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工，你知道嗎，我認為中義城裡的人都很自私。
他們不曉得什麼叫『合作』。」王楚對我說。
「是嗎？」我掏掏耳朵，不置可否。王楚在這個保守
的城裡，算是個危險份子，整天鼓吹一些危險的思想。
我可不想應和他，以免這話傳到大王的耳裡，派我到
城外巡邏；城外就是河岸，少了城的蔽護，有妖怪和
巨鳥出沒，長得像天一樣高的怪物，黏滑的舌頭一捲，
就是十幾二十條性命。
「你知道嗎，只要懂得合作，不管是多大的敵人，都
可以取下。」王楚振振有辭地說。
「這也難說，」我反駁著，「舉例子來說好了，中義
城如此堅固，周圍又有天然的護城大河，我才不相信
有軍隊攻得下。」
「你等著看吧！現在局勢大亂，各國互相併吞，中義
城還故步自封，目光短淺，遲早有一天被敵人攻下，
而這都會是因為城內人不懂『合作』的結果。」王楚
盯著我，陰惻惻的一笑。他有一雙瘋狗般大而發直的
雙眼，盯得人內心發毛。
「我不曉得，」我不悅地答，「或許吧，誰知道這種事。」
我打個寒顫，被一陣冷風吹醒。好久沒夢到王楚了，今
夜值班時不小心打了個盹，居然就夢到了。
這也難怪，畢竟，現在王楚可是帶著他的軍隊，虎視眈
眈地等在河的對岸呢。自從那次對話後不久，王楚就逃
離了中義城。我一直以為他死了，沒想到他居然活著，
還創了一番大事業。
聽說他不但建造了堅不可摧的城，還帶領他貪婪的軍隊
東征西討，打下一片不小的江山。
是的，沒錯，在我眼中，王楚是個貪婪而充滿野心的傢伙，
地上跑的、地下鑽的他都想要，都想把它們剁碎了，塞進
自己的袋中；他的軍隊所向披靡，想必也都是跟他一樣的
傢伙。
不過，想要取得這麼大的成功，只靠貪婪和野心，想必是
不夠的。莫非，真的如他所說，只要有『合作』，不管什
麼都能達成麼？
我站在城牆上，略感不安。畢竟我可是今晚守城的人哪，
又是在這非常時刻。忍不住拿著望遠鏡偷瞧對岸。河流很
寬，幾乎望不到對岸；不知為何我心依舊惴惴。沒事的，
我安慰自己，王楚絕對過不來。不久河岸起了霧，黑暗中
茫茫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王楚軍隊的燈火也隱沒在霧中。
這些年來，王楚的軍隊一路走一路打，掃蕩各方，而他最
終要毀滅的，就是這個待他不忠不義，除了奚落嘲笑什麼
也沒有的中義城。王楚真的恨透了中義城，他的軍隊就叫
做火義軍，身著豔紅鎧甲，這想必意味著他想用一把熊熊
火焰，將中義城燒個乾淨。
但是不要緊，他過不來的。圍繞在中義城周圍的天然護城
河，又深又寬，難以逾越。這也是為什麼外頭的世界你爭
我奪，中義城卻置身事外、安然無恙的主因之一。
當然，我們有想過，王楚可能命令他的軍隊砍木頭造筏，
所以，在王楚抵達之前，王就命令一隊人馬偷偷搭般渡河，
把方圓十餘里內的木頭都砍盡了，這下子，看王楚還有什
麼辦法。
果不其然，王楚的軍隊行到對岸就打住了，一步也過不來。
但是王楚絲毫不見慌亂之態，而是就地紮營，穩住陣腳。
莫非他想靠著圍城，讓中義城因彈盡糧絕而不得不投降？
不太可能。我認識的王楚，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笨。
相反地，他很聰明，不可能不知道，中義城內生長著吃不
完的天然野菇，中義城人都靠著野菇度過日常生活；只要
有一點木頭和引水澆灌，野菇不斷自然生長，撐個三、五
年的不成問題，到那時，王楚用等的都要等瘋了。
那麼，他到底打了什麼主意呢？
經過數個時辰的值夜，我站在城上又冷又睏，眼睛都快睜
不開了。霧這麼濃，別說是打仗了，連走幾步路，要辨別
方向都有困難。王楚怎麼進攻？
我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現在，只要等著晨間第一道曙光射
出，和下一班人交接過後，就可以下去休息了。
天漸漸地亮了，東方既白，金色陽光透過濃重的霧層，照
在護城河上；水光粼粼，一波一波的白色浪花，衝擊著河
堤岸的消波塊，浪頭擊打著石塊，並且一串串掛在石塊上。
等等，為什麼海浪會掛在石頭上？
我定睛一看，差點大叫出聲。那不是浪花，而是一具又一具，
赤條條白花花的肉體啊！
沿著緜延的河流，一眼望出去，數不清的浮屍堆滿了岸邊。
這詭異至極的景象讓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在太陽的強力照射下，霧完全散去了。排開迷霧而浮現出來的，
是掛滿笑容的王楚，安坐在大船的寶座上。
不要問我為什麼王楚為什麼會有條大船。
他的士兵們神色木然地，手牽手，互相疊在一起，一層又一層，
密密麻麻，構成一艘船的形狀。這艘大船的底部周圍由那些
膂力強健的士兵構成，他們一隻手划著水，一隻手忙著往船底
拖出那些因為太久沒呼吸，窒息而亡的士兵，拋在河裡，我所
看到的屍體就是那麼來的。而底下空出來的洞，馬上被瘋狂擁
上的士兵們填滿了。
隨著船隻靠近，王楚高高在上的位置，剛好平視站在城牆上的
我；他的笑容燦爛而猙獰，俐落地跳下他的寶座，踏過士兵們
一個又一個堅實而沈默的背脊，來到這艘船的船頭。
他瘋狂地大笑著：「好久不見了，常工！我跟你說過了，是合
作啊，合作多麼重要啊！只要懂得合作，什麼敵人都可以征服！」
我的頸子好像被人扼住了一般，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只能點點頭，同意了他的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