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罐頭》
每個罐頭提供口味不一的恐懼。
保存腦中,沒有期限。
# 8《捉迷藏》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是民國87年7月12日,是高中的最後一個暑假,接下來即將面對萬
惡的大學聯考,為了抓住青春的尾巴,我們四人幫決定幹點瘋狂的事來好好紀念高中生涯
。
當時,電影《七夜怪談》裡那隻會從電視機爬出來的貞子正紅,而星期六晚上10點多打開
電視還有《鬼話連篇》可以看,露手多腳半張臉模模糊糊的靈異照片三不五時就在校園間
流傳,「鬼」無疑是時下最流行的話題。
於是我們把腦筋動到了飛哥身上。
「靠!你們很無聊耶。」聽見我們的提議,飛哥皺眉。
飛哥是我們這伙四個當中年紀最大、體格最魁梧、個性最成熟穩重的,但最重要的是,他
家裡是開神壇的,每天晚上都有民眾會到他家去燒香問事,他爸當了十幾年的乩童,從小
耳濡目染的他多少也懂得那些禁忌的靈異,不過他卻從不主動提起,總是要我們苦苦哀求
才偶爾告訴我們學校的第幾間廁所不要去、裡面很陰之類的嚇唬人──雖然我們後來也真
的都打死不去上那間廁所。
「拜託啦!帶我們去找鬼啦!」個頭最小,但個性卻最急躁的阿猴耐不住性子,邊跳邊說
。
「這是最後的暑假了,飛哥你就好心點,帶我們出去見見世面吧!」我叫大頭,顧名思義
就是頭很大,但好不容易想到這麼好的點子卻又一直勸不動飛哥讓我的頭更大。
「哎呀,大家別這樣。」肥仔擦著額頭不斷冒出的汗水,夏天到了,肥胖的他活像一塊行
動乳瑪琳,「既然飛哥不想,那我們就不要勉強他了!我們再想想有沒有其他好玩的,比
如說大胃王比賽吃鹹酥雞之類的也不錯。」提到鹹酥雞,他情不自禁比了個大拇指。
盧到最後,當然沒有讓膽子最小的肥仔得逞,用一張翁虹海報作為交換條件,我和阿猴總
算聯手說服了飛哥,
在那個民風保守的年代,青少年深夜在外遊蕩是不被允許的,所以我們只好趁著家人早已
洗洗睡了的空檔,或爬窗戶或翻圍牆,各自用自己的方式,在凌晨的12點多,打著呵欠騎
著腳踏車到寂靜漆黑的校門口集合。
「哈啊嗯……好想睡覺喔。」肥仔揉著惺忪睡眼,吃著草莓棒棒糖勉強打起精神。
「奇怪,都12點10分了飛哥怎麼還沒來?」阿猴耐不住性子來回踱步。
「來了!」我指著路口,只見飛哥腳踏車上掛著一包塑膠袋,遠遠地騎了過來。
「哇!飛哥你真有心,還特地帶宵夜過來啊,這怎麼好意思。」肥仔笑得闔不攏嘴,但打
開飛哥手中的袋子一看,裡頭不是滷味雞排,而是四隻白色的長蠟燭,每隻粗度跟手指頭
差不多。
「蠟燭?這可以吃嗎?」拿起蠟燭猛聞的肥仔依舊不死心。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飛哥毫不搭理一臉涎樣的肥仔,腳踏車逕自往前騎去,今
天的他跟平常嘻嘻哈哈的模樣很不一樣,有股說不出來的嚴肅,也為這個深夜平添幾許詭
異氛圍。
十幾分鐘的車程,黯淡的月光下,我們繞過漆黑沉靜的巷弄偏街,來到一大片空地,上頭
有棟廢棄的舊式二樓空屋,只見空屋外紅磚斑駁,爬滿了藤類植物,地上滿布著破瓦碎木
