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老師,您認為如何?」我心煩意亂,一時失了方
寸只好向羅普河求救。
羅普河沈吟道:「先別急,依我看有幾種可能性,小
茜是死後怨氣極重的凶靈。一般來說,這種靈無法離開當
時遭到殺害的地點,想將她帶走便只有使之付身寄物才有
可能。你既然用傘將她帶來山東,那便表示她已經不為地
氣所縛,能夠離開死亡現場。
既然她的陰身已經自由,會離開這間旅館的原因只有
兩個,一是受到了陰怨之氣導引,不由自主的被吸引過去
。二是……。」
羅普河話卻不說個清楚明白,拈鬚沈默了片刻,我可
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耐性蕩然無存。
「老師您可快說啊,難道是相當嚴重的原因麼?」
「我之前說過了,咱們在太行山上碰見的黑毛怪有可
能是黑日以人工方式大量製造的妖魔,想要逆天而行,需
要的是材料。」
「一是修練日深的精怪,一是含恨冤死的凶靈……。
備齊了兩種材料,再施以秘術使之融為一體,便是刀槍不
入,兇暴無比的合身妖了。」
我一聽他這話,心頭突的一沈。
如果小茜因為身上帶有怨氣,而被黑日成員捕捉帶走
。我不敢想像,若是真有必須消滅她的一天,我該怎麼辦
?
我曾經承諾小茜要替她找到她的好朋友,她的願望都
還未達成,卻又碰見這極端悲慘的遭遇。
我連忙問羅普河:「我們在太行山上消滅的那些合身
妖,妖身已毀,那麼靈呢?被拿來當作材料的靈魂下場是
?」
羅普河搖搖頭,「自然是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
就像我在家裡碰見的飛頭女鬼,童養媳長久以來深埋
黑土的怨氣使她與飛頭蠻妖合成了醜怪的妖魔,既然合為
一體,靈的本質便已經有所變化,就算死亡之後其靈魂也
不入六道輪迴,上下三界,都將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羅普河解釋道:「一般世俗觀念認為鬼無形無體,虛
無飄渺,那是因為世俗對鬼陌生,並不瞭解其實人在世時
擁有的軀殼稱為陽身,死後的靈魂稱之陰身,陰身一滅,
元神無主,七魄飛逃,那便是所謂的魂飛魄散。」
羅普河在房內踱步,自言自語的說道:「拿出羅盤時
老夫便覺情況有異,按理來說,這羅庄死了這麼多人,羅
盤竟沒有半點動靜,看來對方有高手將所有的怨鬼都給收
了去啊。」
我嘆了口氣,頹然坐下,可憐小茜死後還得給人糟蹋
,一想到這裡我便心痛如絞,她是那麼善良的女孩,不但
處處為人著想,死後還記掛著好朋友的安危,卻怎生命運
如此淒涼。
「不行!」我一拍大腿虎吼道。
「我一定要去救她,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小茜被那群
不把人命當回事的混蛋變成妖魔鬼怪,這事我絕不能坐視
不管!」
就在這個時候,門窗緊閉的房內突的颳起一陣陰風,
吹的我汗毛直豎,透心冰寒。
羅普河手上的羅盤指針快速轉動,他見狀不慌不忙,
咬破食指在羅盤上劃了一道血痕,指針旋轉速度頓時慢了
下來。
他隨著指針方向緩緩轉圈,指針終於停下,指向窗邊
厚重的麻布窗簾。
「大膽冤孽,老夫在此還不快快現身。」羅普河大喝
一聲,有如憑空響起霹靂。
「是小茜嗎?」我也立刻站起身問道。
只見本來毫無異狀的窗簾慢慢鼓起,漸漸浮出一個人
形樣貌,掙扎扭動,看起來噁心無比。
羅普河示意我安靜,放慢腳步朝窗簾走去。
『咳……咳……。』
我聽見咳嗽聲,情緒頓時緊張莫名,我聽過這空洞沙
啞的咳嗽聲,腦海裡立時浮現旅店老嫗蒼槁灰白的臉孔,
還有那木然陰森的詭異眼神。
羅普河拉著窗簾布,猛的一掀,屋內立刻捲起狂風將
杯盤擺設掃得一地破碎,那道陰風轉了幾圈,哀嚎一聲朝
門外飛去。
「永承,羅老師你們趕快上來,很恐怖啊!不得了啦
!」張排在樓上哇哇大叫,似乎發現了什麼東西。
我們快步上樓,張排站在三樓走廊盡頭,手指著裡頭
一個房間,臉色發白牙關打顫。
「怎麼回事?」
「你自己看啊……。」我從沒見過他如此驚慌失措,
就算在太行山裡徒手與黑毛怪博擊時那命懸一刻的時候,
張排也不曾臉色這麼蒼白。
走廊盡頭左側有一小房間,張排好奇轉動門把,沒想
到一推就開。
當他打開門時,屋內濃厚的屍臭立即飄散開來,把他
臭得七葷八素頭昏眼花,沒想到他定睛一看卻差點嚇得屁
滾尿流。
小房間裡的床上躺著一位老婦人,臉孔扭曲,死狀相
當悽慘。
我也渾身發毛,只因為這名老婦人,就是當初在夜裡
出發駭人咳嗽聲的老嫗,看她臉上身上佈滿黑紫色屍斑,
羅普河說這老婦人死亡的時間在七天以上。
我和張排來到羅庄,就算加上被特偵俘虜的兩天,也
不過三四天光景,
老嫗顯然死亡超過七天,那麼當初接待我們的『人』
,又是誰?
