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夜晚，大明回到家後，一個人在房間裡對著發條發愣。
「這東西這麼萬能？」大明喃喃地說，開始環顧他的房間有什麼可以試試的東
西。
八坪大的空間裡，牆上堆兩座書櫃，書櫃裡擺滿他做企劃要參考的書籍，凌亂
的書桌除有一台桌上型電腦和列表機，其他則是擺了許多文具和文件。
大明從床上站起來，走到書桌前，若有所思地看著電腦主機，突然靈光一閃。
他把主機的插頭拔掉，然後把發條隨意貼在機身，按下電源。
什麼反應也沒有。
「怎麼會沒反應？」大明搔搔下巴，馬上想起什麼，拍拍自己的額頭。
「對喔！我沒上發條怎麼會有反應？」他自嘲地說，並把發條轉了一圈。
不用等他按電源，螢幕竟然直接打開，進入開機畫面。
他詫異地看看螢幕和主機上的發條，突發奇想地把發條抽起。主機馬上停止運
作，螢幕又回到黑暗。
他滿意地點頭，握著發條看看還有什麼可以試試。
對著房間轉一圈，他最後看著浴室，走了進去。
看到馬桶，他想到一整天在外面似乎都忘了上廁所，尿意湧上，褪下褲子小解
。這時他看看發條，又看看馬桶，順手把發條安在水箱上，轉動一圈。
馬桶竟然發出怪聲，他嚇得往後退，尿的滿地都是。
「你就是我的主人嗎？」馬桶夾帶一種含水說話的聲音。
「你……」大明看著在水箱上慢慢運轉的發條，明白是發條讓它講話，才冷靜
下來。
「我是你的主人沒錯，但你會說話實在是太可怕了。」大明想到如果上大號的
時候，馬桶竟跟他聊天，他恐怕會一直便秘。
「會嗎？我跟你這麼親密，我每天都看你的……」
馬桶話說到一半，大明已經抄起發條。
「我可沒興趣聽你發表關於我下半身的心得。」
翌日，大明如以往去上班，一早就被主管叫進辦公室裡。
他料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早準備好說詞，果然在他進公司不久，就被叫進主
管的辦公室裡。主管不由分說道他的不是，大明知道若不先讓主管好好大罵一
頓，才說自己翹班的理由，恐怕會沒完沒了。他只管閉上嘴巴，讓主管好好罵
他個狗血淋頭。
主管從他一開始進公司工作的心路歷程，到時下年輕人的工作態度批判，足足
唸了三十分鐘有餘，意識到再下去恐怕會影響工作進度，才象徵性地問大明昨
日下午沒回公司的原因。
大明本來準備好一堆理由，見主管沒有放在心上，只簡單地說因為突然身體不
適，到醫院檢查後便回家休息，結果忘了跟公司報備。主管知道大明是公司重
視的人才，而且也還年輕，才進公司二年多就為公司執行許多案子，未來更是
不可限量，是以不再苛責，吩咐他不能再這樣，順便交代一堆工作要大明去做
，算是作為懲罰。
大明知道主管交代的工作量肯定會讓他加班一星期還不一定可以趕完，也不願
花多餘的心思在工作上，有些厭惡。就在這時，他心生一計。
他伸手摸摸口袋裡的發條，心裡有點猶豫。昨天他安發條的對象都是沒有生命
的物品，這一次是要用在人身上，不知道會有什麼效果？而且要在不被察覺的
情況下安裝在主管身上，顯然有難度。
「怎麼還杵在原地？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嗎？」
「呃，是有一些想法……」大明說得有些吞吐和遲疑，希望可以急中生智。
「嗯？」主管把視線從桌上的螢幕移到大強身上。
「不知道上一次給您的企劃書還在不在？我想直接從上面跟您討論一下。」
「上一次？我找找。」主管開始翻找辦公桌上滿滿的文件和資料夾。
「就是那間手機公司的廣告企劃。」
大明知道那份企劃書並沒有交給主管，也知道主管的記憶力有時不是很靈光，
才故意這麼說。
「是嗎？」
「我記得你放在……」大明邊說邊走到他身後，悄悄拿出發條。
