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無價之價
關於兩棟房子背後的疑雲，至此已全部釐清。
夏子嵐三人到了高雄，和李立花會合，一同前往南風館。
一走進南風館，只見北雲館的少年鬼魂，全依照小瀅的指示，跑到南風館
來了。
上百個少年鬼魂齊聚南風館一樓，顯露形體，蒼白的鬼影不住晃動。
「這棟房子，不曉得各位喜不喜歡？」夏子嵐對少年鬼魂們說。
「既然沈楊玉玲已除，北雲館已毀，」來發說：「這棟沈楊家特地蓋給沈
楊玉玲的房子，當然由我們兄弟們住下啦，哈哈。」
「看來你們對房子很滿意。」夏子嵐說。
「死後能霸佔沈楊家的產業，也好出一口怨氣。」來發說。
「我是做買賣的，」夏子嵐說：「這棟房子，還是要開個價。」
「你開多少？」來發問。
夏子嵐面露微笑，伸手比了個一。
張天易見狀，納悶著店長會開價多少。一百萬？一萬？一千？該不會像以
前一樣，打算賣一塊錢吧？
「一億元。」夏子嵐說：「這棟房子，以一億元賣給你們。」
張天易一聽，頓時大吃一驚！這些少年已經死了，去哪弄一億元來付這筆
錢？
只見鬼魂們紛紛動作起來，在身上到處掏摸，拿出一張張東西，交到來發
手上，再由來發交給夏子嵐。
張天易仔細一瞧，登時哭笑不得。鬼魂們拿出來的，竟然是一大疊冥紙！
那些冥紙根本不值幾個錢，就算送人也沒有人會想要。
他暗暗忍笑，再看夏子嵐的反應，忽然覺得被人當面賞了一巴掌。
夏子嵐蹲在地上，面露嚴肅表情，細心地將冥紙一張一張整理整齊。
張天易看著夏子嵐認真的背影，渾身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他突然明白了一
些事情。
這次接手北雲館和南風館，眾人在南北兩地忙碌奔波，數次身陷險境，那
些來往的交通費、花費的時間、用掉的汽油、命懸一線的代價，以及南風
館的價格，也許都可以換算成新台幣。
然而，讓眼前這些冤死的少年們，把沈楊家建造的房子搶過來居住，得以
一吐怨氣，並擁有安心的居所，這樣的交易，所換來的代價，卻是無價。
無價之價，正是這次店長所開出來的價格。
張天易心中百感交集，他一直以為夏子嵐是個見錢眼開的人，今天他終於
見到夏子嵐的另一面。
原來店長眼中，除了新台幣之外，還是保有空間，能看見錢之外的事物，
能看見那些無法用錢換算的、不具實體意義的真正價值。
「一億元我收下了。」夏子嵐說：「我們的代書小姐，會替你們劃下鬼魂
專屬的領地，其他孤魂野鬼便不會進來搶佔地盤。」
張天易看著夏子嵐和少年們，諸般情緒一湧而出，他有點想哭的衝動。
正當他感動莫名時，南風館的大門突然「砰」的一聲被人一腳踹開，一個
人大搖大擺走了進來。
張天易轉頭一瞧，那人正是愛河房屋的店長，徐可立！
「哈哈哈！夏子嵐，你還有心情賣房子？」徐可立大笑道：「你這次完蛋
了，淡水河房屋即將關門大吉，所有財產即將轉到愛河房屋名下，哈哈哈
哈！」
徐可立拿出那張合約，囂張地放聲大笑。
張天易頓時大驚失色。慘了！幾乎忘了有這件事！
他忙了老半天，早把徐可立的事拋到腦後，現在猛地回想起來，心中不由
得又充滿愁雲慘霧。
淡水河房屋即將面臨倒閉的命運！這下真的大大不妙！
「愛河十三號，」夏子嵐說：「聽說萬事興打算和愛河房屋聯手，提出詐
欺告訴是嗎？」
「我不是什麼愛河十三號！我不是愛河十三號！」徐可立咆哮道：「……
算了，反正以後也不會見到你了。沒錯！我們明天就要上法院，向司法機