,瀰漫著不適人居的荒蕪。
停好腳踏車,我們站在空屋前,一陣涼風颼颼吹過,帶著某種禁止的暗示。
「這…這間房子看起來很恐怖耶…」胃最大膽最小的肥仔摩擦自己微微發抖的雙臂,「還
是我們別進去了,改去7-11吃東西如何?」
「這間是鬼屋嗎?」阿猴興奮地問道,自動忽視肥仔的提議。
飛哥卻搖了搖頭,「什麼鬼屋不鬼屋的,很多都只是人們的穿鑿附會。」他指著面前空屋
,「這間屋子一看就是年久失修,起碼5年以上沒有人居住,房子久未人居、牆上又爬滿
了黃金葛,從風水上來說本來就容易聚陰,現在又正好是子時,一天之間陽氣最弱的時刻
,我們很有機會在裡頭見到鬼。」
「哇,聽起來真不錯。」我話雖是這樣說,但聽飛哥講得煞有介事,心底其實有些隱隱發
毛。
「太棒了,我們走吧!」阿猴說著就要往裡頭走去,卻被飛哥一把抓住。
「同學快2年了,大家就別裝模作樣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再跟你們確認最後一次,
你們真的要進去嗎?」飛哥的臉上沒有笑容,我才想起,家中開設神壇的他雖然很少提起
鬼神之事,但每次講到他總是這般一號的正經表情,滿是敬天畏神的嚴肅。
這是一道困難的選擇題。
阿猴就不用說了,急著跳腳的他恨不得自己先衝進去探路。
我則顯得有些為難,雖然飛哥越是嚴肅強調我就越害怕,但又不甘心半夜趴起床偷溜出門
,卻只在空屋門口晃一下就草草收尾,這跟當初我所設想的瘋狂活動有著不小落差。
而沒想到最後是肥仔投下了肯定票,原因是他不敢落單一個人回家,對於原地解散這個選
項他完全無法接受。
於是飛哥走在前頭,推開半塌的木製大門,我們魚貫走了進去。
破落的窗門透進月光,陰暗的視線中看見灰塵飄散,裡頭擺著破爛朽敗的桌椅家具,垃圾
瓶罐散落倒置,牆腳壁邊長滿了白絲蜘蛛網,一樓只有一面蛀蟲發霉的木板作為隔間,通
往二樓的紅木樓梯則已經塌陷無法上樓。
「沒有啊,什麼鬼都沒有看到。」在空屋內四處走動查看卻一無所獲的阿猴,失望地說道
。
「來,一人拿一隻。」飛哥的表情依舊嚴肅,只見他將袋子裡的白蠟燭分給我們,每人拿
著一隻蠟燭和一張墊在蠟燭底部的小紙板,他拿出打火機,點燃了各自手中的蠟燭,為漆
黑的空屋帶來四小團微弱溫暖的燭光。
「看到蠟燭,就好想吃蛋糕喔。」肥仔看著燭光焰動,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你別什麼都想到吃,待會見到鬼看你還吃不吃得下!」我訕笑。
「點蠟燭就可以見到鬼嗎?」阿猴皺眉問道,看來今晚沒見到鬼他是不會善罷干休。
「好,我們來玩捉迷藏吧!」
面對大家的詫異,飛哥頓了頓,繼續說,「捉迷藏這個遊戲,在世界各地有著不同的名稱
、不同的玩法,但有一種絕對的共同點就是──都要有人當鬼。」
他說完,我們都不由自主地從毛細孔冒出寒意。
一是因為要在這間破舊陰森的空屋裡玩捉迷藏本身就是很可怕的事情,二是因為飛哥簡單
扼要的說明卻頗具邏輯,光用想的就覺得半夜玩捉迷藏好像真的很容易招來鬼魂。
