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萊特打開了門,看到一個非常斯文的年青人,白裡透青的膚色,讓他看起來非常白而亮。
「嗨,我們在網路上聊過,我是費許,費許迪普」年青人笑著說道。「我能進去嗎?」
「當然當然,請進、請進。」
費許走進屋裡,萊特請他坐到客廳沙發上,然後進廚房端了一杯紅茶出來。
「裝潢不錯,很有作家的氣氛,書卷氣。」
「謝謝誇獎。」
「這裡也當工作室使用嗎?」
「是的,裝訂書本的地方在另一個房間裡,常有鄰居抱怨我敲敲打打的聲音。」
「哈哈哈,那可真是讓人困擾呀。」
「可不是嗎?」
「呃,萊特先生?我聽說你是手工書籍製作的專家,在這個業界雖然不是挺有名,但是,
我聽說您做的書的很精美,是嗎?」
「我不敢說是專家,但這是個工作。」
「客氣了,我有個工作給你,那就是手抄一份這本謄本。」
費許從公事包裡,很慎重的拿出一份影印稿,白皙的紙邊,讓人覺得會被割傷;萊特伸出
了手,看了一下費許,他點點頭,於是萊特拿起了影印稿讀了起來,紙質精美,磅數稍厚
,而且雙面複印。
「不考慮直接使用這份影印稿製作嗎?」萊特問。
「不行,這份謄本之所以無法印刷,就是因為他有其特殊性;總之你願意接嗎?」
「嗯,如果是我們在網路上談的那個價格的話,我可以承接,
但我要看一下內容,算算頁數與難度,可能在費用上會有增減。」
「那麼,這幾頁留給你參考,我很期待您能接下這工作。」
「唔,恕我冒眛,這是哪國語言呀。」
「安塔提加,是個最靠近碧城的國家。」
2
萊特在家裡用過了午餐,揉了眉心,順手拿起正在響個不停的電話。
那是費許的來電。
「午安,費許先生。」
「午安,萊特,如何?考慮了一個晚上,能接嗎?」
「應該沒問題,我可以模仿那些字,但是考慮到字數可能會使用我的筆跡,
這樣您可以接受嗎?」
「那就這麼辦吧,我今天把剩下的篇章快遞給你。」
「那麼何時要交付你整本書呢?」
「我想想,現在是聖誕節,你能趕在明年二月二十六以前完成嗎?」
「我抄一下日期,是二零一七年的二月二十六嗎?」
「對,如果這天以前不能完成,那就請你在八月二十一那天完成。」
「這製作時間可真是寬裕。」
「可不是嗎? 那就拜託你了,如果你能提早完成,我會加發點獎金給你,好嗎?」
「那真是謝謝你了。」
3
電話響起,剛剛入眠的萊特睜大了眼睛,非常不情願的接起電話。
「嗨,早安,進度如何?」
「呃,早安,費許先生,很抱歉讓您打電話來。」
「沒關係,你還好吧?我聽你的聲音好像不太好,生病了嗎?」
「我最近都睡得不太好,公寓樓上好像搬來了新鄰居,
整天在念經文之類的東西,吵都吵死了。 」
「這樣,那抄寫的進度還可以嗎??」
「呃,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好,我大約抄了十頁,您用來列印的墨水好像有點問題,
我在白天幾乎看不到那些字,於是我只能在晚上抄寫。」
「十頁嗎?很好呀,不要太給自己壓力,如果白天你看不到的話,
要不要考慮用窗簾遮光之類的,也許跟日光有點關係,要不要試試?
我會找時間弄個新的謄本給你。」
「那就先謝謝您了,我想用白天去補個眠。」
「不打擾你了,願你安歇。」
4
屋外的羅倫爾城內正在慶祝新年來到,但是萊特獨自窩在屋裡,他瞪大著眼睛,家裡燈火
通明,他拿起了電話。
「嗨,新年快樂,最近一直在下雨,沒擔誤到你的進度吧?」那是費許的聲音。
「晚安,費許先生,進度上大約是三分之一,
到二月前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開始進行裝訂作業,
雖然我抄寫得很順利,但到二月底恐怕也只能完成手抄作業的部份。」
「很好,很好,你不要在意,能提前完成手抄本也可以,不見得要裝訂好。」
「是嘛,那先謝謝您的好意,您真是個好客人。」
「好說。」
「......」
「你沒掛電話,有什麼話想說、想問嗎?」
「呼,既然您問了,那我就直說了。
我有些感覺,很奇怪的感覺,
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跟您說,我覺得我好像看得懂這些字,
我知道他們在描寫什麼,他們在講一個故事,
一個偉大先驅者的故事,在深海,在遙遠的國家,
我抄著抄著,都覺得自己有問題了。」
「不,沒有問題的,萊特先生,每個我委請抄寫這謄本的人,都告訴過我這件事,
但你們描述的內容都不一樣,那可能只是一種幻想,
這表示,這些圖案很有影響力,我請人抄寫是值得的;
所以,回到我們的工作上,你能如期完成,還是我要多等半年呢?」
「.....費許先生,我會盡量趕在二月二十六日前完成。」
「很好,非常好,我很期待完成的抄本,謝啦。」
5
電話響起,面對著窗戶抄寫的萊特,有點惱怒與訝異,這麼深的夜裡竟然會有電話?
