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聽雪樓系列之四:病﹝全﹞

作者: syou (Time to move on)   2007-10-16 15:26:53
之四:病
作者:滄月
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她終於看見了傳說中的聽雪樓。
  果然是名門大派的氣象﹐一進門宛如進了皇宮園林﹐院中綠樹如海﹐一眼望去竟不見
任何房屋。只在極遠處﹐才隱約有幾幢各色的樓宇亭臺。
  沿路雖不見有所謂的象「江湖豪傑」之類的人物﹐但即使是隨車的小廝侍從﹐雖然目
光平靜﹐但閒適中自有一種凜然肅殺。
  青茗暗自嘆了口氣﹐想起自己這番奉了父命來這裏的原由──「聽雪樓的蕭老樓主﹐
曾經在甘肅道上對你二伯有活命之恩。」
  二伯……她再次嘆息﹐不明白同為歷代出名醫的薛家的人﹐為什麼二伯不像父親那樣
老老實實的學醫濟世﹐成為宮廷御醫﹐光耀門楣──為什麼偏偏要去闖什麼「江湖」呢﹖
  據說﹐那些江湖中的粗野漢子﹐過得都是刀頭舔血的日子。
  「當年蕭老樓主死的突然﹐爹沒來得及做什麼﹐蕭家的人情就這麼欠下去了。」
  「近來﹐聽說他的兒子病得厲害了﹐這次咱們總得盡一份心力罷﹖爹是朝廷供奉﹐等
閒不能脫身半步﹐就看閨女你的了……」
  「也虧的你雖是個丫頭﹐可家傳的醫術沒落下半點﹐到如今﹐恐怕爹也比不過你了─
─」
  「雖說這樣﹐但一個女孩子家出頭露面﹐唉……真是委屈了你了。」
  人情債難還﹐即使是薛神醫家的小姐﹐也明白這一點﹐於是﹐只能硬起頭皮﹐坐上聽
雪樓的馬車來到了洛陽。青茗心下思忖著﹕只盼﹐這次治好了蕭家公子的病﹐以後薛家和
那些江湖人士就再無任何關聯。
  ──那些傳說中一言不合動輒殺人放火的野蠻人。
  「公子就在園子裏。」到了一座白樓前﹐待得進去﹐引路的童子卻自行退了﹐留了她
一人在那裏﹐「白樓重地﹐屬下不能擅自進入。」
  青茗進退不得﹐心想﹐那些江湖人果真是不懂規矩的﹐連待客都如此生硬──正想
著﹐耳邊卻傳來了一絲簫音﹐極清極雅﹐聽不出什麼曲子﹐似乎只是信手吹來﹐卻煞是動
人。青茗一時間聽的呆了﹐在門口站了﹐靜聽。
  陡然﹐只聽那簫聲的調子一滑﹐一個高音便上不去﹐登時頓住了﹐園中隨即傳來斷續
的咳嗽之聲──「哎呀﹗」她脫口叫了起來﹕這不是中氣不足的問題了﹐聽那咳嗽之聲﹐
分明是──「是薛家的青茗小姐嗎﹖」驚呼聲方落﹐耳邊忽然聽得有人詢問﹐抬頭﹐就復
又嚇了一次﹕本來空蕩蕩的小徑上﹐不知何時竟忽然出現了一個緋衣的女子﹐看著她﹐臉
色淡淡的問。
  一個很是清麗的女子﹐但是並不給人柔和親切的感覺﹐她看著青茗﹐青茗覺得她的目
光似乎從冰水裏浸過﹐只是那樣一眼看過來﹐自己全身就不自在起來﹐點了點頭﹐也不知
如何回話﹐便聽得那個女子輕輕道﹕「隨我來。」
  轉過幾叢修竹紫羅﹐前面便是一池碧水﹐緋衣女子來到水榭前﹐叫了聲樓主﹐水榭中
有一人站了起來﹐微笑道﹕「薛家神醫可是來了﹖」青茗定睛看去﹐只見一個二十七八歲
的男子﹐臉頰清俊消瘦﹐手裏拿著一枝竹簫﹐一邊站起﹐一邊輕輕咳嗽。
  青茗只往那無血色的面上望一眼﹐心中格登一下﹐情知這人是身患的不是一般的傷
病﹐血氣已是極其衰弱﹐斷斷活不長久了──那樓主見青茗的神情稍稍一怔﹐知道醫家望
聞切問功夫極深﹐這神醫之女恐怕已知自己的病況﹐只微微一笑﹕「久聞大名﹐姑娘請
坐。」
  青茗眼睛定定看著他﹐也不坐﹐靜默了片刻﹐忽然直言﹕「公子這病﹐並非小女力所
能及。」一語畢﹐斂襟深深一禮﹐轉身便回。方才回頭﹐也不見那個緋衣女子如何起步﹐
轉瞬間已經換了位置﹐攔在前方的竹徑上。
  青茗嘆了口氣﹐心下倒有些好奇起來﹕莫非﹐這種就是所謂的「武功」了吧﹖
  但是看眼前這一對男女﹐如此清奇的相貌﹐卻和自己想像中的武林豪客相差了十萬八
千里──特別是那位倚欄吹簫的蕭樓主﹐眉目間沉靜儒雅的氣質﹐看上去﹐和京城王府裏