他很猶豫發條到底要安裝在哪個部位比較不突兀，而且要是失敗該用什麼藉口
比較自然？眼下並沒有讓他思考的時間，他放手一搏。
「咦？」他故意驚呼一聲，皺起眉頭，直盯主管的臉，那眼神神像是對方臉上
有什麼一樣。
「怎麼了？」主管有點納悶。
「那個……」大明假裝有點尷尬，要主管附耳過來，小聲告訴他。
主管不知是什麼情形，慢慢側著頭靠近大明。
大明順勢把手中的發條，往他光滑無毛的禿頂一插，同時說：「你頭上有頭皮
屑。」
主管卻沉默起來，動也不動。
「對不起，我只是……」不知道主管是不是動怒，大明發窘地往後一退，卻發
現主管有點怪怪的。
主管一點反應也沒有。
「哈囉？」大明在他面前揮手，試探地問道。
主管依然沒有任何動作，像是被點穴一樣。
大明感到有些奇怪，不安地瞄一下門，決定還是把門上鎖，拉上窗簾，再來看
看主管到底是怎麼回事。
發條確實是安裝在主管頭頂，沒有轉動，顯然若是沒有上發條，對方大概會一
直保持動也不動的狀態，意志上也是。
他在主管眼前再次揮手，主管連眼都沒眨。確定他暫時都不會動，他打算好好
冷靜下來，思考該怎麼用發條使主管取消那一堆工作。
他想起他/她曾說，被上發條的人會依發條的主人改變個性，有某種奴役關係
。
但問題是，該怎麼解決工作的問題？剛剛幾乎都是口頭吩咐的。
不一會兒，他的臉上浮現得意的笑容，並轉上發條。
主管突然動起來，本來帶有威嚴的神情，一見到大明，卻變成媚諂的哈巴狗表
情。
「請問有什麼事嗎？」
大明記得這是他遇到老闆的表情，得知發條發生作用，便把發條拿下來。
主管愣了一下，像是在回想什麼，看大明在身邊，表情又回到嚴肅的表情：「
怎麼了嗎？不對……我們談到哪了？」
大明這次大膽地把發條放在他的鼻子上，再上發條。
主管又變成媚諂的哈巴狗。
又把發條拿起來。
「請問有什麼事嗎？」
再上一次發條。
主管又變回哈巴狗。
「我想要請假。」大明看著他臉上的發條，忍住笑意說。
5.
大明愉快地走出公司，準備享受接下來的長假──留職停薪。他並不擔心沒有
收入，因為事實上，他家是頗有盛名的家族企業，經濟上不愁吃穿，這份廣告
企劃純粹是為了興趣，也是為了不被家人指責沒工作只會游手好閒的幌子。再
加上他上有兩個哥哥，就算要繼承家業恐怕也有得輪，所以在這種衣食無缺的
環境長大，他沒有任何煩惱，也沒有任何慾望，唯一想要的，就是筱真。
想起筱真，他的心情就複雜起來。那是一種很模糊，卻印象深刻的感覺，像是
童年時光，既熟悉又遙遠，是很朦朧的既視感。但他對筱真確實很陌生。
那種模糊的感覺又令他想起國中第一個喜歡的女孩子。他身體恢復健康以後，
已經是一年後的事，母親早已為他辦了休學，並轉到其他的學校。他想找她，
卻無從找起，他沒有她任何的線索，一切只剩下當初追她時刻骨銘心，而後又
成功追到她的甜蜜滋味，那種感覺他一輩子記得，因為那是從沒體會過的幸福
感，就算是有一個富裕的家庭也給不了的那種。
為了可以再次體會那種感覺，也為了彌補當初沒有與初戀再續前緣的遺憾，大
明決定用發條得到筱真。
開車到筱真上班的便利商店，其時還不到中午。過去大明在便利商店見到筱真
的時候，幾乎在中午左右。他推斷筱真上的班應該是早班，這時間去的話，料
想還是可以見到她。
大概是在不曾出現的時間點上現身，大明一進去沒有像昨天那樣立刻造成騷動
。這時便利商店不像中午那樣人潮洶湧，甚至有一些冷清。大明並不在乎這些
，一進去便是看看結帳區，櫃檯裡頭只有一位女店員，正在為客人結帳。他再
四處搜尋筱真的身影，另一位男店員則是在飲料區上貨。
是放假？還是還沒上班？或者是辭職了？各種可能性在大明的腦袋裡一一浮現
，決定還是用問的比較快。
「請問，筱真她沒來上班嗎？」大明待女店員為客人結完帳後接近櫃台，順便
看她名牌上的名字。莉文。
莉文與筱真是完不同類型的女子，她戴一副無鏡片的黑框眼鏡，紮起馬尾的頭
