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張士德殺人案專案小組調查工作，因為事證不足而陷入瓶頸，已經好長一段時間。
小組成員以案發現場方圓三公里為範圍進行探問，並沒有一個確切人證與物證，能協助警
方鎖定特定人物。
唯一一條線索是長期在雨農橋徘徊的遊民提供。他供稱在案發當晚，看見一個人穿著雨衣
騎腳踏車，以衝刺的速度經過他身邊水窪。臉上沾到濺起的水花，用手一抹，發現是紅色
鮮血，嚇了他一大跳。
警察繼續追問那個人的去向？他卻一連比指了五、六個方向，說出截然不同的位置，其中
一個路名甚至不在士林區，而在兩個月後，他因為酒醉，衝向趕往陽明醫院的救護車，經
過急救不治身亡，線索從此中斷。
那名穿著踩腳褲，手撐綠色雨傘的女人，成了警方亟欲尋找的證人，但她彷彿人間蒸發似
地，有不少人表示對這個特徵似曾相識，卻因為雨勢和她壓低的傘面，沒有人能明確指認
出身材、樣貌。
在張士豪父親監督及奔走下，專案小組不敢鬆懈，徹底訪查學校與張士豪有瓜葛的學生。
他們多半具備有力的不在場證明。
小孩受欺淩，還得被當成嫌疑犯看待，家長反彈聲浪與日遽增。表面上對死者家屬報以同
情之心，內心懷抱罪有應得的想法。排斥，對調查工作多有阻擾。
家長私下串連吩咐小孩別跟警方多話。隨著時間久遠，校方態度漸漸從合作變成虛諉應付
，絕大部份是張士豪父親強勢作風導致的反效果。他以校方沒盡到保護學生的職責，向教
育局控告校長及班導師瀆職。命案在校外發生，張士德又素行不良，校方沒有人受到懲處
，卻因為這段插曲，雙方從此交惡。
幾乎停滯的案情，在一位員警閒來無事，打開扣押的張士豪個人電腦，欣賞存放在硬碟中
數千張色情圖片，意外發現十一張石維之裸照時，出現曙光。
按照檔名及解析度判斷，照片是由手機拍下，轉存在電腦硬碟裡，而張士豪手機疑似被兇
手取走，兩相結合，犯人形影慢慢從迷霧中現形，案情膠著了一年多，終於出現了第二個
嫌疑犯。
員警發現後，第一時間向劉正其報告。
知道小組有人會定期向張士德家人洩漏調查進度，一旦讓張士德父親得知石維之有涉案可
能，依他曾聚眾包圍派出所的紀錄，難說不會動用私刑為兒子報仇。
劉正其要求員警在確定石維之涉案前，絕口不提這個新事證。主動找上張士德父親，在一
番懇談之後，他同意不再貿然前往學校，騷擾任何師生，方便劉正其展開探查。
大多數受張士德霸淩的學生，不在場證明多半由家長提供，基於保護親人的心態，家人佐
證的不在場證明並不牢靠，但在突破之前，不宜大動作對未滿十八歲的石維之展開偵訊。
劉正其不進入校園，隻身去找，過去奉張士豪為老大的三個囉囉。
從張士德死後，他們失去依附，在班上備受排擠，功課又不好，一下課便無所事事流連在
網咖打線上遊戲。在先前約談中，劉正其掌握了他們的聚集地，識途老馬似地找到其中兩
個人。李明志、楊開煌。
劉正其將他們帶到車子裡問話，三個人各自抽完一根菸後，幫他們點燃第二根時，才開始
詢問關於石維之的事。
兩人滔滔不絕說起石維之的糗事，說他是個愛招搖的自大鬼，喜歡炫耀自己認識多少明星
。班上女生討厭他，因為想透過他拿到明星簽名，所以假意和他要好，吹捧他。他成績很
好，數學程度全校第一，總愛說只考數學的話，他肯定能保送台大數學系，張士德看不過
去，狠狠地扁了他一頓，以為這個多嘴鬼，會哭著去找老師告狀，想不到他私下找張士德
道歉，希望以後兩個人能和平相處。
石維之的懦弱、鄉愿，讓張士德相信可以對他予取予求。事實證明張士德是對的，從金錢
到勞務，不管張士德如何折騰，他悶不吭聲全數忍了下來，成了他們發洩精力及遊戲玩弄
的固定出口。
「你們知道張士德拍了他的裸照嗎？」
「你看過了，很好笑對不對？張士德還彈他的龜頭，聽說他像是爆米花一樣，光著屁股在
廁所跳個不停。」
劉正其從照後鏡看見，兩人露出沒能親眼目睹的惋惜表情。閉起眼睛告訴自己忍耐，別為
了這些失去同理心的小孩發怒。
「聽起來他最有可能會對張士德下手？」
就是因為石維之有充分的行兇動機，劉正其才會耗在這裡。
「蔡易言還有可能，石維之，他沒這個膽。在學校，要不是李允晴在背後撐腰，他照樣被
人欺負。」
李明志口中的蔡易言，也是第一次到校約談時，讓劉正其關注的三個人之一。國中曾是田
徑選手，少數受到張士德欺壓會動手反擊的學生，有一次被打倒在地，發狠地拿著石頭砸