關告發你這個販售鬼屋的卑劣房仲業者，涉嫌詐欺，求償六十億新台幣！
六十億！哈哈！你把現有的資產脫手，加上你的存款，一樣三輩子也賠不
完！」
「原來如此，要上法院。」夏子嵐淡淡道：「那你能不能跟法官解釋這個
？」
夏子嵐從小瀅手中接過一個東西，在手中揚了揚。
張天易仔細一瞧，那是一張薄薄的記憶卡。
「什麼來路不明的東西？」徐可立說：「白紙黑字在我手上，法官會相信
哪一方？用一片來路不明的記憶卡，想嚇唬誰？」
夏子嵐一言不發，將記憶卡插進手機，按下播放鍵，從手機喇叭中，放出
了兩個人對話的聲音。
「事情辦得如何？」
「解決了，廢物都清除了。夏子嵐丟下去當飼料了。」
「好！做得不錯。訂屋合約呢？」
「白紙黑字，拿在我手裡。妳假冒沈楊玉玲，買下鬼屋，這招真是高明啊
。夏子嵐這次逃不掉囉，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有了這張合約，肯定能讓淡水河房宣告倒閉！」
「還要靠你們萬事興建設打官司呢。」
「沒問題，萬事興會派出最好的律師。」
「打算告他多少？」
「如同之前談好的，告夏子嵐詐欺，求償六十億。」
「六十億啊！六十億……，我相信你們萬事興是講信用的。」
徐可立只聽了開頭幾句話，臉上立刻刷的一下，慘綠一片。
「這、這是……」徐可立顫聲道：「我和壓路姬的對話？竟然被你側錄下
來了？不、不對啊……你怎麼可能錄到我的手機通話？」
徐可立拿出手機，瞪大眼睛，咬牙切齒，在手機上翻弄一陣。
「該死！你什麼時候裝了竊聽器？」徐可立嘶吼著：「你明明沒有機會碰
到我的手機，夏子嵐，你、你……到底趁什麼時候裝上去的？」
「不是我裝的。」夏子嵐說。
「是誰？是誰？」徐可立咆哮道：「我知道了，是那兩個跟我來高雄打雜
的，是你嗎？還是妳？是你？是妳？」
徐可立來回指著張天易和小瀅，由於張天易露出一臉茫然的樣子，徐可立
最後將視線定在小瀅身上。
「可惡！原來是妳！」徐可立大聲怒吼。
小瀅稍微歪過腦袋，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我必須承認，我沒有料到你的實際行動為何。」夏子嵐說：「但是，這
並不代表，我沒有做任何防備。」
徐可立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臉皮止不住地發顫。
張天易驚訝不已，他原本以為在高雄的期間，除了自己，小瀅也被徐可立
騙了，然而小瀅竟根本沒有上當，從頭到尾，只有自己被騙得團團轉！
「法官應該很想聽你解釋。」夏子嵐淡淡道。
「可惡！該死！不、不行……」徐可立咬牙切齒，結巴著說：「那張記憶
卡，不、不許交給司法機關，我、我向你買下來，這張合約也作廢……夏
子嵐，你、你願意以多少錢把記憶卡賣給我？」
「咦？你不是已經開價了嗎？」夏子嵐微笑道：「六十億元，你開的價。」
「砰」的一聲，徐可立頹然跪倒在地。
「我……我好不甘心……」徐可立顫聲道：「竟然，竟然全盤失敗，敗得
莫名奇妙。那兩個來高雄打雜的，我想讓工程車殺了他們，再嫁禍給壓路
姬，想不到他們竟然沒死，還能在我的手機裝上竊聽器」
張天易一聽，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驅使工程車的人是徐可立，壓路姬始終
沒有要害自己性命。
「為什麼？」徐可立臉皮顫抖，說：「這個計畫，這麼完美的計畫，我花