髮染上亞麻色。大明想起上一次她並沒有戴眼鏡，而且臉上的眼妝跟上一次不
太一樣，看來是喜歡打扮的女孩子，與筱真慣於樸素的樣子截然不同。
莉文馬上就認出他，說：「你是追筱真的那位客人？」
「嗯。」大明知道他追筱真的事蹟應該讓全體店員有所耳聞，並不意外，他只
想知道筱真在哪。「她人呢？今天放假嗎？」
「對呀，她今天放假。」莉文見到她有點興奮，偷偷說：「雖然我們店裡的人
對你的印象都不好，但其實我還滿欣賞你的，像你這樣願意對一位女孩窮追不
捨的男孩子不多了。」
「謝謝。」大明沒想到他會被稱讚，掩不住微笑。「我沒那麼好啦。」
「別謙虛。像上次那個，被筱真打槍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這麼多人追她喔？」大明有點意外。
「就只有你和我剛提的那位，不用緊張。」莉文看出他的想法，呵呵一笑。「
你還有機會啦，我看筱真其實不討厭你。」
「不討厭我？」得到的評價竟是「不討厭」，大明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感到有點挫敗。
「是呀，每次你來的時候，我看筱真的嘴角都會稍微往上抬一點，有時還偷偷
看你。可惜她太矜持了，不然我覺得你條件看起來不錯。」
「謝謝。」大明有點不好意思。「那你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嗎？」
「這個嘛……歡迎光臨。可能有陰霾吧？她曾告訴我她以前有發生過不好的回
憶。」
「是什麼事？」
「這我就不知道了。誰都有過去嘛。」
「我了解，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大明突然很想見到筱真。「請問，你有她的
手機號碼嗎？」
「當然有，不過我不會給你。」
大明失笑。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現在這個時間，她在哪裡。」
「真的嗎？謝謝。」
「醜話說在前，其實筱真是很善良的女孩子，只是有時嘴巴倔了點。如果你追
到她，可別傷她的心，要是傷她的心……」莉文握起拳頭瞪他。「只要你一進
來本店，不用我們店長伺候，我第一個把你轟出去。」
「知……知道了。」大明開始覺得這間便利商店的店員都是狠角色。
6.
大明離開便利商店，開著車駛到麥當勞。
莉文告訴他，筱真正在準備高普考，平常放假會固定到同一間麥當勞唸書，傍
晚才去補習班上課。
原來筱真還是努力上進的好女孩，大明更加滿意自己的眼光。
一進麥當勞，四下一探，一樓沒有筱真的身影，只有三三兩兩的情侶或學生。
於是大明又到二頭裡去找，才一上樓，就發現筱真坐在窗邊的位置，望著窗外
凝思。
大明沒來由緊張起來，但他一想到有萬能發條助他一臂之力，緊張的感覺頓時
又消去一半。
沉住氣地慢慢走過去，盡可能保持冷靜，同時想著開場白。
想著想著，他一看到筱真美麗的側臉弧線，身體竟不由自主拐個彎，進廁所去
。
「我到底在幹嘛？」大明一進廁所先敲自己的腦袋，眼見自己的愛情就在前方
，為什麼他會裹足不前？他從口袋拿出發條，把玩了一下，心情冷靜許多以後
，又放回口袋，最後在鏡子前審視自己的儀容，還對鏡子裡的自己豎起大姆指
，對自己打氣。
走出廁所，筱真還在座位上，大明悄悄走到她身旁，見她似乎沒發覺他在旁邊
，問道：「請問可以坐妳旁邊嗎？」
筱真的視線一抬，發現是大明，眼神裡流露著驚恐和困惑，說：「你……為什
麼你知道我在這裡？為什麼你又要來找我？」
「對不起，我……」大明見她的表情是如此震驚，彷彿自己的出現對她來說相
當困擾，心裡一陣難過，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