那些貴公子倒有七分相似。
  「脈也未診﹐如何便下此斷言。」緋衣女子開口﹐與其說是在反駁她﹐不如更像是在
說服自己﹐「或許還有救。」
  青茗對於她目光中有意無意流露出來的凌厲氣勢相當敏感﹐不由自主的在內心生出反
感來﹐冷冷道﹕「蕭公子先天本弱﹐癆病想來已有十年以上﹐胸肺皆已潰朽﹐而且血脈中
有一惡瘤已至破潰之期﹐一旦血崩則大限立至……小女子是無能為力了﹐請另請高明。」
  緋衣女子臉色轉白﹐但手指用力握緊﹐卻仍是堅持道﹕「既然來了﹐多少盡一些人事
罷。」
  「阿靖﹐今日你為何如此放不開﹖」陡然間﹐水榭裏的蕭樓主忽地笑了起來﹐聲音朗
朗的﹐竟然有幾分愉悅﹐全不似剛聽到了神醫的死亡診斷為懮。放下了簫﹐走過來﹐對青
茗笑了笑﹐目光卻隨即落在緋衣女子身上﹕「薛小姐既然這麼說了﹐那麼多費事也是無益
──。」
  然後﹐他輕輕擊掌﹐喚﹕「來人﹐送客。」
  花樹間輕輕一動﹐那些本來看上去靜謐茂森的枝葉間忽然憑空多了幾個人﹐無聲無息
的落地﹐在蕭樓主面前單膝下跪﹕「遵令。」然後﹐其中一個白衣青年起身﹐對她微微一
頷首﹐道﹕「姑娘﹐這邊請──」
  青茗對兩位點了點頭﹐也順著小徑轉身走﹐剛回過頭﹐忽然聽得耳邊蕭樓主帶著笑
意﹐輕輕對那個緋衣女子道﹕「阿靖﹐一開始就和你說了﹐我的病﹐就算薛家的人也是無
能為力﹐你卻偏要執意請來試試……不過﹐你有這份心﹐我也知足了。」
  「我只是想知道﹐我們之間的契約還能維持多久而已──」那個叫阿靖的緋衣女子卻
冷冷的回答﹐毫不避諱﹐「我已經在這裏耽擱的太久了……蕭憶情﹐你死了﹐我就可以離
去了。」
  這樣的話實在也太過分了。
  青茗忍不住就要回頭呵斥那個女子﹐但是想到自己是一個外人﹐終究還是忍下了﹐照
舊往前走自己的路﹐卻聽的後面蕭樓主微微咳嗽著﹐回答﹕「如果……如果你已經等不及
了的話﹐咳咳﹐就不妨自己動手殺了我罷──然後﹐把我所有的都拿去。」
  說著這樣的話﹐語氣居然沒有半分的玩笑意味。
  青茗的心忽然一緊﹐聽到後面一聲接一聲的咳嗽﹐忍不住放緩了腳步﹐遲疑著。就在
這遲疑之間﹐後面已經響起了屬下的驚呼﹕「樓主﹐你──」
  青茗驀然站定﹐回身﹐看見白衣的蕭公子正扶著水榭的朱欄不停的咳嗽﹐肩膀急劇的
抽搐著﹐身形搖搖欲墜﹐然而緋衣女子只是在一邊冷冷的看著﹐不動分毫。
  醫者父母心﹐她終於忍不住返身走了過去。
  「哦……不﹐不妨事。薛姑娘自行回去罷﹐恕在下﹐在下不能遠送。」一邊咳嗽﹐蕭
樓主一邊斷斷續續的回答﹐但等他的手從嘴邊放下時﹐指間滿是暗紅色的血跡﹗
  「外面風大﹐還請樓主先回房﹐我再給你細細把脈。」
  青茗淡淡說著﹐一邊狠狠的看了旁邊漠然的緋衣女子一眼。
  「公子血脈中的惡瘤﹐可是胎裏帶來的﹖」看那只蒼白修長的手伸出來﹐放到了藥枕
上﹐青茗輕輕將指尖放了上去﹐邊診邊問。
  「不錯。自小﹐那些大夫都說﹐我是活不過二十歲的。」蕭憶情倒也看的開﹐淡淡一
笑﹐「可你看﹐我也不好好的活到了二十六﹖」
  覷著樓主蒼白清俊的臉﹐青茗心裏倒是微微一怔﹐心知雖然說得隨意﹐但是為了延長
這幾年的壽﹐眼前這個人不知受了什麼樣的苦。於是暗自嘆了口氣﹐細細攤開他的手﹐診
脈。
  「墨大夫也說了﹐這個病眼見的是沒法治了。」看著她蹙起的眉頭﹐蕭憶情笑笑﹐「
真抱歉﹐讓小姐來看這種神仙才能治的絕症﹐沒的辱沒了薛家神醫的名稱。」
  青茗也是笑笑﹐將藥枕收起﹐復細細端詳了一回對方的氣色﹐才道﹕「薛家女子是不
外出行醫的……我治的如何﹐和薛家的聲名可無關係。」一邊說﹐一邊復又問了些細碎的
起居飲食問題﹐以及平日常用的藥丸﹐點頭嘆道﹕「公子原是一貫用心太過的人。」
  翻檢藥方﹐忽見裏面有「天楓玉露丹」一味﹐不禁略微怔忡﹐輕輕道﹕「墨大夫之名
委實非虛﹐雖說隱於草莽﹐醫術卻比大內御醫不遑多讓──以公子如此體質﹐能堅持多年
操持樓中事務﹐大半仰賴墨大夫療理罷﹖」
  蕭憶情頷首﹐嘆息道﹕「近來﹐連墨大夫也說﹐這病是膏肓了。只教我用內息運氣調