向張士德，沒打中，被教訓更慘，卻不見懼色。
蔡易言在案發晚上八點鐘，發燒到三十九度，由家長陪伴趕赴榮總掛急診。吃了含有安眠
藥成分的藥劑，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睡覺。隔天退燒，拖著病體到學校上課，有公立醫院就
醫紀錄佐證，不會是他。
倒是扯出李允晴這個名字，令劉正其大感意外，從話意推斷，兩人關係應該頗為密切。
「這很難說，狗急都會跳牆。你們知道嗎？張士德的手機不見了，會不會是石維之想拿回
照片，所以殺了他？」
「張士德給我們幾個人看過，笑完之後，說覺得噁心，把照片從手機裡刪掉。」
楊開煌言下之意，手機早已失去用處。
「石維之說不定不知道這件事。像我，就是在張士德家裡電腦，才找到備份照片。」
劉正其的話句句將矛頭指向石維之，兩人對望了一眼，同時感染這份恐怖氣息。
「我們現在有時候還會捉弄他。」
李明志感覺毛骨悚然，楊開煌也沒好到哪裡去，他伸手到窗外，企圖抖掉堆積的煙灰。因
為顫抖，手指沒能夾穩，連剩下的半根菸一塊掉到地面上。
「我今天跟你們說的事，不要對其他人說，尤其是石維之。」
劉正其再問了一些雜事，便送他兩人回網咖，交代務必嚴守秘密。
兩個人魂不附體地說是，沒再進入網咖，騎上摩托車，催足油門各自離開。
劉正其回警局整理新得到的資訊。
石維之在班上人緣不好，在學校沒什麼朋友，卻跟校花交好？這和先前師長提供的資訊正
好相反。
正因為如此，李允晴這個名字，第二次出現在記載案情細節的筆記本內。
他打開抽屜找出之前使用舊本子，找出當時校長給予的聯絡電話，打算親自到李允晴家中
拜訪。從她母親口中得知住家住址，就在離芝山公園不到五百公尺的公寓大廈，兇案現場
像是動作電影的爆破場面，連續、緊湊，驚心動魄在腦裡上演。
劉正其身為刑警的直覺依舊銳不可檔，第一次推理已準確切中案情核心。假如由李允晴出
面當餌，石維之埋伏伺機而動，那麼一切便說得通。
犯罪是一棵在黑暗中茁壯的大樹。犯案動機，實行的能力是主幹，枝葉便是過程，順著主
幹往上爬就會碰觸到枝葉。
等不及李允晴練舞完畢返家，劉正其問明舞蹈教室住址，馬不停蹄地驅車前往。
舞蹈教室在鄰近國家戲劇院的愛國東路上，由大片鏡子組成的四面牆，地板是打磨光亮的
原木地板，出入口的滑動木門上，有片六十公分高的透明窗戶，可以看見室內動靜。
學員們穿著貼身舞衣，五人一組排在後方，聽從老師節奏分明的擊掌聲依序上前，沒有旋
律，僅靠著老師嘴中喊出的拍子，曼妙跳著指定舞步。
劉正其窺探教室的行徑，清楚照在鏡子上，學員因為這個陌生人感到不安而分心。
老師不得已中斷練習，拉開門問劉正其來意。幾個梳著包頭的學員聚在老師背後觀看。
「先生有事嗎？」
舞蹈老師四十歲出頭，清麗的臉龐，身材姣好。劉正其留意的重點，卻是她下半身的黑色
踩腳褲。
「我是士林分局刑事組小隊長劉正其，想找一位李允晴同學。」
聽到是警察，舞蹈老師一改警戒的姿態，轉頭叫喚李允晴，她正對著鏡面，進行高難度的
迴轉動作。
「找我？」
當她停止轉動，將整張豔麗臉龐，巧奪天工的胴體呈現在劉正其面前，劉正其理解，為何
校長無法將她和石維之聯想在一塊。破除了劉正其心中假設，她們是男女朋友的可能性。
警察來訪，無法對李允晴的舉止帶來影響。好整以暇地從木製扶手拿下毛巾，披在脖子拭
乾汗水，一根根拉好瀏海，踩著貓步緩慢移動到門口。
「可以耽誤妳幾分鐘的時間嗎？」
劉正其客氣地問。
「不能等我練完舞嗎？」
李允晴並不歡迎，這位打擾她寶貴練習時間的不速之客。
「我和范貞宜女士通過電話，獲得她同意才來找妳。我們就在外頭聊，不會耽誤妳太久。
」
搬出家人，盼望能得到她的配合。
「好吧，你等我一下」
聽到母親名字，李允晴態度雖然軟化不少，仍感不耐地說。
她向老師告假，穿上室內拖鞋隨劉正其走到茶水間。老師放心不下，派了一位學妹跟在後
頭，站在不遠處遙望。
「要問什麼，可以問了。」
李允晴態度像是她的站姿，高又直挺。
「妳還記得一年多前，你們學校一位張士德同學，被人殺害的意外嗎？」
「他追過我。」
李允晴說話簡短扼要，毫無遮掩。
「你們之間有任何感情糾紛嗎？」
劉正其假設一個情況，李允晴受不了張士德苦苦糾纏，而好友石維之也因為不堪他的淩虐
，兩個人共謀殺害張士德。
