子上打擺子。
  「喲,早啊!」霍展白很高興自己能在這樣的氣氛下離開。所以在薛紫夜走出藥房,
將一個錦囊交給他的時候,嘴角不自禁的露出笑意來。
  只是睡了一覺,昨天夜裡那一場對話彷彿就成了夢寐。
  「你該走了。」薛紫夜看到他從內心發出的笑意,忽然感覺有些寥落,「綠兒,馬呢
?」
  「小姐,早就備好了!」綠兒笑盈盈地牽著一匹馬從花叢中轉出來。
  她拉過韁繩,交到霍展白手裡:「去吧。」
  也真是可笑,在昨夜的某個瞬間,在他默立身側為她撐傘擋住風雪的時候,她居然有
了這個人可以依靠的錯覺——然而,他早已是別人的依靠。
  多年來,他其實只是為了這件事、才來每年的這裡忍受自己的喜怒無常。
  如今事情已經完畢,該走的,也終究要走了吧。
  「藥在錦囊裡,你隨身帶好了,」她再度囑咐,幾乎是要點著他的腦門,「記住,一
定要經由揚州回臨安——到了揚州,要記住打開錦囊。打開後,才能再去臨安!」
  「知道了。」霍展白答應著,知道這個女人向來古古怪怪。
  「打開得早了或者晚了,可就不靈了哦!」她笑的詭異,讓他背後發冷,忙不迭的點
頭:「是是!一定到了揚州就打開!」
  霍展白翻身上馬,將錦囊放回懷裡,只覺多年來一樁極重的心事終於了結。放眼望去
,忽然覺得天從未有如此之高曠,風從未如此之和煦,不由仰頭長嘯了一聲,歸心似箭—
—當真是「漫卷詩書喜欲狂」啊!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做伴好還鄉。
  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綠兒,送客。」薛紫夜不再多說,轉頭吩咐丫鬟。
  「是!」綠兒歡天喜地的上來牽馬,對於送走這個討債鬼很是開心。霜紅卻暗自嘆了
口氣,知道這個傢伙一走,就更少見谷主展露歡顏了。
  雪鷂繞著薛紫夜飛了一圈,依依不捨的叫了幾聲,落到主人的肩上。霍展白策馬走出
幾步,忽然勒馬轉頭,對她做了一個痛飲的手勢:「喂,記得埋一壇笑紅塵去梅樹下!」
  薛紫夜微微一怔。
  「等回來再一起喝!」他揮手,朗聲大笑,「一定贏你!」
  她只是擺了擺手,不置可否。她竭盡心力,也只能開出一張延續三個月性命的藥方—
—如果他知道,還會這樣開心麼?如果那個孩子最終還是夭折,他會回來找她報復麼?
  然而眼看他的背影隱沒於蒼翠的山谷,忽然覺得胸臆間寒冷,低聲咳嗽起來。
  「小姐,這樣行麼?」旁邊的寧婆婆望著霍展白興高采烈的背影,有些擔憂地低聲。
  「也只能這樣了。」薛紫夜喃喃,抬頭望著天,長長嘆了口氣:「上天保佑,青染師
傅她此刻還在揚州。」
  我已經竭盡了全力……霍展白,你可別怪我才好。
  有人策馬南下的時候,有人在往西方急奔。
  為了避嫌,出了藥師谷後他便和妙火分開西歸,一路換馬趕回大光明宮。龍血珠握在
手心,那枚號稱可以殺盡鬼神兩道的寶物散發出冷冷的寒意,身側的瀝血劍在鞘中鳴動,
彷彿渴盼著飲血。
  風雪刀劍一樣割面而來,將他心裡殘留的那一點軟弱清洗。
  他在大雪中策馬西歸,漸漸遠離那個曾經短暫動搖過他內心的山谷。在雪原上勒馬四
顧,心漸漸空明冷定。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也在漫天的大雪裡逐漸隱沒。
  離開藥師谷十日,進入克孜勒荒原。
  十三日,到達烏里雅蘇台。
  十五日,抵達西崑侖山麓。
  崑崙白雪皚皚,山頂的大光明宮更是長年籠罩在寒氣中。
  駿馬已然累得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他跳下馬,反手一劍結束了它的痛苦。駐足山下,
望著那層疊的宮殿,不做聲的吸了一口氣,將手握緊——那一顆暗紅色的龍血珠,在他手
心裡無聲無息地化為齏粉。
  他倒過劍鋒,小心翼翼地將粉末抹上了瀝血劍。
  然後,從懷裡摸出了兩枚金針,毫不猶豫地回過手,嚓嚓兩聲按入了腦後死穴!