理﹐丹藥的藥力恐是無法到達內腑。」
  「那我先開個方子﹐服用半月試試──本來藥中有一味‘龍舌’﹐最是對公子病症﹐
可惜生在洞庭君山絕壁﹐不見於人世已有五十年﹐恐怕已經絕種了吧……可惜可惜。」青
茗也不客氣﹐直直道來﹐一邊提筆寫了藥方子﹐一邊嘆息﹐「恕我直言﹐眼下最要緊的就
是少操勞費神﹐公子這樣的身體﹐能保命就是上佳的了。」
  「這如何行得通……有偌大一片家業勢力﹐竟是讓人片刻也閒不得。」陡然﹐對面的
蕭憶情微微笑了起來﹐「要我什麼也不做﹐和現下就死了有什麼區別﹖你看﹐才閒了半
日﹐便又積了這許多。」他一邊笑﹐一邊復又翻開了旁邊大堆的文卷書信﹐忍不住又拿起
了朱筆。
  「公子竟是不將自己的死活放心上的﹐那麼我再說何益﹖」青茗也變了臉色﹐一把扯
過他手中的書﹐扔到了一邊。她不懂甚麼江湖規矩﹐自也不知武林中無人想象﹐有人居然
敢對聽雪樓主做如此的舉動。
  她只知道自己手中的書還未扔出﹐臉頰一冷﹐兩柄寒氣逼人的利劍已經貼上了脖子。
  「沒事﹐你們退下。」對面的蕭樓主臉色仍然是淡淡的﹐對著她身後不知何處閃現的
兩名黑衣人道﹐青茗怔忡之間﹐又陡然覺得寒氣在瞬間褪去﹐一時竟未反應過來。
  「屬下無禮﹐嚇到薛姑娘了。」說話的卻是女子的聲音﹐青茗轉頭﹐看見一襲緋衣從
廊下款款過來﹐那個被稱為「靖姑娘」的女子走了進來﹐臉色淡淡的對自己招呼了一聲﹐
然後過去﹐抱起了案頭的一堆文卷牒報﹐冷冷對蕭憶情道﹕「近日你一直不讓我沾手樓中
事務﹐想來是對我有疑心不成﹖」邊說著﹐邊抱起文書走了出去。
  「抱歉﹐都是江湖習性﹐讓姑娘受驚了。」看見阿靖離去﹐蕭憶情竟是半天才回過神
來﹐本來是面對生死也波瀾不驚的眼神中﹐一時間也莫名的黯了下去。
  在樓中也過了一月有餘﹐青茗漸漸對於樓中幾個經常露面的人熟悉起來﹕看上去風流
倜儻卻心計深沉的﹐是二樓主高夢非﹔那個平日處理樓中事務的﹐則是三樓主南楚。還有
一些人﹐比如當日用劍對著自己脖子的劍客叫石玉﹐還有一個才十六歲的謝冰玉﹐聽說本
來竟是尚書的千金。
  那些江湖門派﹐居然如此的複雜。
  那個緋衣的女子阿靖﹐雖然也是樓中的領主﹐卻不見她平日忙些什麼。只是蕭憶情對
於她卻始終似懷了幾分的忍讓﹐即使是他平日看著她的眼神﹐都似乎有極重的心事在裏
面。
  青茗常想﹕如果蕭公子的病情再加重﹐那至少有大半是被這個女子累的。
  那樣風度氣質的公子﹐其實完全不應該和那些江湖人士混為一類呢。
  或許是聽了她的勸告﹐蕭憶情這幾天倒真是閒適了下來﹐不再多過問樓中的事情。那
一日﹐午後﹐她坐在花園的長亭裏和他對弈﹐彼此都是很靜的人﹐熟悉了以後就相處的
來。
  「近日似乎是沒見到靖姑娘的樣子。」青茗拿棋子輕輕敲著水榭的欄桿﹐一邊看著棋
盤頭也不抬的隨口問﹐「她近來忙﹖」
  「前幾天她主動請命去了洞庭﹐去辦一件事。」蕭憶情拿了片白子﹐放到棋盤上﹐但
是一說起這件事﹐似乎開始心不在焉﹐「你知道﹐她很能幹﹐很多事情要她才能做好。」
  「洞庭……」青茗喃喃了一句﹐琢磨了半天才回了一手──蕭憶情的弈術明顯高出她
許多﹐這一局眼看又是輸了﹐「對了﹐我說過的那味‘龍舌’倒也在洞庭……只是恐怕已
經絕跡了。」
  「龍舌﹐龍舌……洞庭……」蕭憶情卻是一連重複了幾遍﹐臉色忽然蒼白了﹐「她﹐
她原來是──」他猛然立起﹐衣襟帶翻了棋盤也不管﹐青茗正待詢問﹐卻發現一陣風過一
般﹐那個輕裘緩帶的蕭樓主已經不在當地。
  「啊﹐這就是所謂的‘武功’﹖」她忍不住的輕嘆﹐想不到這個病弱如此的人﹐居然
也有這樣神奇的武功。
  「蕭樓主要出門﹖」半日不見那人﹐心裏竟有些放心不下﹐四處打聽著﹐知道她是請
來的醫生﹐好容易才有一個丫頭怯怯的告訴她﹐仿佛擔了天大的干系。
  「那如何使得﹗他那樣的身子﹐還能禁得起車馬勞頓﹖」她大驚。
  「樓主想做甚麼事﹐哪裏能擋的住。」丫頭嘆了口氣。青茗頓足﹐轉頭就往外跑去。
  在白樓下﹐她好容易趕上了正領著手下要出發的蕭憶情﹐一把上去拉住了馬頭﹕「你