「來問我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去學校打聽一下？懷疑我殺了張士德？」
李允晴恥笑劉正其辦事糊塗，招手要學妹過來。
「那天她、我、我爸媽，以及教室所有人，跟著老師到戲劇院看舞展，看完後，我爸帶大
家杭州南路吃小籠湯包，有兩個同學家住太遠，他專程繞路帶她們回家，到家都快十二點
了。」
不知談話具體內容，學妹依照片面得到的資訊頻頻地點頭。
「我沒有這個意思。」
劉正其試圖和緩劍拔弩張的氣氛
「少來這一套，我沒空陪你鬼扯，我就在這邊等，麻煩你現在進教室去問，拜託問徹底一
點，一次解決，如果我說的都是實話，那麼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
李允晴不畏權勢，盛氣凌人，顯盡初生之犢的勇猛。
「那就請妳在這裡稍候。」
劉正其沒想到會受制於這隻年輕氣盛的胭脂馬。他大可以發飆，嚇一嚇這個不知輕重的小
女孩，但欣賞她流露出的坦蕩與傲氣，不動怒地克盡職責。
莫約十分鐘，劉正其再度回到茶水間，李允晴雙手抱胸衝著他微笑。
「找到我說謊的證據了嗎？」
「在這件事情上，妳，以及妳說的話一樣誠實。」
教室裡的證人之多，完全足以支持她的說詞。
「沒別的事，我要去練舞。慢走，不送了。」
李允晴牽起學妹的手，傲慢、輕快地走過劉正其身邊。
「妳認識石維之嗎？」
劉正其冷不防從背後發問。
「很熟，有問題嗎？」
李允晴別過頭來，斬釘截鐵承認。
從左敏傑進入演藝圈，轉學到華岡藝校就讀，石維之居中，熱心為這對相隔兩地的情侶傳
遞訊息，因此互動變得更為頻繁。
「沒事，問問而已。」
劉正其直瞪著李允晴眼睛，觀察她瞳孔變化，沒有絲毫改變、動搖。對於警察查問好友，
她無所謂，漠不關心的表情，說明白點，她口中的熟識，僅止於表面交情，石維之在她心
中地位並不重要。
有關係、沒關連，基於這兩點，他將李允晴從這個案件中完全脫勾。
並沒有證據表示，撐著綠傘的女孩確實出現在命案現場，她可能只是路過。所以是石維之
獨立犯案？如果也不是他呢？他和石維之面對面說過話，捫心自問，劉正其也不信他有膽
子，以及有能力殺害張士德。
但目前只有這條路可行。
一手調教他的老刑事教導過，即便浪費時間也要將路走到盡頭，可能會是一趟冤枉路，但
至少證明此路不通。而且由他親手銬上的犯人之中，不乏有稟性善良的好人，任何人都有
可能是殺人犯，只要擁有殺人動機和下手的契機。
誰的腦子沒有出現過殺人念頭？石維之恐怕是遇到死神賦予的機會，才能將死亡之刃送進
張士德腹中。
他要釐清的正是，這個機會到底存在過與否？
劍及履及，劉正其撥電話到石維之家，表示明天要前去登門拜訪，石維之母親百般不願意
，最後仍勉為其難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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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自費出版了，而且不打算找出版社合作，從排版到封面設計、送刷全都一手包辦。
書名叫做『昨夜的星星』是一本和羊來了相同的社會派的推理小說，已完稿，目前正在做
二校和排版中，大約35萬字上下，因為印刷成本的考量，打算拆成上下兩集出版，一本
400元，兩本合購800元，不收運費。
我知道不便宜，除了成本真的很高外，我更相信這次作品有這個價值，我不求賺錢，只求
打平，預計印個五百套。
我會開始將故事貼上，讓大家試讀，
願意支持創作的朋友，請寄信到 facetoleft@gmail.com 表明意願，預約一下，等到了五
百人，我再以信件通知大家匯款到郵局劃撥帳號裡，我會開始送刷，將書送到大家手上。
我應該不會賴帳捲款潛逃才是。
看在因為我存款還不足三萬的份上，有所不便之處，請多多見諒。
每天我會更新目前預約數量，希望很快地能達到目標。
祝我好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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