「我不想見到你，你走吧。」筱真撇過頭去，不想看他。
大明沒想到還是亂了陣腳，失措地看看四周看有沒有影響到別人。就在進退兩
難之際，他把手插入口袋，摸到發條的感覺像是臨門一腳的勇氣。他察覺現在
沒什麼客人，應該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舉動，再加上正好她的後頸正在他眼前，
心一橫，把發條安裝在她的後頸，同時旋上發條，筱真想抵抗都沒辦法。
發條開始轉動。
大明嚥下一口唾液，在她旁邊靜觀其變。他希望至少不要再看到苦瓜般的憂愁
表情。
筱真慢慢轉過頭來，表情已經變得呆滯，像是確認什麼似地歪著頭。她看著大
明正站在她面前，嘴角也慢慢抬起，甜甜的笑容如陽光從厚實的烏雲透射出來
。
大明見她一笑，知道發條開始發揮作用，自己不自覺跟著傻笑。
「那個……」
「嗯？」
「我們認識嗎？」
「什麼？」大明壓根沒想到安置發條，她就會忘記自己，感到有些驚訝。
「對不起，我腦袋有點混亂，我是覺得你有點面熟，但又叫不出你的名字……
」
「呃……我叫陳大明，妳好。」大明趕緊伸出手。或許重新認識不是一件壞事
。
「你好。」筱真一邊握他的手，一邊打量他。
「我可以坐嗎？」大明示意她前方的空位。
「當然可以。」
落座後，大明一直看著筱真，筱真也看著他，期待大明要說什麼。
大明還是很緊張，一直抓著頭，想不到該提什麼當開場白。他暗罵自己愚蠢，
平常在客戶面前腦袋就可以動得飛快，怎麼在這緊急的時候完全想不到該說什
麼。
「今天天氣真好。」他只想到這個。
「是啊。」筱真愣了一下才回答，噗嗤一笑。「你好緊張。」
「對呀，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妳就是會這樣。」大明抓著頭又傻笑起來。
「為什麼？我很可怕嗎？」筱真支著頤，歪著頭看他。
「不，我覺得你很漂亮，讓我想起以前很喜歡的一個女孩子，只是那時候我仍
然有勇氣告白，不像現在這樣。」
「那現在算告白嗎？」筱真另一隻手也撐著下巴，變成捧著臉蛋的動作，甜甜
一笑。
「咦？」大明張大嘴巴。
筱真沒有說話，笑彎的眼神充滿可能性。
結果，兩人在麥當勞暢談一個下午，晚上到牛排館吃飯，吃完飯還看場電影。
大明送她回家的時候提出交往的要求，筱真竟然答應了。進展的速度簡直快得
不可思議。
「明天我再找你。」大明為筱真打開車門讓她出去以後，對著她說。
「好。」
大明目送她走進公寓之後，忍不住握起拳頭作「Yes」的動作。
回想起整天的互動，他就直對著夜空傻笑。雖然都是她在聽他說話，他感覺到
她是很專注地聽他講話，彷彿她是自己的粉絲一樣，那種被喜歡的人注視的感
覺真棒。
不知道發條的效力會延續多久？這樣的問題在他腦裡一閃而逝。事實上，他對
發條使用方式還陌生，一切還尚在摸索的階段。也許應該跟他/她要說明書的
。如果有的話。
「管他的。到時再說。」他發動車子，準備回家。
與筱真交往的過程拜發條所賜，進展的相當順利。關於筱真，目前大明知道筱
真與他一樣都是二十八歲，大明小她三個月。父親在她五歲時逝世以後，母親
一個人扶養她和她哥長大，待他們長大成人之後，又遇外公中風，母親只好隻
身回宜蘭娘家與外婆合力照顧；而哥哥也已經結婚，全家住在桃園，現在整個
家只剩她一個人住。
遇到大明以前，筱真只在國中交過一位男朋友，這十年來都沒有談過感情，大
明很好奇她為何不再找個人交往。筱真對這些事似乎有難言之隱，他也沒有急
著追問，或許哪天她想通了，會吐露出來。
現在筱真只想用功唸書，考個公務員好過日子。
大明知道現在社會不大景氣，若不在體質良好、經的起幾代傳承考驗的私人企
業裡工作，隨時都有可能丟了工作。就算在這種企業裡工作，也很難確定是否