去也由得你﹐但是我要和你一起去。」
  「只是去洞庭一趟而已﹐江湖中的事﹐和姑娘無關。」他竟換上了一身勁裝﹐英武逼
人﹐眼裏煥發出了刀鋒般的冷光﹐讓青茗不自禁的有些陌生起來──「我只是怕你半路上
就撐不住﹗」她也有些懊惱起來﹐忘了上次對他不敬帶來的後果﹐頂撞﹐「薛家的大夫﹐
還從未有過放病人滿街跑不管的﹗」
  終於﹐那個眼神如同刀鋒般的男子笑了起來﹐退讓般的道﹕「也好──」便命人在備
馬去﹐卻看著她﹐點了點頭﹕「姑娘可真不像深閨裏出來的女子。」聽不出他是讚賞還是
譏諷﹐青茗揚起頭﹐傲然道﹕「青茗雖說不是男子﹐但是行醫也是有將近十年﹐甚麼樣的
事沒見過﹖」
  蕭憶情終於出聲的笑了起來﹕「有時候﹐姑娘還真有三分像她。」
  像誰﹖那個緋衣女子嗎﹖
  她想問﹐但是馬已經牽了過來﹐她忙忙的上了﹐便隨那一隊人出發。
  「快﹗」已經是到了荊州境內﹐但蕭憶情仍然是毫不放鬆的催促大家趕路。青茗更是
擔心的看了他一眼﹐這一路來﹐他和手下所有人一樣餐風露宿﹐星夜兼程﹐然﹐讓她這個
大夫都感到驚訝的是他居然都撐住了──那樣病弱貴公子似的人﹐骨子裏居然有那樣的活
力。
  「靖姑娘有危險嗎﹖」終於﹐她忍不住問了。
  他沒有說話﹐但是眼睛深處卻有一絲絲的煩亂﹐低聲道﹕「江湖上的事﹐姑娘知道多
了也無益──」他說著﹐卻狠狠打馬﹐那馬立刻箭也似的出去了。
  「喂﹐可你是我的病人呀﹗」她不擅騎術﹐落在了後頭﹐一時急得便叫了起來。
  「如果她死在秋護玉手上……我﹐我──」好不容易趕了上去﹐卻聽得他正低低的咬
著牙﹐幾乎是惡狠狠的道﹐在那一瞬間﹐看見他的眼神﹐青茗卻嗅到了濃濃的血腥﹐心頭
騰的一跳。
  「咳咳﹐咳咳﹗」正在震驚之間﹐蕭憶情復又猛烈的咳嗽起來﹐連忙舉手捂住嘴﹐可
血液卻以從指縫中湧出﹗周圍屬下看著﹐臉色均已是蒼白﹐但沒人敢出聲。
  「若再如此﹐就別想活著見到靖姑娘﹗」看見他那樣苦苦的堅持﹐青茗眼睛猛的熱了
一下﹐嚴厲的呵斥著﹐掏出藥瓶遞了過去﹐「你這個樣子﹐即使趕到了那裏﹐能做什麼﹗
」看著他勒馬﹐仰頭喝下藥﹐她復又緩言安慰﹕「何況﹐那個甚麼秋護玉﹐也未必會對靖
姑娘怎樣。」
  蕭憶情本已是喝完了藥﹐在默默運氣修養﹐但聽得這句話﹐眼睛驀然又睜開了﹐冷光
四射﹗「我們聯手殺了他一家六十七口﹐阿靖如果孤身去君山的話──」他的手本是極穩
的﹐青茗看過他無聊時曾以闢開發絲為樂﹐但這一瞬﹐他手中的藥瓶竟在地上跌了個粉
碎。
  他忽然用力勒馬﹐揚鞭﹐往前奔去。
  「你﹐你這樣的話﹐不能活著走到洞庭了﹗」她也急了﹐連忙跟上﹐心中莫名的一痛
──莫非﹐那些江湖人士﹐可是從來不把別人的命和自己的性命當一回事嗎﹖
  「如果她死在洞庭﹐我也不打算回聽雪樓──」忽然﹐她直覺得拉住他韁繩的手臂一
麻﹐登時酸軟﹐耳邊只聽得他低聲道﹐「我非殺了雷楚雲不可……」
  怎麼又是雷楚雲了﹖她越發被這複雜的江湖恩怨弄的糊塗了﹐只看著他策馬遠去。
  ※        ※        ※        ※        ※
 「靖姑娘,靖姑娘!」跑了一段路,前面開路的聽雪樓人馬中,忽然有人驚喜的叫了起
來。
  靖姑娘回來了?青茗心頭一跳,發覺除了喜悅以外,竟也有些不知什麼的味道,讓她
有些不自在。她看向蕭憶情,卻見前面的人紛紛勒馬讓路,讓樓主一直奔到路那邊來的兩
匹馬前。
  但是,在離那兩匹馬十丈遠的地方,蕭憶情卻突然勒住了馬頭。
  「秋老大?」他驀地淡淡的問。看著緋衣女子和她身後並騎的黑衣斗笠人,目光一連
變了數變。她的傷勢是顯然的,那一身的緋衣幾乎成了血紅色,然,她身後的黑衣男子片
刻不離的護著她,以免她摔落馬背。
  「雷楚雲,你回去罷──既然樓主已經來了。」陡然,阿靖出聲說話,語氣衰弱之
極,和蕭憶情不同,她叫那個人,卻是用的另外一個名字。黑衣人默然無語,下馬,扶著
她下地,然後看了蕭憶情一眼,翻身上馬。
