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hinmay (大叔騎士)
2013-12-22 14:47:05 寫在前頭,這是個類似聊齋誌異的故事。
那個土泥捏製的娃娃栩栩如生地睡在木質的小方架上,笑渦在頰畔甜甜淺淺
,似好夢正酣。
※
小小巧巧的泥娃娃是少年某次隨手捏出的陪酒擺飾。
本該尾隨少年離去,卻無故出現在他的寢房。
「那是你的東西,怎不帶走?」他在少年再次來訪之時,指著娃娃那麼問道。
少年秀秀凜凜的眉折了起來,「怎會在這?」
「我只希望別是我所想的情況。」微嘆,他斟茶暖杯。
「問了不就知道?」少年笑了,「若真如你所想,那你還真受喜愛。」
他睨了少年一眼,緩緩倒掉杯中之茶,沒有答話。
少年再笑,然後將泥娃娃置於自己掌中,搖醒了她。
迷迷茫茫睜開雙眼的娃兒,撐不住眼皮重量似的,腦袋左搖右晃了一下,又
倒回少年掌心熟睡。
「哎,別睡。」少年逼著娃娃坐起,「娃,認得這裡是哪兒嗎?」
泥娃娃側著頭,似乎在疑惑少年為何如此問。「知道啊。這兒是皇甫的房。」
少年聞言,望了他一眼,不意外地瞧見他微微凝起的眉心。「妳自己過來的?」
點了點頭,娃兒笑得甜漾漾的。
「她認定你了呢。」調侃的笑容。
嘆。「也許不是。」他就怕是這個結果。
「咦?」少年微愣,趕緊搖醒又夢周公去的娃兒。「妳是為了誰而來?」
娃兒回了神,眨眨眸後,甜笑著。「為了祈涼。」
「為了那孩子?」皇甫重重地嘆了氣。
「嗯。」娃兒重重地點了頭。
「你啊,到底是取哪的泥來捏的?」
「當然是葬江畔、荼蘼花下的爛泥啊。」少年斜著眸,笑得彎彎美美的。「
那麼,就讓她去吧。擺在你這兒也只能是擺著。」
哪不取,偏去取輪迴道旁的泥,難怪會摻進執念。「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斟了茶,遞給少年。
少年接過了茶。「你還不是半斤八兩。」
※
蟄水齋的題額不是橫在門樑上,也不是刻在石上立於堂前。
蟄水齋沒有題額。
它因屋前有一泓驚蟄時才有水湧出的活泉而命名,於是也就只以那泓泉水當
做標的物,此外再無任何可以指認之物。
皇甫是這兒的主人,不像生意人反而像個書生。
有人說,這兒的主人其實是頭白狐。
不過僅是說說罷了。
蟄水齋販賣一切活物,但不一定是有生命的。
※
「奴家想要個孩子。」
那個姿態軟柔的女子,語氣卻堅定地那麼說道。
皇甫一時傻了眼。
倒是那個來串門子的少年訕笑地回道:「皇甫又不是妳丈夫,與其來找他要
孩子,還不如去求神問卜比較快。」
「您誤會了。」她軟軟的嗓音倒含著笑意。「奴家無法生育。這麼說您明白
了吧?」
原來如此。少年笑著狐狸似的笑,推推皇甫。
「那麼,姑娘您且看看吧。」
然後,女子相中了個圓圓臉蛋的泥娃娃。
※
「娘?」嬌小的男孩站在乾涸的泉裡,服貼的頭髮櫬出了圓圓的臉蛋,不甚
大但卻靈活的雙眸有一種深深的渴望。
他在等著,等著那扇蟄水齋的門為他而開。
娘說過他是從那兒來的,那麼,那兒能不能、還個娘給他?
滴滴答答。
如同蒼天淚水般濺落的、初春的雨,打在他身上,迅速地沒入肌理裡去。
像那泓湧不出的泉。
軟軟的女子嗓音是他懷念許久的。「娘不是說過,你碰不得水的嗎?」
他記得這話的。娘的叮囑他一字一句不敢或忘。
他抬起了頭。
他的娘親久別的容顏映入他眼簾成了他唯一的天與地。
「娘!」他展臂抱緊了他的娘親,眼眶裡就算太過喜悅也是盈不了淚。「祈
涼好想妳,好想好想……」
彎了腰,同樣蘊不成淚的娘親撫著他的頭,那嗓音哽咽得太穠軟:「娘也好
想祈涼,是娘不該留你一個人在這兒。都怪娘不好,苦了你。」
距離他們的死別,已經兩個月了。
正值成長的年紀,他卻一直都是當時那般模樣,依舊是個娃兒。
「祈涼只要娘,只要娘就好了……」
「娘知道,所以娘才會回來。」他的娘親抱緊了他。「跟娘一塊兒走,好不?」
他重重地頷首。
滴滴答答。
伴隨著悶雷,初春的雨轉眼成災。
相擁的兩人從頭頂開始溶化,一滴雨帶走一點泥,容顏依著水痕斑駁得太迅速。
不過一刻的急雨方停,泥濘地上只餘半殘的泥娃娃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