張排看我一眼,嘴裡忙念阿彌陀佛,老嫗照顧旅館的
執念之深難以想像,就算在死後,旅館依然開門營業。
一想到當天夜裡讓我們毛骨悚然的咳嗽聲,竟是發自
一個死亡已久的老婆婆嘴裡,我更是渾身爬滿雞皮疙瘩,
難以自己。
羅普河讓張排到外頭去找夏同處理老嫗屍體,自己則
站在屋內持咒消除遺體的怨氣,方才在我們房內碰見的,
肯定就是這老嫗死不瞑目的靈魂,她已無處可去,只能在
這棟旅店裡流連徘徊。
片刻之後,主委夏同派人將老嫗的屍體送至附近的醫
院,我們詢問羅普河之後的方向。
張排苦著臉:「如果沒我的事,我可以先回台灣嗎?
」
羅普河笑道:「不成,你們兩人已經是黑日盯上的對
象,獨自一人回到台灣恐怕會有生命危險,說不定那些恐
怖份子直接炸了你的飛機也不一定。」
「幹!真的假的啊,只不過是殺了他們幾隻妖怪就被
列為黑名單喔,老頭你唬我啊,我們從頭到尾沒看見黑日
的人馬一根毛,他們又怎麼會知道是我幹的。」張排原本
蒼白的臉色瞬間脹紅,怒氣沖沖的大叫。
「羅老師說的話是有可能的,敵暗我明,我們確實不
知道什麼時候又會遭到黑日襲擊,你一人出事不打緊,要
是連累飛機上的其他乘客,那罪孽可就深重了。」我說。
張排氣得吹鬍子瞪眼,叉著手說道:「何永承你好樣
的,什麼叫我一人出事不打緊,也不想想昨天誰救你好幾
次。」
「等事情結束,回台灣後我請你吃飯啦。」我拍拍他
的肩膀。
「幹,林北不希罕啦!」雖然無奈,張排自己也知道
眼下的情況的確不允許他擅自回台,我們淌在這灘渾水裡
,早已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想救那隻女鬼,我們就必須弄清楚,究竟是不是黑
日中人將她帶走。如果事情不幸真如老夫所言,是最壞的
狀況,那麼我們就必須化明為暗,去找出這些鼠輩的藏身
之處了。」
我說:「羅老師,您有什麼好方法嗎?」
羅普河一笑:「找我大哥,他才有好方法。」
羅普河的大哥羅文生身為特偵民派首領,又為大陸道
門耆老,不但見多識廣且神通廣大,或許找他出手協助,
才是真正能夠解決問題的辦法。
雖然暫時失去了尋找判官Simon的線索,但此刻我已經
沒有時間想那麼多,救出小茜才是當務之急。
此時我有些耐不住依然瀰漫在屋內的屍臭,早一步離
開小房間想要呼吸些新鮮空氣,羅普河也到大街上與夏同
閒聊。
夏同對我們的態度非常友善,拉著我的手稱兄道弟,
說些什麼大家都是同根同源的炎黃子孫,四海之內皆兄弟
之類的場面話,
他已在縣城內辦了幾桌酒席要替我們洗塵接風,特偵
在這些地方父母官的眼裡似乎也是個龐大的勢力,我們只
不過和特偵沾上了邊,就受到如此尊榮的待遇,我不禁要
想,會不會特偵在中國各地也仗著政府幕後龐大的黑勢力
作威作福呢?