「所以說,我們要躲起來,等鬼來捉我們?」阿猴問道,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沒錯,我們的躲藏是一種邀請的訊息,佇留在這間空屋的鬼魂如果接受了,它自然就會
現身跟我們玩捉迷藏,而我們躲藏得越認真、越有誠意,邀請到它的機會就會越高。」飛
哥點頭解釋道。
「蛤!那被鬼抓到怎麼辦?我會不會被吃掉?」肥仔緊張地雙腿發抖。
「不用擔心啦,飛哥那麼罩,一定有隨身攜帶什麼符籙桃木劍之類的防身,對吧?」我乾
笑,其實也有些擔心。
「蠟燭會保護你。」飛哥的表情一點都不像開玩笑,「只要你不吹熄蠟燭,鬼就找不到你
。而在蠟燭完全熄滅之前,捉迷藏遊戲就還在繼續進行,所以你們一定要記得,不管待會
看到什麼,都不要現身,更不要自己吹熄蠟燭,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哇!這捉迷藏還真是輕鬆簡單又好玩。」我繼續乾笑,對手裡的這隻蠟燭實在是沒什麼
信心。
飛哥向輕佻的我白了一眼,再次鄭重地強調:「不管發生什麼事,絕對,絕對不要自己吹
熄蠟燭!」
於是捉迷藏遊戲開始了,在一樓僅有的兩個房間、10幾坪的空間裡,我們各自找地方躲藏
,還好空屋裡廢棄的家具不少,就連體積最大的肥仔都找到鐵床底下當作棲身之所,再用
廢紙箱、報紙遮遮掩掩,勉強還算是個完美掩藏。
而我自己則是找了個木質衣櫃躲了進去,破爛的衣櫃剛好在我的眼睛處有個破洞,讓我可
以從裡頭窺伺外面的情況。
沒多久,大家都藏好了。
等鬼來抓。
整座空屋突然又回到初時我們尚未進來前的寂靜,有些許的聲響,但都能歸於深夜的聲音
,我從小小破洞所能望見的,只有不見四盞燭光、滿室的漆黑,偶爾風來而有陰影飄動。
我沒有戴手錶出門,於是時間的計數只剩下自己的感覺,剛開始我還在心裡默算大概過了
幾分鐘,但久了之後就分心到其他地方去,搞得現在只能看著漸漸短少的蠟燭推估過了多
久。
蠟燭已經剩下3分之2的長度,衣櫃外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避免外露搖曳的燭光,我用手稍微遮掩著蠟燭,而大家為了能達到此行的目的,莫不展現
最大的誠意努力躲藏,至少在我的視線範圍內,空屋還真的就是空屋,看起來空無一人地
安安靜靜,彷彿只剩下躲在衣櫃的我獨自一人在玩著捉迷藏,其他三人宛如憑空消失似地
。
所有人都消失的錯覺混雜著失去計數的時間,讓我覺得周遭事物都默止下來,只有我的呼
吸與燭光還在,這之間好像過了幾分鐘,又好像已經過了十幾年。
我滿腦胡思亂想著,手中的燭光卻突然讓我泛起了疑惑──似乎從某一個我沒注意到的時
刻開始,這隻蠟燭的長度就不再減短了。
正當我覺得奇怪之際,櫃子之外有了動靜。
那是三三兩兩的腳步聲,
像是有人走進空屋內,我連忙將眼睛湊近破洞一看,只見一夥人拿著手電筒走了進來,有
男有女,算了算跟我們的人數一樣,剛好四人。
透過他們手上拿著手電筒的光亮,我大致看見他們的面容,是群年紀跟我們差不多的年輕
人。
「你們很煩耶,為什麼一定要來這裡嚇我啦!」四人中唯一的女生哭喪著臉,看起來是真
的很害怕。
「欸,身為中原大學的學生,沒有來中壢鬼屋走走怎麼行呢?說出去會被人家笑啦!」一