  青茗站在樓主身邊,看見他那樣的目光,心裏竟不自禁的害怕起來。
  那簡直不是人的目光──仿佛是咬牙俯首忍受已久的野獸,在窺探著將要噬咬的人。
  「我們聯手殺了他一家六十四口……」陡然間,她心裏響起方才蕭憶情的話,咯口登
了一下。那些江湖人物,實在也非她所能理解。
  「秋老大,多謝你。」看著黑衣人策馬揚鞭離去,蒼白著臉的蕭樓主忽然沉聲出言。
  黑衣人頓住,從背後望去,他的身子竟是驀然的繃緊,忽然大笑,:「哈哈……蕭憶
情,你居然也會有謝我的一日嗎?」他仰頭大笑,聲音蒼涼如水。阿靖站在那裏,看著
他,眼色也是複雜無比,終於他停了下來,再度策馬絕塵而去。
  「靖姑娘是靠自己的本事闖過了十一道天塹,上的君山絕頂……和我秋護玉可沒有任
何干係。」他的人如風一般消失,但是聲音不知怎地居然是遠遠傳了過來,如在耳畔。
  阿靖怔怔的看他的背影,樓主卻定定的看她。
  青茗看著他們兩個人,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許久,阿靖才回頭,一步步的走將過來,到了蕭憶情面前,臉色仍然是淡淡的,從懷
裏拿出一束碧色的草,扔到過去:「本是想來和洞庭水幫商量些事的,聽說這勞什子能治
病,既然是順路就去拿了些──要不要由你。」
  青茗鼻中聞到芬芳的香氣,直是不可思議的跳了起來:「老天……龍舌,龍舌真的尚
存世間?你,你這是從絕頂上採的嗎?──」
  由她在一邊驚訝,但旁邊兩人竟然都毫不理睬。蕭憶情目光冷若冰霜,看著仍然強撐
的緋衣女子,忽地喝道:「你舒靖容再強,好歹也是聽雪樓的屬下。風雨是我們的死敵,
竟和他們勾結?」
  他看也不看,將那束沾血的碧草扔在一邊,看她猶自挺的筆直的肩背,冷冷道:「當
年,是你私下放他走的罷?以為我不知道?──不然,為何他今日如此對你!給我跪下聽
罰!」
  緋衣女子咬牙沉默,臉色雪白,胸口不住的起伏。青茗忙奔上去將龍舌拾起,抬眼看
僵持中的兩人,欲待勸阻,但又礙著自己是個外人,無從插嘴,只好嘆了口氣。
  見她仍然抗命傲然站著,蕭憶情更怒,叱道:「我令你跪下!你為我所用,就要有下
屬的抬舉。」阿靖臉色一變,終於低頭,默默在他面前單膝下跪。
  「蕭公子……」青茗再也忍不住的喚了一聲,想提醒蕭憶情,靖姑娘已經是重傷之
身。
  就在右膝剛點地之時,一直強逼著的翻湧血氣終於壓不住,「哇」的一聲,鮮血從她
口中直噴出來。阿靖想抬手撐地,但是手方抬起,眼前便是一黑。
  蕭憶情卻似乎早料到這樣的景況,在她身子前傾的一瞬便俯下了身,在昏倒的瞬間擁
她入懷,眼色黯了黯,輕嘆:「可算是迫你嘔出來了……再強忍著,便是要傷到肺腑了。

  「你的性子,實在是強的太過了。阿靖。」他微微嘆息,俯身抱起了緋衣女子,全不
顧青茗在一邊急急勸阻「你使不得力!」──然而走沒幾步便覺眼花,一口血吐出,隨
既,他感覺到青茗的手伸過來,接過懷裏的阿靖,並扶住他的肩。
  「先救阿靖。」他最後只來得及伏在她耳邊低聲說上這麼一句。
  青茗驚得呆了,看著兩個人,眼眶便是一熱──江湖人啊……
  「如今竟復又能吹了罷?可算是命大。」
  聽到簫聲,青茗先自笑了起來,不知怎地心裏極是歡喜,看他在欄邊吹簫。經此一
事,他越發的清瘦了,但眼神卻更加亮了起來。
  蕭憶情聞聲回頭,見是她來,淡淡笑了笑,隨手指指枰上昨日下了一半的棋局,道:
「我先來,在這裏琢磨了半天,想來這個劫是破不掉的了──無甚麼可下,我認輸便是。

  青茗心裏一驚,想起近日他的棋力竟似下降了很多,心不由懮心。
  「阿靖如何了?」
  正出神,耳邊卻聽得他又問,青茗忙抬眼,澀澀一笑,道:「昨日已能勉強進些湯
藥,想來今天也該醒了──她不比你,身子強健多了,那樣的重傷還是恢復過來。」
  「真是累了姑娘了……又添了一個病患。」白衣的蕭樓主有些抱歉的笑著,但是眉目
間還是甚為懮慮,「她的傷,不會留下什麼後患罷?我還是去看看,等著她醒。」