能高枕無憂，還是公家機關來得有保障點。儘管如此，要在台北找一份工作並
不難，難的是能否養的活自己，幸好筱真的父親當初就已經在台北買了房子，
就是她現在住的地方，只要再繳數年的貸款就可以不用再過著縮衣節食的日子
。
「那萬一公務員沒考上怎麼辦？」隔天，在開車載筱真上班的途中，大明問道
。這是他第一次接筱真去上班。
「這是兩回事啊，貸款繳完我至少有個安定的地方，就算沒考上公務員也沒關
係，餓不死就好。會想考公務員只是想趁年輕還有體力唸書，試試看罷了。」
筱真處之泰然地說。
「既然這樣那就換個收入比較高的公司行號工作呀，其實我有認識一些人，可
以幫你安排不錯的職位，不然做便利商店又要唸書，太累了。」
「這工作我做了很久，我已經習慣了。習慣啊，是很難說改就改的。其實如果
可以的話，我反而比較想跟我媽回宜蘭住，我比較喜歡那裡。會一直保持現在
的狀況，是有理由的。」
「什麼理由。」
「還是不要說好了。」筱真傻笑起來，想矇混過去。
「說嘛。」大明假裝哀求的表情。
「沒什麼啦。坦白說，我很想念一個人，我知道他可能在台北，所以我在便利
商店上班，每天接觸人群，或許有一天會看到他來我們店裡買東西，讓我遇見
他。不過這樣就好，只要知道他過得很好，那就好了。」
「所以，妳還沒見到？」
筱真想了一下，笑著聳肩：「說真的，我不知道耶。有的時候店裡人多，一忙
起來，就沒注意了。或許他曾經來光顧過也不一定。」
有那麼一瞬間，大明想問那個人是誰，可以使筱真心甘情願地在台北繼續生活
，他終究還是壓下詢問的念頭。那恐怕就是她第一個男朋友。他繼而又想到莉
文提過她有陰霾的事，想必也是與這有關。
到了筱真上班的便利商店附近，早晨沒什麼車，大明很找到停車位，停好車陪
筱真走。
沒有繼續剛剛的話題，兩人只是牽著手，慢慢地前進。
從筱真的言論當中，大明可以明白她是很獨立的女孩，沒有特別去追求物質享
受，感情的部份恐怕也沒打算刻意去追求，而且要不是遇到他，他認為她可能
已經作好單身一輩子的準備。
兩人進便利商店還不到七點。這是大明與筱真交往後第一次一起在便裡商店出
現，而且還是手牽著手。大夜班的男同事與莉文見到他們，皆驚嘆地瞪大雙眼
。
原本在櫃檯裡與大夜班交班的莉文馬上走出來，當著他們的面，一下指著筱真
，一下又指著大明：「你們……在一起了？」
大明與筱真互覷一眼，甜蜜地對彼此一笑，才一齊對莉文點頭。
「這這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莉文還是無法置信。
「哪裡有什麼不可思議？」筱真嘟著嘴說，接著跟大明說先去交班。
「等等，吳筱真，妳這是在給我裝可愛嗎？」
「有嗎？」筱真對莉文無辜似地眨眨眼睛，隨即離開現場。
「喂！你給她下什麼蠱啦？」莉文趁筱真離開的時候偷偷問大明。
「緣份來的時候，擋也擋不住啦！」大明比「YA」的動作。
「我以為按筱真那種個性，你還有得追咧，搞不好一年半載你都未必追得到。
」莉文用拳頭輕輕揍他的肩膀。「沒想到還真給你追到了。還真不像她。」
「你知道的，戀愛總是為讓人改變嘛。」他有點心虛地看著筱真頸後的發條，
小小的白色發條仍然還在轉動，而且沒有人看到。看來這個神奇的道具可能還
有不為人注意的功能。
「沒啦，你沒看她剛剛竟然對我都嘴裝可愛？我的媽呀，我認識她那麼多年都
沒看過她那種表情，看來戀愛真的會讓人變另一個人。」
「是嗎？」大明不置可否。他也感覺到好像有點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
「對呀，她平常是那種很淡定的態度，雖然也會嘻笑怒罵，不過大多時候都是
很沉靜的，讓人猜不透她心裡在想什麼，與其要我猜她在想什麼，倒不如要我