個高高壯壯、皮膚黝黑的男生笑道。
「王學長,我們真的要在這裡面玩遊戲嗎?」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看起來一副書呆子模樣
的男生問道。
「當然阿,這裡就是今晚試膽大會的最高潮,大家請坐。」被叫做王學長的男子剛好背對
我,所以我看不見他的長相,只聽見他低沉而沙啞的聲音。
他們三人依言跟王學長一起席地而坐,聽到這裡我已經瞭解事情的大概:這四位是中原大
學的學生,暑假跟我們一樣閒著沒事半夜來這裡找樂子,還玩什麼試膽大會,真不知道他
們如果發現空屋裡其實有躲人時會怎麼樣,搞不會會嚇得落荒而逃。一想到這我就覺得暗
暗好笑,不過飛哥的提醒言猶在耳,所以我跟大家都繼續不動聲色,繼續完美地隱藏自己
。
「學長,我們要玩什麼啊?能不能見到鬼啊?」黑壯男顯得興致勃勃,我聽了暗暗好笑,
又是一群想見鬼的人,但今晚這間空屋擠了那麼多人,我看鬼也懶得現身了吧。
這樣也好,但我們該躲到什麼時候就是個大問題了,而萬一他們也跟我們一樣玩蠟燭躲貓
貓就尷尬了。
才想著,那個王學長就拿出了四隻蠟燭分給他們,我的心頓時往下一沉。
「請大家關上手電筒,點燃蠟燭。」
他們都依言照做,空屋內又出現了四盞燭光。
「你們有聽過『怪談百物語』嗎?」王學長問道。
「是不是日本那個一群人點蠟燭說鬼故事的活動?」書呆子回應。
「沒錯,百物語是日本傳統的怪談會之一,相傳在深夜裡點燃一百根蠟燭,每說完一個怪
談就吹熄一根蠟燭,當蠟燭全部吹熄後,就是鬼魅現身之時。」王學長用他沙啞的聲音說
著鬼怪之事,在深夜裡的空屋聽起來竟也有些讓人感到發毛。
「聽起來好可怕,我可以不要玩嗎?」女生舉雙手投降貌。
「可以啊,那待會宵夜永和豆漿都妳請客。」黑壯男大笑道。
「學長,但是我們只有四個人四根蠟燭,要怎麼玩百物語啊?」書呆子不解。
「哎呀,就是玩個氣氛嘛!」王學長笑了,「我們都不是什麼專業人士,萬一招來鬼魂也
不太妙,所以我們玩個迷你版的體驗看看就好,為今天的試膽大會畫下完美句點。」
聽懂他們的活動之後我鬆了口氣,至少看來他們不會在空屋裡東翻西找了,那我就安靜地
聽完鬼故事、等他們離開之後再出來就好,免得嚇到他們,其他人大概也是這樣想的吧?
「我先來!」黑壯男一馬當先,「我先聲明,這是一個很可怕的鬼故事,小薇如果妳會怕
可以抱我沒關係。」
「誰要抱你啦!」小薇吐舌表示不屑。
「這是發生在一個山上偏遠村落的真實故事,在台東山區住著一位老婆婆,她自從老伴過
世之後就都是一個人居住,自己料理三餐,過著簡單樸實的生活。有一天,她煮完中餐要
吃的粥之後,突然覺得身體不適而病倒了,不明原因的渾身發冷、顫抖,結果她足足在床
上躺了三天三夜才康復,而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碗粥喝掉,喝完覺得自己好像比以前
更加年輕了。」黑壯男用陰陽怪氣的聲音說著故事。
「後來呢?」書呆子追問。
「沒啦!The End了,真的是好可怕的鬼故事啊!」黑壯男笑道。
「什麼啦?可怕在哪裡?」小薇嚷著。
