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金魚
這家小吃店的地板黏黏的，牆上沾滿油汙，剪報也模糊不清，一片黃垢。阿尚挑了一
張看起來蒼蠅最少、離冷氣最近的桌子坐下，開始點菜──連桌子也黏黏的！他胡亂點了
幾樣菜跟大碗滷肉飯，將菜單交給老闆。
老闆彎腰微笑：「阮這有第四台啦！」一邊遞過黑黑髒髒的搖控器，阿尚遲疑一下，
接了過去。老闆慢慢走回麵攤，開始料理。他，很少來這家店，雖然從南部上來台北，住
在這裡也有半年多了……他打開電視，一面吃著老闆端過來的滷肉飯。「……上班族失蹤
……女性……台北地區第三起……」台北是很方便，但是也很危險。阿尚暗忖，一邊挾了
一口沾滿醬油的青菜。
冷氣吹得他頭暈腦漲，他換個位子，喝了幾口魚丸湯。滷肉又香又入味，就是軟骨多
了點……他吐出一塊軟骨：黑黑，圓圓的，好像眼珠子。「八成是章魚或花枝的碎屑吧。
」阿尚又扒了幾口，他咬破一顆魚丸，預料會有滾燙的湯汁……沒有。魚丸流出來的水冷
冷、腥腥的，好像還沒熟；他把口中那片魚丸吐到桌上，發現內餡的肉還是紅的：「頭家
！頭家！這是按怎？」
那老頭子小跑步過來，鞠躬哈腰：「人客，那是金魚丸哩！」
金魚……
阿尚再看了魚丸一眼，一張金魚的臉瞪著他瞧，牠的眼泡已經被咬破，流著水，嘴巴
一開一闔。
老闆開心地用台語大聲說：「吃金魚，大賺錢！」然後唱起那首〈杯底不可飼金魚〉
──阿尚強忍欲嘔而出的胃液，看著「生猛海鮮」那一櫃裡面的魚──全都是金魚！他是
遇到什麼整人節目了嗎？幹！今天已經夠衰小了。金魚在水箱裡吐著泡，游近水面呼吸空
氣，更有許多已經翻了白肚。老闆抄起一把快刀：「人客！金魚沙西米，讚喔！」，「免
了。」阿尚掏出兩張皺皺的一百元，丟在桌上：「免找了。」他一路狂奔到無人的暗巷才
開始嘔吐。
阿尚走回員工宿舍，警衛對他打招呼：「尚哥！去打掃一下房間啦！垃圾倒一倒！臭
臭的！」他隨便應了一聲，走進二樓最裡面的單人套房：廚、衛皆備，每月一萬。台北真
可怕，東西貴，人也怪，他好想回家。但，回家之前，他必須把浴室裡的東西清乾淨才行
。他打開浴室門，一個女人睜著無神的眼浸在浴缸裡，金魚在她身邊游著，偶爾啄她一口
。
他愛金魚，也愛女人，可是水塔裡不能一次養三隻，她們會打架。
阿尚頹然坐在地上，想起以前在鄉下養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