  青茗的眼睛莫名的黯淡了下去,輕輕道:「公子先自去罷,待我去拿了靖姑娘的藥再
來──你也該服藥了,我一併拿來好了。」她急急的回身,仿佛怕什麼似的走了開去。
  「你這樣拿自己的性命不當回事,讓我怎生放心的下。」
  端了兩份藥,剛到緋衣樓,卻聽見裏面樓主含著怒意的聲音,青茗的手驀的一抖,幾
乎拿不住藥盤──再三告誡了他不能輕易動氣,如何又開始爭執?這個女子,看來是樓主
的命裏魔星了。
  「關你甚事!」裏面,阿靖的聲音細細傳來,雖衰弱,但氣勢卻不輸分毫,「我自死
我的,於你何干。我也不過是聽雪樓的一個卒子,蕭樓主。多謝你那日提醒我了。」
  「你……」裏面蕭憶情語塞,只道了一聲,便復又咳嗽起來。
  「兩位,快喝藥罷……」她連忙進去,打圓場,將手中的托盤放到茶幾上,「樓主,
龍舌也熬好了,喝了對病大有好處呢。」
  見她進來,蕭憶情和病榻上的阿靖都有些尷尬的住了口,蕭憶情似是壓住了火氣,點
頭道:「辛苦了,薛姑娘。」但阿靖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自顧自的將頭轉向床裏。
  「靖姑娘,喝藥罷。」青茗將藥碗放到床頭,阿靖點點頭,復又對一邊的蕭憶情道,
「樓主親自來看,屬下真是當不起……還是請回罷。」那眼色,竟是冷冷的。
  青茗知道,那樣驕傲的女子,恐是記恨著那天他令她當眾下跪之事。
  是誤會了……她欲待解釋,卻見旁邊的蕭憶情臉色再也忍不住的蒼白,看著病床上的
緋衣女子,忽然一抬手,將整碗的藥汁潑到了地上。
  「呀!」青茗大驚,跳起,脫口而出,「龍舌!……你怎地潑掉了?」
  阿靖也是猛的從床上撐起身,定定看著他,嘴角抽搐幾下,終於忍住了,不說什麼。
  「我也自死我的──與你又何干。」
  蕭憶情冷冷扔下了一句,拂袖而起,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青茗心下一痛,待要追出去,卻見阿靖臉色慘白,怔怔看著地上的藥碗,忽然身子一
傾,吐出一口血來。青茗看了,這腳步便再也走不開,忙去拿了一塊涼水浸過的布巾,給
她。
  阿靖接了,拭著臉頰邊的血跡。擦著擦著,忽然把臉埋在布巾中不動。青茗暗自嘆息
了一聲,也不多說什麼,交代了丫鬟幾句,便走了。
  月光如水,她推窗看時,卻聽到了簫音。
  是一曲《金縷衣》。
  泠泠徹徹,竟似天上傳來。
  「這裏是風口上,公子看來是真的不將自己身子當一回事了。」她走了過去,來到園
子裏,看見邊上擺的一瓮新開封的酒,變了臉色,對那個倚欄吹蕭的白衣公子道。
  蕭憶情回頭,淡淡一笑,將手裏的竹簫放了,道:「如此月光,薛姑娘可願對弈一
盤?」
  他的笑容裏有些寂寞蕭瑟的意味,讓青茗心底裏一陣難過。便坐了,擺開棋局。
  「日間,靖姑娘說話實在是有些過了。」她拈起棋子,沉吟許久,才道,「我不是甚
麼江湖人,自不必看你們臉色,由我直說──公子若和她如此下去,只怕身子會一日差似
一日。」
  蕭憶情驀地抬頭,看她,臉色有些奇怪。許久才淡淡道:「她自是這樣,我也慣了…
…」
  說起她,他的臉色就不再平靜,用竹簫輕輕敲著闌干,忽然順著方才曲子的調繼續低
吟:「……共君此夜須沉醉,且由它﹑蛾眉謠諑,古今同嫉。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
而已!……」
  「公子不似江湖人。」青茗的手停在半空,竟不知如何放那枚棋子,「吹簫也好,下
棋也好,靖姑娘都是不會的罷……平日如何不寂寞?青茗斗膽,邀公子回長安寒舍養病,
如何?」
  她慢慢的抬頭看他,眼睛裏有強自壓抑的光芒。
  「不似江湖人?」蕭憶情忽然笑了笑,那月光映著他的臉,竟然有些蒼涼的意味,「
姑娘出身官宦人家,又怎知如何才是江湖……」
  「能有姑娘這樣的朋友,我很高興──吹蕭,下棋……那自然都是好的。阿靖自小流
落,不懂這些。」他低頭,看自己的手,仿佛上面有什麼東西,然後抬頭,對青茗道:「