「欸!老婆婆吃的粥是三天前的耶,這還不可怕嗎?簡直嚇死人了!」黑壯男大笑,不顧
眾人的白眼與噓聲,志得意滿地吹熄手中蠟燭。
空屋內又暗了些,只剩下三盞蠟燭。
「換我!」書呆子推了推眼鏡,看來是有備而來,「這個是很經典的鬼故事,也許大家都
聽過了,就是有一對男女朋友,他們原本感情很好,但男生卻又愛上另一個女生,於是他
同時和兩位女生交往,東窗事發後他選擇跟原本的女友分手,女友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打
擊,於是選擇用跳樓自殺結束自己的生命,並在遺書上寫著一定會變成厲鬼回來找男友報
仇。男友知道後非常害怕,拜託朋友找來一位道士,道士跟他說女友的怨氣太重無法化解
,她頭七之日會回來找他,但只要能度過那晚就可以化險為夷。而因為人死後屍體都會變
得僵硬,所以她無法彎腰,你就好好躲在床底下讓她找不到你,撐過頭七就沒事了。男友
按照道士的話去做,在女友頭七那天,太陽一下山他就鑽到床底下躲藏,而當天深夜,他
的房門被風悄悄吹開,咚咚的腳步聲在房內響起,他竟然聽見死去女友幽幽的聲音,重複
喃喃唸著:『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他嚇得半死,躲在床底下不敢出聲,突然
外頭的腳步聲停了,他張眼看向床底之外,只見女友用頭著地,頭破血流的眼睛直盯著他
,『找到了。』。隔天男友被發現陳屍在床底下,身上沒有任何傷口。道士一直想不透為
何自己的方法會失效,但後來他明白了,原來女友墜樓時是頭先著地,所以回來索命時就
是一路用頭跳呀跳的。」
「嗚,好可怕。」小薇摀著臉。
「老梗了啦!這我國小就聽過了。」黑壯男不太服氣。
我聽了則是在憋笑,想必此時此刻躲在床底下的肥仔聽了這個鬼故事一定全身發抖吧。
書呆子聳肩,吹熄蠟燭。
剩下二盞蠟燭的亮度。
「小薇,換妳了。」王學長提醒。
「喔,好。」小薇調整坐姿,清了清喉嚨,「這個鬼故事是我從電視上看來的,我自己是
覺得蠻可怕的。就是有一個五歲大的小女孩,生日時家人幫她辦一場生日派對,親人朋友
聚在一塊,大家都玩得很開心,小女孩更是開心地大叫大跳,而氣氛正熱絡時,小女孩忽
然臉色大變,還來不及哭就砰一聲倒在地上全身抽搐,緊急送醫後仍然不治死亡,死因不
明。後來在小女孩的告別式上,家人播放小女孩生前最後的錄影畫面來懷念她,也就是那
個不幸的生日派對上的攝影,結果大家發現影片中小女孩竟然不是自己在那邊跳,而是有
一隻慘白的手緊緊抓住小女孩的頭髮,不斷地上下晃動,起初小女孩還覺得很好玩而開心
地笑,直到那隻手越晃越大力,越晃越大力……」
「哇,這個鬼故事我沒聽過,還蠻可怕的。」書呆子說。
「還好囉,勉勉強強60分,截至目前還是我的最可怕。」黑壯男冷笑。
「你的哪裡可怕了?爛死了好不好。」小薇笑罵,吹熄了眼前的蠟燭。
整間空屋,只剩下最後一根蠟燭。
他們也都安靜下來,等待最後壓軸的鬼故事。
王學長背對著我,大概先靜默了5秒鐘左右。
說到時間,我發現自己手裡的蠟燭依舊燒著,長度竟然跟他們進來前一模一樣,但我明明
就聽了三個鬼故事了,怎麼可能蠟燭都沒變短?