「早安,萊特先生,最近好嗎?
希望您不會因為我一直打電話來問進度,而覺得我很煩人。」
「費許先生? 您怎麼會在凌晨四點打電話給我?」
「我想您可能沒有睡著,而且交稿期限快到了,我想知道一下進度。」
「請恕我直言,您在監視我嗎?」
「怎麼可能,這只是個普通的抄寫工作而已,為何要監視你。」
「因為您可能會怕我拒絕工作或怠忽工作。」
「拜託,你怎麼了,怎麼會這麼想,你還好嗎? 萊特先生?」
「......抱歉,我剛剛說了些不得體的話,我很難解釋我最近的想法,
我樓上的鄰居最近吵鬧的太過份,走廊總是有濕漉漉的腳印,
有時根本像是用水在地上潑一圈一樣,走廊燈也壞掉,房東也不找人來修,暖氣又壞掉,
這間公寓很多人都搬走,好幾個都是住了十幾年的老房客,
我自己住在這裡,覺得很不舒服。」
「很不舒服。」
「正確來說,我覺得很害怕。」
「不要害怕,而且比起害怕,我更擔心謄本的進度。」
「但是,我在抄寫過程中,都會覺得自己看到一些東西。」
「幻覺嗎?」
「是幻覺嗎?」
「你還好嗎? 萊特先生,如果我們聊聊那些幻覺會讓你覺得好一點,我們不妨來談談。」
「我不認為聊聊這些東西,會讓我更好。」
「拜託,我們就當在閒聊一樣,你不是曾經想當個作家?
拿出來談談,我也許可以幫你推薦給我知道的出版社。」
「......好吧,這聽起來好像不錯。」
「名氣、地位與金錢一直都是治病的良方。」
「雖然如此,但我沒那麼銅臭。」
「開玩笑的,說說那些幻覺吧?」
「我抄完三分之一的那天,書上寫到了安塔提加的末任統治者,
咳,我以為書上寫到了安塔提加的末任統治者,
他身陷了一場政治風暴,讓他不得不求助碧城居民的幫助,
於是他跟他們求來了一株花朵,一朵非常小的花,
這花讓死者復活,變成了怪物,吃掉了安塔提加許多居民,
而為了停止這場災厄,這個統治者把自己跟花關進了石棺裡,
然後,跟一位支配者交易,用半數國民的生命,交換了永遠的冬天降臨。
安塔提加的末任統治者,蹲在我的書桌前告訴我,
不要繼續抄寫這個謄本,這會喚醒它存在,
因為它最忌諱的就是自己消失在記憶裡,只餘下恐懼長存於黑暗。」
「我必須說這故事很有趣。」
「但他如此真實,我甚至現在就可以看到他站在窗外。」
「聽好了,萊特先生,可笑的幻想不能成為你拒絕我工作的理由,
我們有契約在,你在這一行也有名聲要維持,
我認為長期在黑暗中工作,讓你產生太多幻想,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我也懇求您,務必完成工作,
我願意承諾你,我會多付一成費用給你。
對了,我會給你一份可以在陽光下看到的謄本,你就恢復日常工作的樣子,好嗎?
剩下的部份應該不多了吧?」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呃不,我是說,謝謝你,費許先生。」
「沒關係,好好照顧自己,有空的話,多休息。」
6
萊特衝到了街上,地上都是雨後的積水,時值深夜,街上一個人也沒有,他手上拿著一只
手提箱,步履有些不穩,他看起來非常的疲憊與焦慮,他看了看手機,現在是二月二十六
日,他撥了幾次手機,然後現在把手機靠在耳邊等待它接通。
「費許先生,我打了好幾通電話你都不接,
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你,但是你不接,我很難繼續下去,
現在只剩語音信箱,看來我得自言自語了,
還好現在是子夜的街上,我就算在這裡脫光衣服,應該也不會有人來阻止我。
你他媽的,你到現在還是沒有給我可以在陽光下可讀的謄本,
我從根本上懷疑,你給的這些文字本身就無法在日光下能夠閱讀,
這些文字就像是一種魔法,單單是組合起來,就有魔力,邪門的東西,是巫術!