  他大步沿著石階上去,兩邊守衛山門的宮裡弟子一見是他,霍然站起,一起彎腰行禮
,露出敬畏的神色,在他走過去之後竊竊私語。
  「看到了麼?這就是瞳!」
  「執掌修羅場的那個殺神麼?真可惜,剛才沒看清楚他的模樣……」
  「滾!等看清楚了,你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死了——他的眼睛,根本是不能看的!
  「是啊是啊,聽人說,只要和他對了一眼,魂就被他收走了,他讓你死你就死要你活
你才能活!」
  「那、那不是妖瞳麼……」
  那些既敬且畏的私語,充斥於他活著的每一日裡。
  從來沒有人敢看他的眼睛,看過的,絕大多數也都已經死去——從有記憶以來,他就
習慣了這樣躲閃的視線和看怪物似的眼神,沒什麼好大驚小怪。
  他直奔西側殿而去,想從妙水那裡打聽最近情況,然而卻撲了一個空——奇怪,人呢
?不是早就約好,等他拿了龍血珠回來就碰頭商量一下對策?這樣的要緊關頭,人怎麼會
不在?
  「妙水使這幾天一直在大光明殿陪伴教王。」妙水的貼身隨從看到了風塵僕僕趕回的
瞳,有些懼怕,低頭道,「已經很久沒回來休息了。」
  「教王的情況如何?」他冷然問。
  貼身隨從搖搖頭:「屬下不知——教王出關後一直居於大光明殿,便從未露面過。」
  他默然頷首,眼神變了變:從未露面過——那麼大概就是和妙水傳來的消息一樣,是
因為修習失敗導致了走火入魔!
  那麼,這幾日來,面對著如此大好時機,宮裡其餘那幾方勢力豈不是蠢蠢欲動?
  他來不及多問,立刻轉向大光明殿。
  走過了那座白玉長橋,絕頂上那座金壁輝煌的大殿進入眼簾。他一步一步走去,緊握
著手中瀝血劍,開始一分分隱藏起心裡的殺氣。
  「瞳公子。」然而,從殿裡出來接他的,卻不是平日教王寵幸的弟子高勒,那個新來
的白衣弟子同樣不敢看他的眼睛,「教王正在小憩,請少等。」
  他點了點頭:「高勒呢?」
  那個白衣弟子顫了一下,低低答了一聲「死了」,便不多言。
  死了?!瞳默然立於階下,單膝跪地等待宣入。
  「呵呵呵……我的瞳,你回來了麼?」半晌,大殿裡爆發出了洪亮的笑聲,震動九霄
,「快進來!」
  他猛然一震,眼神雪亮:教王的笑聲中氣十足,完全聽不出絲毫的病弱跡象!
  「是。」他攜劍低首,隨即沿階悄無聲息走上去。
  教王身側有明力護衛,還有高深莫測的妙風使——而此番己方幾個人被分隔開來,妙
火此刻尚未趕回,妙水又被控制在教王左右,不能做出統一的籌劃,此刻無論如何不可貿
然下手。
  一路上來,他已然將所有殺氣掩藏。
  「教王萬壽。」進入熟悉的大殿,他在玉座面前跪下,深深低下了頭,「屬下前去長
白山,取來了天池隱俠的性命,為教王報了昔年一劍之仇。」
  一邊說,他一邊從懷裡拿出了一支玉簫,呈上。
  ——天池隱俠久已不出現江湖,教王未必能立時識破他的謊言。而這支簫,更是妙火
幾年前就輾轉從別處得來,據說確實是隱俠的隨身之物。
  「呵呵,瞳果然一向不讓人失望啊。」然而教王居然絲毫不重視他精心編織好的謊言
,只是稱讚了一句,便轉開了話題,「你剛萬里歸來,快來觀賞一下本座新收的寶貝獒犬
——喏,可愛吧?」
  得了准許,他方才敢抬頭,看向玉座一側被金索繫著的那幾頭魔獸,忽然忍不住色變

  那群凶神惡煞的獒犬堆裡,露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看衣飾,那、那應該是——
  「看啊,真是可愛的小獸,」教王的手指輕輕叩著玉座扶手,微笑,「剛吃了烏瑪,
心滿意足的很呢。」
  烏瑪!