了好長的時間佈局，原本萬無一失，怎麼最後欠下六十億的人，反而是我
？夏子嵐，為什麼我就是贏不了你？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我做了這麼多
努力，卻還是沒能從你手中贏過一次？」
「你想知道原因嗎？」夏子嵐說：「我告訴你吧。」
張天易一聽，立時滿心期待。店長接下來，想必要進行一大串長篇大論的
痛快訓話！
「因為，」夏子嵐說：「你太笨了。」
夏子嵐說完便不再講話。
張天易愣了五秒，才知道店長已經講完了，滿懷期望撲了個空，好生失落。
他看著趴在地上的徐可立，回想著這兩天和徐可立相處的經過，隱約明白
了一件事。
他曾一度把他對夏子嵐的仰慕，投射到徐可立身上，因為他覺得徐可立和
夏子嵐一樣帥氣，舉止充滿自信，而且都開著高級跑車。
然而，後來有一點卻讓他極度反感，就是徐可立從沒正確地喊過他和小瀅
的名字。徐可立非常在意自己的名字，卻一點都不尊重別人的名字。
張天易逐漸察覺，徐可立表現出來的自信，其實不是自信，而是自大。
除此之外，他還從徐可立身上看出很多不良示範，但是以他目前的社會歷
練，實在講不出具體的問題在哪。也許如同夏子嵐所說的「太笨了」可以
相當精確地一言蔽之吧。
「另外，愛河十三號，」夏子嵐說：「你，或者，現在應該稱呼『妳』。
妳把頭髮剪短，穿上男人的衣服，學著男人的講話方式，勉強進行只有男
人能勝任的工作，在我看來，也是失敗的原因之一。」
「什麼？」張天易驚呼道：「原來徐店長是女的。」
小瀅和李立花也露出興致盎然的表情。
「妳多年來，一直想超越我，」夏子嵐說：「然而，妳只是在模仿我，學
我講話方式，學我辦事風格，妳已經不是妳自己，妳運用的不是妳的天賦
，妳再怎麼學，也不會是我，妳再怎麼不想當個女人，也不可能變成男人
。」
「我不懂！」徐可立咆哮道：「什麼叫只有男人能勝任的工作？這個社會
只會歧視女性，就算女人把事情做得在好，還是得不到男人一般的尊嚴！
為什麼我把自己變成男人，還是一直失敗？我找不到身為女人存在的價值
，到底有什麼不對？」
此話一出，李立花頓時雙眼發亮。
「嘿嘿，徐店長，」李立花冷笑道：「男性有男性的尊嚴，難道女人就沒
有追求尊嚴的權利嗎？女人在職場上的價值，妳根本沒有體會過，就宣告
放棄了吧？既然妳搞不懂自己是男是女，就讓老娘教教妳，什麼是真、正
、的、女、人。」
李立花拿著電擊棒，面露獰笑，朝徐可立緩緩逼近。
隔天，愛河房屋宣告倒閉，負債新台幣六十億。
尾聲
萬事興建設，總部大樓內，一個漆黑的房間。
「失敗了嗎？」一道蒼老的聲音說。
「是的，很抱歉。」
壓路姬的身影緩緩從黑暗中浮現。
「妳不認同灌漿機，堅持不傷人性命，改用商業手腕，」老者說：「結果
還是失敗了。」
「我願意負起所有責任，並辭去職務。」壓路姬說：「希望你們饒我一命
。」
「不必了、不必了，我們不懲罰妳。」老者說：「時間緊迫，那個叫張天
易的小子愈來愈厲害了，必須快點剷除淡水河房屋。」
四周陷入靜默，持續了十幾秒。
「起重機、碎石機、鑽孔機。」老者說。
「終於輪到我們出馬了？」
從黑暗中，陸續又出現三個人影。
「你們全部出動，動用一切合法和不合法的手段。」老者說：「務必在最
短的時間內，讓淡水河房屋倒閉破產！」
(全文完)
( 《賣鬼屋：百鬼病院》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