可我這手上有多少血,姑娘未必知道──但是阿靖卻懂。」
  青茗的臉色漸漸蒼白,啪的一聲,棋子掉落在枰上。
  「這盤棋不必下了……我輸了。」她忽然伸手,拂亂了棋盤,低頭道,眼睛裏的光盈
盈的,細細將棋子分出,分著分著,又忙忙的將幾粒雜進黑子中的白棋揀出,陡然間,她
的手不動了,低著頭,肩膀輕輕抽搐起來。
  「眼看的這病是沒法治了……不敢再耽誤薛姑娘的時日。」明知她哭的原因,聽雪樓
主卻淡淡的下了逐客令,那樣漠然的口吻,和他平日口氣大不一樣。
  「如果我說,你的病是有法子好的,只要你隨我去了長安──你肯不肯?」青茗好容
易平定了哽嚥,忽地抬頭,看著他蒼白清俊的臉,幽幽問,「你肯不肯隨我去薛家?」
  他不答,沉默良久,忽然轉身離去。
  青茗哭倒在花間。
  如此的人中之龍,卻是註定了不能長命的。
  她想,見過了他這樣的人,以後怕是任何男子也無法入她的眼了。
  ※        ※        ※        ※        ※
  長亭裏,送別的人中竟然沒有他。青茗心思便有些不定,抬眼看旁邊的靖姑娘,卻是
一貫的冷淡,也不像知道什麼的樣子。
  「告辭了,各位。」也無甚話說,喝了幾杯茶,和幾個熟識一些的人說了些場面上的
話,青茗接了診金,起身告辭。阿靖笑笑,起來相送。
  到了院門口,青茗忍不住回頭,看向白樓。那裏,在一片蒼茫的青翠中,樓的影子有
些孤寂。
  「如果樓主能活得長久,必會求姑娘留下來。」
  陡然間,耳邊阿靖的聲音淡淡響起,冷不丁的讓青茗嚇了一跳,怔怔說不出話來,只
聽她說道:「他平日從沒甚麼人可以說話──姑娘來的這幾日,樓主卻實過的快活了些。

  緋衣女子也和她一起立住身,看著白樓,目光淡淡的,卻依稀蘊育深情。
  「靖姑娘是江湖兒女,比不得青茗無能。」她嘆了口氣,心裏卻震了一下,「我和樓
主,不過是閒來談心下棋的朋友罷了。」
  「你可知,在之前,樓主還從未和人這樣聊過天……」阿靖看向她,目光變幻著,青
茗不知道她是否看見了自己的心虛,卻聽的她微微一笑,道:「你來了真好──只可惜你
是好人家的女兒,比不得我們這些江湖人,斷斷是不能耽誤你的……」
  青茗看著她,奇怪為什麼她今日又和以往不一樣起來,卻已經到了門口。
 於是,只好上車,告辭。
  「請轉告公子,說──」在簾子放下來之前,青茗遲疑了一下,終於低頭,對外邊的
阿靖道,「說我昨日的話,都只是玩笑罷了,請他別放在心上。」
  阿靖笑笑,也不問,只點頭道:「好。」
  車把勢吆喝一聲,馬車緩緩起步,待得走出幾丈,青茗只覺心裏堵得慌,忍不住把簾
子一揭,探出頭來對阿靖道:「回去告訴蕭樓主,他的病或許有法子!等到來年秋天,我
研透了醫書,再過來看看……」
  遠處的緋衣女子微微笑了,那笑容竟然如同陽光般耀眼。
  「好,到時候,還請姑娘回來和樓主繼續吹簫下棋。」她揚了揚手,便回去了。
  那樣的一個女子,宛如枝頭上開著的紅薔薇花,即使花裏面有晶瑩的雨水,也是拿著
重重的荊棘來圍著了,不讓任何人看見,那樣驕傲的孤獨的在荒野裏開放著。
  青茗看著她,忽然想:或許,的確只有她才配得上跟了那人一生。
  人中龍鳳。
  以前無意中也聽那些熟知所謂「江湖」的人說了,可待得看見他們兩個的時候,卻知
道,原來,無論是龍,還是鳳,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而且,他們都是有病的,病在心裏,病的連她也束手無策。
  「蕭樓主和靖姑娘,半年就雙雙過世了,你竟不知?」
  埋頭進了書堆一看便是一年,不管外面天翻地覆。終有一日,她關了神農閣的門,歡
歡喜喜的抱著藥方從裏面出來,吩咐府裏的人準備車馬去洛陽聽雪樓,卻聽得父親在一邊
訝然道。
  譁!……她呆站在那裏,手裏的醫書便滑落了滿地。右手尚自緊握著,那裏面,是她
嘔心瀝血配出來的藥方,為的,就是治好那個人纏身的惡疾。
  然而……如今,竟甚麼都不需要了?