去猜名牌的價錢還比較準……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說完，莉文去繼續去
做她未完成的交班工作。
聽完莉文的話，大明不禁猜想，莫非現在的筱真所展現的性格，並不是她原來
的樣子？無論如何，大明知道自己還是愛她的，畢竟她並不只是名喚「筱真」
的另一位女孩。
三小時後。
「請問，有賣墨鏡嗎？」一名年輕的大學生在結帳區詢問莉文。
「不好意思，我們沒有賣。不過我也想買一副。」莉文說完，瞄一眼在用餐區
的大明，瞥一眼在零食區補貨的筱真，兩人時不時眉目傳情，任誰看到都會被
那熱情如火的互動給灼傷了眼。
大明由於不用工的關係，索性在便利商店看雜誌，順便等筱真下班。筱真會在
他旁邊走過的時候，與他打情罵俏一下也甘願。
實在是看不過去，莉文趁空閒的時候走到零食區，小聲地問筱真：「喂！妳是
來上班還是來調情的啊？我眼睛都快瞎啦！」
「是嗎？真是不好意思。」筱真吐舌道歉。
「要是店長瞧見你們怎麼辦？他上次才警告妳男友要他別來的，妳忘啦？」
「有嗎？什麼時候啊？」
「妳是被戀愛沖昏頭是不是？上一次就是……」
自動門的聲音打斷莉文的話，她反射性地抬起頭，正要喊「歡迎光臨」時，沒
想到正是店長。
「糟糕！」莉文見店長一進來就發現大明，表情倏忽一變，她就知道不妙，趕
緊上前去滅火。
大明感受到店長的視線，轉頭一看，這才記起前天的事，連忙挺直身體，打算
先閃為妙，否則他可打不過魁梧的店長。
「我不是說……」店長正說到一半，沒想到被筱真搶先一步。
「我跟他是真心相愛的！」筱真擋在大明和店長之間。
店長睜大眼睛，這恐怕是他這幾年來張最大的一次。
「就……就是這樣。」大明在她身後補充，戒備地微笑。
「所以你不能趕他。」筱真退到大明的旁邊，挽著他的手。大明也順勢搭著她
的肩。
「剛談戀愛都這樣啦。」莉文在店長旁悄聲解釋。
「不要影響本店營業就好。」店長邊說邊戴起隨身的墨鏡，逕自往辦公室的方
向前進。
大明才鬆一口氣。
7.
幾個星期下來，筱真對大明幾乎是百依百順，只要大明想去哪裡，筱真都不會
有一絲猶豫，下班後任由他帶她去遊山玩水、享受美食，任何情侶會做的事，
他們都沒有放過，完全把筱真要準備考試的事都給拋在腦後。大明對考試不以
為然，他知道筱真很久沒有享受到情侶相處的濃情時光，所以彌補似地討她歡
心，只要筱真可能會喜歡的事物，他都會想辦法呈現給她，儼然把填補她不曾
享受到的這件事，視為己任。
如此過了一個月多，這日是筱真排休，兩人在外頭玩膩了，兩人決定在她家吃
飯，順便一起看電影。
筱真的家是一般公寓的格局，三房一廳一衛，原本是四人家庭住起來剛剛好的
空間，剩筱真一個人住，反而太大。本來筱真想要把房間分租出去，事後又捨
不得把家人的東西清掉，只好一個人住到現在。
兩人在廚房一起煮泡麵，在瓦斯爐前說說笑笑，好不快樂。煮好泡麵，端到筱
真房間裡，兩人挨在一起，一邊吃麵，一邊用電腦看電影。事實上，若不是有
客人，筱真在家裡只會窩在房間裡看書，或者用電腦，當作雅房在住。這是大
明第一次到她家來，進她房間的時候讓他想到學生宿舍，一張靠牆的床、一張
大大的書桌、一座衣櫃、牆角有一台小冰箱，旁邊則擺一些用塑膠箱堆起的雜
物，牆上則用褂鉤吊一些較常穿的衣褲，中央則是鋪滿巧拼，還有一張和式桌
置於其上。有別外面客廳和其他房間的冷清，這裡顯得溫暖。
「妳的房間感覺跟外面不大一樣。」大明吃麵吃到一半開口。
「對呀，我在家幾乎都窩在房間裡。」筱真邊注視著電影邊說，夾起的麵還在
半空中。
大明覺得電影有些無趣，隨意在房間看看，最後視線停留在筱真身上。
筱真目不轉睛地看電影，手裡也沒閒著，把麵送入口中。
「看我幹嘛？」筱真頭也不轉地說。
「看妳漂亮呀。」
「哼，我本來就很漂亮。」筱真轉過頭對他扮鬼臉。