然後我今天終於受不了,到樓上抗議,但那裡根本就沒有住人,
整間公寓我上上下下跑了一次,整棟都是空的,
那些聲音是哪裡來的?我現在站在街上也能聽到,你到底叫我寫了什麼鬼東西?
我請朋友查了你的底,你的身份是偽造的,你到底是誰?
然後這個抄謄本的工作,曾經刊登在網路上,
從這網站十年前成立,就陸續有人接過,但是從來沒有人完成過,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也抄過的人,他說他也看到安塔提加的末任統治者警告他,
你現在還要說這是幻覺嗎?
我只差一頁就可以完成這鬼東西了,
但是我現在就要在這裡用火在街上燒掉這詭異的謄本與手抄本!!」
他打開手提箱,裡面是他寫的手抄本與謄本,他拿起打火機,從紙的邊緣開始燒起,但燒
了幾次始終無法點燃,惱怒的他,拿起手機大吼。
「去你媽的,這東西為什麼燒不掉?你沒說過有這種事呀,費許!」
「萊特先生。」手機那端傳來費許的聲音。
「哼!你總算是肯講電話了。」
「你是燒不掉、撕不掉那東西的,基於水的屬性,
只有來自黑暗的風,才能吹散那些文字。」
「這話聽起來跟中學生的幻想一樣幼稚,你到底叫我寫了什麼東西。」
「我也覺得無奈,偏偏這種東西就像是中學生的幻想一樣,
但是它就是有這種能力,光是排列組合就具有一定程度的魔力,
能保護自己,除非是被敵對的存在排除。」
「夠了,這到底是什麼?」
「這是某個躺在棺材裡的傢伙,把某本書的內容用那國字母重新組成的亡國史書,
他們已經被遺忘,用他們的遺忘,埋葬這本書帶來的力量與恐懼。
可惜的是,我,我們不具備抄寫這東西的資格,
我們的靈魂是黑暗,文字本身是帶著一點希望,是那個傢伙的希望與怨恨,
這招蠻高明的,於是我帶著謄本,到處找人類來抄寫,
但,幾千年過去,始終沒有人能完整的抄錄完整個謄本。」
「你在說什麼?」
「這是人類寫的東西,內容是我們的東西,只要一份沒有帶著人類希望的謄本,
那麼我們就能重組內容,在繁星到達正確的位置時,讓我主醒來。」
「誰醒來 ?」
「我無法說出祂的名諱,用人類的舌頭與聲帶說不出來,
言歸正傳,你都完成到了最後一頁,逼著你寫完的話,那東西就只是廢物了,
但,契約就是契約,錢我會給你,
不過我必須告訴你,那些錢是被人咒罵與怨恨過的,我想你不會介意吧?」
「我搞糊塗了,事情鬧成這樣,你還是會付錢?」
「拜託,我們又不是人類,契約就是契約,而且你們就只會在意我們有沒有付錢,
也因此抄寫這種黑暗深遂又充滿詛咒的東西,也只有你們才辦得到。」
「開什麼玩笑,我不要你的錢,這工作我不幹了。」
「你都抄到最後一頁了,即便你不完成,黑暗還是會來找你,
每個晚上,每個黑暗時分,
那些喊不出名字的生物,無法形容的東西,就是會永遠來找你,
因為你看了不該看的東西,知道了那個被詛咒而消失的國家,
那些亡魂會仰賴你的知道而存在,
所以,就開心點,收下我給的那些髒錢,
那些搶劫來的、染血的、充滿性交體液與屎尿味道的錢,
永遠後悔為什麼要這麼草率接下不該接的工作吧。」
電話掛斷,一個高大的人從一旁的巷子走了出來,用著那隻比萊特身體還粗的手臂,遞出
了一只手提箱,用力的塞進萊特的懷裡,先不說手提箱的臭味,那個人的手更是奇臭無比
,更詭異的是那手背上的綠鱗片,在近乎黑暗的月光下反透著綠光。
萊特這一瞬間,嚇到跪倒在地,手上的抄本與謄本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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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http://illusionimagecity.blogspot.tw/2016/10/blog-post.html#more
作者:SEN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