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電梯又故障了。
牆上按鈕正亮起了維修中的紅色字眼。
陳老闆早上開會時才喊過話,希望員工們在這個月盡量改走樓梯。原因相當簡單,我想應
該月底是我們公司洽公量最大的時候。電梯附載過重因此故障的這種「個案」不說,在五
樓的我們是最尷尬的樓層,時常等了老半天的電梯,門一打開就是一片人海,接著在眼睜
睜地看著電梯門緩緩闔上。接著再無奈地在原地跺腳。
我一步步踩著階梯而上,一邊靠夭著這棟大樓的設計要命。偌大一個企業大樓居然只有兩
部電梯,最高樓層有四十幾樓。電梯正常運作時可能還沒有什麼,一但講到要爬樓梯,那
心中的幹譙可就瞬間突破天際。
雖然我只是要往上走一層到會計部門核章而已,但平日電梯搭得習慣,這時候流一點汗可
都承受不起。
「或許下班後該去運動了。」我在心裡這麼說道。
也許真的是太不習慣走樓梯,就連分心都能讓肢體不協調,手汗冒得都比平時多。
「唉呀!」一個沒注意,手上拿著的公文夾滑落出數頁紙張。
見鬼!走樓梯已經夠累人了,居然還要我彎腰撿東西。我無奈地嘆口氣,認命彎下腰撿拾
散落的紙張。
這時,在我的上方疾奔而下一個身影。但我低著頭並沒有多加理會。
蹦、蹦、蹦、踏踏踏──
那幾乎可以稱得上用跳的急促腳步聲從我上方傳來,走過我身邊時我撇眼見到雙黑皮鞋,
待我撿拾完所有散落的書頁時轉頭已只能看見背影。那個頭帶著保全帽、制服的男人正從
持續往下面樓層疾衝。
「幹什麼衝這麼快啊,也沒失火啊。」我側耳聆聽安全門後是否傳來警報聲,但靜悄悄的
一片,什麼也沒有。「神經病喔。」我下了這樣的結論。
看著逐漸向下而去的身影,那回盪在樓梯間的踢踏聲還尚未消去。我轉過頭去卻被嚇了一
跳。
一個穿著黑色套裝的小姐正好和我面對面。
她雙眼無神臉色蒼白的看著我,鼻子幾乎都快貼到我的臉上。
「呃──小姐?妳的臉色有點難看,需要幫忙嗎?」
她並沒有回應,仍是直盯盯得看著我。
過了半餉,她才緩緩從嘴邊吐出一句話:「別擋路。」接著便幽幽地離開了。
我呼了口氣,一邊驚訝這公司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多怪人,一邊確認了手上的文件無虞後這
才推開了六樓的安全門。
踏進會計室前開始覺得不對勁。現在不過十一點半還不到吃午餐的時間,怎麼整間辦公室
黑壓壓一片,一個人都沒有。
我將公文夾擺在其中一個組員的桌子上,打算等候他們回來後好好數落一番,居然還沒到
中午整個科室就開溜,簡直就是扯到爆,晚點一定要跟股長好好抱怨一下,在高樓層真的
是過得太安逸、太爽了,我們這種三天兩頭就要加班趕資料的龜仔子被人拗去做不屬於自
己本業的行政職務還不敢吭聲,在樓上的這些人居然還可以提早舒舒服服地到員工餐廳佔
位置。
離譜,真的離譜。
等候了將近十分鐘,依舊沒有半個人影,連鬼影都沒有。看了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我決定
回到自己辦公室,再等下去也不是辦法。
走回辦公室後這才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整棟大樓都沒有半個人。
我正要發牢騷的同時這才在公佈欄的右下角看到一張紙條:「今天中午十一點半於本所大
樓一樓,舉行中元普渡祭祀典禮。請本所欲參加活動之同仁準時於時間內抵達一樓廣場登
記。」
啊呀,原來今天是中元普渡喔!想說怎麼還沒有到中午大家都溜光了,原來是逮到機會摸
魚了!
我摸著下巴的鬍子打量著這張公告,既然大家都去摸魚了,那麼我也跟進吧。反正難得有
這個機會可以不用坐在電腦前傷眼睛,當然要好好把握一下。
打定主意後,我立刻走到了樓梯間開始往樓下移動。
邊走卻越覺得不對勁。
那個女人,好像在哪裡見過。我可以很確定不是在這個公司裡碰過面,也許是這一帶的餐
廳、酒吧之類的。畢竟那冷峻又美麗的臉孔辨識度相當高,只是我想不起是在哪個場合看
過。
一層走過一層,腦袋瓜的思緒似乎越來越清晰。
走到二樓時,這才突然想起來。
是一張報紙,上頭刊登著某科技公司主管跳樓自殺的新聞。我背脊發涼,腦裡浮現起剛剛
那穿著黑色套裝、面無血色的臉孔。
是同一間公司!是同一個人!
如果還稱得上是「人」的話。
我發著哆嗦越想越發毛,這個時候在這裡看到這種東西,我開始能夠理解為什麼剛剛那個
警衛會跑得這麼快了,該不會就是看到鬼吧!
我揮去額上冒的汗,勉力支撐到一樓的大廳廣場前。
公司同仁站在著一名法師的身後,虔誠地撚香低頭,這時候我怒火中燒,正想要去大大譴
責一番,居然沒人告訴我今天普渡,害我自己一個人走樓梯遇到那些有的沒的。我在眾人
的身影中找到老楊,打算走過去給他一拳。
這時,有人拍了我的肩。
我寒毛直豎,那冰冷的掌心冷得像是從冰箱抽出的冰棍一般,毫無生氣。
後方傳來一個冷冷的女聲:「你還記得,早上的開的會你開了幾次嗎?」
登時,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為什麼?為什麼妳會這麼問?我轉過頭去,正好是那個穿著黑套裝的女人。
那場會議。似乎,好久好久以前……
如鯁在喉,我想說,什麼卻都說不出來。
抹了抹嘴邊的口沫,我,似乎明白了什麼。
「看來你明白了。」女人點了點頭。
我重新望向祭壇處,無數供品上插著的旗子,其中有那麼幾支寫著:「陶乾武」
那是我的名字。
眼眶不知道什麼時候給淚水濕潤了,潸然流下的盡是縷縷輕煙。
我的記憶裡剩下的,是那趴在辦公桌的最後一個夜晚。
睜大著眼,盯著最後的工作。
「最後,我有完成嗎?」
「很遺憾,沒有。剩下來的工作是由你的同事接力完成。你盡力了。」
終於,我滿意得大哭起來。