和式桌上擺著兩個空碗，這時電影播畢，時間也不早了。
「我可以留下來嗎？」不知是不是剛剛看的愛情電影裡挑逗了他心中的情慾，
大明想到兩人之間的肢體接觸至多也只是摟摟抱抱，也許今晚可以有更進一步
的發展。
筱真聽完他的話先是遲疑，懂他的意思後，臉上泛紅，眼神充滿不確定，嬌羞
的像個未經世事的小女孩。
大明認定筱真沒有拒絕的意思，輕輕搭著筱真的肩膀，抬起她的臉。他慢慢靠
近筱真，筱真閉上眼睛，他也跟著閉上眼睛，繼續前進，然後──
啪！得到的是熱辣的巴掌。
他吃痛，知道這一巴掌不是鬧著玩的，倏地張開眼睛，不知道是哪個節骨眼出
了差錯，困頓地看著筱真。
「你……你為什麼在這裡？」筱真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既憤怒又困頓。「為什
麼你在我家出現？」
「咦？我……妳不認得我了嗎？我是……」話還沒說完，筱真的手又霍然抬起
，作勢要打。
「等一下！」大明作出投降的動作，要她等等。
筱真的雙眼圓睜，手還停在半空中。
大明大概猜到怎麼回事，側頭一看她的後頸，後頸上的發條已經停止運轉。
筱真看他的動作似乎想侵犯她，又往後一縮：「出去！你給我出去！」
「好！不過在那之前……」大明示意沒有任何意思，才指著她後方。「我要拿
我的東西。」
筱真帶著懷疑的眼神，戒備地轉過頭去，大明見後頸上的發條就在眼前，以迅
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取下來又裝上去。
筱真的動作像是定格一樣止住了，動也不動。
大明吁了一口氣，拍拍胸口，手指在發條前停下來。
沒想到發條這麼快就停止轉動了，效力更是隨之消失，大明覺得很氣餒。
現在的筱真無法動彈，看著她那充滿憂懼又惱怒的表情，大明並不想要趁人之
危。
大明希望不要那麼快就停止，這一次上發條的圈數又更多了。
筱真又動起來，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頭慢慢轉過來。
但是，一看到大明──
啪！又是一道熱辣的巴掌，落在大明另一邊臉頰。
「又怎麼了？」大明欲哭無淚地看著她。
「你是誰？」
「我……我是大明呀！妳不認得我了嗎？」
筱真遲疑了一下，臉色不若方才兇狠：「我們認識嗎？」
「當然！我們是男女朋友呀！我們剛剛才看完電影啊！妳都不記得了嗎？」大
明指著筆電，無法理解為何重上發條，她什麼都記不起來。
筱真看看筆電，筆電螢幕還停留在播放程式，又見他又出現在她家，兩人距離
又這麼接近，才慢慢確認這件事實。不過她還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他們之間是怎
麼開始的，眼前的大明對她來說根本就跟陌生人沒兩樣。
「對不起……我什麼都想不起來，剛剛到底發生什麼事？我覺得腦袋一片空白
。」筱真縮起膝蓋，兩隻手貼在太陽穴上，抓起頭髮，試圖去想眼前的前因後
果。
大明看她的表情，不大像是裝的，這大概有可能是發條的副作用，想到這裡，
他溫言：「沒關係，可能妳睡一覺就好了。我先回去吧。」
筱真望著他的臉，他確實讓她有那麼點熟悉的感覺，痛苦的表情才緩和起來。
大明親切地哄她上床睡覺，替她蓋上棉被，疼惜地在她額頭親一下。
「謝謝你……你叫？」
「大明。」大明表面平和地說，心裡卻是愁雲慘霧。「明天我再來接妳上班，
好嗎？」
筱真點點頭，大明臨走前摸摸她的頭髮，才離開房間。
下樓之後，他的表情沉重起來。
看來他得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才行。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