秘密組織與軍方勢力的明爭暗鬥,那其中的險惡程度
是不足為外人道的,我們只能謹守本分,一起面對共同的
敵人。
站在街邊抽煙,可以看見前些時候吃麵的店鋪鐵捲門
拉下,早已經停止營業,那一位笑聲豪爽的山東大嬸,現
在恐怕已經化為冰冷僵硬的屍體了吧。
心中有些許感傷,煙也抽不下去了,捻熄了煙後才發
現張排沒跟著下樓。
「怎麼沒看見張中林?」我突然奇怪,怎不見張排身
影?依他的個性,我們又餓了兩天,有飯有酒他還不歡天
喜地的衝過來。
羅普河回頭一指:「不就在那兒嗎?」原來張排呆立
在旅館門口,雙眼發直的看著我們。
夕陽西下的當兒,天色逐漸昏暗,夏同已經準備好車
子要帶我們到酒店吃飯,我向他招手:「你在幹嘛,走啦
?」
張排的嘴角微微抽動了幾下,看起來不像是笑容,他
神色怪異不甚自然,我向他走去,卻聽見張排的口中突地
咳嗽了幾聲。
『咳……咳……。』
又是沙啞的咳嗽聲,像是逼緊了嗓子的癆病鬼無法呼
吸的掙扎。我大吃一驚,只見張排雙眼上吊猛翻白眼,一
隻手掐著喉嚨痛苦的喘氣,從他抽動的嘴角傳出『啊…啊
』的呻吟。
羅普河立刻注意到了張排臉上的異狀,大叫道:「他
被陰鬼上身!永承快把他抓住。」
我和他朝張排衝過去,受到老嫗鬼魂控制的張排腳跟
離地,掂著腳尖向後退了幾步,想隱入黑暗之中。
「快點!等他躲進房裡就抓不著了。」羅普河年逾七
十,身手卻靈活迅捷,趕在我前頭衝至張排身前。他脩地
伸掌如爪扣著張排掐著喉部的手,反手一扭解開了他的窒
息危機,張排吃痛,猛的飛起一腳踢向羅普河側臉。
這一腳來的猝不及防,羅普河眉頭一皺,「大膽!」
縮身出腿踢在張排另一隻腳上,當場使他失去平衡,雙腿
在地上拉成一字平馬。
「哇靠!」我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來了這麼一下,張
排往後生育能力堪憂。
我朝張排撲去,使盡雙臂牛力鎖住他的行動,腹部卻
連吃了張排幾個霸王肘,痛得我頭昏眼花,忙叫道:「老
師!這下怎麼辦?」
張排一身蠻力拼命的掙扎,突地雙臂肌肉暴漲,使勁
彈開了我的束縛,回身擺腰又是一個特勤隊招牌迴旋踢,
上回看他踢僵屍踢的過癮,可這回要踢在我臉上了。
我背著牆壁退無可退,他的旋踢風聲虎虎,眼看就要
招呼在我臉上,千鈞一髮之際羅普河從我與張排中間穿了
進來,揮手格住旋踢,又一個跨步頂靠,將張排撞開。
羅普河踩著張排的腳,右手掌頂住他的下顎,將他壓
在牆上使之無法動彈。
他騰出左手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符咒,說:「拿賴打點
一下。」
我剛抽完煙,打火機還放在褲袋裡,立刻取出替他點
燃符咒。沒想到羅普河就這樣將燃燒中還冒著黑煙的符咒
硬生生地塞進張排嘴裡,碰的一聲,張排停止掙扎,雙腿
癱軟坐在地上。
他低垂著頭,身體還不住顫抖著,我非常擔心他的狀
況,這情況看起來就像是羊癲瘋發作。
「說!妳有什麼意圖,附身抓交替可是陰間重罪,妳
想永不超生麼?」
耳邊響起一聲哀嚎,那種聲調聽起來像是喇叭損壞的
收音機,悠遠而不切實際。
『大師饒命!』這是我第一次聽見老嫗的聲音,雖然
是出自張排口中,但是聲調蒼涼淒咽,絕不是男人能夠發
出的音律。
『老婦人有冤要伸啊~。』老嫗講話音調乾癟嘲哳,
有若斷弦破箱發出的共鳴。
羅普河緊皺眉頭,以威壓姿態瞪著張排:「說!」
此時被老婦人上身的張排才抽抽噎噎的說出這幾天以
來發生在她賴以維生的小旅店裡的所有事情。
『老身是冤死的啊,那天,有個身著洋人白西裝的大
爺來投店,他出手大方,一給便是三天分兩倍的房錢。老
身本以為遇見了財主,想找大姑娘給好好伺候一番,卻沒
有想到碰上了牛鬼蛇神,那位住店的大爺不是人啊。』
一聽見白色西裝,我心頭一震,老嫗山東腔更是鄉音
難辨,我只能聚精會神的聽音辨字。
「說是大爺,怎麼又不是人了?」我奇道。
『到了夜裡,老身找來大姑娘先替那位大爺結了帳,
叫姑娘上樓伺候大爺,怎知老身一拿出大爺給的鈔,這才
發現不是人民幣啊。那位大爺給的是……是冥紙錢哪。
當晚老身知道碰上了兇神,一個人卻也無能為力,只
能求神拜佛保佑兇神大爺住完了店便早日離開,夜裡老身
就寢時分突然覺得喉嚨不適,這痊癒已久的肺病好似又活
了過來,老身咳嗽不停胸口染血,終至呼吸困難窒息而死
啊。
只是咱臨死之前,朦朦朧中卻見到了那位爺站在老身
床前,一臉詭笑好不嚇人……不!那位爺壓根沒臉兒啊,
老身只見到漂浮在空氣中的眼睛和一張大嘴,那白方帽底
下可是空空如也。』
聽老嫗所言,我心裡有數,他碰見的不但是凶神,還
是專治巨妖陰神的判官。只是我想不透,為什麼判官會去
危害一位老婦人的性命。
那一名身著白西裝的的凶神,難道會是我所見過的那
位,彬彬有禮的判官Simon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