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魔者──祭品（一）
一 起點
今天是徐雅的告別式。
從清早起，親戚、學校老師和平日與徐雅交好的同學，陸陸續續來到徐家。
每個人規規矩矩穿著樸素的黑色服裝，神情哀戚。
徐雅在學校不算特別出色，個性倒是活潑開朗，運動總比學業拿手的他，一口氣參加
了登山社、田徑社和排球社，總在運動會時忙得暈頭轉向。
徐雅燦爛的笑容褪去色彩，印在冰冷的相片上，黑緞帶如不祥的烏雲，沉沉地繫在上
方。
遺照。
對著遺照鞠躬的人們，沒人能接受那女孩已離開的事實。
或說，沒人能接受徐雅自殺的事實。
從距離地面約一五公尺，學校的頂樓跳下，頭部著地。
被發現時，白色腦漿與紅色血液不完全溶合成奇異的粉紅，第一個看到屍體的工友伯
伯堅稱，徐雅被血濺得髒汙的臉，當時在笑。
安心卻有些遺憾的笑容，溢在他摔得扭曲的面容上。
也許是現在自殺的學生實在太多，再來個高中生也不稀奇，因此媒體也興趣缺缺。
徐雅念的是頗有名氣的升學主義高中，從沒拿過什麼出色成績的他，連最適合被拿來
炒作的遺書都沒留，真要報導，也不過就是挪個小篇幅，談談教育制度失敗與學生壓力過
大之類的話題。
一個小記者打了個呵欠，一瞥看見站在屋角的女孩。
青澀的模樣，看來不過十六、七歲，是死者的同學吧？記者想著，職業的本能驅使他
靠過去，想問幾個問題，看能不能挖出些什麼有趣的東西豐富一下那佔不了多少版面的小
報導。
『你覺得同學為什麼會自殺？』
『知道同學死了你的心情是什麼？』
這些提問簡直是廢話，但不問這幾樣似乎又不像個記者。年輕的男人胡思亂想著，走
向剛失去朋友的少女。
＊＊＊
何青萍默默看著一切。
哀傷的家屬，惋惜的親友，他們難過著，忙碌著，間或哭泣著。
他們用盡他們的一切來關心徐雅的後事，但是他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何青萍曾對著載走徐雅屍體的救護車大喊、努力掙脫拉住他的人們嘶吼過。
可是沒有人聽，一旁的醫護人員還好心的給了他兩顆鎮靜藥。
徐媽媽流著淚抱緊他，不斷重複的說：萍萍，你冷靜點，你是小雅最好的朋友，就更
要冷靜……警察跟醫生會處理一切……
記者慢慢走近，很有禮貌的表示想請問他幾個問題。
何青萍冷冷看著對方，再抬頭瞧一眼徐雅無色彩的笑，轉身走出靈堂，留下身後呆愣
的記者。
何青萍知道這樣的小角色根本無法證明什麼。
就連他自己，大家公認的徐雅最好的朋友都證明不了什麼了。
徐雅個性爽朗，生活單純。這樣的人自殺教人難以置信，但要說結仇更不可能。
那一晚月圓，通往學校頂樓的樓梯扶手，只留有徐雅一人的指紋。
總是鎖著的通往最高層的鐵門，大鎖被人打開。
學校附近的鎖舖老闆證實，徐雅之前確實拿了黏土模子要求他打鑰匙，說是不小心弄
丟了老師要他保管的資料櫃鎖匙，怕挨罵而趕快先用黏土做模子，來找人再打一把──
警察照鎖舖老闆給的資料比對，正是頂樓鐵門的鑰匙。
徐雅因為受不了高三升學壓力，所以在一個月前就打好鑰匙，準備隨時跳樓自盡，死
意越強的人，之前越看不出跡象──
一切就像完美的拼圖，推理出感傷而無懈可擊的結果。
何青萍蹲坐在排球場旁，徐雅很高興的對他說過，今年球隊狀況很好，一定能打進前
三名。
＂比賽就在明天了。
少女望著空蕩蕩的球場，隊員們都在徐家的靈堂吧？
越過排球網，學校最高的，揚著國旗的五層樓就在眼前，在那裡，一個月圓之夜，徐
雅站在那裡。
何青萍咬緊了牙。
小雅是被殺的。
就算無法提供任何證據，何青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