  「怎麼……怎麼死的?」她聲音顫顫的,失神的望著外面一片一片黃起來的秋葉,
問。
  父親從藥鋪的櫃臺後面抬頭看她,見了女兒這等神色,心裏明白了一些,便嘆了口
氣,道:「聽雪樓倒沒有對外面說什麼──聽人說,似乎是起的內亂罷。就那一日之間,
蕭公子和靖姑娘就同時去世了,現在的新樓主據說是蕭公子死前立的,姓石,才十五歲的
一個女娃子。」
  「這一回,蕭家算是絕了後……唉唉,我們欠他家的,恐怕是永世也還不上了。」父
親是個恩怨分明的人,為了這個還在那裏歎氣。
  青茗不說話,俯身撿起了醫書,便往外走去。
  「茗兒,你去哪裏?」父親在後面急問。她淡淡的道:「我去找人下棋。」
  一切都不同了。
  高夢非死了……謝冰玉出嫁了。人事已經全非。
  她沒有去見新樓主,反正,也與那個孩子無關。
  南楚帶著她,來到了一個新建的閣樓前面。青茗沒有進去,只站在門口看了看,裏面
沒有人,只供著一把刀,一把劍。聽說,這個閣子,叫神兵閣。
  她沒有看見他們兩個人的墓,南楚說:因為聽雪樓結仇太多,最後決定不給兩人立墓
碑,他們兩人,就埋葬在北邙山麓那一片青青的碧草下。不知何處。
  很好……青茗想,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去打擾他們了。
  只是,既不能吹簫,也不能下棋,那麼他,一定是寂寞的了。
  但是無所謂……他自從一開始,就是慣於寂寞的人。何況有靖姑娘在,他又如何會寂
寞。
  待得南楚走後,她望著他背影笑了笑:這個三樓主,畢竟也是成親的人了,有自己的
妻子家人,聽雪樓,斷斷已不是他的全部了──其實,能看開,何嘗不好。
  怕的,就是她這樣。
  青茗回過頭來,從腰畔抽出了一隻玉簫,用絲絹輕輕擦了擦。
  她本是自小就學的簫,一直沒和他說,只是因為更喜聽他吹而已,如今,泉下定然沒
有簫音,她便來為他吹上一曲,請他指正。
  吹的還是金縷衣,但是人卻已經不在了。
  她終於知道當初他吟的金縷衣的詞,是這樣的──
「德也狂生耳。偶然間﹑淄塵京國,烏衣門第。有酒惟澆趙州土,誰會成生此意?
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盡英雄淚。君不見,月如水。
  「共君此夜須沉醉,且由他﹑娥眉謠諑,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
已!尋思起﹑從頭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恐結他生裏。然諾重,君須記。」
  「有姑娘這樣的朋友,我很高興……」他曾說。
  「等到來年秋天,我研透了醫書,再過來看看……」自己曾那樣承諾。
  「好,到時候,還請姑娘回來和樓主繼續吹簫下棋。」靖姑娘曾那樣相邀。
  她知道,他們兩個人都是重諾言的,所以,一定在等她過來一聚,從此,再無牽掛。
  青茗坐在長長的青草原中,任憑山風吹著,一邊吹簫,一邊回望著山下繁華依舊的洛
陽,那裏,該發生的依舊發生著,喧囂著……但是在她看來,卻似換了人間。
  一曲畢,她起身,將簫在石上砸的粉碎,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她想,她以後是再也不會替人治病了。
「完」
作者: Simonana   0000-00-00 00:00:00
推~
作者: DeAnima   0000-00-00 00:00:00
先謝謝你的轉貼 可是可以請你濃縮成一篇嗎^^
作者: bestloveyou   0000-00-00 00:00:00
推~ 謝謝轉貼 ^^"
作者: syou (Time to move on)   0000-00-00 00:00:00
不好意思....我是以自己的閱讀習慣, 約20頁來分篇的
作者: syou (Time to move on)   0000-00-00 00:00:00
我已經重新編輯改成在同一篇內了
作者: syou (Time to move on)   0000-00-00 00:00:00
另外.....之五是之前的「火焰鳶尾」, 晚一點我再貼之六
作者: dream0208 (嘩啦啦)   0000-00-00 00:00:00
推~
作者: xlovelessx (一秒)   0000-00-00 00:00:00
作者: DeAnima   0000-00-00 00:00:00
推 謝謝妳^^
作者: edias (好想你)   0000-00-00 00:00:00
唉~聽雪樓篇篇都好惆悵阿....
作者: snowphase (snowphase)   0000-00-00 00:00:00
的確是好惆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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