我心下駭然,覺得非常的不對勁,而他的故事也開始說了。
「你們知道中壢鬼屋,也就是我們現在坐著的地方,它的靈異故事嗎?」王學長問道。
「好像…嗯…是不是這裡曾經發生過火災?」書呆子說。
「對。」王學長繼續接著說,「大概10幾年前吧,有4位高中生跟我們一樣,到這間屋子
裡夜遊,他們為了要見到鬼,於是三更半夜在這裡玩捉迷藏。」
我聽到這裡,面對他所說的故事情節,以及手中持續燃燒卻不曾減短的蠟燭,腦袋轟隆隆
地一片空白無法思考,但心底卻隱隱起了一個不太妙的想法。
「玩捉迷藏怎麼見到鬼?」黑壯男質疑。
「據說,他們每個人拿著一根蠟燭,在深夜的空屋裡躲起來,因為沒人當鬼,所以真正的
鬼魅會現身跟他們一起玩捉迷藏,而那根蠟燭可以保護他們,只要不吹熄那根蠟燭,鬼就
找不到他們。」王學長解釋。
「原來如此。」書呆子恍然大悟。
「而他們的遊戲過程中,其中一位不小心打翻了蠟燭,屋子內有許多木質家具容易燃燒,
火勢一發不可收拾,濃濃密佈的黑煙將他們嗆暈,結果四人都不幸葬身火場。而因為這間
屋子實在是太過偏僻又廢棄許久,深夜發生火災也沒人知道,再加上他們當時都是從家裡
偷溜出來,沒人告訴家人他們要來這間空屋,所以失蹤許久警方都查不出他們的下落,一
直沒發現他們是被火燒死在這裡,後來就用失蹤人口草草結案。沒有法師誦經也沒有超渡
法事,他們四位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而手裡的蠟燭卻又一直不熄滅,始終維持著他們
發生事故時的長度,再加上亡者在陽間是沒有呼吸沒有氣的,他們也沒辦法吹熄蠟燭強制
中止遊戲,於是他們只好一直玩著捉迷藏,一直一直,永無止盡地玩下去。」王學長說。
我聽完,全身早已浸溼了冷汗,我很難找到一個解釋方式來合理化眼前的這一切。
「好毛喔。」黑壯男說,書呆子跟小薇則靠近在一塊表示同意。
「所以中壢鬼屋最有名的傳聞就是,玩不完的鬼捉迷藏。」王學長補充,吹熄最後一根蠟
燭,也宣告百物語的結束。
但空屋卻沒有歸於漆黑,而是瞬間又亮起了燭光。
三盞燭光,以及一片慘叫聲。
王學長、書呆子、黑壯男跟小薇都驚聲尖叫,因為他們都看見了,在彼此的背後,突然出
現三個拿著白蠟燭的「人」。
在燭光的映照下,那三個「人」的模樣恐怖異常,身上皮膚不是炭化焦黑就是水泡紅斑、
肌肉乾癟縮水地像是木乃伊,根本從外表無法辨識出他們燒燬的面容。
但我認得出,那正是飛哥、肥仔跟阿猴。
「蠟燭…吹不熄…」
「吹不熄…」「吹不熄…」「吹不熄……」
整間空屋迴盪著飛哥他們哀怨陰寒的聲音,只見王學長四人全都緊緊地靠在一塊,渾身發
抖嚇得不成人形,每個都又哭又叫,鼻涕淚水爬滿臉龐,想必他們都極度後悔為什麼要玩
這個危險的招鬼遊戲。
「吹不熄…」「吹不熄…」「吹不熄……」
我從破洞裡看著這一切,身體卻冰冷地像是沒有任何溫度,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怎麼處
理眼前的發生,我又該何去何從?
「吹不熄…」「吹不熄…」「吹不熄……」
我看見飛哥對我招手,用他焦黑壞死的左手,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叫我出去,或許我們
今夜之後,就再也不需要躲了?
「吹不熄…」「吹不熄…」「吹不熄……」
我看著手裡長度依舊的燃燒蠟燭,就如同王學長所說,我們死了,在陽間已經沒有氣,是
吹不熄蠟燭的。那或許,我們可以請他們幫忙吹熄蠟燭?那蠟燭熄了會發生什麼事?
「吹不熄…」「吹不熄…」「吹不熄……」
我不知道,但在我走出衣櫃之前,我還是試著對蠟燭吹了口氣,想換取我已經死亡的確切
感受,畢竟這一切還是那麼茫然而不真實。
蠟燭竟然熄了。
「抓到了。」
黑暗中,一個沙啞的聲音陰惻笑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