  連瞳這樣的人,臉上都露出驚駭的表情——
  那具屍體,竟然是日聖女烏瑪!
  「多麼愚蠢的女人……我讓妙風假傳出我走火入魔的消息,她就忍不住了,呵呵,」
教王在玉座上微笑,鬚髮雪白宛如神仙,身側的金盤上放著一個被斬下不久的絕色女子頭
顱,「聯合了高勒他們幾個,想把我殺了呢。」
  瞳看著那個昔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日聖女,手心漸漸有冷汗。
  「真是經不起考驗啊,」教王撥弄著那個頭顱,忽然轉過眼來看他,「是不是,瞳?

  他平靜地對上了教王的視線,深深俯身:「只恨不能為教王親手斬其頭顱。」
  「呵呵呵……」教王大笑起來,抓起長發,一揚手將金盤上的頭顱扔給了那一群灰驁
,「吃吧,吃吧!這可是回鶻王女兒的血肉呢,我可愛的小獸們!」
  群驁爭食,有刺骨的咀嚼聲。
  「還是這群寶貝好,」教王回過手,輕輕撫摩著跪在玉座前的瞳,手一處一處的探過
他髮絲下的三枚金針,滿意地微笑:「瞳,只要忠於我,便能享用最美好的一切。」
  走下丹階後,冷汗濕透了重衣,外面冷風吹來,周身刺痛。
  握著瀝血劍的手緩緩鬆開,他眼裡轉過諸般色澤,最終只是無聲無息地將劍收起——
被看穿了麼?還是只是一個試探?教王實在深不可測。
  他微微舒了口氣。不過,總算自己運氣不錯,因為沒來得及趕回反而躲過一劫。
  不知妙水被留在教王身側,是否平安?這個樓蘭女人,傳說中是教王為修藏邊一帶的
合歡秘術才帶回宮的,後居然長寵不衰,武學漸進,最後身居五明子之一。這一次願意她
和他們結盟,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其實對於這個女人的態度,他和妙火一直心裡沒底。
  看來,無論如何,這一次的刺殺計劃又要暫時擱置了。
  還是靜觀其變,等妙火也返回宮裡後,再做決定。
  他走下十二玉闕,遙遙地看到妙水和明力兩位從大殿後走出,分別沿著左右輦道走去
——向來,五明子之中教王最為信任明力和妙風:明力負責日常起居,妙風更是教王的護
身符。
  可此刻,怎麼不見妙風?
  他放緩了腳步,有意無意的等待。妙水長衣飄飄,步步生姿地帶著隨從走過來,看到
了他也沒有駐足,只是微微咳嗽了幾聲,柔聲招呼:「瞳公子回來了?」
  他默然抱劍,微一俯身算是回答。
  妙水笑了笑,便過去了。
  瞳垂下了眼睛,看著她走過去。兩人交錯的瞬間,耳畔一聲風響,他想也不想地抬手
反扣,手心霍然多了一枚蠟丸。抬起頭,眼角裡看到了匆匆隱沒的衣角。那個女人已經迅
速離去了,根本無法和她搭上話。
  捏開蠟丸,裡面只有一塊被揉成一團的白色手巾,角上繡著火焰狀的花紋。
  那是……教王的手巾?!瞳的手瞬間握緊,然而克制住了回頭看妙水的衝動,只是不
動聲色地繼續沿著丹階離開——手巾上染滿了紅黑色、噴射狀的血跡,夾雜著內臟的碎片
,顯然是血脈爆裂的瞬間噴出。
  「妙風已去往藥師谷。」
  身形交錯的剎那,他聽到妙水用傳音入密短促地說了一句。
  瞳的瞳孔忽然收縮。
作者: darkness0727 (72727)   0000-00-00 00:00:00
辛苦你了
作者: dnahwen (qoo)   0000-00-00 00:00:00
今天就到這裡了^^" (咳咳..) 感冒要早點睡...
作者: darkness0727 (72727)   0000-00-00 00:00:00
恩阿 我也要睡了 晚安
作者: darkness0727 (72727)   0000-00-00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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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eAnima   0000-00-00 00:00:00
滄月的耶! 好好看喔XD
作者: budfe (Michael Ballack)   0000-00-00 00:00:00
晚安囉 卸卸
作者: edias (好想你)   0000-00-00 00:00:00
好好看阿~繼續期待 >////< 謝謝A大~
作者: xlovelessx (一秒)   0000-00-00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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